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陳年舊怨

荒廢多年的園林，忽然失火。

冬天天氣乾燥，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來。

南園失火的消息很快就傳到顧至遠的耳中，大晚上的，顧至遠匆匆披了件外衣就出來了。

火光映照在顧至遠的臉上，照出他明滅不定的神情，看着天際一隅被那火光映的紅通通的，咬牙道：「一定要將大火撲滅！」

今天值班的侍衛統領是個年輕的侍衛，看着那大火道：「國公爺，火勢太大了兄弟們根本就控制不住，不過是廢棄的園子，要不就算了……」

廢棄的院子，並不是啊。

多少年前，在他的記憶深處，這裏是他最為幸福溫暖的家。

這裏種滿了花草，屋檐下他的母親唱着溫柔動聽的歌謠，等著晚歸的父親。

是什麼時候，一切開始變的不一樣了呢……

是從父親和母親的爭吵中，知道了母親的秘密嗎？

她的母親，從來都不愛她的父親，嫁給父親也不過是為形勢所迫，在她的心中一直藏着一個人，一直從未忘記過。

當年父親納妾的時候，他是替母親覺得委屈的。哪怕父親的初衷是因為母親身體不好，聽信了方士之言納妾沖喜。

後來，他才知道真正不幸的是父親。

這些年來，父親雖然不善言辭，但是對母親很好，但是母親從來都沒有絲毫的動容，哪怕他們有了血脈相連的孩子。

母親為了那個男人鬱鬱寡歡，積憂成疾；為了那個男人，甚至最終變得瘋瘋癲癲。

他也好，父親也罷，全部都不認識了。在昔年的回憶中不可自拔，在也不是，那個會侍弄花草，溫柔的唱着動聽歌謠的母親了。

大火映在顧至遠的眼底，也是一片猩紅。

是多少年前，那溫熱的血濺在臉上的時候，也是這般顏色。

那麼多人面前，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他的生身母親竟然要殺他！竟然是因為……若非，因為他為累贅，她早就去找她的情郎了。

那麼多年啊，為了一個男人，她背棄了所有的一切，他的哭泣，父親的隱忍，那樣鐵石心腸的女人完全的看不見。

心中，只有她的情郎。

不過是遺棄了他的女人罷了，在多少年前已經斷了母子親情，又何必再白白的搭上那麼多年輕人的性命呢。

常束是他的心腹，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自是知道顧至遠在遲疑着什麼。他知道，南園裏面並不是所謂的廢棄的園子，而是……藏在裏面幾十年不見天日的顧家老夫人，真正的老夫人。

裏面的隱秘，是國公爺的禁忌，當年，她就是知道了這件事情，觸碰到了國公爺的底線，最終與國公爺決裂。

這一場大火，無論是意外還是人為，註定着顧家今後不再平靜的日子！

「主子，要不要……救人！」半響之後，他看着顧至遠變幻的神情，開口問道。

這樣的大火下，裏面的人是否還能活着？一旦被救出，如何對外解釋裏面的人的身份。

顧家真正的老夫人，被她親生兒子，軟禁在荒廢的園林中幾十年不見天日。

知道南園隱情的人並不多，二房三房那沒什麼動靜，只不過一位是平常的失火，下人們看管不嚴罷了。

但是，知道內情的幾個人，卻是徹夜不眠。

「好端端的一場大火，將我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臨氏懊惱的說道，不過是數月的時間，保養得宜的臉上此時已經呈現出一種疲勞衰老之態。

知道南園的秘密，是在十九年前。

她從張家到顧家，一直在老夫人身邊伺候。她是知道，自己被張家調教這麼多年，為的就是到顧家助老夫人一臂之力。

那時，老夫人才被扶成正室不久，對於以前的那位夫人她也有所耳聞，但是知道的並不多。到底她不是張家人，雖然章家承了她們臨家一個人情，但是一開始老夫人對她並不是很信任的。

從小寄人籬下，她是最會察言觀色的，很快得了老夫人的信任，從而得了機會接近顧至遠。

但是沒想到的是，她會愛上顧至遠。

假戲真做，她聰明了一輩子，最終卻還是栽在了情之一字手上。

那時的她，尚且天真的以為所有的一切可以兩全。一方面身為老夫人的眼線，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一方面，在老夫人身邊伺候處處留着心眼，為自己謀取和顧至遠在一起的籌碼。

沒想到，還真的被她發現了屬於老夫人的秘密。

從一個姨娘成為顧家的當家主母，老夫人的手段比她所想的都要毒辣。

假意伏低做小，取得顧家主母的信任；在她的飲食中下毒，讓她神智錯亂；挑撥離間，讓她失去丈夫和孩子的信任。

最終，一招苦肉計讓她不僅替代了傅氏的主母之位，鳩佔鵲巢，且將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顧家前任主母，軟禁在了荒涼的園子裏。

