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貪官圖

第50章 貪官圖

季興瑞面色鐵青,雙手握得咯咯作響,一副即將發作的模樣。侍立於他身後的金象銀虎兩大高手也微微移動身形,只要主人一聲令下,他們就立刻出手將劉啟超和陳晝錦擒下。

「小心,要是待會兒季興瑞翻臉,咱們先退出去,外面季家和黑蓮教的人打得正歡,他們顧不上咱們的。」劉啟超不動聲色地把手摸向腰間的寶刃,一邊對陳晝錦傳音道。

誰料沒過多久,季興瑞忽然煞氣一斂,臉色片刻就恢復正常。看得劉陳兩人莫名其妙。

「你問我家財萬貫,富甲一方卻為何要造無數殺孽,沾染魙器?」季興瑞臉色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神情,有苦笑,有無奈,有憤怒,還有一絲滄桑。

陳晝錦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事情還沒有看透,但還是點點頭。

季興瑞緩緩從太師椅上站起身,踱步到距離兩人大概一箭之地,平展開雙臂,露出絲綢長衫的一處補丁。

「我季某今年五十有六,從小便跟隨家父經商,至今也有四十多年了。在別人眼裏,我季家是京畿東道第一世家,除了齊王府和鎮守太監府,我們季家是誰都不怕。而我季某更是齊王和沈公公的座上賓,甚至還有朝廷的御制買辦的頭銜。」季興瑞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口中述說着自己的過往,「可我季興瑞自當上這季家家主之後,布衣粗食三十餘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要有三百六十天起早貪黑,睡不踏實。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劉啟超和陳晝錦相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季興瑞輕輕一笑,可劉啟超卻看到了他眼中的疲憊和無奈,帶着一種飽經風霜的滄桑感。在那瞬間,劉啟超似乎看到了一個為了家族興盛而苦苦堅持的老者,而不是叱吒風雲,翻雲覆雨的第一富商。

「金象,把我那四箱東西抬過來。」季興瑞轉頭對着貼身護衛吩咐道。

金象點頭稱是,他大踏步走入書房後面供季興瑞休息的側室,不多時舉著四個銅邊木箱。這種木箱光是本身就絕對不輕,更不用說裏面還裝滿了東西。金象雙臂舉著四個木箱毫不費力,單憑這份膂力就足以讓劉啟超他倆側目。

「咚」的一聲輕響,金象彎腰將四個木箱放在地上,如此沉重的木箱落地,卻沒有激起多少灰塵。金象做完這些便轉身回到季興瑞背後,默然侍立。

陳晝錦饒有興緻地瞥了金象一眼,微笑着說道:「不知季老爺這四個箱子裏藏了什麼東西,又有什麼說道?」

季興瑞從貼身的內兜取出一枚金魚,輕輕按住魚眼,一截造型奇特的鑰匙從魚嘴裏彈出,小心打開最前面的那個木箱。劉啟超和陳晝錦把腦袋湊過去,發現木箱裏面裝着的似乎是一本本泛黃的賬冊。

「呼——」季興瑞隨手拿了本賬冊,深吸口氣,神色複雜地盯着封面,雙手輕輕撫摸一陣,便將這本賬冊飛向陳晝錦。

陳晝錦面色淡然地接下賬冊,他倒是不忙着翻看,「季老爺想要告訴我們的,都在這賬冊之中?」

季興瑞只是微笑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見季興瑞並不說話,陳晝錦也頗感無趣,他翻開賬冊的第一頁,低聲念道:「志誠三年五月,新絲上市。六月,長泰等十八家作坊,趕織上等絲綢六萬匹。全數解送鎮守太監沈公公府,轉交內廷衣帽局。」

「志誠五年四月,購得頭春新茶三十萬斤,京畿東道布政使衙門以本道稅銀低價購得二十萬斤,解送內廷茶酒局。布政使孫得昌以本部衙門開支為由,分潤三萬斤,按察使吳有道以按察使衙門開支為由,分潤兩萬七千斤。」

「真德八年九月,齊王府大修,王府詹事索銀五十萬兩,乃將庫存上等絲綢十萬匹解送齊王府。」

「天泰十三年六月,京畿東道七州大旱,布政使衙門令各州富戶開倉賑災,乃出米面十萬斤。濟州知州昊天德支取三萬斤,改以陳年舊米雜以糟糠,賑濟難民。所取新米皆以高價售出,得之銀兩由諸官吏分潤。」

劉啟超清楚地記得天泰十三年的那場旱災,倒不是他親身經歷過,當時他還沒出生呢!真正見證了那場災難的是吳老道,當時的吳老道還是剛剛學成出師的年輕道士,那年從立春到盛夏,京畿東道七個州沒有下過一滴雨,禾苗枯死,水井河流乾涸,夏糧顆粒無收,數十萬難民四處乞討,背井離鄉。

