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 身死為國殤(下)

第1099章 身死為國殤(下)

然而,石紹雍(臬捩雞)這一逃,就幾乎在沒有機會停下腳步來了。因為,在他所經過的孝義、永安、平遙等城邑,都幾乎是接二連三的降服在了太平軍緊隨而至的兵鋒之下。

而沿途的張難堡在內的諸多塢堡、土圍,也像是突然改弦更張似的,對他表現出來了某種毫不掩飾的惡意和隱隱的威脅;他們似乎開始按照某種傳統,自發攔截和劫掠這些逃亡的晉軍潰兵。

因此,在大多數普通村邑和聚落在拉鋸攻戰中被焚掠殆盡,而從野外基本得不到任何補充和休息的情況下,石紹雍(臬捩雞)這些殘餘人馬,很快縮水到了最後的數十騎。

他甚至不敢沿着汾水支流的文谷水渠投奔,正在隰城(今山西汾陽)坐鎮和對敵的李嗣源本部;因為位於分水上游多條支流交匯處的駟城泊,也發生了不明反亂。

因此,他只能靠殺馬喝血支撐著,穿過這一片已然變得十分陌生和充滿敵意的區域;最終才在太原府境內的南端樞紐之地——祁縣,遇到了奉命從上黨的遼州境內越過石會關和芒車關,引兵而還的七郎君李嗣本部。

只是當吁了一口氣的石紹雍(臬捩雞)就此叫門拍馬進城之後,卻發現街道上儘是蕭條肅殺而幾不見行人;城頭上的內沿已經掛上了許多血糊糊的人頭,從彌散在空氣當中的乾枯血腥味上看,卻還是不久之前的事情了。

「這些便都是些不識數的殺才,居然想要這個節骨眼上反水應賊;是以七將軍的人馬一來就具為齏粉了。。」

負責引領入城的將弁見狀當即解釋起來:

「原來如此,七將軍鄭乃雷厲風行、治軍有道啊!治理此輩首鼠兩端之眾,終究是要靠果斷殺伐啊!」

石紹雍(臬捩雞)聞言不由如釋重負的讚歎道:

然而,就在他不遠處的一座門戶禁閉的酒樓之上,好容易才從隰州任上逃回來的前縣尉王如意,卻是透過間隙死死盯着那城頭上所掛着的諸多首級;其中不乏他所熟悉和親善,乃至結好的同輩族人和同年子弟。

嚴格意義上說,他們這些年輕人竄連在一起,還未來得及做些什麼;城內的晉軍後援就已然抵達了。然後,就在一夜之間風向徹底變了。隨着那幾個他所熟悉的同族相繼失蹤之後,一場大搜捕就突然席捲了全城。

然後,在不管有關無關一味捉拿、嚴刑拷打之下,很快就有熬不住鬆口胡亂攀咬起來;然後又好死不死的攀咬到了王如意所聯繫和暗示過的個別人家;然後,越來越多的同伴被牽扯出來;

而從隱居淪陷的敵境逃回來,卻沒有向北都朝廷及時稟報和繼續效力,卻是暗中躲藏起來四下活動的王如意,自然就成了過街老鼠一般的頭號捉拿要犯,而惶惶不可終日了。

然而就在這時候,他所一貫看不上眼的本房宗長王玎,卻是出乎意料的站了出來而不惜花費了極大的利益和代價,說動其他幾房的宗長一起給本家族長進言,曉以唇亡齒寒的厲害干係,而從北都請了一份晉王世子(李存勖)附署詔旨過來。

這才令正在城中拷打催逼的李嗣本所部,稍有收斂而沒將事態繼續擴大下去;但是作為相應的代價和交代,已經隱居多年的前王氏宗里守家人兼族老,人稱「蒲半公」的王隱,主動出首而慨然赴死,成為了城頭上人頭中最為年長的一顆。

而王如意雖然能夠僥倖活下來,但是卻也落入到了來自本家族長派人嚴密的看守、監管和軟禁當中;而作為一個身不由己的棋子,繼續發揮作用下去。就像是那位大族長專門派人來對他所說的一樣:

「你生死王門的人,死是王門的貴,從小就身受家門的庇護和恩澤,如今的一切也都是處置家門的緣故,且莫要想捨棄家門而自行其是;最不濟,區區百十個子弟乃至更多的人頭,宗族並非捨棄不得或是犧牲不了的。。」

