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6章 雁行緣石徑(續二

第1046章 雁行緣石徑(續二

洛城一別四千里,胡騎長驅五六年。

草木變衰行劍外,兵戈阻絕老江邊。

思家步月清宵立,憶弟看雲白日眠。

聞道河陽近乘勝,司徒急為破幽燕。

《恨別》

唐代:杜甫

——我是分割線——

潼關易手和南岸陝虢兩州之地相繼被太平軍攻佔的消息,很快也順着大河水道滾滾奔流直下,而風一般的傳到了位於黃河下游地區的兩岸地方。

而在距離潼關百餘裏外的懷州境內,王屋縣城內。一身錦繡大氅卻難掩滿頭白髮蒼蒼之下,形容愈發消瘦乾枯的河陽節度使諸葛爽;卻是不厭其煩的仔仔細細的詢問著,負責帶兵出戰以為佯攻和策應之勢的部下,關於所見所聞的額每一個細節:

「你是說,僅僅就用了一夜之間,上萬人據守的潼關就被打下來了?」

「首當其衝的虢州也就罷了,那陝縣空有堅城和儲集,在王乾率領之下,卻也沒能堅持得一天光景么?」

「這麼說,太平軍已經能夠把火器裝船,而沿河轟擊岸上了?哪怕不是大河上下都要橫行無忌了。。」

「那他們又是怎麼安然度過,那中流砥柱的三門水道的?難道不靠運夫拖曳還能無風自走么?」

「那如今的太平軍勢,豈不是已經推進到了澠池,與那東都朱氏的兵馬正式聯成一線了?」

「這可是大帥的交代,小人怎敢有絲毫懈怠和輕忽啊,但有絲毫虛言,定教曉得死無葬身之地」

被問的滿頭大汗而口舌生泡的這名部將,亦是連聲垂手頓足的當場賭咒和發誓道:

「屬下可是親眼所見,那劇烈陣前火器聲若雷動,齊發就是山搖地裂、漫天星墜如雨,而城頭根本無可阻擋就死傷累累,屍橫枕籍了。。」

「而太平軍士似有異術護身,屢屢悍然奔行煙火砲石之間,卻毫髮無傷的從容趨得城下;須臾之間就相繼攀城、破門而入了。。」

「彼輩又有法術令那飛舟鼓風直上,懸於中天而四野皆為一覽無遺;旗號所致之處,無論甲馬、草木、城壕營壘,莫不是擊如齏粉啊!!」

「太平軍的戰船,據說更是得了昔日諸葛武侯遺書之中的『木馬流牛』秘法,是以無風無纖、勿須人畜,亦能吞吐煙雲而視大河波濤如入平湖啊!」

「若斯如此,這世上又誰人能擋得了,那大夥兒還打個鳥戰?不若都乘早各奔前程回家耕田去了?。。」

然而在旁的衙內都兵馬使諸葛仲方,卻是越聽越不是滋味,而忍不住開口打斷道:

「少帥明鑒,此乃小人親身所歷,不敢相瞞絲毫啊。。」

這名軍將連聲抱屈道:

「我只擔心那些人用了虛張聲勢的詐唬手段,就連你也給瞞過去了。。」

然而諸葛仲方卻是有些氣不順反佶道:

「不瞞少帥,小得乃是親眼所見那王(重盈)連帥那拿住的當面,更是籍故查看過那被打破的陝縣城門啊;後來又經歷了大陽橋頭與馳援而來的河中軍接戰。。」

這名部將卻是滿臉惶然與心有餘悸忙不迭解釋道:

「若不是那太平軍戰船的火器迸發,打得河中軍先頭人馬具亂,只怕小得也沒有機會站在您面前,給說下這些話了。。」

眼見得諸葛仲方有些不甘心的還想說些什麼,就見諸葛爽再度開口道:

「好了,你辛苦了,下去領五十匹絹,好好的歇息吧。。」

待到這名部將拜謝而去之後,諸葛爽又招來了另外幾名參戰和在場的部將,以各自的角度和立場一一在諸葛仲方面前,參差不齊的輪流陳詞了一番之後;他也不得不變得沉默下來而又變成一句反問:

「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兼聽則明,而不是光靠身邊那些人的一時趨奉,就覺得世間人物也莫不過如此啊!」

諸葛爽卻是有些無奈的看着自己這個唯一成年,卻是表現得資質有限的兒子道:

「那難不成大人著么多年經營的基業,就要這麼拱手屈從他人了?就沒有其他變通的。。」

諸葛仲方猶自有些不情願到:

「你覺得老夫還有的選擇么?之前或許還有首鼠兩端的餘地,可是現如今彼輩已在卧榻之側了,難道反要自尋是非么?」

然而就見諸葛爽眼中閃過失望,卻又重重嘆息道:

「老夫剩下的光景,已經時日無多了,唯一挂念的就是我兒日後何以自處自全啊!」

「大人!未免太過小覷了兒子罷!」

諸葛仲方聞言卻是隱隱的難以服氣道:

