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5.第1023章 嚴秋筋竿勁(中

1025.第1023章 嚴秋筋竿勁(中

第1023章嚴秋筋竿勁(中

而在長安城郊不斷發生攻戰的隱約廝殺和隆隆轟鳴聲中,在關內四面行營都統,河西隴右招討大使,中書令鄭畋的籌劃之下,擁立新一任儲君兼監國人選所召集的大朝議,也在倉促修繕過的延英殿內終於如期召開了。

頭戴黃玉三梁進賢冠,身穿七旒五章的紫科毳冕,腰配玉裝劍、金龜符、金玉帶的鄭畋;也盛裝打扮而表情肅穆的站在,代表天子權柄的空御座左下首一階之上,眼神犀利而端重的望着每個進得殿內來的文武臣屬。

只見那些相繼入朝文臣的朝服胸口和肩臂上,同樣綉有鸞銜長綬、鶴銜靈芝、鵲銜瑞草、雁銜威儀、俊鶻銜花、地黃交枝等名目;而在武官的正裝朝服上則是變成了瑞馬、角獸、熊熹、飛虎等等錦繡紋色。

如此之多的朱紫青藍的服色,在殿中御使的唱名和糾風之下,按照尊卑等秩的批次濟濟一堂,正可謂是禽獸滿堂而仙草瑞芝交相輝映。卻又讓居於群臣之上的鄭畋,難免生出些似曾相似的即視感謂來。

那還是武宗朝的會昌元年(841年)。

出身滎陽鄭氏宗家大房的鄭畋,因為其父鄭亞曾為宰相李德裕幕僚並深得其器重,而得以門蔭得官為門下給事中。也是他第一次站在這延英殿外階下,與其他門蔭子弟站一起;對着殿內根本看不見的天子遙遙禮拜以為陛謝。

然而待到了來年的會昌二年(842年),他就於以當年科舉的進士及第脫穎而出;入仕為宣武軍節度推官,加秘書省校書郎時,年僅十八歲,也是當年燒尾宴上最年輕的探花郎之一。得以站在延英殿外柱廊下,聽名傳奏。

待到了會昌六年(846年),他又參加吏部科目選,考中書判拔萃科,被授為渭南縣尉、直史館事,開始了與館閣之中截然不同親民治政的地方生涯。只是好景不長,當時李德裕一黨逐漸在牛李黨爭中失勢。

先父鄭亞先後被貶到桂州(治今廣西桂林)、循州(治今廣東梅州);鄭畋兩年任滿不待吏部再試,便南下隨侍於父親左右。此後就再未任官而在家中讀書,足足蹉跎了十年的光景。

而這十年已經足以讓大多數人,就此磨光了銳氣和進取之心,或是就此對於現實妥協;但是顯然出身名門的鄭畋不在此列,他愈發的專註治學而以為修心和養望。

待到了咸通元年(860年),正逢先帝即位,牛黨的白敏中、令狐綯等牛黨宰相相繼去位和外放;他也終於迎來了被召還詔旨,先任河東軍府從事,又被召入朝中擔任虞部員外郎。

然而,作為與乃父政見不和的同族叔父,也是去位令狐綯等人一黨的尚書右丞鄭薰,堅決反對令他入職尚書省。於是第三次得以站在延英殿外的鄭畋,不得不黯然領受了就此返回河東任上的詔旨。

直到咸通五年(864年)鄭薰病退致仕之後,他方得入朝。初任刑部員外郎,不久又升任萬年縣(在今陝西西安,與長安縣共治長安城)縣令,開始了第二次親民治政的生涯。這一任就到了咸通九年(868年)。

他因得到宰相劉瞻的舉薦,被改任為戶部郎中、翰林學士,加授知制誥。后又改任中書舍人,次年(869年)即因起草詔書文辭卓異而稱旨,升為戶部侍郎,充任翰林學士承旨。也得以第一次站在了延英殿內的側廊。

