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新活

第166章 新活

「勿論此番成敗與否與否,這廣府都不能再留下去了。。」

周深斬釘截鐵的補充到,然後一一打量著這些人的面孔,這已經是他可以依仗的最後力量了。

他們既有積年彪悍的老海匪,也有凶煞殘狠的亡命之徒或是獨行大盜,更有昔日軍中久經戰陣的敢死之士和牙兵健兒;這些年替他私底下做盡了殺人越貨毀家滅門的勾當,手中犯下的人命和血案也是累累之數。

「我等的約定也就到此為止。。事了就此各奔前程好了,」

說實話,他暗地裏也是很有些挫敗的感覺;自己在廣府多年的經營和積威,居然還抵不過草賊之中那個「鬼和尚」,在這幾個月時間內所帶來的變化;無論是聚民屯田還是開海通貿,或又是開礦營造;這種循序漸進又堂而皇之的陽謀手段,也是躲在陰暗角落裏的他們這些殘餘反抗力量,無法阻擋和對抗下去的。

他可以挑動那些對方的豪族、土紳,乃至鄉里的胥吏來暗中對抗和破壞,草賊所施行的清田丈畝的舉措,乃至煽動鄉人去抵制和騷擾、破壞,那些圈地屯田的作為;乃至暗中使人辣手處置其中敢於聲言與之共處的出頭者,來殺一儆百。

但是卻無法改變,一旦讓草賊認真起來對待這件事情,就此聚合了足夠的力量,又招徠了足夠的流口之後,無論是明面上的阻撓和抗拒,還是私底下的械鬥和爭執,都已經不再具有優勢和用處了。

尤其是那個「妖僧」在潮、循兩州十縣針對豪強、大戶的酷烈作為,也給那些駐留地方的草賊頭領們,開了一個極壞的榜樣和先兆;也讓許多鄉里在兵火中苟存下來的土豪、大族嚇破了膽或是人人自危起來。畢竟在私底下陰奉陽違的推延拖阻手段,與明面上可能死全家的公然對抗,完全就是兩回事了。

尤其是草賊重整了驛路和關卡之後,他甚至連大多數地方上的消息遞送,乃至暗中的遙控指揮都已然沒法再做到了,反倒是他派出去的許多信使,就此音訊渺無沒能在回來;而失去了幕後給他們出主意的領頭人,和私下武力上的支援,這些四散在對方的土豪大戶們,也就形同一盤散沙而只剩下了一些消極應對的手段了。

他固然還可以恐嚇和襲擊那些,城邑里試圖與草賊做買賣的商販之屬,用各種私下裏的殘酷手段來以儆效尤;但是卻沒有辦法阻擋那些海商之家、世賈大族,對於重開海貿的求利之心;正所謂是擋人財路若殺人父母,就算是掌握在些最微賤泥腿子出身草賊手中的錢財,那也是實實在在真金白銀的財貨。

事實上,當因為戰火而流離在嶺東境內的流民,大都被這些草賊給招徠走或是強制收容、編管進了各處的作坊、工場和礦山之後;他和他的手下們可以居中挪諭騰拿的空間和機會,也就大大的縮減起來,以至於只能困守在這廣州城內的一隅之地。畢竟,沒有足夠混亂局面作為掩護,又怎麼談得上渾水摸魚的機會呢。

現在甚至連那些舊屬的胥吏都開始不好用了;因為這些草賊居然開始在城中舉辦講習所,而培養和教導自己的人手,來逐步取代各處底層的舊屬吏員,以便推行各種新舉措;這一方面另那些原本出工不出力的胥吏們,有些緊張和自危起來而害怕失去生計,在一些事情上多少變勤勉起來而不再拖沓和推諉;一方面也變相的導致了消息來源的縮減。

畢竟能夠依靠昔日的淵源拿捏他們,來順水推舟的提供些許消息和便利是一回事;但是為了鞭長莫及的朝廷討逆平賊事業,不惜丟掉自己世代的營生乃至性命的結果,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而他們固然可以憑藉多年沿襲下來的公中慣例,暗中威逼利誘的水磨手段或是設局構陷,收買拉攏其中的個別甚至是一小群人,但是卻沒有辦法一下子把成百上千的人,都給一起拉攏和轉變成自己的同情者和協力對象。

若是他們尚有這種實力和資源的話,也就不用屈尊在這廣州城裏行那謀刺、襲擊的冒險之事,而是直接拉起一支人馬來公開驅逐和打擊這些犯境的草賊了。

因此,周深也只恨自己沒有早早就發覺和決心剪除,這個看似不算起眼的禍害;以至於一步錯步步錯的演變到現在的局面,就算他想要搭進去全部身家和人脈,也已經無法挽回了。現在只要是明眼人都可看出來,草賊在嶺外的割據之勢已然初成。

因此,就算是他曾經的上家和盟友,也不得不放棄了想辦法離開廣府了暫避一時了;但是別人固然可輕易說走就走的出奔,他作為昔日本地出身的孔目官,兼帶多方勢力的居中協調人,卻是與地方的牽扯和羈絆實在太深了。就算最後能夠和其他人試圖逃離淪陷的嶺南之地,也意味着他放起來一切根基和經營,而在陌生異地寄人籬下重新開始的莫測前程;

更何況那些人事前並沒有通報自己一聲,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帶着財貨和人手隨船出海,脫離了這處越來越無可作為的險地;未嘗也是一種對他所堅持的一貫行事,變相的不滿和放棄。

