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少年

「尊敬的旅客，你們好！肯特星港就要到了，飛船開始靠岸，請您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帶，不要隨意移動。如果需要幫助，請先聯繫乘務人員，謝謝合作！」

一管溫柔甜美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周圍漸漸嘈雜起來。谷陽一驚而醒，只覺得頭痛欲裂，下意識地一把扯下蒙在眼前的物事，忍不住大口喘氣。

一股久違的芬芳充斥肺腑，讓他清醒了一些。隨着視力恢復，他漸漸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這是一個十餘米寬高的柱形空間，側壁上用安全帶綁着幾十個穿太空服的男女青年，底部則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谷陽穿的和他們差不多，衣服材質柔韌，緊緊束縛在肌膚表面，盡情展露出人體的健美。

其餘人看清谷陽的情況時，卻嚇了一跳。只見少年額間汗如雨下，雙眼滿布血絲，頸間青筋高高鼓起，身體劇烈抽搐，彷彿要爆炸一般。

忽然，一陣輕微的風鳴聲響起，一名穿藍色太空服的金髮女郎從艙口鑽入，正是太空船上的空姐。

幾個青年的目光頓時亮了，只見她身姿婀娜，手裏拿着一把小巧的吹風機，靈巧地飄到谷陽面前，直接將一個透明水袋遞到了谷陽嘴邊，略帶緊張地問道：「先生，您哪裏不舒服！」

谷陽全身都像抽筋一樣難受，下意識地咬住水袋吸了一口。一股冰涼酸澀的檸檬汁滑入腹中，他一個激靈，舒服了不少。

「謝謝……」谷陽聲音沙啞，顫抖著接過水袋，閉上了眼睛。

金髮空姐見少年放鬆下來，微微鬆了口氣，撫了撫信息眼睛說道：「先生，您的心率和血壓都很異常，要不要看醫生。」

檸檬汁冰爽可口，谷陽漸漸放鬆下來，聞言搖了搖頭，艱澀道：「我在哪裏……」

金髮空姐一怔，吃驚道：「這是藍藻星港至肯特星港的『Z131』次航班，您不記得了嗎？」

「藍藻星……肯特星……好熟悉的名字……」谷陽腦中靈光連閃，似乎要想起什麼，紛亂的思緒卻讓他越發迷茫。片刻后，他搖了搖頭，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金髮空姐嚇了一跳，趕緊按下腰帶上的呼救鈕，嘴角擠出一絲微笑安慰道：「先生，醫生很快就會趕來，請您放鬆。」

谷陽又喝了幾口檸檬水，漸漸理出了一個可以接受的頭緒。在休眠期間，他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裏，他馳騁星空，造訪了無數文明。在一次次征戰中，他不斷改造自己的身軀，最後化身成為變形金剛一般的存在，率領機甲軍團縱橫宇宙，所向披靡。

後來，一個神一般的存在要奴役他，說什麼讓他當一尊護山傀儡。他奮起反抗，堅不可摧的機甲軍團在對方面前卻像紙糊的一般脆弱。

那一戰可謂顛覆宇宙，晃動乾坤。最後他走投無路，於是製造出一個黑洞，選擇自我毀滅。就在他完全落入黑洞的瞬間，航班的廣播喚醒了他。

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這都是一個好夢。但當谷陽再次回憶夢境時，其清晰的細節和完備的因果卻讓他覺得一切都是真的。而他休眠之前的人生則更像一個久遠的夢，細想起來甚是模糊。

飛船開始入港減速，安全帶的束縛力再次將谷陽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他不禁苦思：「我是幹什麼的……又要去肯特星幹什麼……」

醫生是個青年，肌膚白皙，眉目俊朗，穿一身雪白輕便太空服，戴一副金絲邊智能眼鏡，精緻的「中分」在鼓風機前一絲不亂，整座艙室為之一亮。

幾個少女頓時睜大了眼睛，目光一片璀璨。青年醫生嘴角微揚，神情越發冷靜，操縱吹風機直奔金髮空姐而去。

「懷特，你終於來了。健康中心檢測到他心跳和血壓異常。按照系統建議，我給他喝了200克檸檬汁……」金髮空姐明顯鬆了口氣，將谷陽的情況簡要說了一遍。

「可能是太空休眠引發的腦神經紊亂，屬於『宇宙綜合症』。只要干預及時，不會有生命危險。」懷特語氣輕鬆，說着從隨身醫療箱中取出了幾個小巧精緻的儀器。

「宇宙綜合症？」眾人不解，金髮空姐更是睜大了眼睛，很是好奇。

「嗯。」懷特嘴角微揚，欣然解釋道：「人是陸生生物，進入宇宙才短短几千年。由於時空環境劇變而引發的身心疾病，統稱為宇宙綜合症。近百年來，這種癥狀已經很少見了，大家沒見過也很正常。」說着，他上下掃了谷陽一眼，戴上手套便撫向谷陽的眼睛，很是嫻熟。

