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活着(下)

3.第3章 活着(下)

第3章活着(下)

周淮安被大片重物坍塌的意外響動所重新驚醒過來的;

在外間透入陰鬱昏黃的天色之下,他看了看手錶正是黃昏的五六點之間,自己大概已經睡了兩三個小時了,身體依舊有所酸脹依稀而肚子還是餓的,但是原本肢體運動起來的晦澀和沉重感,已經在著短暫的休息當中緩解了許多了,腿腳上的靜脈曲張和浮腫也基本消失了。

而原本停留在遠處的嘈雜嘶鬧聲,也變成近處的零碎呼喊,顯然他設在街頭和巷口邊上的小陷阱,或者說是預警機關被接二連三的觸發了。

這些小機關本身就是街頭隨處可見的材料,所臨時製作完成的一次性簡陋成品,本身就和街上隨處可見的瓦礫殘垣和廢棄物並沒有什麼區別,也沒有什麼具體的殺傷力和妨礙效應;惟一的作用就是被人觸動之後,在崩塌過程中會發出比較刺耳的異樣響聲和動靜,來提醒正藏身在附近的周淮安。

而這種輔助技能或者說是手藝,則是他在非洲醫療隊時,和其他中國援建單位、資源開發公司的護衛隊里,那些退伍軍人們所互利**流得來的野外生存技巧和經驗之一;畢竟在非洲這片神奇而足夠蠻荒的土地上,實在有太多的意外和可能性了。

因此,有段時間他在醫療隊里,就是扮演着那種什麼都會一點,許多地方都可以暫時湊合一下的萬金油角色。

而他學會這些小陷阱也不在於具體殺傷效果,而是在及時提供對層出不窮的野生動物,或是四處流竄的武裝人員,相應的外圍提前預警和行動力上的阻礙和遲滯。

只可惜這一次準備的時間太短而材料有限,他也只來得及用磚石木片堆搭出一些詳單簡陋的聲響機關而已。

儘管如此,他還是很快收拾好外間多餘的痕迹,重新佈設了幾個小機關,而帶着著身邊的武器,沿着堆架好的物件三下五除二的爬上屋架頂棚,用短矛的尖端輕輕挑開覆頂發白泛黑茅草的一條縫隙,算是對街道取得一個居高觀測的視野。

然後,他就觀察到了西面遠處隱隱綽約出沒在牆戶之間,若干正在跌跌撞撞沒命奔跑的人影,以及尾隨其後大呼小叫着追趕的淡淡煙塵。

好在那些逃亡者雖然觸動了外圍的街頭預警,但並非是直接往周淮安所在的這處破房子跑;而追趕的人看起來也沒有多少,就這麼觀察了一會,前後陸陸續續的只出現了十幾個人,分散在街道上此起彼伏鼓噪著,做出某種迂迴包抄的圍追堵截之勢。

隨後,周淮安就注意到了這些追趕中的武裝人員裝備很雜,有刀斧釘頭棍棒也有弓箭甚至還有套索和漁叉,身上穿着也是亂七八糟的短衣和褐胯,防護最好最好的也不過是一領破破爛爛的皮套背心而已。

但是看起來氣勢和兇狠勁頭十足,看起來很有些配合的大呼小叫着,直接沿着街道將逃人往這邊驅趕過來了。

就在這片刻之間,就已經相繼有兩人在慘叫和哀求聲中,突然失足跌倒在了追逐的街道上,然後被這些提刀趕上來的武裝人員給狠狠亂刃交加血濺當場了。

然後,武裝人員當中又有人停下腳步,從後背抽出箭只彎弓就射,只可惜力度和準頭都甚差的咻咻落在了僅存逃亡者的身後和身側的牆面和地上。就這一點耽擱,剩下三個沒命奔逃的逃亡者又與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了。

不過在周淮安看來,他們的表現和精神狀態,也就是非洲亂戰當中那些拿着砍蔗刀就敢上路,兼職半路打劫的黑叔叔水準而已,就連一些周淮安見過的地方部落武裝都比不上的。

普遍營養不良且缺少訓練,使用武器也毫無章法和戰術可言,只是在數量上稍稍有所威脅;以他受過的短期格鬥和防身術訓練,如果遭遇上的話同時面對三到四個左右,但是更多以上就要想辦法退避和轉進了;周淮安很快就下了初步的判斷,這也是行走在非洲時的必要眼力和細節上的經驗之談。

