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興起二

第157章 興起二

華燈初上的夜幕下,

來自安南都護府的使者曲榮,也在仔細打量這沿途義軍控制下的點點滴滴市容和人物風貌的細節。

安南都護府兼靜海軍節度使,管領交州等十二州(今越南北部),但實際上自高駢離任之後,相應節度使兼領都護就一直空懸虛位;所以一直到現在才梳理清楚了內部權力架構,而以目前一位職級最高的都護府右長史寧思翀,權署幕務的名義,派人前來交涉名義上從屬的條件事宜。

作為使者的曲榮乃是當地土生世家大族的出身,在舉士不第之後才因為家族推舉和捐納的緣故,被徵辟為安南都護府的一名參軍,直到最近才因為職事的需要,突擊提攜成為所謂的「(都護、節度)兩院孔目官」;這番被迫前來變相的輸款,對他這樣心向朝廷的士子而言,無疑是一件相當屈辱的事情;但是對他和他背後家族來說,卻是一旦處理不慎就是滅頂之災的要緊勾當。

畢竟,別看這些草賊正當得勢,但是一旦覆亡之後讓朝廷反攻倒算回來,他和他背後的家族就會是都護府和節衙,事後拋出來平息物議和追責之論,首當其衝的替罪羊。但是他的家族更無法抗拒已經迫在眉睫的壓力和危機。

雖然大唐朝廷義軍和多年爭戰的南詔達成和議亦有數載,但是更早之前西南蠻肆虐的慘痛遭遇,卻是隨着四下屠戮的刀兵依舊銘刻在當地廣大的士民百姓心中,而時時刻刻不敢相忘的;

所以,這一次被截斷了來自嶺東的輸供和嶺外的各地輪戍士卒之後,偌大的安南都護府十二州軍民,也就成了某種意義上進取和自保都有所不足的無根之木。而不得不要對這些竊據廣府之地的草賊進行妥協和輸款,以換取進行通商回易所需的基本條件,乃至謀取到借地流轉出入相應物資渠道的相應可能性。

因此,他倒是也帶來了一份堪稱厚重的大禮,就看這些草賊之中有人識不識貨色了。

只是之前他還聽說廣州一帶正在鬧時疫,因此他還有個附帶的任務,就是對這些草賊掌握的對方局勢和狀況,進行一番私底下的觀摩和評估;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見到了許多開始恢復運作,而能夠向過路人等提供基本食宿的驛站和野店,而且還發現了路邊大片新開出來的田畝;那是草賊們正在組織流民屯田,甚至還做的有模有樣的。這就不由讓他心中凜然和警惕起來,這可不是一般的草寇流賊會做的事情,而是隱有稱據一方的氣象和格局了。

然後,本該在傳聞當中疫情嚴重,而讓人爭相出城逃避的廣州城內,也並未如他所想的死氣沉沉或是遺屍處處的情景;而是在人煙稀少之餘還居然有點井然有序的味道。主要的街道上也是相對的整潔和乾淨,許多坊市和街上的鋪面也還是依舊在營生當中,就好像並沒有受到時疫的影響一般的。

而從他進城到現在,也已然見到了至少三波專門負責打掃街道和清理搬運穢物的人等,雖然大都是老弱為主,但是也意味着義軍治下基本秩序與穩定的日常條理。

這可是一個重要的消息,如果草賊的勢力並未因此嚴重削弱的話,那也意味着交州方面要拿出更大的代價和條件出來了。但是對於他和他的家族而言,也就代表着更多的緩衝之機和在安南都護府謀取權力的資本。所以這一刻,在對大唐的忠誠傾向於草賊成勢的僥倖心理之間,他的心情既是矛盾而又複雜。

讓他不出意外的得到了一個眾所周知,與這一切密切關聯在一起的名字或者說是別號——「虛和尚」。這可是已經隨着那些逃亡者而聲名遠揚道了安南都護府的的新起知名草賊之一,以對待豪強大戶的酷烈手段和斬草除根的狠戾而稱著,想不到他在治理方面還有如斯的本事,這不由的讓他愈加的擔心和憂慮了。