咸通十一年(870年),唐懿宗因愛女同昌公主病逝,處死負責診治的御醫韓宗紹等,並收捕他們的親族三百餘人。時任宰相的劉瞻極力進諫,被罷為荊南節度使。當時在延英殿內位列居前的鄭畋,已被視為後任之選。

然而他卻在起草的罷相詔書中盛讚恩主劉瞻,以此聲援劉氏的主張。卻惹怒了愛女情切以致昏聵的唐懿宗,在同昌公主駙馬兼宰相韋保衡的攻吁下,就此以黨附劉瞻的罪名貶為梧州(治今廣西梧州)刺史。

直到咸通十四年(873年)今上即位,韋保衡被免職貶出朝廷。此前被韋保衡貶逐的官員皆被召回。鄭畋亦得以回朝,授為左散騎常侍;又由吏部侍郎改任兵部侍郎,第二次回到了延英殿內。

他此後歷經調動,至乾符四年(877年)時已官至開府儀同三司、行門下侍郎、兼兵部尚書、同平章事、監修國史、領集賢殿大學士,並與盧攜並為宰相共持國政。

那時候,國家雖然屢經患亂,但還是諸事有所可為和中興有望趨向,禍亂大半東南的龐勛之亂被輕易的弭平,淪陷吐蕃的河西隴右,也隨着歸義軍的崛起而率土重歸大唐版圖,屢有外侮有也名臣能帥高駢、崔安潛蕩平之。

然而局面就一下子急轉直下。關東一帶災荒開始連年,各地草賊蜂起愈演愈烈。先有王仙芝竄起濮州長垣,而禍亂江淮之間,好容易才在黃梅(今湖北黃梅西北)被東南行營招討使曾元裕討平。

其兼又有餘黨黃巢在山東作亂,肆虐中原,南下轉戰江淮、荊襄、浙東、福建等地「眾至百萬」,屢敗官軍並公然索取「天平節度使」的旌節。

當時鄭畋等多數外朝大臣都傾向於招撫,建議授其為嶺南節度使,以嶺南之地加以羈縻。乃分析厲害以為奏稱:

「黃巢亂軍因飢荒而起,又大肆劫掠錢糧,這才逐漸壯大,席捲全國。不如寬赦其罪責,以官職將其穩住,待日後時機成熟再行剿滅。」

「那些跟隨作亂的民眾,大都只是為求活路才鋌而走險,只要遇上豐收之年必然思鄉,到時軍隊離散,黃巢不戰自滅。」

然而,另一位與大內群宦勾結一氣的宰相盧攜,卻是以私心作祟正倚重淮南節度使高駢;奏稱高駢統領的淮南軍屢戰屢勝足以剿滅賊患,因而極力主張繼續進剿。結果就在政事堂草詔時,兩方再度起了爭執。

天子亦希望高駢能夠一舉成功,最終採信了一心求戰的盧攜主張。而作為招撫派領頭的鄭畋,也不得不第六次再度黯然離開了延英殿,而成為了分司東都的一名閑臣。

這一閑投散置到了朝廷再度起複他,而重歸延英殿之際,卻已經是局面敗壞不可收拾之際了。總鎮荊湖的三樂宰相王鐸幾乎望賊而遁;所任的名將(李朔)之後湖南觀察使李系,是個紙上談兵不戰自亂的當代趙括。

而在山東節帥的劉巨容,江西招討曹全晸擊敗了進犯的賊軍之後;被朝廷寄予厚望的「國之壁城」淮南節度使高駢老而昏聵,居然在大將張麟覆沒之後,就以修行為名避戰不出而縱賊過境;

