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囚禁

第5章 囚禁

他知道。

住在那樣一個破屋內,這個看似高深莫測的男人卻對她們母女相處的細節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而且是這樣不善的口氣'。

他叫她李夫人,一開始那個和善的中年人卻刻意避開姓氏,直呼她為夫人。這其中又有哪些隱情呢?

不知如何應答,左雲只有冷冷地看着他。

男人又是一聲冷哼:

「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恩人么?」

這句話更讓左雲摸不著頭腦。

見左雲還是一聲不吭,男人瞬地上前捏住了她的手腕。

突如其來的疼痛反而讓左雲清醒了過來。就算真如這個男人所說,他是她的勞什子恩人,也必然是有所圖的。不如就和他周旋一番,不定還可以了解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忍者疼痛,左雲淡淡地開口道:

「公子要我如何對待呢?」

聽着左雲平靜的語氣,男人微微鬆了手上的力道,卻沒有放開。仍是冷冷地說:「這個就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了。只是,你需記住,以後萬事必須聽我吩咐。」

「何事?」

「到時候你自然知道」

說罷,放開左雲,揚長而去。

當夜,看着在床上安睡的歡兒,左雲輾轉難眠。

想必李夫人這個神秘的身份就是問題的關鍵。但為何這個李夫人會在一個破屋內和一個齷蹉的人苟且?

突然想起離開小屋時拿走的那個木盒,左雲趕緊把它找了出來。

當時沒有細看,現在看來卻是出乎意料的精美。

古樸的花紋在盒子的表面顯得栩栩如生,泛著柔和光澤的木質一看就價值不菲。打開蓋子,裏面躺着一張泛黃的信紙。

迫不及待地把紙展開,不想居然是一首情詩。

麗娘見信尤好,

日日泉頭水,

常憶同攜手,

攜手本同心,

復嘆忽分襟,

相憶今如此,

相思深不深?

雲舒

看到這裏,左雲已經知道了個大概。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避免自己的叫聲嚇醒歡兒。

如果這個世上沒有另一個雲舒和麗娘的組合,那自己這具身子想必就是早上才聽說過的那個耐不住寂寞,紅杏出牆,受盡天下人唾罵的蕩婦麗娘了。

命運弄人,天雷滾滾。早間還在城門聽人八卦,晚間就發現不巧被八卦正是自己,更不巧的是還一頭撞進了一個詭異的迷局。就如同正在作春夢,醒了發現居然是真的,而且已經被捉姦在床。

默默地在床邊坐了許久,覺得心裏悶,去院子裏站了一會兒,又覺得冷,再回床上了躺半天,左雲才不得不承認,所謂無巧不成書,就是指現在了。自己一個蕩婦,帶着孩子好不容易逃跑了,結果跑到別人老家,還在半路上了解了一下前夫的創業歷程與現金感情狀況,順便喝了一下彩。此時。再回想城門口那個老頭,總覺得他的眼神分明就透著透劇之神的悲憫嘛!

盛京某處一個漆黑的房間里,一個胖老頭正睡得香,突然打了一個噴嚏,他迷迷糊糊地想,未必哪個老情又在想他啦?

要說左雲,原本就不是一個豁達的人,要不也不會為了一個左天鬱鬱而終,現在攤上這麼一個爛攤子,簡直讓左雲想要再死一次。

長吁短嘆了半天,左雲終於抓住了重點。明顯盛威鏢局是看重她李夫人,嗯,前李夫人的身份,但她已經下堂了,他們現在要她何用?