畢竟,在西方那些打着人道主義救援旗號卻各種掛羊頭賣狗肉,而不斷被刷新的道德和倫理下限面前,就算是純公益性質的醫療隊同樣也有概率收到無差別的攻擊;其中最麻煩的,不是那些成建制的反政府武裝或是部落游擊隊,或是以搶劫為目的流匪,而是這些難以交涉而只知道艹與殺的散兵游勇,只有適當的暴力才能讓他們知難而退。

這也只是一晃幾個呼吸間的事情,然後,就有逃亡者越過了周淮安藏身這所破院,徑直跑向了遠方而去;還沒等周淮安略鬆一口氣,就有人撞在了周淮安射在門外的響聲陷阱上,嘩啦一聲頓時被堆積起來的瓦礫,給傾倒覆蓋進去了而半埋了起來。

然後慘叫着被那些追上來的武裝人員給捉住重新拖到街上去,居然是女人的聲音,然後隔着牆后看不見的死角,就變調成為了某種被壓抑住的哀求和嘶啞的嚎哭聲。

然後隨着頗為激烈的毆打和咒罵聲,女性掙扎和哀求的動靜也在慢慢的消失,最後只剩下死氣沉沉的單方抽打聲。

「夠了。。。」

「死了就沒勁了。。」

牆外有個悉悉索索的聲音,越過了外院而直接向著屋裏而來,周淮安不由心中咯噔一聲,正是見了鬼了。

「泥咯瓜兒子,干這勾當還怕人多看兩眼么。。」

「老子就好這口,又怎得你了。。」

「就不想白讓你看了去。。」

「還不快點了事。。追上去。。」

「將頭許我們出來的時間可不多了。。」

「就泥呱噪。。快點讓俺了事。。」

在毫不掩飾的嘟囔聲中,拖着人事不醒的女人頭髮,而迫不及待的走進來一個敞胸露背的身影,左右顧盼了下就急吼吼的就在房檐下退下了胯褲。

已經下的房來預先佔據好了門邊伏擊位置的周淮安,慢慢推動擱在窗牆邊沿上的短矛只是用力向前一突,就像是戳破了某個水袋一般的沒有多少阻力,就在正在努力尋找合適位置的脖子上透了個對穿,正在尋找目標和路徑的那人,幾乎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多少,就捂著根本堵不住的血泉,無力頹然倒到了一邊去。

在迅速彌散開的淡淡血腥氣當中,周淮安重新將屍體扶正壓在人事不省的女人身上繼續權做偽裝,然後就緊步飛身幾下貼靠到門邊,擺出一個抽刀斜舉向上的順勢,慢慢屏氣吸聲的蹲伏了下來。

「到底完事了么。。」

半響之後,就見外間迫不及待探頭進來詢問的半邊身子,然後抽動了下鼻子抱怨道

「怎麼又弄出血來了。。」

就見驟然寒光閃爍之間,來人如有驚覺一般驟然扭頭側身過來,卻被周淮安全力斬下一刀斬中後頸而壓着身子徑直劈翻在地上,嗚嗚悶聲漏氣捂著噴血的豁口,卻是在迅速擴大的血泊里滑滾掙扎著怎麼也爬不起來了,然後就被周淮安用力提手拖到了一邊,感覺比意料中的額還要輕上一些。

隨着愈加濃重的血腥味淡開,這下外面的人終於有所察覺不對了,就聽得腳步聲雜亂的再度有人急衝進來。

「有埋。。伏」

隨即有人從門外起手揮舞著雪亮刀尖壯膽式的前探而出,然而最後一個字還沒吐出半聲,就再次被迎面當胸透過門隙重重貫穿的短矛給打斷了,隨着帶着半截端矛和門板猛然栽倒出去的身形和動靜,頓然驚起門外的數響大呼小聲。

「小心。。」

「賊子扎手。。」

「第三個」,

周淮安一邊心中默念著推倒堆積在門上的磚石,而將撞門而入的敵人淹沒和掩埋進去;一邊眼疾手快飛身而退到牆邊,迅速踩着餘下墊好的磚石,翻身跳過牆頭到了側邊上房子破洞裏,然後開始沿着預留出來的空隙和通道,緊步繞到了堵在隔院前門那些人的後面。