知道這個秘密的時候，她不是不心驚的。之後對老夫人更是謹言慎行，不敢出紕漏。

若非是，若非一時情急想要名正言順的嫁給顧至遠，鋌而走險想要拿住老夫人的軟肋，秘密潛伏進南園。

她也不會被顧至遠發現她的別有目的，也不會因此與顧至遠決裂。

很多時候，有些東西當真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強求不得。

便如她和顧至遠一樣，昔日為她拾起蓮花的那一幕恍若是在昨日，什麼時候，他們成了今日這般模樣呢？

紅玉見臨氏臉色不大好看，便勸道：「夫人不必這般，人都已經被夫人請了回來，南園那邊也就不重要了。」

臨氏冷笑道：「不重要？」

當年，她私自潛入南園讓她失去了顧至遠的信任，但是不是沒有任何一絲收穫。

她知道了那個男人是誰，這個秘密，就連顧至遠都不知道。

「這場大火一起，南園可就瞞不住了。」臨氏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對紅玉吩咐道：「你暗中派人去打探打探，記住，千萬不能打草驚蛇，讓別人發現。」

如今她已經失去了顧至遠的信任，自當是要步步為營。

南園大火，自然是驚動到了禧福堂。事關重大，秦嬤嬤不敢私自瞞着，只得叫醒老夫人。

方才進來，卻見老夫人根本就沒睡着，擁被而坐，神情怔怔的。秦嬤嬤心中一突，忙點了蠟燭問道：「老夫人怎麼了？」

老夫人此時眼中方才有了焦距，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不知怎的，晚上竟又夢見了傅氏。」

多少年前，她費盡心思終於進了顧家。

她一直知道，老國公的心中並沒有她。對於他而言，自己不過是個沖喜的棋子罷了，說是姨娘，可是最終連府上的丫鬟都不是。

那時那個男人眼中心中只有一個女人，對他冷冰冰的女人。

就算是她再怎麼溫柔體貼，也比不過她。

後來，他恨了她那麼些年，可到底也愛了她那麼些年。

也是從那時候方才知道，有時候自己終其一生苦苦不能所求的，卻是有人不屑一顧的。

命運生來本就不是公平的。

情也好，愛也罷，她本來就不在意的。當她不再糾纏於此的時候，看着他們的命運擺弄在她的手心。

情愛算什麼呢，當有了權勢之後，能夠把握自己的命運，掌控別人的命運的時候，那些東西，就無足輕重了。

如今顧家的老夫人是她，顧家做主的也是她。

那個人已經成了一柸黃土，而傅氏，人不人鬼不鬼，眾叛親離生不如死。

半響之後，老夫人從回憶抽出來，看着秦嬤嬤問道：「你半夜來可是出什麼事情了？」

此時秦嬤嬤也不敢隱瞞，只能道：「南園，失火了。」

老夫人心中一突，神色瞬間變得凜冽起來，蒼老的面容在燭火下竟是顯得十分猙獰道：「什麼，你再說一遍。」

秦嬤嬤見她神情如此，聲音略低了幾分重複了一遍。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平日裏不動聲色的老夫人，此時已經失去了分寸。

南園……南園怎麼會失火呢。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而為之，是沖着誰來的？難道，是傅氏嗎？

老夫人慌亂的下床，一面厲聲道：「快，快跟我過去看看。」

「不可啊。」秦嬤嬤連忙拉住老夫人哀求道，「國公爺已經亂了分寸，親自去了南園。傅氏若是死在了大火中就算了，一旦被救了出來，老夫人在這個時候也親自去南園，到時候怎麼解釋？」

一個荒廢的園子，夜半失火，為何驚動那麼多人？豈不是明擺着告訴別人裏面有問題么。

老夫人的麵皮子顫抖，眼底深處有驚懼：「若是，她出來了呢？」

秦嬤嬤眼中閃過了一絲厲色，道：「老夫人不必憂心，傅氏就算是出來，也不過是個瘋子罷了！」

三十年前就已經瘋了的瘋子。

被秦嬤嬤一勸，老夫人冷靜了下來，倒是沒有方才那慌亂的神色了。讓秦嬤嬤服侍著起身，道：「是啊，不過一個瘋子口中，說出來的話沒有人會信的。不過南園的事情非同小可，立即將消息送到宮中去！」

見着老夫人神色凝重，秦嬤嬤也不敢耽誤。

她的心中也在犯嘀咕，南園好端端的怎麼會起火呢？又不知，這顧家要起什麼風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