即使是想到清晨,左雲還是不明白,但很快她就不會為這件事情發愁了,因為有更讓她愁的事情在等着她,她被軟禁了。

第二日起床已經是中午,吃飯的時候,左雲想向伺候的丫鬟打聽一下時辰,待她問完,那個丫鬟依然自顧自地收拾碗筷,左雲以為她沒有聽見,加重聲音重複了一遍,那個丫鬟遲疑了一下,最終沒有說話。

接下來的時間,左雲又連續試探了所有的丫鬟,無一例外都選擇了無視她。

傍晚時分,忍無可忍的左雲終於決定做點什麼。她收拾了東西,牽着歡兒準備強行出門。

果不其然,被張宏擋在了門口。張宏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卻有不可逾越的威嚴。

左雲其實並沒有指望能夠真的離開這裏,只是想試探一下盛威鏢局的態度。

兩個人從傍晚一直對峙到深夜,都沒有說一句話。盛京的深夜風寒露重,歡兒小小的身子因為長久的站立不能抑制地顫抖。左雲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不僅僅是心疼歡兒,她知道,即使站到明天,她還是走不出去。張宏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公子,只是眼中的冷意,一下澆滅了左雲所有的幻想。

即使在睡夢中,歡兒還是緊皺着眉頭,時而發出難受的呻吟如同一記重鎚狠狠地敲在左雲的心口。

歡兒太小了,受不住昨夜的風寒,發起了高燒。即便張宏已經叫了醫生來看過,但吃過葯許久,這燒卻一點都不見退下。

歡兒額頭的高溫如一簇明火生生灼燒着左雲,除卻自責,更多的是無能為力,一日前重生的意氣幾乎被消磨殆盡。儘管左雲總是被命運作弄,但卻從未將命運看得太重過,因為她總認為凡事都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只要盡心儘力,結果總會盡如人意的,對自己如此,對這個孩子也是如此。可能正是因為這種天真的自負,才讓老天格外不憐憫,僅僅想讓歡兒擺脫這種處境卻讓她陷入了這樣的險境。

除了左天,左雲從未同其他人認真相處過,所以被這種不知生死的等待折磨也是頭一回,衣不解帶地伺候到了第三日上,被張宏強迫着拉去睡了一覺。

本是覺得委屈,想要和張宏吵上幾句,可想着就因為自己的意氣才讓歡兒昏睡至今就再說不出一句話。看着突然不發一言的左雲,張宏心中一滯,也說不出什麼重話了。

雖是擔憂,可到底是太累,左雲這一覺竟是從早上睡到了半夜。看着明月高掛,左雲也顧不得衣衫不整,匆匆跑去了歡兒那裏。

沒想到大半夜,歡兒那裏居然還有不少人,更難得的是那個冷臉冷麵的黑衣男子還在那裏,看着突然望向自己的眾人左雲突然沒有了走進房間的勇氣。

左雲心中突然有了一種最壞的預感,覺得眾人眼中都存着之前不曾有的凝重。腳下彷彿有千金之巨,左雲不能挪動一步,不想去聽任何人來告訴她歡兒有什麼不測,那還只是那麼小一個孩子啊!還是一個從未懂得歡愉的可憐孩子啊!還是一個左雲想要陪着她把兩人錯失的美好都補回來,卻已經來不及了的孩子啊!

張宏看着眼神空洞的左雲,知道她會錯了意,趕緊解釋道:

「孩子剛剛醒了,少爺也過來看一看。」

像是沒聽懂張宏的話,待張宏說了三遍左雲才回過神來。眼中重新盈滿的光彩竟是晃得眾人別開了眼。

左雲從未向命運低頭,今夜這次虛驚卻讓她首次妥協。她在心底發誓,為了歡兒安危,再不作任何反抗。

因為和歡兒有着一樣的身世,左雲對歡兒格外看重,看着歡兒一天天好起來,左雲的心漸漸安穩。等歡兒好透,左雲的心又找不到了依靠。

這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囚禁,自重生以來,左雲也僅僅得了半日自由,儘管對此左雲有着近乎贖罪的心態,可對於一個現代人而言,失去自由的痛苦根本是無法排解的。

左雲經常徹夜失眠,白日裏還可以通過教歡兒說話來得到安慰,夜裏經常獨坐到天亮。這裏的丫鬟不和左雲說話,左雲也不想和她們說,而總是欲言又止的張宏,左雲知道他們之間不是不能說,而是真的無話可說。