所以他很有些不甘心,而想要在最後努力上一次。最起碼也要讓這些草賊不能輕易的統合起嶺南五管來,而始終在後方留下個牽制和對立的所在;至於因此可能造成的徒多死傷和刀兵之災,那也是身為大唐子民所必需為朝廷奉獻的代價之一。

為此,他已經暗中折變了絕大多數尚可掌握的產業,變成多處暗藏起來待用的現成財貨;只是因為時間上的倉促,其中許多幾乎是以被趁火打劫的超低加碼,才得以脫手出去的結果。其中大多是都被花銷和許諾給了眼前剩下的這些人,如果他們還有命活下來受用的話。

周深在心裏暗中道,然後就聽得外間一聲厲喝:

「什麼人。」

「這裏不需要人服侍。也沒有叫人送酒菜」

「既而走錯了對方,就還不快滾。。」

「等等。。」

周深突然的心中一動,對着身邊的人吩咐道

「出去把人叫進來,就說送來的東西我要了,還要打賞呢。。然後。。」

他對着脖子比劃了一下。畢竟如今已經箭在弦上了,距離天黑也就剩下幾個時辰;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也不差這一個可能露出破綻的活口了。

「那小廝倒是腿腳利落得很,被罵了之後就拎着東西已經溜遠了。。」

隨後,就見部下重新進來回復到。

「是以屬下沒能把人截留下來。。」

周深不禁深吸了一口氣,才忍住破口大罵一番的衝動;自從聽說將要最後一度行事就離開廣府了,這些手下也已經開始懈怠至如此了,若是接下來馬上就需要他們有大用的話,只怕他要好好的發作和發落上一番了。

「那還不趕快收拾乾淨長興,重新易裝前往他處了。。」

「不至於如此吧。。」

手下當中別號「賴龍」的前山寨頭目,不由嘟囔道。

「咱們才安生下來多久,又要不得消停了。。」

「還請大官人明鑒,」

眼見周深要勃然作色,另一名別號「雀公」的老海匪,亦是對他使了個眼色而開口緩頰道

「這些天輾轉城中各處,兄弟們已經積下好些疲累了。。為了不久的大事着想,還是讓他們再多休息一陣。。」

「是也是也,某自當曉得官人的苦心,但只消安置好外間的戒哨。。多盤恆一陣又當如何」

亦有人附和道,卻是故節帥衙前出身的俾將李通。

「就算是清理此間的手尾,也須的一些時間了。。」

而這三者分別代表了周深手下各自一股勢力,剩下的就算是他家生子出身的死士,沒有怎麼開口說話了。他也不得不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道,

「也罷。。」

然後,幾步走近內室而在驚呼和慘叫聲中,將那些奄奄一息的女子都盡數殺死,且作一番發泄。然後,就著這室中彌散的血腥氣,端起那些已經冷掉的剩餘酒菜,自飲自酌的吃喝起來。

雖然吃起來味同嚼蠟,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好好吃喝了一番,知道身體發熱而麵皮漸漸脹紅起來;而那些手下也把屍體包裹起來塞入床下,用扯下來的帷幕草草擦拭了濺上血跡的陳設;

這時候突然幾聲沉悶的鐺啷聲響起在了他們的頭頂上。不由的驚得這些精悍之士紛紛站起身來,而各自忙不迭的抽拔出包裹封存起來的兵器,做出一副戒備的姿態來。

然後更多擊墜一般的鐺啷聲,接二連三的出現在他們上方的屋頂,然後就有不堪重負的瓦頂突然迸裂開來,而掉下來一個冒着大團青煙的灼熱火球,迅速彌散開來的刺鼻煙氣,讓人嗆上一口就的歌頭昏腦重的胸中格外的呼吸苦難起來。

而老海匪雀公,更是被一枚當頭落下的火球砸了個正著,而渾身火星四濺燒灼著蔓延開來,慘叫連天得滾倒在地上又撞倒引燃了好些帷帳家什陳設,才被俾將李通眼疾手快的一刀了卻了痛楚;只見他瞪着被熏紅的眼睛嘶啞著嗓對周深喊道。

「是毒煙球。。」

「有敵襲。。」

「大官人小心。。」

伴隨着這幾聲怒喝,外間就傳來了短促無比的慘叫聲,顯然是作為警戒和探哨的人,已經遭遇了毒手了。

「衝出去,不能再呆在這裏了。。」

名號「賴龍」的山寨頭子,當先揮舞著兵器猛然向外衝去,然後方才掀開門扇,就被無形的力量反拍回來了一般,頓時仰面。

「快退回來。。小心弓弩。。」

周深卻是掩著口鼻大聲的叫喊起來。

「速速尋找遮擋之物。。」

他的話音未落就見咻咻如飛蝗一般的箭矢,輕易的穿破門窗欄板等木製建築的薄弱處,而咄咄有聲的釘落室內的各處傢具、陳設上,也將那些猶自來不及閃避或是尋找遮掩的身影,給射翻、貫倒在了地上。

然後,在刺鼻的濃煙當中,一個冒着火花的罐子被投了進來,滴溜溜的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才有周深身邊的家生死士,冒險衝上前去想要端起就往外丟;然後就聽突然轟的一聲當即在他胸口爆裂開來;霎那間包括周深在內的人,都被巨響轟鳴和沉悶入鼓擂的衝擊,給當場震得昏頭昏腦的暈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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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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