因此,現如今形同階下囚的王如意,也只能慢慢的絕望煎熬當中等待着最終命運的到來。究竟是被作為晉軍佔據上風之後,交出去平息最終事態而塵埃落定的替罪羊;還是太平賊得勢之後代表家族喜迎入城的內應和嚮導。

而在王如意自哀自怨之際,石紹雍(臬捩雞)也被引入了祁縣的縣衙內堂;隨後就見到了背對着他依舊是身材魁偉而氣勢逼人的李嗣本;卻見對方背手頭也不回看着牆上的掛圖而反問道:

「你便是大兄橫衝都的石親將?。。」

「見過(儀州)防禦使(李嗣本),在下正是。。」

石紹雍(臬捩雞)卻是不敢託大的拱手應聲道:

「難道南方的局面已然敗壞如斯了,甚至要讓大兄假借父王留下的中旨,將我召還回來以應不測?」

李嗣本依舊沒有回頭,而看着牆上掛圖道:

「不敢有瞞防禦,賊軍來勢甚大而火器威猛犀利,大帥屢屢征戰至今不得已以地利節節相抗,眼見得汾州已經勢不可守了,還請早做準備和應對手段。。」

石紹雍(臬捩雞)依舊恭恭敬敬道:

「卻不知是怎樣的手段和應對?」

背對着他的李嗣本繼續問道:

「軍前唯一的對應手段,就是依照山河之險而廣築堅寨要壘,依託步步為營穩紮穩打,挫起銳氣和耗盡其器械之利,遂有一線爭勝之機。。」

「依照大帥的部署和手段,只要能夠將賊軍拖延至大雪封山之際,而以輕兵循地利四處擾起後路,則賊勢后力不濟治下自當疲弱勢衰,才是本軍真正仰仗熟悉地利和耐寒之人和,全力反攻之期。。」

在默默聽完石紹雍(臬捩雞)這一番解說之後,李嗣本卻是又看着掛圖深思了半響才轉身開口嘆道:

「想不到,這些賊軍竟然能夠將大兄逼到這麼一步么?你既然熟悉賊情,就暫且在我麾下聽效一二,以為指點佈防之要。。。」

「某自當願為防禦效力,只是只是大帥尚在隰城(今山西臨汾市附近)備敵,還請防禦火速發兵接應才是啊!」

石紹雍(臬捩雞)毫不猶豫應道,又說:

「我自當省的,你且下去好生休息,然後在做打算把!」

李嗣本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後才道:

與此同時,汾水尚有多條支流交匯的隰城(今山西臨汾市附近)所在。眼見得城外一度逼近牆下的敵軍,再度被城下佈陣的晉軍所擊退而遠遁之後,站在牆頭上觀陣的李嗣源卻是沒有幾分喜色;

因為,幾次三番前來攻打的賊軍,都是些手持刀牌槍矛以及部分弓弩的傳統軍伍,而賊軍賴以為攻戰天下的火器戰陣,卻是之中未曾真正投入過和大規模出現過。

因此,城下佈陣以為抵角的晉軍,固然可以比較一次次從容的殺敗和擊退,這些幾次三番的進犯之敵;然而卻沒有辦法成建制的殲滅和擊潰對方,而依舊保持了比較完整的建制和次序退去重整再來。

而晉軍甚至不敢脫離城頭的掩護太遠,唯恐就此陷入到賊軍火器所埋伏和佈設的戰陣當中去,而導致救援不及。就在當初他率部抵達隰城之時,就曾經派出過一支千餘馬隊主動出擊,對敗走的賊軍進行踹陣。

結果,最後就只有寥寥不到百餘騎得以逃還回來;而為了接應着討回來的百騎,他又不得不在城外損失和打殘了至少三營的步卒;一旦被那些雜流一般的賊軍給纏伴住,跟進的火器戰陣就會迅速截斷其退路。

於是,這屢屢去而復返的攻佔往來,讓李嗣源甚至生出了一種奇怪的錯覺,這些賊軍似乎是在用城內外的晉軍作為對手,進行某種意義上的練兵訓戰。因此,當下一次重新殺來的時候,就變得更加齊整和從容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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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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