關東五路藩鎮大軍共同截擊賊軍與淮上泗水之間,卻一朝臨敵相繼退走而去;只留下了討賊最為堅決的江西招討使曹全晸父子,率天平軍深陷賊中死戰到最後全軍覆滅。

然後是忠武軍節度使周笈疑似通賊而枉死東都,所部為楊復光所並而退往關中避戰。泰寧軍節度使齊克讓率部堅守潼關而孤立少援,至械盡糧絕而不知所蹤。

而自發前來勤王的幾支援軍,居然因為不滿京中倉促新募軍馬的優厚待遇,而衝散部伍襲奪其輜重,就此半路嘩變投賊取了。就連天子本身都在田令孜的蠱惑之下,棄京城百萬臣民而不顧,隻身出走西幸蜀中。

因此,被召還回上京主持局面的鄭畋,所面臨的就是如此崩壞惡化和內外交困的絕望局面。那時候在鋪天蓋地而至的賊勢面前,就算是他被世人稱為「救世宰相」也實在是無計可施,而只能第七次倉皇出走延英殿了。

當他出奔到鳳翔后,召集軍府將吏商議討賊之事。然而諸將皆認為賊軍勢大,建議等各地勤王軍隊雲集再做打算。鄭畋怒氣填膺,以致暈倒在地,后雖被救醒卻始終無法發聲。

結果黃逆的招降使者恰於此時抵達鳳翔。當地監軍院使竟以鄭畋的名義起草謝表,表示有意歸順黃巢,並設宴款待來使。結果在席間諸將皆哭。

他醒來得知這一狀況,認為人心尚未厭唐,於是召集將佐,曉以大義,終於得到諸將的支持。又刺破手臂,與諸將歃血為盟,並趁機修繕城池,整治軍械,訓練士卒,同時秘密聯絡周邊各藩鎮,相約合力討賊。

待到前朔方節度使唐弘夫、涇原節度使程宗楚等皆各率所部,抵達鳳翔。並且重新收編和統合了京西各鎮和隸屬左神策行營的數萬兵馬,厚賞錢財以結軍心,並斬殺使者以為祭旗。

因此在國家最為危難的絕望時刻,他不但努力堅持了下來;還與停駐散關的飛龍使楊復恭兄弟,形成了呼應之勢,而屢屢阻擋和擊敗了賊軍的進取和威逼之勢。

後來發生的事情就更多了。但是他總是能夠百折不撓的屢敗屢戰、屢挫屢起,始終奮戰在與賊軍對抗的第一線;哪怕最後在奉天為了避免鳳翔鎮大軍的分裂和內訌,而遠走西北;

但也在長達一載的卧薪嘗膽、運籌帷幄之後,成功帶回來一支勤王大軍;並且長驅直入收復了關中大部,更是攻入了西京,而將那擾亂天下的竊國大賊黃逆及其餘孽,就此拼力討滅在了長安城內。

因此,雖然鄭畋為了討平賊患和光復國家,委實做過許多情非得以的事情,也用過權謀算計的手段;但可以說是他畢生行事的基準和原則,基本無愧於家國君父,也無愧於己心的當世名臣極限了。

現在,得以第八次站在延英殿內主持軍國大計的鄭畋,在劍南三川可能淪陷的偌大危機之下,同樣要為了李唐的傳續和維繫往昔的家國,再度違心背德的做一次欺君罔上的矯詔勾當了。

好在那行營都監彭敬柔也算得力,居然給他從城內倖存的宗室當中,找到了一位據說是先帝第八子睦王李倚的遺腹子——如今不過七歲的孩童李祕;被盛裝打扮之後正待在殿後,就等宣達群臣之後進行朝拜了。

然而當日上三竿而禁鞭和升朝鼓數響之後,已經站滿了大半數的殿內卻依舊還是仙草瑞芝居多,而衣冠禽獸少的局面,這就讓鄭畋隱隱有些不滿和覺得刺眼起來了。

隨後在他的示意下,身為佐幕的行軍司馬孫儲,有些腳步倉促的舉勿走到鄭畋身邊到低語道:

「不瞞堂老,如今西軍諸將有大半數未至,而派往各部傳召的使者,至今也沒有音訊回來。。」

這兩個貫穿了劇情前後的人物畢生,真的很有代表性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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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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