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8章　此心光明

和尚伸出手來，替女子拭去臉上的淚痕，才接着道：」好想早一點喜歡你，那樣，便能多看看你。」

「遇到了還不夠嗎？還要爭朝夕，實在有些貪心。」女子一邊流淚，一邊在他手掌下，輕聲道。

「遇到喜歡的女子，總會身不由己，要貪心起來，不過，像你說的，遇到了，就夠了，命運已經不負我。我該高興才是。」和尚笑着道。

話落，將女子擁入懷中，再深深一吻，此後，幾個呼吸，女子便先鬆開手。

和尚再鬆開手，接着，目光落在身上，與女孩莫名背上的眸子相遇。

「小豆子，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歡我，但是，叔叔是好人啊！」和尚聲線溫醇，緩緩道。

「你要離開娘親了？」女孩眨巴一下眼睛，問道。

「對，我們要說再見了。」和尚點頭。

「我，我會想你。」女孩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頭，顫聲道。

和尚咧嘴，微笑，片刻后，他伸出手指，指尖有毫光迸發，其中蓮花開落，種子締結，接着，手指落在女孩的額頭上，等萬千毫光盡數隱沒在女孩頭顱，和尚才抬起頭來，隨後，朗聲道：

「小豆子，叔叔沒什麼送你的，只有一指的風光。等你遇到一些事情，對這個世界失望的時候，打開看看。裏面還有十萬年前，是我十萬年前沒有遞出的一劍，可斷情，殺人，見天門。不過，我希望你永遠不要用這一劍。」

話落，和尚又沖女子一笑，隨後，萬千情緒收斂，便帶着女子眼中的溫柔與明媚，緩緩坐下。

這世上的僧人修行，大多心懷慈悲，想要人間變成自己心中的佛國，但是，人間之所以是人間，便因人性的複雜讓人難以跳脫，出生伊始，人身上便善惡共存，因此無數僧人在人間步步砥礪，然而終其一生，能救贖自身便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此時此刻，和尚覺得自己很幸運，起碼，在今天，他有資格做一些前人未曾做到的事情，比如，替人間與這個世界講一講道理，遞一雙拳頭。

十萬年前，一個女子以心中跳躍的柔軟讓他放下兇器，十萬年後，他以心中的慈悲救贖人間。一飲一啄，是天定，是因果，也是他自己的報應。

報在心頭，應在因果。

坐下之後，眼睛閉上，隨後，張開嘴，以輕柔的聲音吐出兩個字：「善哉！」

接着，雙手合十。

便在和尚雙手合十的一瞬間，隨之，天上地下，便有一朵朵金蓮出現，隨後，金蓮如潮湧，在每一座天地，每一座有生靈的天地盛開，蔓延。

有山人登高處，於是，腳下有金蓮浮現，再一寸寸往遠去，最後鋪滿整個山頭。有詩人在峽谷之間，舟上高歌，於是，一道清朗中有金蓮浮現，隨歌聲與清風一起往遠處去。有書生在墨汁上飽蘸筆鋒，落筆時，有金蓮盛開。有孩童捉弄一條青蟲，離開時，青蟲繼續往上攀爬，於是，孩童腳下有金蓮生。有婦人在河邊洗衣，丈夫過來，幫婦人抬起水桶，與婦人相視一笑時，有金蓮浮現。

如此，一片片延展開，最後，整個大千世界的金蓮圍繞在一片片漆黑的墨點前。

那些漆黑的墨點自然便是魔潮的根基，此刻，墨點被盛開在整個大千世界的金蓮圍住，被金蓮慢慢侵染。

若是有人的目光能橫亘萬里，便會看到一片片烏雲低垂下的土地上，無數屍鬼與魔物擁擠在一起，在四面八方的金色光彩中發出嘶鳴怒吼，但是，沒有一頭屍鬼與魔物敢上前，踐踏就在自己身邊的金蓮。

因為那些金蓮上瀰漫的，是整個人間的慈悲與寬恕，金蓮中蘊含的力量，是萬千生靈的悲憫，面對這樣的情緒與力量，就算從這個世界的本源滋生出的扭曲，也無法阻擋自身被侵染。

如此，便像一副被墨染的白紙又被淡化一般，整座天下的山河社稷圖上，一片片黑色開始慢慢收斂。

隨之，便在空中，女子發出一聲聲怒吼，呻吟。

隨後，在無比的痛苦與憤怒下，女子帶着一身煞氣，以鋪天蓋地的姿態，朝和尚坐立的方向來。

石天見狀，一步向前，手中的長刀在空中震顫一下，隨後，刀氣迸發，如一道橫亘萬里的虹光一般，穿越空間，與女子身前的煞氣對上。

一瞬間，就像冰冷的水中有岩漿撒入，於是，煞氣翻滾，女子發出的怒吼聲更加凄厲。

石天在漫天翻滾的煞氣在，在一位位已經退避三舍，到浩然天外的真仙眼中，手中的長刀並不停止，復又揮下，繼續潑灑劍氣，讓女子沒法兒靠近和尚。

如此，不知不覺，一個時辰便過去了。

接着，和尚忽然伸出手，食指與中指併攏，放在眉心，在眉心輕輕一點，隨之，一道並不十分深刻的血跡便出現在他眉心，然後，血跡順着額頭一點點落下。

便從紅色的裂痕中，有一朵金色的蓮花漂浮出來，落在石天眼前。

石天察覺到身後的氣息變化，於是，眉尖輕挑下，便聲音暗啞著道：「前輩。」

「生死之間，有大恐懼，因為，能以無畏迎接生死，便是我心中的彼岸了，應該覺得幸運。」和尚嘴角含着笑容，輕聲道。

「前輩心中有真正的慈悲。」石天道。

「我的慈悲，與人間無關，你不用誇我。」和尚很禮貌的回應。

石天眨巴一下眼睛，手中的長刀上挑，又一道刀氣落在空中，隨後，石天嘴角微抿，滿眼悲傷。

在石天悲傷的面容下，和尚在他身後緩緩閉上眼睛，以滿臉笑意生機泯滅。

只有最後一道以心湖泛起，盪出的聲音響徹天地：「人間有苦，歡喜無上！」

婦人抬起頭來，看到一寸金蓮綻放光芒，佈滿人間，於是，嘴角含笑，滿眼溫柔，輕聲道：「你既然歡喜，我便也歡喜。」

「娘，什麼是歡喜？」女孩抬起頭來，帶着淚痕，問道。

「喜歡，便是歡喜。」婦人笑着，回答。

……

「此心光明，夫復何求。」石天眨巴一下眼睛，跟在聲音后，一字字呢喃。

話落的一刻，石天拎着手中的長劍，抬起腳步，便一步步往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