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劍上雷音

番外(二)劍上雷音

煙塵如柱,風與雨水都被震開,天空被撕裂,一條長長的縫隙出現,緊隨其後,迅速崩開,化為一個方圓十里的巨大圓環!

環內晴空高照,天清澄澈,環外天地晦暗,暴雨如注!

白衣少年的神情已經不再靦腆,他變得很嚴肅,並且很冷漠,那兩根指頭保持着上抬的姿勢,而所展現出來的力量,卻真的不屬於人間。

少女口乾舌燥,她抬起劍,卻感覺到一絲違和感,她低下頭,這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手臂正在不受她控制的劇烈顫抖。

興奮亦或是驚狂?

這是超出了常識的情況。

少女絕對沒有想到會有這種情況。

她被變故沖昏了頭,就像是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她居然出乎意料的想要把劍斬過去。

僅存的一點意志讓她自己都感覺到不可思議,但是衝動,混亂,無秩序,諸如此類的情感佔據了絕大多數,於是少女舞起了劍。

她把那柄劍高高舉起!

白衣少年向前抓過去,但是就在這個瞬息,少女猛然躬身,極完美的身材低垂下來,如同一張拉扯到極致的牛角弓,她的劍壓在手掌下,在此時翻轉一圈。

那劍準確狠辣的刺中了白衣少年!

這一擊極其猛烈,帶動了少女全身全部的力量,她的精神繃緊,兩眼瞪着,額頭上虛汗與雨水混雜,手腕在顫抖。

她的牙可怕的磨了起來。

「啪。」

白衣少年抓住了那握著劍柄的手,這柄世間極其鋒利的,由趙國名劍師打鑄的寶劍,根本沒有辦法傷害到白衣少年分毫。

劍鋒抵着他的胸腹交接處,但卻像是刺中了金石一般。

少女看到少年的另外一隻手揚起來,好像要抓住自己。

驚駭,震動,不解,憤怒,羞恥。

各種恐懼與暴怒的感覺混合在一起,她以極快的速度揚起短戟!

當頭一戟!

咚的一聲,堅固的小戟狠狠鑿在白衣少年的頭上,那戟刃壓在少年的太陽穴位置,然而依舊如同斬金石一般,不可撼動。

「銅....銅.....」

士人嚇得半死,而兩個商賈看到這一幕已經屁滾尿流的跑了,那楚國的逃兵躲的遠遠地,震駭且驚恐的看着兩個年輕人的交手!

他心中混亂,腦袋暈乎乎,只想對天空大喊一聲,這世界是怎麼了?!

兩個舞象之年的少男少女,怎麼有着連列國將軍都達不到的功夫?他們是輕俠?是墨家?還是什麼隱世的高人?!

楚國逃兵逐漸瞪大了眼睛。

對了,隱世的高人!

剛剛少女說,蜀國峨眉山有陸地劍仙,而剛剛那少年抬指升劍氣,驅漫天風雨,這種手段幾與鬼神無異,那一定就是魯國的賢者孔丘等人都談論過的「仙」了!

「銅頭鐵臂!」

士人終於喊了出來:「我的君上!這這這....仲尼以前講學時亂說的那些故事,居然是真的!」

只可惜這個時代距離「卧槽」被發明還有一段時間,而身為自詡的上層人士,士人也不會說出更讓人抓狂的污穢辭彙了。

這時代的,代表震驚的話,大約就是「天之蒼蒼!」之類的,類似於「我的上帝啊」。

仲尼在講學時,為了故事性,經常會加入一些寓言,而那裏面不少故事都是他瞎編的,當然最廣為流傳的一個,大約是「兩小兒辯日」。

仲尼東遊齊國時發生此事。

白衣少年的眼睛低垂下去,與此同時,那根堅固的小戟動了。

「噹啷!」

黃銅戟的戟頭斷裂,沉悶的掉在地上。

「兩小兒辯日是真的,不是假的。」

白衣少年回頭,給士人一個微笑:「我見過仲尼的。」

他這麼說着,又有些失落:「可他並不是我從小聽聞的人,他迂腐,喜歡禮樂,不喜歡變革,但他也有好的地方,那就是讓人人都能上學了....」

「他勸導人向善....但我師父...祖師,祖師曾經和我說的孔丘,和他不一樣。」

「或許他們相同的名字只有孔丘,仲尼是仲尼,孔丘是孔丘......」

白衣少年的語氣很奇怪,帶着一種崇拜,也帶着一種失望,而士人緊緊盯着他,看見少女揮臂時,脫口大喊:「小心!」

白衣少年轉頭,一隻手鬆開,豎起來輕輕一撥。

少女頓時天旋地轉,被一股不明的勁力卸開,直接咚的一聲摔在泥水裏!

