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屠龍(九十四)

第七百二十五章 屠龍(九十四)

馬文舉這也是冤枉了自己的部下,那些騎兵未必對這位主官有多少忠心,但是自己家主的命令不能不聽,此番隨同馬文舉來更是要執行緊要軍務,哪敢讓主官性命有失。

只不過大隋建立至今,依舊延續部分南北朝時代的沙場規則,斗將之間交戰通常都是單打獨鬥,不會讓士兵介入其中。再說兩員武藝高強的上將廝殺,外人想要插手其中也並非易事,馬文舉又沒下命令,是以這些騎兵一開始並沒急着過來助戰,而是圍着韓家兄弟砍殺。想要先結果了這兩人,再去對付徐樂也不晚。

不過交戰的地方有限,一個人身邊就那麼大地方,圍攻的人如果太多,實際也沒多少作用。他們又不曾練過徐家那種牆式衝鋒戰術,不會彼此貼身配合作戰,如果圍攻的人多不是你礙了我的手就是我擋了你的兵器。是以真正動手的人就那麼多,大多數人只能圍在外圈。

一名軍將意識到自家留在這邊並沒有什麼用處,馬文舉獨戰徐樂卻是危機重重,高聲吆喝道:「快去幫馬將軍!」隨後帶頭圈馬便要去助戰。

可是他的身形剛一動,一聲弓弦鬆動聲便在耳畔響起,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道勁風,這名軍將身手頗為利落,聽得風聲便馬上揮起長矛招架。以他的身手反應,這一擊足以招架開流矢。可是他的長矛只揮動了一半便沒了力氣,人也自馬背上滾落,一支利箭橫穿過他的太陽穴,將其射殺當場。

能在這種亂戰的情況下射出一箭還能準確命中的,自然非小六莫屬。事實上他也是跨過了那道屬於斗將的門檻,才有這份本領,一邊被人圍攻一邊還能抽空放箭射殺一位能戰軍將。

這些驍果騎兵都是亡命徒,再說沙場上本就是生死各安天命,這名軍將的死倒不至於嚇住其他人的腳步。只不過眼看這等本領眾人心裏難免吃驚,對於韓家兄弟更為警惕。幾名聽到招呼的士兵,此時也已經圈過腳力,準備支援馬文舉。可是就在此時,空中又是一陣鎖鏈抖動聲響起,韓約那面「鬱壘」小盾呼嘯著向這幾名士兵掃來,眾人連忙揮舞兵器招架,其中一名士兵的手臂被小盾後面的鎖鏈纏住,不容這名士兵做出反應,韓約已經大吼一聲,隨後這名兵士只覺得一股巨力襲來,再也無法在馬上維持平衡,一聲驚叫中被生生從馬上扯落在地!

韓約此時仍舊處於數名軍將圍攻之中,圍攻他的也都是軍中弓馬健兒武藝頗為了得,饒是韓約藝業驚人也沒法三兩招內取勝。此刻分神他顧,甩出小盾攻擊外圈敵手,自己的遮護自然就有了破綻。就在那名士兵落地之時,韓約這邊也是險象環生,幾條長矛衝破大盾的阻擋,朝着韓約身上猛刺而來。

韓約在馬上左右趨避,矛尖劃過鎧甲,蹭出點點火星。只要在偏出毫釐,這些精鐵打造的矛尖便會貫透鎧甲刺入韓約體內。也多虧徐敢在徐家閭對韓約的悉心教導嚴格操練,才讓韓約練就這麼一身高明本領,明明是高大魁梧如門板的身軀,卻能如此靈活做出種種高難動作。

雖說眼下險象環生,但是韓約毫無懼色,右手猛地發力,將鬱壘小盾收回,左右揮舞間已經把兩桿長矛盪開。隨後大喝一聲:「勝負未分,我看爾等哪個敢走!」

這些兵士此時才知,韓家兄弟寧可冒着性命危險也要出手攻擊外圈那些驍果,竟是為了不讓這些人去圍攻徐樂。雖說兵士效忠主官,乃至為主將犧牲性命都是常有的事,作為世家部曲於這方面更是早有覺悟,但是平日怎麼說是一回事,戰陣上怎麼做就是另一回事。沒有外力命令自願這麼做,甚至被圍攻之下還要出手邀戰,只為給主將減輕負擔的部屬,哪怕在世家豪門中也不多見。這位徐樂不知交上了何等好運,居然遇到這麼幾個伴當。

相比而言,馬文舉的行為就未免讓人覺得不齒。大家都不蠢,於馬文舉的心思如何想不明白?從開始不讓放箭,再到派兵衝鋒,就是存心用自己這些人的性命去消耗這幾個人的氣力,他自己好趁機立功。兩位主將一個得部下死力,一個讓部下送死,單以一點比較二者之間高下已分。

