第376章 政亂人思變

第376章 政亂人思變

隨着空氣中稍閃即逝的尖銳呼嘯聲掠過,霎那間在倉促轉向迎敵的軍陣前,突然炸開大蓬的土石又飛濺如雨般,紛紛揚揚稀稀拉拉的拍打灑落在,就近嚴陣以待的官軍甲衣、手牌和帽盔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來。

與此同時的瞬息之間,稍閃即逝短促無比的凄厲慘嚎和沉重撞擊的噗噗聲,也在官軍陣列之中炸響開了。原本還算是齊整而嚴密的軍鎮,就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橫衝直撞而過,頓然開出許多道血肉狼藉的軌道來。

而在這些一時彌合不上的血色通道中,已然儘是被撕扯成四分五裂的殘肢斷體,手斷腳斷匍匐和癱倒在流淌開來血泊中的傷者,在蠕動和慘嚎著。

突然遭到這樣的打擊之後,餘下的官軍猶自不知所措的惶然四顧著,卻是開始本能爭相遠離那些滿地死傷的血肉狼藉之處,任憑隊官和軍將們的叫喊抽打,卻是再也維持不住基本的陣型了。

而這時對面的賊眾高舉著青旗,已然在萬眾奔踏的滾滾煙塵當中清晰可見了。

「潤州弩士何在,」

在一片人仰馬翻之中丁從實大聲叫喊著,卻看見靠在當前的潤州弩士陣列已經變得七零八落;而後方稍加完好的陽山弓手的橫隊,也在倉促之間的喝令下急忙放箭數輪過去,卻是盡數沒在煙塵之中也不知殺傷如何。

然而招搖在空中的那些太平賊青旗,卻是好不為所動般的繼續迎風而至。

隨即又有更多的大片土石如雨的,在這些丹陽弓手之中迸濺起來,又將左近站立的人體給拍倒、打翻;而在隱約的慘叫連天當中,似乎有什麼事物在人群中彈跳着,橫掃過一切敢於阻礙的東西,而將其撞爛、撕裂、碾碎開來。

驟然遭到如此打擊之後,士氣和陣容尚且完好的陽山弓手陣列,也禁不住的出現了潰散和逃亡的跡象;卻是表現的比起那些潤州弩士更加不堪。

畢竟相比編列在官軍名籍之下,尚有一身甲衣遮護的潤州弩士而言;以輕弓善射耐久著稱的陽山弓手,卻是多數只有一身布衣或是皮子護胸而已。在飛濺的土石之下根本抵擋不得就被打得頭破血流,哀聲大呼小叫再也維持不住陣列。

見到如斯的情形和慘狀,丁從實卻是心中正在肉痛;這些潤州弩士可都是鎮海節度使麾下,陸續劃撥給他的正編軍伍;而陽山弓手更是他辛辛苦苦費了一番功夫,從杭湖宣各州交境的天目山地間招募而來的特色部隊。

兩者各以強弩、速弓勝長,自成軍以來就相得益彰而無往不利;再加上他率領的常州團結子弟為遮掩和護翼;可以說是在這鎮海十三州下轄,平賊定亂屢建戰功而未嘗有過如此的損傷和動搖。

這時候地面砂石彈跳的震感也是越發明顯起來,而在風中送來某種讓人熟悉的混雜氣味和嘶鳴聲;頓時讓丁從實剎那間就無心再繼續計較外圍游哨和其他佈置,為何沒能及時發出警訊來的罪責;而就像是被一盆激靈的冰水沖頭澆下,刺骨寒心一直冷到底。

因為來攻的賊軍中竟然出現了馬隊。丁從實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句容城中的敵情傳言;這些太平賊有數量不等的馬隊,幾乎他們一出現就基本結束了城中的戰事攻防了,就連正巧剛剛進城的一隻自來援丹徒的官軍,都抵擋不住他們就敗逃而歸。

然而此時此刻引為護翼和外圍緩衝的土團,大都纏戰廝殺在了古坪鎮中而一時呼之不及也喚之不應了。他只能指望自己手下這數千本部人馬,而對着左右大聲怒吼著。

「團結子弟,隨我殺賊。。有我無賊。殺。。」

不斷喝令落在最後充作關鍵決勝力量的團練子弟,提前迎頂上去遮掩住士氣動搖的潤州弩士,用五色五邊的大牌組成了一道長牆,斜斜架起如林的長矛來,想要將來敵的馬隊給強行阻於陣前。

然而,奔捲煙塵中的馬隊忽然就以肉眼可見的減速停駐下來;又在令人不知所謂的兩三個呼吸之間,用一陣接着一陣急促而密集的箭雨就覆蓋了團結子弟的前排,將他們連同手中大排一起貫倒、撞翻在了地上。

然而丁從實反而稍加安心下來,又竭力驅使著更多團結子弟持牌填補上去,用更加密厚的盾牆抵擋住這些抵近攢射的硬矢。而在此時,正所謂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陣中又有人大聲而凄厲的呼叫起來。

