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1章 魚貫度飛梁(續二

第1051章 魚貫度飛梁(續二

空磧無邊,萬里陽關道路。馬蕭蕭,人去去,隴雲愁。

香貂舊制戎衣窄,胡霜千里白。綺羅心,魂夢隔,上高樓。

《酒泉子·空磧無邊》

五代:孫光憲

——我是分割線——

而在西北涼州治所武威城內,也剛剛歷經了一場幾乎兵不血刃的政變。由相繼逃回來的歸義軍殘餘以協防為由,驟起發難壓制了本來就是人心渙散而六神無主,隸屬於垂老奕奕的翁浩舊部。

然而作為此次變亂的最大受益者,被變相軟禁在當地的名義上歸義軍之主,又被事後迎出來主持城內局面的0節度使留後張淮鼎,卻是毫無重新掌握實權的得色和欣然;

因為,作為這場變亂髮起人之一的歸義軍衙前兵馬都指揮使曹議金之從弟,前張掖守捉使曹仁禮,卻正在苦口婆心、動之以情的努力勸說着他,主動放棄這場已然唾手可得的權勢和名分。

「鼎公,恕在下說些不大恭敬的話兒,難道您現如今,卻還有什麼事物可以失去,或又是舍不出的么?」

「你這是什麼意思?」

因為早年在京華生活的經歷,已經年過四旬而依舊顯得有些富態風流的張淮鼎,卻是微做動容道:

「便就是想要保全鼎公,周全大傢伙,於當下艱難局面,求一條生路和退路的意思;太平軍已然在數十裏外須臾將至,城內卻是這幅模樣,難道還不許讓人求變得活么?」

曹仁禮卻是面不改色的沉聲道:

「說得真好,可是我有為何要信你?」

張淮鼎卻是不為所動的謂然道:

「鼎公若不能信得過在下的話,卻又還有何人可信?。難道去信那些留下來監守您的索氏殘黨?還是去信翁尚書那些自古無暇的朝廷中人?。。」

曹仁禮卻是正色反問道:

「那也不能輕言放棄,我堂堂河西張氏家門。。。」

張淮鼎卻是轉而他顧道:

「這要看鼎公你放棄的是什麼啊!」

曹仁禮卻是有些氣結起來道:

「那張氏家門經略西北的體面和威儀,自從索氏篡亂之後就還能剩下幾分?朝廷更是視張氏為患難,而屢屢不授旌節所請!」

「當初太尉(張議潮)克難定亂與河隴,安邦經緯於各方,所仰賴的不過是久苦丑狛的廣大人心所聚,以及始終尊奉朝廷不綴的名分大義。。」

「現如今可以尊奉的朝廷都沒有了,河隴子弟大批隨索氏沒於關內,西北各家難言哀聲四起;所謂旌節名分與鼎公又有何益?難道鼎公想要站出來承受這個眾怨所望?」

說到這裏,曹仁禮重重嘆了一口氣:

「至少相比我輩這些餘興之輩,鼎公還是有所身後退路和富貴可期的。。」

「此話怎講?」

張淮鼎聞言卻是臉色數變之後,皺起了眉頭道:

「難道鼎公還不知曉么?那些人也太過分了!!竟然如此欺瞞和提防您么?」

曹仁禮卻是一下子變得憤憤不平起來了。

「唯今之勢,課還有什麼是我不曉得情形么?」

張淮鼎卻是有些自嘲和自暴自棄道到:

「自入關之後,大夥兒就眾所周知啊,鼎公還有一位骨肉至親的幼妹,如今正當在那太平軍之主身側侍奉,並已然誕下了長男了。。」

「什麼!」

聽到這個消息,張淮鼎不由有些愕然,卻又變得憤憤不平起來了。

身為張議潮的長子,他自然知道這個身份所代表的意義。所以他才能夠以長年生活在長安的陌生資歷;自然而然聚攏了歸義軍中一批舊部元老為之張目,而令曾經執掌歸義軍三十餘載的張淮深,莫能奈何之。

但是朝廷和索氏、李氏這些人明顯在隱瞞和提防着他,而始終不為所知。這就讓人有些誅心和不忿了。他張淮鼎豈又是靠一個幾乎素未蒙面的幼妹恩澤,來聊以苟全的人物么?

