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同一時間很遠的北境邊城,在一座兵營里,幾個粗壯的漢子正裝扮成普通韃靼人的樣子,頭戴披肩帽,身穿光板皮袍,紮緊腰帶,腰帶上掛着彎刀,腳上穿的氈圪達。這幾個人來北境有幾年了,風吹日晒讓他們皮膚比關內的人粗糙許多,加一點顏料偽裝膚色,瞧上去一時很難看出是漢人。

「牛小旗,咱們幾個裏就數你韃子話說得地道,這次出去要是能套到有用的情報,一個總旗跑不了了。」一個低矮的漢子朱喜子,咧開白牙笑哈哈道:「到時候別忘了哥幾個。」

「沒問題,咱們兄弟誰跟誰。」牛大壯拍著胸脯大聲答道。

雖然還是秋天,北境已是滴水成冰的冷寒天氣,這一天晚上趁著夜色,幾個人包得嚴嚴實實的出了城,偽裝成尋找失散羊群的牧人,消失在漆黑的草原里——

而杏花村牛三旺家正屋這裏,此時氣氛相當凝滯。

「這日子沒法過了!」牛三旺拍著桌子吹鬍子瞪眼道。

楊秋娘也是滿肚子火,原本溫順聽話的人莫名其妙就變了個樣子。她沒好氣的說:「那怎辦,總不能分家吧?」

十二歲的牛承祖咬牙切齒道:「不行的話一塊弄死算了!」

顧默默縫了一會兒臭蛋的棉衣,發現屋裏靜悄悄的,抬頭一看,臭蛋已經側躺在炕上睡著了。她放下手裏的活計,輕手輕腳脫掉臭蛋身上的舊衣服,給他蓋好被子,看着孩子,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穿越,因為她是被自己的前世召喚來的,而原因就是為了這個瘦瘦小小的孩子。

在現代,她叫顧一默,那天晚上,她睡得正香,夢見一個形容枯槁的古裝女人,她對自己說:「妾身在佛前許願,願意用自己的命換回臭蛋的命,代價是將自己輪迴的所有世中,最有能力的那一世福分壽命散盡。」

顧一默醒來時還覺得莫名其妙,她當時還沒有注意到環境的不同,腦子裏驀地出現了很多畫面,是顧默默一生的記憶。

這個可憐的女人,把自己的命給了孩子,讓來生的自己放棄幸福生活,過來照顧孩子,從此現代知識分子、歷史系女博士顧一默就成了村婦顧默默。

重新拿起針線,顧默默覺得前世的自己太傻了,實實在在一個溫順賢良的女人,所以也正應了那句「人善被人欺」,活活被人欺負死了,害自己得來收拾爛攤子,別的先不說,分家勢在必行,否則只怕臭蛋甚至自己遲早又要被牛家幾口人害了。

說起來臭蛋可是牛三旺的長孫,只可惜這牛三旺實在不是個東西,當初家裏弟兄多,娶不起妻子,就來杏花村做了陳家的養老女婿,養老女婿比上門女婿好點,孩子還是姓牛,可就這樣依然深深的傷害了他說不出口的自尊。

牛三旺雖然不說,可是等陳寶珠——顧默默的親婆婆懷第二胎難產過世剛剛百日,他就迫不及待的娶了原來同村青梅竹馬楊秋娘,那時候的楊秋娘是個帶着一個女兒的寡婦,進門不到八個月就生下了「早產的」牛承祖。

明明是卑劣小人,卻偏偏端出一家之主架子的牛三旺;明明是假仁假義的婊子,卻還要立牌坊的楊秋娘;覺得牛家都是自己的,把臭蛋當成眼中釘的牛承祖。顧默默想起來實在覺得噁心,嫌做養老女婿丟人,所以不待見大兒子、大孫子,你別來啊,誰還求你不成,想立牌坊你別做婊子啊,讓顧默默和臭蛋吃飽穿暖啊。

至於牛承祖的想法更是好笑,這家雖然姓牛,可是房子、田地都是陳寶珠的,如果都按嫁妝算的話,壓根與他牛承祖沒有半點關係。

顧默默冷笑,她當然知道他們不肯分家是為了什麽,怕東西都歸臭蛋,但是這家是非分不可,否則那幾個人絕不會讓礙他們眼的臭蛋長大成人。歷史上為了權勢錢財,向自己至親動手的人太多了,上回臭蛋被害一次就夠了,顧默默絕不會重蹈覆轍。