「這可不是小覷我兒啊!河中歷來地處四戰之要,左近皆為強鄰悍鎮所窺視當下,老夫亦是竭力周旋、權衡於四方,方才守住這一方的基業苟安,不至於為人所乘。。」

諸葛爽卻是重重搖頭道:

「可是老夫之力終有窮盡啊,更憂心身後合家老小、舉族人等的存亡;無論是魏博、還是成德,或又是那河中王氏,那個有事簡單應對的人物?」

「大人未免太過悲觀了吧!我河中尚有帶甲數萬,而戶口數十萬餘,難道就不能。。」

諸葛仲方不由動容,卻又反寬慰道

「不能!如今關內既然與河洛聯成一線,本鎮就已然沒有更多周旋的餘地了。。」

諸葛爽卻是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斷然道:

「與其變成擋路他人大業的眼中釘,還不如在徹底守不住而導致傾覆之禍以前,尋機將其投獻於一方強梁,至少興許還能換來的一世富貴和後人的宗嗣綿延啊!」

「豈不是勝過被那些圖謀上位的驕兵悍將,或是外鎮宿敵之流剷除於後快?至少如今太平軍大勢已成而廣有疆域,於首附之人尚可有千金市馬骨的包容之量。。」

「可要是錯過了這個做價而沽的最好機會,無論是落到了魏博、成德還是河中手中,只怕我諸葛一族想要卑躬虛膝的苟活於世,都是難得奢望了。。」

「是以我令你為率謀取上黨,也不過是為了在將來的天下格局之中,又有更多可以拿出來投獻於人,而為我族謀取得善終前程的憑身之資啊!」

「須知曉,如今東都的朱氏尚未傳來易幟的消息,我諸葛氏與河陽軍還能有一個首義之功,可要是被他人搶先了一步,那又是低人一等,而更加被動的局面了。。」

看着飽受衝擊之下的諸葛仲方,明顯有些失魂落魄走出去的身形;說的一身大汗琳琳的諸葛爽反而大大吁了一口氣;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並不擔心這個相對平庸的兒子身上會有什麼變數。

但是他更擔心的是自己身後,諸葛仲方壓不住麾下那些部將們,由此與外鎮勾結而另謀出路,或是在他的其他的子嗣當中另選他人以為扶持;輕者骨肉相殘,重者那就是潑天大的家門傾覆之難了。

所以他需要乘着自己還有最後一點時間和精神,能夠正常視事之前造成一定的既成事實;這樣的話就算日後還有什麼反覆和變數,諸葛氏一族也可以逃脫歷代藩鎮繼立的血腥怪圈,獲得在新朝傳續家門的可能性了。

畢竟,他能夠立足河陽而與各方周旋有年,還能勵精圖治的確保一方,靠的不就是審時度勢的準確站位和知進退么?為此再籍故出陣的機會剪除掉一些潛在的不安定因素,諸葛爽也是在所不惜的。

雖然世人難免將他與秦宗權、劉漢宏之流的「多姓家奴」相提並論而頗有毀譽;但是相對於對外的殘酷決然和馭下的手段嚴明,他對於自己親族家人的卻還算是愛護和周顧的。

於是在不久之後,頓兵於大河東岸折轉處的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就忽然覺得有些日子難過和壓力甚大了。

因為來自東面的河陽軍放棄了在上黨方面的後續爭奪,而輾轉出兵緣著王屋山和中條山之間的軹關陘(今濟源----侯馬),威脅到他作為根本之地的解縣、安邑後方來了。

於是,號稱五萬大軍的王重榮,在留下一萬五千人馬在晉州(今山西臨汾)——沁州(今山西沁源)防備河東方面的乘勝追擊之外,又不得不再分出一萬人馬回頭去確保,解縣和安邑之間的鹽池周全。

然而他剩下的人馬,在黃河上游試圖強渡三津之一的蒲津渡(今山西省永濟市西約13公里處)時,再度遭到溯流而上的太平軍改裝炮船的半度襲擊而宣告功敗垂成;

結果只有三千多先頭士卒度過了蒲津渡口的鐵索浮橋,然後就被抵近的太平炮船轟斷了後續行進的隊列和橋面,而失去了與東岸的聯繫;就這麼一頭扎進了西岸太平軍預設的口袋陣地當中。

因此,在西眼睜睜的看着東岸在廝殺聲和煙火滾滾,持續了一個下午道下半夜才消停;待到天色重新放亮之後,就只剩下橋頭附近屍橫遍野的臨時戰場;

而河中軍連夜準備物料,試圖從上流順勢用小船滿載柴草的火攻戰術,也再度被落錨在河中的戰船用銃炮所打沉擊碎之後,他們也只能放棄了繼續修復橋渡的打算。

然而與此同時,並沒有完全放棄的的河中軍,又利用主力吸引了河面注意力的機會,暗中分別從下游神柏峪的大禹渡(今芮城縣縣城東南12公里處),上游的吳王渡(山西臨猗縣西黃河東岸),以舟船往來連夜潛度過來千餘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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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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