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銃之炎(二)

第九十六章 銃之炎(二)

「你打了頭冰熊回來?」赫菲斯托嫌棄地把臉皺起來,「這畜生的肉又酸又臭,無論怎麼處理都有股濃郁的膻味,帶回來作甚?」

「因為肉多。」埃修坐在赫菲斯托面前,慢慢地用浸了油的獸皮擦拭槍托。「伊斯摩羅拉大戰在即,我還不清楚阿爾德瑪會動用多少兵力,只能提前做好最壞的打算。冰牆還要多久完工?」

赫菲斯托啞然失笑:「就伊斯摩羅拉這巴掌大點的地方,也配被大軍圍困么?」老人不再看埃修,只是拿起鐵鎚,手上拈了幾根釘子,對着兩塊木板「叮叮哐哐」地敲打起來,嘴也沒停著,繼續說:「最快明天晚上就能搞定。但你別抱太多指望,那畢竟是冰塊不是磚石,三四百個士兵來回走上幾趟正步,也該碾平了——我知道男爵你是例外,若是阿爾德瑪真派了三四百人過來,也只有被你碾平的份,他們的輜重還會成為一份厚禮,能夠解決你現在最苦惱的武器裝備問題。」

埃修將保養好的火槍放平,用伊斯摩羅拉中唯一一塊綢布小心翼翼地包好,然後將赫菲斯托設計的子彈模具藍圖拿在手中,一邊看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阿爾德瑪應該會傾巢而出。」

「是的,那樣才對得起巴蘭杜克男爵的驚人實力。」普魯托爾說,「據我了解,阿爾德瑪麾下可以調度的正規軍大約在三千人左右,但以波因布魯的綜合後勤能力,大概只能負荷一千五百人左右的短期行軍。」

「若真是如此,這等規模的部隊,行軍速度不會太快。」佇立一旁的薩拉曼眼睛一亮,「波因布魯到伊斯摩羅拉的官道已經不復存在,補給線需要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出來,非常脆弱。頭兒,我們可以安排人手伏擊他們的糧草!」

「那麼要抽調多少民兵?伊斯摩羅拉里屆時又會剩多少人?」與薩拉曼相對的角落,多諾萬不耐地搶過話茬,「如果真是兩千人的大部隊,我們根本不可能堅守多久。就算破壞了敵人的補給線,對正面戰場有什麼幫助嗎?對方也就是回去的路上要餓一陣子而已。」

「你這巴克利來的小子頭腦還算靈光。」赫菲斯托將手中盯牢的木板扔到一旁,「大部隊一擁而上,就算巴蘭杜克男爵有遠勝超一流武者的本事,能以一當千,剩下的五百人還是得靠村子裏不到三位數的守軍去頂着。」

是這樣沒錯。埃修想。他放下藍圖,發現被臨時改成作戰會議室的工坊里,幾個人的視線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原本這項會議應該是在村子正中央的領主小屋召開,但是工匠長赫菲斯托死活推脫,說晚上天寒地凍老骨頭不想動,埃修索性就把薩拉曼、多諾萬以及普魯托爾喊到了這裏。所有的意見都已經陳述完畢,只等著身為領主的埃修做出最終的決斷。埃修知道,接下來從自己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具有千鈞的分量,那些字集結起來便是埃修意志的完整映現,將決定伊斯摩羅拉的命運將通往何方,是絕路?亦或者又是坦途?

也許在將來,這樣的夜晚還會重複很多次。埃修想。

「不能讓戰場發生在伊斯摩羅拉附近。」埃修說,「要在敵人發起進攻前將他們擊潰。」

多諾萬與薩拉曼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他們只能理解埃修的前半句話,一旦在村莊周圍開戰,兵力佔有絕對優勢的敵人採取的戰術永遠以簡單粗暴的合圍開始,而後才是其他,埃修再生猛也只有一個人,也只能兼顧一個方向;後半句只有普魯托爾與赫菲斯托懂了,視線不約而同落向埃修手邊的火槍。

