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9章，絕望與恐懼

起初聽到程家主母說自己像葉清雲的時候，程栩鐸還有點開心，但是聽到後面的話，程栩鐸有些笑不出來了。

「別的不用再說了。」程家主母深呼吸一下說道：「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是為了……」程栩鐸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程家主母打斷。

「別說什麼是為了我，我不想聽見這個借口。」程家主母將疲憊酸澀的雙眼閉上，覺得自己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

「……」程栩鐸看了看程家主母，而後緩緩垂下頭問道：「主母，您還記得小淑么？」

「……」程家主母沒有接話。

「程栩淑，是我的妹妹。」程栩鐸說道：「在小婭走丟之後，爸爸和叔叔將她帶來了，對您說她就是小婭，您信了，好多人都信了。」

「……」程家主母的眉頭微微蹙起，她可真不想回憶起這件事來。

精明了一輩子，卻在這個時候被自己的子女們騙的團團轉。

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

「我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她不是小婭，她怎麼會是小婭呢？我承認她們長的有點像，至少小時候是有些像的。」程栩鐸說道：「但是小婭是小婭，她是她。」

程家主母的眼皮動了動，原來程栩鐸一直都知道。

「那時候我還有點竊喜，因為你們誰都沒有發現，只有我知道。」程栩鐸說道：「所以我認為這是老天爺給我的妹妹，一個可以代替小婭被我照顧一輩子的妹妹。」

「可是後來，您發現她不是小婭，您叫她程栩淑，怒不可遏的將她送走。」程栩鐸說道：「我真的很想她留下來，我看着她哭喊着想要留下來，她就那樣抓着我的手，對我說她不想走，她哭喊的聲音我現在都記得，她喊我哥，讓我救她……我現在還記得她抓我手的時候，她握的有多緊。」

「可是她還是被您送走了。」程栩鐸深呼吸一下說道：「我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也沒有任何用處，她還是被送走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小淑走了，家裏只剩下了小檸。」程栩鐸說道：「她被寵的有些無法無天了，有的時候我都恨不得揍她一頓，但是她是妹妹，我只剩下她這麼一個妹妹了，可是……她還是離開了，她死了。」

「這件事對我的打擊有多大，我想您一定不知道，您也從來沒有在意過我的想法。」程栩鐸看向程家主母說道：「您對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您還記得么？」

「不要成為像你父親一樣懦弱沒用的人，那樣是撐不起程家的。」程栩鐸的手在身側死死握著拳頭。

「我不想成為父親那樣的人。」程栩鐸說道：「我不想讓您失望，可是越長大我越是發現，我就是一個懦弱沒用的人。」

「我不夠聰明，我不夠勇敢，我不夠果斷，甚至連怎麼處理自己負面的情緒都不清楚。」程栩鐸說道：「日復一日的壓抑，您從不知道。」

程家主母的眼皮動了動之後緩緩睜開。

「有一件事您還不知道。」程栩鐸說到：「我已經吃了兩年抗抑鬱葯了，如果不吃這個葯我就沒有辦法入睡，整夜的沉浸在悲觀情緒中，我會控制不住的大哭，我甚至有好多次爬上了頂樓的天台，我無數次的想過若是死了，說不定就真的可以一了百了。」

「但是我不能，因為如果就這麼死了，那我就真的成了一個懦弱沒用的人了，那會讓您失望，我承受不住您那樣的眼神，甚至連死後都不想被您那樣看着。」程栩鐸看着程家主母的雙眼說道：「您對我寄予厚望，我卻不是一個能承受得住這種厚望的人，我害怕有一天您會發現。」

「我害怕您發現我跟我的父親一樣。」程栩鐸說道：「我害怕您會用形容我父親的話，來形容我。」

「這些話，你該早些跟我說。」程家主母終於開口了，她看着程栩鐸。

她身上有肩負整個程家的責任，有要對亡夫負責的義務，她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無形之間她將這種壓力轉移給了程栩鐸，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早已在眼淚和奮鬥中化解了的壓力，會將程栩鐸壓垮。

當初她因為保護葉清雲被葉家除名，走投無路的時候是她的丈夫收留了她，是她的丈夫給了她一個家，為她撐起了一片天。

她那時起就以程家人自居。

她知道程家對於她丈夫的意義，所以她也將振興程家當做自己的責任。

一路走到現在。

對外，有與程家不相上下的萬家虎視眈眈，對內，程家自己也不見得多團結。

爾虞我詐，刀口舔血。

這些她都挺過來了，卻發現，自己的子女沒有一個能接手程家。

她是失望的。

所以，她將所有的期望放在了程栩鐸的身上，她相信自己只要將程栩鐸帶在身邊悉心培養，總會培養出來一個合適的繼承者。

不求讓程家擁有多麼了不得的未來，至少，至少讓程家繼續平穩的發展下去。

這是她的期望，卻不是程栩鐸的。

「您不懂得被恐懼籠罩的滋味。」程栩鐸說道：「無論怎樣努力都沒有辦法達成您的要求時那種絕望感，還伴隨着時時刻刻不能被您發現我的無能的恐懼感相互交織，不能說，不可以說，不敢說。」

「……」程家主母沒有接話，這種滋味她說不出，也形容不上來。

但是她可以從程栩鐸的話語里體會得到。

「小婭不同，她是天才，她一定可以輕鬆達到所有您指定的要求，如果我可以像她一樣，我一定可以保護好妹妹，保護好程家，我不會讓您再失望。」程栩鐸看着程家主母。

他的眼睛中有了光。

那是他的希望。

「是舅公讓小婭成為天才的。」程栩鐸說道：「那是不是只要舅公的實驗成功了，我就也有這樣的機會？不說成為天才，至少，我可以成為一個不讓您失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