然而,他在門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空蕩蕩的正門,隨即轉頭撞見不遠街角處,正背對自己負着弓箭的望風身影;強自按捺住心中突突直跳的心臟賁發,在判斷了對方的射程和反應過來前能夠逃開的距離之後;

他深吸了口氣摸了摸腿邊隨時可以拔出的槍套,慢慢的返身躡腳上前彈步暴起飛身一腳,就猛揣在對方驚覺轉身的腿彎上,而狠狠用盡全身重量踩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骨折聲,而一手捏成錐拳自后猛錘其肋下,另手按照學過的擒拿技探前挽住對方的頭部,用臂彎的夾角緊緊勒住正欲出聲慘叫的口鼻,而以身體為轉動中軸奮力向後往複夾壓着左右扭過了數扭;

待到對方在咯咯斷氣聲中,軟軟癱倒如爛泥的被重新放開之後,似乎來自遠程殺傷的威脅暫時就解決了;而隔壁一窩蜂衝進院子裏的那些人甚至還在大呼小叫着到處打砸出巨大聲響來,給自己壯膽和以充聲勢,而居然就有沒有在外間留下更多的其他人了。

既然是這樣,周淮安不免就突然生出一個更加冒險的想法;他隨手試了試繳獲的弓箭;好吧作為曾經的業餘狩獵愛好者,這東西他在非洲部落里也有練手過的,雖然看起來很粗陋且弦也不是很緊,但是配合這剩下幾隻不怎麼整齊的翎尾箭,也是有一定距離內的殺傷力了。

隨後,他慢慢的退到了十幾步外的街角般蹲下來,只露出一個彎弓的手掌和觀察的半臉;幾個呼吸之間就有一個身影,大聲叫喚着什麼從院子裏左右顧盼的跑出來,來不及試射的周淮安斷然鬆手一箭放出,卻是微微隨風飄向左邊射偏在了對方的肩膀上,而淺淺的釘在門邊牆上令其當場痛徹叫嚷了起來。

這時,又有人從牆上露出大半截身體觀望,看樣子居然是避開正門而打算撐著牆爬出來;這時候,重新調校好準頭和力度的周淮安,已經不慌忙的對好了目標,咻地一聲將前腿剛跨過牆頭的對方一箭穿胸,又撲閃痛叫着重新翻倒回牆裏去了。

接着他重新上弦一隻羽箭對準那個咬牙痛哼著,努力想把自己從門邊上一點點拔出來的倒霉蛋,輕輕的弦響和穿胸的凄厲聲過後一切歸於平靜;於是,院子也彷彿一下重新恢復了靜寂,然後才有人用顫抖的嗓門大聲說話,只是聽起來不甚明了。

「喃個溝賊在歪。。」

「噗你阿姆嗝。。。」

半響之後,當那個穿着破爛皮套子最為強壯的身影,也肋下斜插著最後兩隻箭羽,而被他掄起一刀劈飛兵器又順勢砍斷了持劍的手腕,進而而錯身捅進肚子裏橫拖攪動着掀翻在地,扭挺踢蹬滾拖觸動大團血跡,凄厲咒罵着失神斷氣了之後。

周淮安的視野當中,就只剩下最後一個畏畏縮縮的從院子裏偷爬出來,卻被這一幕驚駭欲絕不自由自主的連連倒退跌坐在牆角,卻又轉身貼牆沒命奔跑而去的倖存者了。

然後,在噤聲屏息瞄準下輕輕乒的一聲悶響當中,羽箭跑出二三十步遠的對方後背,隨着飆出一股細細的血箭而撲倒在地;隨即,周淮安在殘餘腎上腺素的驅使下進步前去,用沾著血跡的長刀在屍體上補戳了幾下,才算真正放下心來。

這樣,除掉原本已經追遠而去了的小部分人以外,這裏總共被他放到和留下了七個人,繳獲的則是一把布綁的獵弓和四隻箭,一長一短兩把不少豁口的刀,一隻釘頭棍,一把魚叉,一把銹跡斑斑的短柄斧和破爛的木盾。

隨後屍體都被周淮安就近拖進院子裏,而在大灘血跡上灑上掩蓋的塵土之後,周淮安才感覺到腎上腺素迸發效應過去之後,所帶來的虛弱和全身酸痛淤塞的疲勞感,坐下來很是喘了一陣子才慢慢回過些許氣力來。。