一面高舉在空中的「虛」旗牌,連同後面一隊甲兵所簇擁的造型奇異馬車,正好就從前方的街口走出來,而與他們這一行錯身而過;也讓曲容在心中不由的一動,居然就這麼巧么。

坐在這輛改造過的四輪馬車上,周淮安也正當赴宴的道路上,

所謂的宴席吃多了也是那麼回事,頂多就是找來倡優唱歌跳舞的以娛場面,最後還是免不了從酒酣耳熱的恣意忘性,變成坐懷在抱拉拉扯扯,然後各自就地找樂子去的大保健風格。就算這些義軍出身的大老粗變着花樣折騰,比他後世積累下來的感官也新鮮不到哪裏去;

只是在食材的新鮮度和原生態上,比起後世還是有那麼些天然優勢的;比如上次新品嘗到的水晶餚子、筍煲雞和山菌合子,讓自己視野中的能量槽又稍稍增加了一線。而在大多數情況下,受邀參加宴會上的人基本都是各有所求,而藉著這個氛圍相對輕鬆的私下場合來進行;

有的是希望參合到周淮安所主持的斬獲拍賣,或又是從重開的海路通貿當中分一杯羹,或又是一些駐紮地盤上資源和物產的變現而已。還有一些則是私下求助於他個人的:比如在通商、屯田和整理行伍勤務、錢糧徵收、工程營造等大多數普遍不擅長的方面,得到他的幫助或是討教一下自己的意見和想法;或又是獲得他職分下派出的人手和教材,乃至在他名下負責營造和推廣的一些新事物。

比如將普通酒水通過專門整套器具蒸餾萃取之後,所獲得的醫用烈酒什麼的;又比如加入了香葯的土肥皂,治療皮膚病有特效的藥膏什麼的,都是在這些飽受水土不服的折磨,或又是身體不調的疾病困擾地義軍當中,也是廣受歡迎的事物。

作為這個時代的農民軍將領,受限於時代本身帶來的學識、閱歷和眼光上的各種局限性,或許有着信念不堅,目光短淺,苟於安樂,小富即安、心存僥倖等等種種毛病和缺陷;但是作為從屍山血海里殺出來,從無數屍骨鋪就的道路上活下來的倖存者,多少還是有着自己的警惕和防備,以及所堅持的有限認知。

所以不顧身份和地位差距以及親疏遠近之別,主動湊上提出一些自以為很好的建議和意見什麼,指望對方納頭就拜或是為之折服的事情,那是早年王八之氣亂放的YY小說才有的段子;哪怕是主動為對方打算的建言,其實也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警惕和無事獻殷情式的猜疑;

反倒是在日常當中尋找或是製造一些機會,讓對方對自己自然而然的產生需要和藉助的地方,再被動式得拿出一些合理化的建議來就順理成章,也更容易打動對方的的多了。

就算想要玩先知先覺所料多準的神棍把戲,也是需要相應的身份和地位作為襯托,不然更大的概率是被人惱羞成怒的一刀砍翻,或是在高度驚疑猜忌之下狠下黑手弄死了了事;至少這一切周淮安目前還不具備。

現如今,他作為義軍當中十幾部軍頭之一,哪怕是最墊底的小軍序也是個軍頭啊;更何況還有糧料判官這個在後勤和治理方面,啥事都能沾上點邊的綜合性頭銜加成。雖然能夠拿捏他人不至於,但是在現有的基礎上給點錦上添花式的建議,還是不成問題的。

舉辦宴席的對方也就是停駐了許多車馬,看起來要比他預期當中的規模更大一些。而作為當今邀請人的林言,卻是有些表情複雜的站在門外的牌坊前迎接,見到周淮安的第一句話就是:

「今天的宴上,尚總管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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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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