每逢天災為禍,總會有邪物趁機作祟,而吳老道當時剛剛出師,正是年輕氣盛之時,欲有一番作為,便奏請師尊玉陽子,下山遊歷。一路收拾了幾個小妖小怪之後,吳老道驚恐地發現,原本還算富庶的青州城郊早已成了無人的鬼蜮,以前和師父一起作法除妖的幾個鎮子也完全是一片死寂,除了遍地因飢餓而慘死的百姓,他沒有看到任何活物。

直到進了濟州城,才算有了點人煙,可城中的百姓也都是面黃肌瘦。按理說發生這麼大的天災,官府應當免去當年的賦稅,再開倉放糧。

可是吳老道打聽之下才知道,濟州知州非但沒有免去百姓夏秋兩季的官糧,繼續強行徵收,還不許城中富戶自行賑災。實在撐不住壓力便將富戶捐的新米換成陳年霉米,在城門外施粥一天便草草了事。至於那些新米自然是入了知州私人的倉庫,由管家高價賣出。

後來這個知州一直做到荊湘道參政,得罪了張家三少張逍焱而被抓入大牢,以前的破賬也被翻了出來。他貪污稅銀三十萬兩,指望着夏糧收上來填補漏洞,結果發了旱災,他情急之下只能派稅吏和官兵,強行收稅。導致無數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天災之後往往伴着人禍,如果朝廷官員能夠潔身自好,清廉自守,根本不會死那麼多人,國庫又何愁空虛。上下貪墨無度,揮霍成性,又強掠於民。這樣的朝廷活不了多久。」這是吳老道的原話。

現在劉啟超在心中又加了一句:「沒想到民變在即,這群蛀蟲又轉掠於商。看來大夏朝真是活不了多久了。」

陳晝錦看得也是觸目驚心,不過他表面上並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神色,繼續翻閱著賬冊。隨着越往後翻,記載的時間也就越發靠近現在。果然在最後的幾頁紙上,密密麻麻地記載了京畿東道上至齊王、鎮守太監、布政使和按察使,下至各縣縣令、巡檢,與季家的錢糧往來,各種索賄、分潤和搶掠。

「啪」的一聲,陳晝錦將賬冊合上,右手輕輕一抖,賬冊便不偏不倚地飛回木箱之中,剛剛好落在最上面。

「看完了?」季興瑞呡了口茶,淡淡地問道。

「看完了。」陳晝錦面色陰沉地應了聲。

季興瑞吹了吹杯中的浮茶,似是詢問又似是感嘆:「你看出了什麼沒有,知道我為什麼要沾染殺孽,硬是要燒制血瓷了吧?」

沒等劉啟超和陳晝錦回答,季興瑞忽然臉色漲紅地大吼道:「我大夏富有天下,國土之廣遠超前朝,可國庫所得稅銀卻不及前朝十之一二。太祖遺訓永不加民賦,可本朝百姓所受疾苦卻數倍於前朝。」

「鄉野小民辛勞一年,所得不過勉強餬口度日,若遇水旱蝗災,動輒賣妻販子,家破人亡。而像我這種富商,世人皆以為我們能日照三竿猶擁被,實則我每天幾乎都要到深夜才能上床,天不亮就得起身料理生意。」

「我大夏據有四海,若朝廷官員能清廉自律,節用愛民,使民修養生息,光憑江南的絲綢、茶葉和瓷器,就足以讓百姓安居,朝廷富甲天下,何至於如今國庫空虛。」

「我季家為齊王府、內廷做皇商,雖免去了部分苛捐雜稅,可每年給各級官吏的孝敬卻一分沒少。只是那些絲綢、茶葉、瓷器、銅鐵鹽酒棉布諸項收益,進入國庫的能有幾成?倘使有一半能進國庫,那麼多白銀也足夠朝廷大半年的花銷!」

「即使這樣,那些蛀蟲們依舊貪得無厭,索要的分潤是越來越高,逢年過節不論事情大小都要孝敬。剩下來的殘羹剩渣,我還要作為本錢,再投入進去,實際上從我爹還在的時候開始,季家的生意就一直在虧本。到了我接手季家時,季家早已是表面光鮮,裏子稀爛的境地了。」

季興瑞的一番話,讓劉啟超和陳晝錦震驚得無以復加,一本本賬冊和一句句充滿怨念的指責,形象地為他倆繪製出了一幅觸目驚心的貪官圖。

「魙器這種東西亦正亦邪,祖上曾留下遺訓,讓後代盡量不要沾染龍血鬼瓷,只有家主才許翻閱相關秘法,到了我爺爺這代,他沒告知我爹血瓷秘法,只是留下一卷秘籍,讓他好好保存,但非到萬不得已,不許打開。還是我當上家主后,整理文檔卷宗時,無意中發現的。」季興瑞已經恢復了冷靜,他有些無神地望着屋頂,「我也曾詢問過忠伯,他也警示我最好不要沾染魙器,可是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

「生意上的虧空越來越大,那群蛀蟲的胃口也越來越大。沒有辦法,我只能鋌而走險,重新開始燒制龍血鬼瓷。」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碧溪傳人之邪體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科幻靈異 碧溪傳人之邪體
上一章下一章

第50章 貪官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