第一次親手殺人並且是連殺數人的感覺,也並不是那麼具有衝擊力和心理震撼的,也許是因為對方是在太弱了,當面對拼之下輕易就被打飛了手中武器;或者說他在見了那些沿岸屠殺的場景和後來的滿街血腥之後,已經變得有些麻木不仁起來了。

要知道,他隨醫療隊在非洲時,不但親手射殺過那些野牛、鬣狗、鱷魚之類兇猛的野獸,也持槍威懾和去住過那些心懷不軌的可疑人士。

反而是疲憊過後的飢餓感更加的強烈了;但是他還是想了想隨手撿起一塊最厚的碎瓦用力捏了下,只聽叭的一聲脆成了數片,這可是有寸厚的硬陶檐角啊;看來不是那些人太貧弱了,卻是自己穿越之後的氣力和反應,都有不同程度增加了。

「恩嫩。。?」

「異士?。。」

一個口音很重的腔調在他身邊響起,再次將他從急劇運轉的思維和回憶當中給驚醒過來。

卻是之前一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逃亡者,居然又從附近不知哪個藏身地方轉了回來,正在將那個衣服被撕開滿身是血昏死在地上的女人,給努力喚醒攙扶著從地上慢慢的爬起來;然後小心翼翼拉着這渾渾噩噩形如行屍走肉般的女人,對正在逐一拔出箭頭而整理繳獲周淮安,恭恭敬敬得跪在地上擺出一個卑微至極的討好表情。

而周淮安卻是有些錯愕和詫異,自己居然順手救了個被追殺的蕃人?,看對方的形貌雖然是長衫右衽璞頭結髻的古代打扮,但是站在近處看起來來,在泛卷的褐發和淺灰眼珠子上。明顯更像是外域舶來的血統。

只是一身把汗水浸透后被布衣綳得緊緊的肚腩和油光發亮的贅肉,顯然在這個時代的家境和生活條件都還不錯,這樣對方身上應該可以得到足夠的訊息把,周淮安不禁如此想到。

只是因為口音實在太重的緣故,至少對方聲音急促的說了好幾句,周淮安也沒有能夠聽懂,最後還是好連說帶比劃的才完成了初步的溝通,明白了對方的大概意思。

然後,又隨着相互之間對話和比劃的越多,就像是打開了某個契機和開關一樣的,他於對方口音和語言上的理解和掌握,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的變得逐步通明起來。

「小人山諾,敢問壯士安好。。」

「多謝壯士義助。。」

「大恩大德,莫敢相忘。。」

只是隨着敬畏有加的對方,毫不顧及形象五體投地的跪在地上口口聲聲的拜謝,讓周淮安不禁仿若隔空看到了曾經在某論壇里公圖區,遇到發圖時的各種祝福語了。

「壯士走好。。」

「壯士一路平安」

「送壯士上路。。」

「好人一生平安。。」

「1024。。。」

「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掏出來。。」

隨即回過神來的周淮安,不假辭色的對着對方喊道。

「還有,把你們知道的全說出來」

「是是。。」

對方忙不迭從地上爬起來的滿口應聲。

最後,他只從對方全身掏出來的零碎當中,取走幾枚已經變形卷邊,卻可以當作流通物的小銀餅,一把不同質地的銅錢,一枚金質的帶環,一把小刀,一包裝着針線,打火的燧條和刀石的囊袋而已,而在多枚銅錢銘刻之上,他看到了是「開元通寶」「乾元通寶」之類的字樣。

然後,

「追殺你們的草賊?。。。」

周淮安聽到這個名字不禁皺起來眉頭。

「不不,如今應該是黃王的義師了」

對方一個激靈渾身顫顫的道。

「黃王?。。。」

周淮安不由的心中一動。

「就是那位自號諸路義軍都統領,衝天大將軍的黃。。。」

對方彷彿心有餘悸的說道。

「須知朝廷節制嶺東的李使君,都被懸首示眾了。。」

「麾下兵馬入了城就封門大開殺戒。。。」

「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吏軍民,都是死傷枕籍屍橫載道啊。。」

「我輩實在是躲無可躲,避無去處,才找到這裏的破落坊區苟藏一時」

「沒想到出來取水時,還是是被游曳的賊眾發覺了啊。。」

「才有這一番的災厄和苦難啊。。」

說到這裏,這個傢伙臉色越發垮了下來。

「大夥兒四散逃了出來,卻未想只有我和阿姐苟存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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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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