且不說顧默默怎樣下定決心要分家,只說牛三旺聽了牛承祖的話愣住了,他驚愕的看向小兒子,「上次真的是你故意的?」

上次是在說哪回事,這屋裏的人都清楚得很。

七天前原主顧默默正在渭河邊洗衣服,牛承祖趁她不注意,把她旁邊坐在臟衣服上的臭蛋給踢到河裏,然後轉身就跑。

那時候附近沒有別人,顧默默顧不得去追牛承祖,自己趕緊跳下河去救臭蛋,幸好河邊的水很淺,她很快就抓住了孩子。

等顧默默渾身濕漉漉的,抱着同樣濕透了的臭蛋跑回牛家,楊秋娘卻擋在院子裏,慢條斯理的教訓道——

「多大的人了,洗衣服還能掉到河裏去?」

牛三旺也皺着眉頭說:「你婆婆說你也是為你好,這樣的天氣你讓孩子怎麽受得了。」

瘦弱的顧默默凍得嘴唇發紫,而懷裏的臭蛋更慘,整個臉都變成了紫色。她第一次沒有聽完公婆的教訓,沖回屋裏給臭蛋換衣裳。

給孩子換好衣裳,顧默默顧不上自己,又急匆匆跑出屋子,想去廚房給臭蛋熬點薑湯,結果又被楊秋娘擋住教訓,直到里正陳明德,也就是陳寶珠的堂哥聽到消息趕過來,楊秋娘才停下來。

楊秋娘不僅不罵了,還討好的跟陳明德說:「臭蛋他娘實在是不會帶孩子,為了寶珠姊姊和大壯,我也只能多費點心。」

這話差點沒把陳明德給噁心死,可是顧默默自己立不起來,他就是想幫忙也幫不上。

後來在陳明德的要求下,牛三旺不情不願的找了個江湖郎中來,嘟囔道:「小孩子喝點薑湯發發汗就好了,何須這麽麻煩。」

結果第二天不管是薑湯還是江湖郎中的葯都沒用,臭蛋燒得臉色通紅,口吐白沫翻白眼,村裏人看着都說不行了,原主顧默默絕望之下,抱着孩子一步一磕頭的去廟裏祈禱,一天一夜再回來的時候,臭蛋神奇的好了。

沒人知道,這是一個母親用自己的命換回了孩子的命。

也是那一天之後,顧默默在村人面前大變樣,哭鬧說是牛承祖把臭蛋踢到河裏,要霸佔臭蛋的家財,又說是繼婆婆想要凍死臭蛋,不給暖和被褥,總之一天到晚鬧不停。

楊秋娘拉住梗著脖子就要承認的牛承祖,對他使了個眼色,這才回頭說話,「臭蛋他娘自己看不好孩子,訛承祖你也信。」

牛三旺聽了就不再追究,只是心氣不平的說:「臭蛋他娘中邪了不成,好好的日子不過,整天瞎鬧。」

可不是這樣嗎?楊秋娘心裏也不舒服,就說今天為吃飯的事就鬧騰起來,以前哪有她上桌吃飯的事!連吃剩飯的資格都沒有,都是先做好他們三人的飯菜,她再給自己用高粱或者麩皮熬些粥飯。今早不過是楊秋娘看不慣顧默默只揀菜里的肉吃,抽了一筷子,結果她就抱着臭蛋坐在大門口哭鬧。

楊秋娘心裏想了一回,走到牛三旺跟前低聲說:「我看真是邪穢上身了。」

「什麽?!」牛三旺低聲驚叫,旁邊的牛承祖也嚇得一哆嗦。

「你想啊,以前臭蛋娘那性子軟得隨咱們捏,如今呢?再者臭蛋明明是不好了,現在又像是沒事人一樣,怎麽看怎麽奇怪。」

楊秋娘一點點分析,牛三旺聽着不住點頭。

「肯定是邪穢上身了,就是臭蛋也不好說是人還是鬼了。」楊秋娘說得信誓旦旦。

「娘,他們不會是專門來找我報仇的吧?」牛承祖嚇得躲進他娘的懷裏。

牛三旺覺得屋子裏忽然陰森起來,也不知道他注意到牛承祖的話沒,只聽他有些害怕的說:「不會吧。」

「怎麽不會?」楊秋娘越說越來勁,「你看看她如今那性子,再說臭蛋這兩天也蔫蔫軟軟的,不像個正常孩子。」

顧默默性子變了是真的,說臭蛋不對勁就是胡說,臭蛋向來營養跟不上,一直都是那樣子的。

牛三旺把兩隻手捏在一起,有些膽怯的說:「那怎麽辦?」

楊秋娘心思得逞,拍了拍衣襟說:「怕啥?!沒聽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嗎?我回劉家莊請王仙姑來給他們驅驅邪。」

劉家莊是楊秋娘先前嫁去的地方,她跟王仙姑關係很好,對驅邪的事知道的門兒清。哼!楊秋娘心裡冷笑,不管你是真中邪還是假中邪,老娘說你有鬼就是有鬼!

「那咱們什麽時候去請?」牛三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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