當某一個深夜,張宏將一本書遞給左雲時,左雲就一發不可收拾地開始讀起來了鏢局的藏書。

歷史、人文、地理、詩歌,甚至菜譜左雲都讀的津津有味。在這些熟悉的文字裏,左雲了解了這片廣袤的大陸,了解了李雲舒一戰成名的馬王坡戰役,甚至讀到了李雲舒寫給麗娘的情詩,當然,肯定不是王維寫的,這個時空或許根本就沒有王維這一號人,但這麼繾綣纏綿的情思卻都是相同的。前世的左雲不太懂風情,卻單單覺得這首詩格外溫情。左雲總覺得能夠念出這首詩的人一定是個溫柔的人。而能夠被這樣溫柔對待的女人又是何其有幸。

過了些時候,大概是看她已經徹底安分下來,左雲每天深夜四下無人時,被允許由張宏帶着,去小院外逛逛了。

深夜極其安靜,除了自己和遠遠跟着的張宏的腳步聲,幾乎沒有其他聲音。天上的星子極其明亮,居然也是以前看過的那片星空。北極星仍舊靜靜地閃耀在北方的天際。天後座和獵戶座仍舊按著四季的輪迴在天空中交替。很多時候,這片璀璨的星河都讓左雲產生錯覺,一時不知自己生在何處。只有去回頭去看看遠處的那一抹白衣的身影,才會想起自己是在不知哪個時空的燕國。

起風時就會熱鬧起來,風的呼嘯聲,樹葉的沙沙聲都會讓左雲感覺到快樂。平時只和歡兒和張宏在一起。除了必要的交談,張宏是不會多說一句話的,歡兒根本就不會說話,在幾次挑釁后,發現張宏根本不理他,左雲也就放棄了引他說話的想法,一個人面對這個可以說是無聲的世界。

左雲把這個境況看作黑衣人對她的懲罰,用這種嚴酷的孤獨來折磨他的意志。所以左雲一直在內心告誡自己,一定要挺下去。

好在雖然沒有自由,到也是錦衣玉食。看着歡兒在這裏越發飽滿水靈起來。這是左雲唯一的安慰。有時候,左雲在想,不是自己救了歡兒,是歡兒救了自己。

這樣渾渾噩噩的日子讓左雲失去了時間感。只有夜空星座的變化讓左雲知道大概過了半年。

又是一個極靜的夜,甚至都沒有一絲風聲。左雲習慣性地去看背後。卻沒有了那一抹白色。

一時間一股莫名的慌亂襲上心頭。左雲想叫張宏的名字。卻發現自己叫不出聲音。

又是那聲冷哼。

飽含輕視,卻迅速讓左雲鎮定了下來。

又是一身黑袍,幾乎於夜色融為一體。

「李夫人莫不是在找張宏。」

左雲沉默。

那人卻自說自話道

「我已經叫他退下了。」

左雲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公子何事?」

這人比起半年前削瘦不少,更顯得冷漠。

「夫人在明知故問么?」

「請公子明示。」左雲不卑不亢地說道。

「想必夫人很想念李大人了。」

自此,左雲知道該來的已經來了。

看着這人深邃的眼睛,左雲不語,等着他說下去。

「曹某不知夫人如何看待李大人。有情還是無情,但這一次都會有一個了結。當初曹某救下夫人並不知道會有今日。其實夫人的態度尚在其次,李大人的態度才是關鍵。所以夫人要做得就是配合李大人,而我就是賣李大人一個人情。」

這個人說得奇怪,左雲卻突然神奇地懂了。

她微微地笑了笑,認真地看着這個男人:

「而我,為什麼要配合他或者你呢?」

就像早知道她有這一說,這個男人也不惱:

「其實夫人的態度也一度另曹某費解,之前在京郊的作派與現在截然不同。但是任誰經過夫人這樣的變故都會想要知道緣由吧?與其說是要夫人配合,不如說是讓夫人順應本心。」

本心么?左雲細細地品位著這兩個字。

左雲不知道麗娘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想去了解那個李大人。只是被囚禁這麼久,她知道自由的可貴。而且,當前也由不得她不答應。這些人之所以對她還算客氣,可能也是怕逼得她狗急跳牆。現在唯有先應着,總好過被這樣囚禁一生。

「聽公子的。」

左雲語罷,黑衣人便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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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生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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