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雖然有些不真切，但周從卻覺得李雲舒似乎笑了一下，他這個人表情淡得很，所謂笑其實也不過是嘴角微微的一動，隔着濛濛細雨，他好似又見到了馬王坡那日他，心中忽然就難過了起來。

與此同時，皇城的大門也被打開，城外的眾人微愣片刻，隨即便如潮水般涌了進來，李雲舒的側顏被火把映襯得忽明忽暗，像極了曹雲殘破戰甲上的斑斑血跡。

隔着混亂的人群，周從再也尋不到李雲舒的半點蹤跡，勉力壓下心中的情緒，再次投入了戰鬥。

在隨從的護衛下，曹厲也就勢突圍了進來，望着手無寸鐵又一臉無畏的李雲舒，他再次感到一種無力。

「倒是有些高估你了。」聲音雖然有些冷淡，曹厲卻是將李雲舒護在了身後：「只是你那點如意算盤卻是好像落空了。」

此時早已是裏應外合，局勢明朗，城牆上的巨虜泛著森森冷光，好似將要進行最後的宣判。

沈卓的眼神難免有些熱切，早先他還不太明白王家為何要這般大費周章地去爭奪宣州一處品質不高的鐵礦，如今卻是對此佩服的五體投地，所謂高瞻遠矚，運籌帷幄也不過如此罷……

韓聞多此時已經捏緊了拳頭，即使老練如他也有些忍受不住這種被利用的憤怒感，曹覺苦心經營多年，不應該是這個結局的。

正欲向沈卓發難，突然被曹覺拉住了衣袖，只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便再無任何反應了。

現下，除開城牆上的巨虜，總共分為四個方陣，周家同李雲舒倆倆對峙，王家在旁虎視眈眈，曹覺一眾雖離王家的方陣較近，卻隔着一點距離，倒是雲家，居然沒有進城，只在城外按兵不動。

「覺兒。」周林喚了一聲，聲音雖不大，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曹覺身上。

羲和帝共有七子，成年且健在的僅曹厲和曹覺兩人。曹覺平日裏總是恭敬謙和，有時竟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但這個皇子終歸是長大了，即使頭頂有巨虜虎視眈眈，可眾人還是為他的選擇捏了一把汗。

「大司徒。」仍舊是恭敬的模樣，但語氣里的生疏卻已表明了曹覺全部的態度。只見他一步步走向李雲舒的方向，目不斜視，眾人只覺得心都提在了嗓子眼上。

「內侍受驚了。」然而，曹覺並沒有理會李雲舒，而是沖着周內侍點了一下頭：「如今叛臣都已在列，煩請內侍請父皇示下。」

「哈哈……」王家的王不應突然就笑了起來：「六王這出父慈子孝似乎有些不合時宜罷！」

「哦！是么？」似乎還未有人見過他這般凌厲的眼神，隨着他的話音落下，城牆上突然射出一支巨箭，離王不應僅有半步，被刺穿的士兵的血濺了他一臉。

「怎麼回事？」此舉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王不應甚至沒有來得及擦去臉上的血跡就氣急敗壞地大喊，他身後那些剛剛歸附的世家驚慌地望着城牆，眼下這個情況實在是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現在猶豫怕是晚了罷！」曹覺卻不給他們任何機會：「即便是皇子，也不能帶私兵入皇城，眼下你們傾巢而動，也該有所覺悟吧！周家雖是我的母家，然而法不容情，這般行徑依舊不可原諒，今日，便是父皇清理門戶之時，這刀劍無眼，大家可莫要輕舉妄動！」

曹覺此時只有韓聞多一人在側，而曹厲身邊除了張宏還有盛威鏢局百人之眾，一時之間，情勢直轉而下，曹覺這話中有話，一箭數雕，可謂是漂亮至極。

沈卓望向曹覺的眼神複雜，可終歸沒有開口，成王敗寇實在也不需要耍嘴皮子。

比起曹雲，曹覺長得同羲和帝極為相似，周內侍看着斜風細雨中的曹覺，心中一熱，他同羲和帝年輕時是何其相似啊！同樣的不受重視，同樣的韜光養晦，就連一血前恥時眼角上揚的弧度都一模一樣，可惜……

周韻本要出聲，卻被周林攔了下來，這個在自己面前從來都是唯唯諾諾的外孫竟也有這樣意氣風發的時候，拋開立場不說，這真是一個讓他喜歡的孩子，只是他到底不姓周，而且站在了周家的對立面。所以，就讓他在最高處跌下吧！這也算是他咎由自取了。

「李大人受驚了。」就在此萬眾矚目之時，曹覺突然看向了李雲舒，他嘴角微微上揚，如同看着一個老朋友：「你是父皇最為仰仗的大臣，還望你同我一道去同他復命。」

其實算來，這還是李雲舒第一次同曹覺交道，即便在他離京后曹覺算計了左雲，可他們終沒有機會彼此見上一面。

「請！」李雲舒盯着曹覺的目光意味不明，但還是沒有拒絕，只是他突然指了指身邊的曹厲：「九皇子也一起吧！」

對此曹覺倒也沒什麼意見，畢竟作為皇子竟帶着私兵闖入皇城也確實需要去同羲和帝交代一番了。

於是在眾人的注視下，周內侍，李雲舒，曹覺，曹厲四人朝着昭陽殿走去。

……

這一路並不遠，幾人的腳程也不算快，如若不是這樣的境況，此情此景倒更像是三五好友在雨中閑話家常了。

「呵！」李雲舒突然就笑了一聲，雖然聲音極低，但在此時的情況下卻是說不出的怪異。

「李大人為何發笑？」曹覺不自覺地擰緊了眉頭，他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於是忍不住問道。

「你是何時知道王家私造巨弩的事的？」李雲舒卻不答反問，見曹覺遲疑也沒有過分在意，反而是繼續說道：「麗娘身邊有個叫悅意的，便是那宣州林三爺的獨女吧！」

聞言，曹覺心中一緊，他實在沒想到李雲舒會知道的這麼多。

當時為了應付悅意，他確實親自去刑部查了宣州的那件事情，一開始他也只當是件普通的家門之爭，卻沒想到細查之下竟牽扯到了王家，林家大爺想要投靠的那個大家族正是王家，而以王家的權勢竟會為了一個偏遠且品質不高的鐵礦做出那等駭人聽聞的事情，而且沈卓也恰好此時來同自己示好，這一切似乎是太過巧合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