「不要打了。」

白衣少年嘆息:「我不想和你打。」

少女咬着牙,摔了一下,剛剛感覺一股氣在她身體里亂竄,她費力的拿起劍,強行站了起來,居然用一種極其可怕的意志穩定了身形。

白衣少年露出驚訝的神情。

少女把劍架端好,忽然笑起來:「原來世上真有劍仙。」

她的雙眼炯炯有神,就像是找到了人生目標一樣。

「我是世上第一個和真正劍仙交過手的人....是了,也只有我配,那些人,中原的劍客算什麼....這是我的傳說.....」

士人坐在一旁,也無比驚訝,顫牙道:「不...你,你剛剛不是說,要斬仙.....」

少女笑了一聲,黑髮散開,在肩頭披落,晃了晃腦袋:「斬不了仙被仙斬,這不是很正常么,劍客都是把腦袋拴在腰上,殺人者人恆殺之。」

「只是老天爺和我開了一個玩笑,我殺了那麼多的方士,所謂的仙,木塑的神,我幾乎都要對這個世間發出我最高亢的嘲笑了,但老天爺不想讓我成功。」

「他居然把一個真正有本事的人,放在了我前進的路上。」

「好啊,真的很好,不在劍下生,就在劍下死!」

少女的聲音很清澈,亦很純粹,就像是一個真誠的瘋子,傾訴出她本身需要完成的事情,那是她一身的追求。

白衣少年搖頭:「人生目的不是生就是死,這不是很無趣嗎?」

「祖師曾經說過,人有些趣味是低級的,像是生死之斗這種事情,只有死了那一瞬間才是崇高的,但也得不到升華,私鬥死了的人,也就這麼死了,千百年後也不過就留下一個名字而已。」

「你應該.....」

白衣少年勸誡的話沒有說完,少女的劍已經飛掠至面頰之前。

白雲的神情一瞬間就變了,當然不是害怕,不是恐懼,而是變得漠然。

他的頭側過,那劍從他的脖頸上劃過去,隨後白雲向前輕輕一步,肩頭一頂,蒼狗頓時眼中失明,被一肩頂的橫飛而退。

少女橫飛,忽然轉身,一劍插在地上。

劍尖壓地,使她重新飛掠而來!

如果單單說人間的武學,少女確實是已經接近巔峰,她的這些動作,尋常的輕俠是根本做不出來,也不可能揮舞出去的。

她的劍很快,一下又一下,劈如崩雷,斬如清光,掠似江海翻波,挑如龍蛇昂首,劍光劍氣劍意劍威劍壓劍力,連斬連劈,所有一擊,最後轉為一刺!

而白雲呢,他在躲,一擊又一擊,卻都如浮光掠影,根本碰不到他半點衣角,而最後的一刺衝來,白雲向前不閃不避,那一刺似乎詭異的與白雲錯開,而少女的臉也被白雲的手抓住了。

他抓住蒼狗的臉。

卻沒有用力抓,而是在她的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

少女被這一下打的失去平衡,頓時跌倒在地!

她好半響才爬起來,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泥水,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死機的狀態中。

「陸地劍仙.....陸地劍仙.....」

就像是程序崩潰,她不斷重複著同一句話。

「蒼?」

少女聽到了呼喚,她僵硬的側過頭去。

她手中的劍沒有了,落到了白雲的手裏。

白玉沖她溫柔一笑,隨後把那柄劍高高拋起,緊隨其後的.....

一道粗壯的雷光從晴天白日之頂轟然打下,那柄劍沒入雷霆之中,不過三個頃刻,而後發出的劍鳴,卻讓群山都為之懼怕!

劍上雷音,風雨相隨,一柄人間的上好銅劍,在短短三個頃刻之內,被鑄成了一柄無雙仙劍!

白雲把那仙劍呼來,御劍在側,那柄劍溫潤的如同綿羊,白雲的笑容如同春風化雨,他把那柄劍還給蒼狗,隨後在笑聲之中,一步登天。

世人見到那少年入雲霄深處,化為長虹而去。

蒼狗捧著那柄劍,精神恍惚,只是喃喃念叨著「蜀地峨眉,陸地劍仙」八個字。

————

少年站在青山的頂,他眺望着天空,眺望着雲海,眺望着風雨,眺望着天下。

白雲露出最純粹與溫暖的笑,他知道,這人間雖然不甚美好,但已經是生機勃勃,就如同當年祖師所說的那樣。

他飛走,找到了一塊松柏,輕輕躺了上去,他卧在松柏上睡著了,這一睡就是一整年。

天地不能改他的壽命,風雨不能讓他染疾,世間的萬象與他息息相關,卻又無法過分的影響他,山與海都是他的朋友,風與雷都是他的良師益友,白雲從松柏上醒來,他轉過身,松樹搖晃,卻發現樹下有一個人倚著樹,和衣而眠。

這裏是通向峨眉山的必經之路。

這裏是蜀道,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地摧山崩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勾連。

不過這時候,還沒有第二段的秦蜀道,只有子午谷等原本就存在的山中穀道,因為蜀國也有人民,他們也曾經翻山越嶺出蜀,於是他們走的那些道路,就被稱為最早的蜀道,但是這些道路險惡,不能行軍,只能兩三個人走,走完之後,才能走後面的人。

白雲側身在樹上,他看着下面的少女,感覺到真是有意思。

蒼狗靠在樹下,她顯然並不知道樹上有那個她一直尋找的人。

她睡得很沉,而樹上的人卻一直看着她,就像是很多年前,祖師所說的故事,裏面的人物顛倒了過來。

很久很久以前,孔丘與鳳歌,也曾如此,一個在樹上,一個在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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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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