「小心兩翼。。」

「馬隊衝進來了。。」

「快頂上去。。擋不住了。。」

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煙塵中衝出來賊軍馬隊,已經分做左右迂迴掩殺到了官軍一時無暇顧及而疏於防備的兩翼處;而飛掠驅走了邊沿官兵的抵抗,撞進這些陣列的薄弱之處大肆踐踏和砍殺起來。

就像是深深捅進傷口裏又用力攪動起來尖刃,幾刻之間已然攪擾和帶動着全盤的陣腳都動搖起來。那些好容易停下腳步強行收攏起來的弩士和弓手,更是像是被近在咫尺的殺戮和踐踏,給驚嚇駭然的再度崩散開來。

隨後,站在上風處發起攻擊的太平軍步隊,帶着滾滾煙塵就像是過卷上陸地的暴潮一般,也順勢淹沒了官軍已經變得鬆散而七零八落的前陣;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際如快刀破竹般,將他們擠壓和撕開、衝散、分割和隔斷開來。

於是就在隨後的時刻里,身為主將的丁從實哪怕竭盡了全力喊啞了嗓子,也只能在瀰漫撲卷而至迷糊煙塵中,勉強聚集起身邊的少部分人馬來。

讓而直到這一刻他也沒有氣妥和放棄,猶自拚命搖動大纛和將旗吶喊著為引導,奮力向著來敵方向逆勢反身衝殺而去。就像是在滾滾塵煙籠罩下的青灰色浪涌中,逆流而上的一抹亮色魚群。

在慢慢的削減和縮水當中,一鼓作氣的反推到了兩百多步之外;才隨着一隻投入其中又被踢滾到了丁從實左近的冒煙圓球,砰的一聲炸開一蓬黑煙,將其擎著大旗的旗牌官連人帶馬掀翻過去,自此宣告了這一撥官軍反擊的徹底崩潰。

。。。。。。

最終,在周淮安所在的中軍本部趕到之前,蝟集在古屛寺外的官軍就已經崩潰;然後那些助戰的土團和鎮戍兵也競相潰逃起來。而進入到後續追擊和擴大戰果的環節了;當然了這也多少減少了相應的斬獲。

不過這一馬平川的敵勢,就算是敵人放了羊也有相當概率,能夠在後續追擊當中捕獲回來的。而在這一次戰鬥當中,可圈可點的無疑是馬拉的炮車在戰場中的應用了。

馬拉的炮車進入預設陣地先發轟擊、打亂和驚嚇敵陣;然後以機動力見長的騎乘步卒抵近,用強弩攢射進一步削弱和殺傷之;最後是騎兵迂迴繞到左右兩翼進行突擊;一亦敵方陣腳動搖和混亂起來,整好隊形的騎乘步隊全力掩殺而上。

於是在主力和附從的進入戰場之前,這些看起來還佔據了數量優勢和上風的敵人,就不可避免迎來被一連串組合拳打崩了的結果。

雖然直接拿火炮和改良的騎兵,去對付這些傳統冷兵器部隊,未免有些太欺負人了;但是顯然周淮安並不會因此有所心裏不安。畢竟在戰場上,任何能夠多多殺傷敵人而盡量保全自己的手段,都是值得鼓勵和提倡的。

因此,最終結果是陣斬三千有餘,俘獲兩倍於此;其他跑掉的大概還更多過於此;而太平軍自身的損傷也不過是以數百為單位而已。其中比較令人肉痛的是近百名騎兵的傷亡;

沒法子,要說這江南之地運用騎兵最大的敵人,並不是那些形形色色的官軍、土團、鎮戍兵,而是無所不在的水田和枝杈遍佈的河道溝渠;

要是沿着道路急行軍倒還沒有什麼問題,但是想要肆意馳騁起來,那很可能一不小心翻倒失足在某個河溝里,或是就一頭栽進某片泥濘當中。

可以說在許多時候,想要找到一個適合騎兵大規模活動和戰場衝擊,又有足夠縱深的堅實場地都找不到。這一次所暴露出來的問題亦是如此,人員的傷亡並不大,但是相應的坐騎受傷之後,就再也沒法繼續使用了。

反倒是使用小型河船進行機動卻可以獲得不少的便利;但是這又涉及到從當地獲得足夠帶路黨的配合問題了。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就這麼一路追亡逐北一路捕俘著,抵達再度收復的句容城下,周淮安不禁念出了這麼兩句來。

「下一步當往何處所向。。」

已經站在城門外迎接的葛從周等人,聞聲卻是表情一亮而當即請示道。

「當然是劍指丹徒了,順便管教官軍嘗嘗後路斷絕的滋味。。」

周淮安微微一笑道

「既然官軍動的是想要圍城打援的念頭,那就更不能輕易遂了他們的心思啊;我們也來個圍魏救趙去,看他還安然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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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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