當眼皮被撥開的剎那，懷特的手不禁一縮。金髮空姐看見谷陽的目光，也嚇得一個激靈，張大小嘴險些叫出聲來。

那赫然不是人類的目光，更不是一個少年應有的目光。其中的冷酷殺伐之意，竟讓兩人彷彿面對一尊萬古魔神，多年磨練的精英氣場竟在瞬間崩潰。

隨着懷特的手鬆開，谷陽再次閉上眼睛。兩人一臉駭然，金髮空姐吞了口唾沫顫聲道：「他不要緊吧……」

懷特深深吸了幾口氣，重新看向谷陽。只見少年眉如刀裁，鼻樑挺拔，膚色健康如稻穀，分明是一個陽光大男孩。

他這才敢拿起隨身儀器重新檢查，片刻后慎重說道：「各項生理指標正常，沒有生命危險。登陸以後建議您多休息，多運動，多呼吸新鮮空氣，多曬太陽，應該會很快好起來的。這裏條件有限，如果您仍然不適，一定要及時去大醫院諮詢專業醫生。飛船要靠岸了，我就先告辭了。」

「謝謝。」谷陽收起思緒，睜開眼點了點頭，清朗的目光中帶着一絲迷茫。

懷特暗暗鬆了口氣，立即收起儀器，駕駛吹風機逃也似的出了船艙。剛才的目光實在是太可怕了，如果再待下去，他都懷疑自己要先去看醫生了。

金髮空姐也大大鬆了口氣，心有餘悸道：「先生，我也走了。如果需要幫助，請及時聯繫我們。」一禮之後，同樣逃也似的出了船艙。

眾人見谷陽沒事，也都鬆了口氣。旁邊一個金髮藍眼的青年卻是眉飛色舞，拍了拍谷陽的肩膀嘖道：「嘿，哥們！你剛才霸氣側漏的眼神太酷了，怎麼練出來的。我叫伊爾，要不要認識一下。」說着從胸前口袋裏拿出了一張銀色卡片。

「谷陽。」谷陽反應過來，也從上衣口袋裏拿出自己的身份卡片，同樣是一張銀卡。兩張卡片一碰，銀卡上便顯示出了伊爾的信息。讓他意外的是，伊爾居然是「藍盾葯業」的副總裁。

在藍藻星乃至整個「巨蟹星區」，「副總裁」都號稱是紈絝子弟的專用頭銜。據說這樣的公子哥出行，就算不坐私人飛船，起碼也要坐個頭等艙，怎麼會和他一樣掛在底艙里。

若是之前碰到這樣的貴人，他縱然不刻意巴結，也會欣然交好。要知道，他現在可是徹徹底底的無產階級，對方隨便一句話都可能改變他的命運。可經歷過那波瀾壯闊的夢境后，他也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伊爾看着谷陽的身份，同樣驚訝不已：「76中12年級，難道你是去肯特星實習的？」

「是啊。」谷陽一邊搜索著記憶，一邊答道：「實習期的薪水本來就低，如果在藍藻星租房，根本存不下錢。肯特星還在開發階段，聽說租房很便宜，我想在這邊存點錢考大學。」

「這樣啊……」伊爾表示理解，眼中溢出幾分同情，提議道：「藍盾葯業正在這邊開發養殖基地，想不想試試。」

谷陽心底泛起一絲久違的感激，卻還是搖頭道：「我學的是機械專業，已經聯繫了『藍曦礦業』，那邊包吃包住，看上去還不錯。」

谷陽並不是一個內向的人，一邊和伊爾閑聊，一邊開始查看身份卡。

銀色身份卡的全稱是「洛神共和國居民身份證」，裏面不但記錄了他出生以來的重要信息，還包含他的資金賬戶。同時，這張巴掌大的卡片還是一台小型光腦，可以免費登陸藍藻星區域網。

根據身份卡顯示，「谷」並不是他家族的姓，「陽」也不是他父母取的名，「谷陽」二字僅僅是共和國社會保障系統隨機生成的而已。

隨着社會演化，越來越多的新生代不再組建家庭，子女的教養權也漸漸過度到了國家手中。時至今日，洛神共和國已經建成了覆蓋十八個直屬星域的「嬰幼兒保障體系」，和「十二年制職業教育體系」，谷陽便是這浩大工程中的一員。

和大多數熱血少年一樣，谷陽也夢想成為一位裝甲戰士，駕駛威猛的裝甲機械人為人類文明徵戰異域。同時，軍人在星際社會不但享有崇高的聲譽，還有優厚的福利和津貼，可說是平民階層通往人生巔峰的快車道。

基於種種考慮，谷陽選擇的職業方向是機械師。可惜他沒能通過之前的徵兵考核，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肯特星駕駛一台老舊的採礦機械人。

如果一切正常，他會在二十歲成為一名中級機械師，然後在三十歲成為一名高級機械師，再然後參加公民資格考試成為公民。工人的法定退休年齡是五十歲，之後他就可以拿着公司的退休金和國家的養老金安度餘生了。

此生，他或許還會結識幾個異性伴侶，但絕對不會組建家庭，因為高昂的保險費和學費絕對不是他們能承擔的。這就是他的宿命，也是絕大多數平民的宿命……

最後，谷陽打開了自己的資金賬戶，嘴角不禁泛起一絲苦澀。這次學校給每個實習生髮了一千銀幣，他購買藍藻星土特產用了三百銀幣，購買船票用了兩百銀幣，賬戶里僅剩五百銀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