「頭兒,你打算怎麼做?」薩拉曼問。

「把指揮官殺了,有一個算一個。」埃修說。

「你還剩多少子彈?」赫菲斯托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三發。」

「狙擊的地點你選好了嗎?」

「……還沒確定。」

「你能保證一定能在一千五百人中精準找到每個指揮官的位置?」

「……不能保證。」

「射落那隻烏鴉花了你多長時間瞄準?」赫菲斯托最後問。

埃修無言以對。

「對於一名領主而言,猶豫與沉默是最糟糕的習慣,比草率還要糟糕。有想法永遠好過沒想法。任何草率的決定在做出來后都有挽救的餘地,但是沉默和猶疑只會讓人滑落萬丈深淵。」赫菲斯托從懷裏掏出一個機械裝置,重重頓在埃修手邊,其式樣與埃修手上藍圖中模具成品形狀完全吻合。赫菲斯托慢慢撥動機簧,一、二、三、四、五。五顆黃澄澄的、帶有底火的子彈「叮叮噹噹」地在埃修面前跳動。

「爵士,我已經幫你挽救了第一步,剩下的幾步,就靠你自己了。」赫菲斯托說。

「謝謝。」埃修點了點頭,將子彈攬入手中,抓起火槍起身,推開門走出工坊,吹了聲唿哨,片刻之後,焚野穿破密佈風雪的夜幕趕到埃修身旁。埃修翻身上馬,對工坊內的幾人說,「散會,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頭兒,你要去哪?」薩拉曼問。

「去偵查地形,選擇一個合適的狙擊位置。」埃修回答,「多諾萬,從明天開始,暫停日常巡邏,把所有斥候都叫回伊斯摩羅拉。沒有我的許可,任何人不得走出冰牆。」

「明白。」多諾萬肅然回答。

「不要指望畢其功於一役。」赫菲斯托看向埃修,餘光卻瞥了眼普魯托爾,意有所指,「這是一場註定曠日持久的戰爭。」

「我明白。」埃修點了點頭,策馬離去。

多諾萬與薩拉曼相繼離開工坊,普魯托爾卻沒立時起身,只是敬佩地看向赫菲斯托:「沒想到赫菲斯托老師居然還對戰術理論有所涉獵。」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這馬屁往哪拍?」赫菲斯托翻了個白眼,「這是任何一個理性人都應該具備的邏輯思維。巴蘭杜克能被這種問題問住,只能說明他這領主當得還不合格。」

「有道理。」普魯托爾說,「赫菲斯托老師,有沒有興趣來當瑞文斯頓第一任皇家工匠長?」

赫菲斯托斜眼覷著普魯托爾:「首先,我認為厄爾多·格雷戈里——也就是你老爹——在這場內戰中取勝的機會十分渺茫;其次,巴蘭杜克將你從波因布魯救出來,結果他前腳剛走,你後腳就想挖牆角?」

普魯托爾只是笑:「只是徵詢老師的意見而已。」

「你小子當年沒選擇我做你的導師,我今天為什麼要選擇你呢?」赫菲斯托冷冷地說。

「那赫菲斯托老師為什麼會選擇巴蘭杜克?」

「你找一條白手套甩他臉上之後就知道為什麼了。」

「北境的貴族若要決鬥,用不着遵循瓦利德斯憲章的條例,但我明白老師的意思了。」普魯托爾站起身,「時候不早了,老師早點休息。」

普魯托爾離開以後,赫菲斯托默默地起身,抓起自己百忙中抽空做的子彈模具。埃修熬了整整一夜從冰流中開鑿冰塊、切削冰磚,赫菲斯托也熬了整整一夜製造這個模具,並組裝出五枚子彈。對於埃修而言,今晚大概又會是一個不眠之夜,對於赫菲斯托亦然。

「我可沒選巴蘭杜克。」赫菲斯托翻找出彈殼與火藥,小心翼翼地在桌上堆放起來,然後嫻熟地擺弄起模具,開始組裝起子彈,「伊凡勒斯那老小子指名道姓地讓我跟着他。工匠長不就得聽自己領主的安排。別說你一個王儲了,你老爹親自發話都不好使。難道他沒教過你那句赫赫有名的話?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還瑞文斯頓第一任皇家工匠長,杜撰名頭誰不會?」老人嘴裏嘀嘀咕咕的,須臾,他手掌用力一扣,模具在掌心中發出響亮的一聲,一粒黃澄澄的子彈隨即跳出來。赫菲斯托盯着那枚子彈,突然露出一個笑容:

「潘德火器第一人,新帝國的奠基者,不比什麼狗屁工匠長要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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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德的預言之千古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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