然後曹仁禮的下一句話,就讓他滿心杯葛和憤憤不平頓然全消,而越發有些不淡定起來了:

「需知曉,那廊州都督李明振所部,已然在蘭州狄道城向太平軍俯首了,其所憑也不過是妻妹之故爾爾。。。」

曹仁禮說到這裏,就見張淮鼎不由以手錘案厲聲道: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鼎公?」

曹仁禮聞言略微一驚,難道是自己矯枉過正了么?

「他李氏算個什麼東西,不過取了個養在膝下的庶支姐妹,親緣再近難道還能有我家更近么?」

張淮鼎勃然作色到:

「來人,派出使者去交涉,就說我身為張氏如今的當主,身為思念這個流落在外的么妹,還望又重新相見之日。」

「是。。」

曹仁禮聞言一震,卻是心中大大嘆了一口氣,而想起來了前來之前已經出家的族長兼長兄曹議金的囑咐和交代;至少留在關內的數千曹氏子弟親族保全住了。

而在京畿道境內,正在緩緩行進的馬車上前往長安的李明振,也不由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然後再度隱隱有些僥倖和慶幸起來了。

要知道,他本以為傷勢惡化而高熱不退的自己,就此會死在了狄道城下一了百了;但沒有想到,那些太平軍中還是有些救急應命的能人和手段的;

事後來自隨軍的醫官,不但在清除了他潰爛不止的創處,還用了一種特效藥粉,直接讓他持續發熱的囈語和昏沉中慢慢的清醒過來,而重新面對現實。

因此,最後他只是付出了從此瘸了一條腿,而再也沒有辦法急速奔跑和上陣激烈廝殺的代價。但是真正令她的心態有所發生轉變,卻是在被押解回程的沿途所見所聞。

僅僅是距離他引兵敗退出關內,才過了一個多月的光景,原本遍地瘡痍和凋敝的一切風物就像是恍然一新似的大不相同了。

在被明顯重新平整和拓寬后的道路兩旁;淤塞的溝渠被挖開了開始流淌清列的河水;肉眼可見的田畝當中瘋狂蔓長的野草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叢叢整齊拔尖的青苗。。。

那些遠近一片荒敗和淹沒在雜草殘垣當中的村邑市鎮,也開始在帶着枝葉新鮮顏色的圍欄和木籬的環繞之下,冒出來了裊裊的炊煙點點和隱約綽綽的零星雞犬交鳴。

而偶然遭遇上成群結隊下田的農夫和婦人,也是基本不怕生也沒有人驚竄亂跑的,就這麼熟視無睹或者說習以為常的的看着他們魚儷而過,靠的近些的時候還會站起來打量幾眼而已。

這讓自伴隨西軍聯合入關以來,已經見慣了百姓驚慌而遁,就算逃不了也是家家閉門驚駭不出,哭聲不絕於耳的李明振;也不得不在百感交集之餘,也要格外承認一二;

無論傳言中的太平軍對待之下士紳、豪族是如何酷烈殘暴,對於舊朝的軍民官屬是怎生的狠絕誅心。但是在治理安民和休養生息上的手段,卻是前所未有立竿見影的成效使然。

另一方面,則是隔三差五總能撞見的大型工地。不是在修橋鋪路,就是在修堤築壘,或又是建造一種看起來就格外顯眼的高塔,以及方方正正的樓群建築。

但是與過往那些被徵發徭役而來的百姓,所表現出來有些森然肅殺和死氣沉沉的工地不同;這些幹得熱火朝天的民夫役工,卻是難得顯露出積極而熱忱的一面,他們甚至是在唱着歌子一起勞作。

雖然聽說過這些太平軍同樣喜歡大興土木,而窮盡民力以為勞役;但是為什麼能夠讓這些民夫幹得如此熱火朝天;難道是某種蠱惑人心的手段么?

抱着這種隱晦難言的心情,李明振終於還是抵達了長安城下;然而他馬車所在的隊伍卻是再度停頓了下來;然後,自然有人給他傳達了最新的消息:

「什麼,前面是舊朝的末代天子,正在給地方做巡講呢。因此自四面八方趕來的聽眾,都把大路給堵上了啊!」

這一刻,李明振只覺得越髮匪夷所思起來,就像是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般的。要知道這是前朝的帝君啊!難道不該嚴防死守着幽禁於秘密之所,而不是這麼堂而皇之的拉出來拋頭露面么?

難道就不怕別有用心之輩乘機生事?或又是自己這些西軍將士們打生打死了數載光景,其實只是尊奉和效從了一個假的大唐天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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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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