不過不管怎麼想,該去援護主將還是得去,這便是身為軍漢的宿命,明知要拚命也不能有所遲疑。不過韓家兩兄弟也是豁出了性命,根本不顧及自己的安危,全力為徐樂爭取時間。這兩人一個本就是當世頭等斗將,另一個也已經邁入了斗將門檻,武藝本領不是普通軍將能比。加上兩兄弟心意相通默契遠勝同儕,一人舉弓另一人就知道以盾牌為其遮護,等到韓約飛盾傷人時,小六也能施展手段為韓約護駕,是以兩人聯手之下,竟是生生讓那些輕騎兵無法組成隊列支援馬文舉。

固然兩人不能把所有的輕騎兵都拖住,可是靠他們的武藝,可以讓一部分輕騎兵膽寒,更能讓軍中負責指揮的小軍將心生畏懼不敢行動。就算偶爾有幾個膽大的想要帶領部眾支援,也會被韓家兄弟不惜性命予以打殺。

所謂殺雞儆猴,這些軍將的死,讓其他軍將必須謹慎行事,至少不能白送死。在主將不能指揮的前提下,這些小軍將就像是軍隊骨骼筋脈,這些器官失去作用,部隊便要癱瘓。這些軍將不能有效指揮,普通士兵的行動就顯得雜亂無章自亂陣腳。那些擺脫韓家弟兄糾纏,能夠加入戰團為馬文舉助拳的都是散兵。彼此之間不成隊列陣型,也沒有什麼可靠戰法,全是靠着個人勇武催馬衝鋒,希望與馬文舉前後夾擊。

在徐樂這等本領的上將面前,這種助拳有近於無,除了以自己性命為馬文舉爭取些許喘息機會別的並無用處。不過韓家兄弟再如何了得,也只能阻撓這些輕騎,那三十騎具裝騎,他們終究難以阻擋。

不是說兩人無能,而是這些鋼人鐵馬一旦發動起來,其勢如同水銀瀉地,就算是他們自己都不容易控制更別說外人。哪怕是迎著刀山火海,也只能咬牙舉矛硬沖。不管是小六的神射還是韓約的盾牌,都不能讓他們停止行軍,真正阻擋他們的,卻是在戰場上存在感最差的步離。

那些重騎兵在完成第一輪衝鋒后,並沒有參與到圍攻韓家弟兄的隊伍里,而是放縱馬力圈轉馬頭,等到戰馬的力量釋放之後,再行列陣準備第二輪衝殺。他們這些重騎不參與圍攻,參與進去也沒有太多用處,反倒可能誤傷友軍。再說這些人今晚的使命是對付楊廣身邊那些親隨宿衛,和徐樂這場遭遇戰屬於意外,在方才的對沖中已經折損了幾個人,這時候自然不想犧牲更多性命。是以他們並未在意韓約那邊的戰局,而是在自家軍將帶領下,組成前後兩列陣型,將長矛緊緊夾在腋下,伴隨着主官吆喝,向著徐樂所在位置再次衝鋒!

雖然在方才的衝鋒中這些重騎兵並未佔到便宜相反還吃了苦頭,可是于軍漢而言,這也算不了什麼。沙場上的事情誰也說不好,一兩次對沖的勝負,也不足以作為判定戰局的標準。徐樂再厲害也只有一個人,自己這許多人馬反覆衝鋒,難道還不能取勝?

這些重騎兵一次衝鋒之後,必須要讓馬跑出一段距離緩解衝力,再行圈馬發力衝刺。是以他們此刻的位置距離徐樂還有些距離,等衝到徐樂面前時,便是他們的馬力達到巔峰,人馬合一衝力最大的時侯。

只是他們的坐騎尚未到達徐樂面前便生了變故,一匹戰馬突然前腿一跪栽倒在地,全無防範的騎士饒是馬術嫻熟卻依舊控制不住身形,從馬上重重地甩了出去。緊接着,戰馬哀鳴聲接二連三地響起,第一排的戰馬一匹接一匹的倒地,馬上騎兵也隨之滾落馬下!

怎麼回事?

第二排的士兵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見自己的袍澤一個個摔下。他們此時想要拉韁繩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縱馬繼續前進。忽然一名兵士發現了什麼,高喝道:「有人!」隨後將手中長矛當作標槍,朝着前方飛擲而出。

隨着他的動作,其他人也發現了問題所在。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正飛速向著他們衝過來,手中似乎拿着什麼短兵,只是天色太黑看不清楚。來人速度極快,須臾間幾乎可以和奔馬相提並論。那桿長矛去勢雖急,但終究準頭有差,沒法射中速度如此快的小不點。不過士兵最大的憑仗便在於軍陣而不是單打獨鬥,其他士兵眼看情況不對,有樣學樣也將手中長矛朝來人擲去!

這些驍果軍訓練有素,長矛並非胡亂投擲,十幾桿長矛封死了來人前後左右周身各處,便是其速度再快,也不可能逃掉。這些騎兵已經可以預見來人被亂槍釘死在地上的凄慘模樣,總算是出了口惡氣。

來人望着那些呼嘯而至的長矛,並無半點退縮之意,反倒是猱身直進,口內則發出一聲長嘯,如同狂狼嘯月,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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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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