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中計

114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中計

「天帝……帝釋天……」

舍脂換了坐姿,側坐在軟榻邊緣,目不轉睛地注視帝釋天,一面柔聲喚道。

她嗓音又輕緩又綿長,乍聞時柔媚惑人,再細聽卻透著說不盡的諷刺嘲弄之意。

兩廂對比時,分外刺耳。

她這般忤逆至高無上的天帝,駭得殿中隨侍的僕從宮人個個驚慌失措、面如死灰。

帝釋天原本就喜怒無常、狠毒無情,眾生無論高低貴賤,在他眼中不過是螻蟻。連唯一的親生兒子當年都能說殺就殺,還有什麼人是他放在心中的?

如今舍脂激怒他,只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殿中這數十個無辜天人也難逃一劫。

宮人們不由對舍脂生出了怨憤之心。

帝釋天面上看不出喜怒,一如既往笑容涼薄,只柔聲道:「不裝了?」

舍脂濃黑秀麗的柳葉眉微微蹙了起來,冷冷嗤笑一聲,說道:「你心裏有數,我心裏有數,旁人卻一個也沒數,裝給誰看?平白叫人看了笑話。」

帝釋天嘆道:「聖父將你指婚給我時,你可不是這樣。」

舍脂兀然一笑,婷婷起身,抬手對着大門揮了揮,寶珠殿敞開的大門便轟然幾聲,齊齊關閉住了。

「一個也不許走。」天妃嗓音冷冽,不含半絲仁慈。

先前有幾個想要偷偷溜出去的宮人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的身子垮了下來。

若是先前離開寶珠殿,雖說擅離職守有重罰,到底是個九死一生的活命機會。

如今被迫聽聞天人界的禁忌秘辛,那卻是十死無生,半絲僥倖也不剩。

但凡與聖父沾染上蛛絲馬跡的關係,皆是禍及族眷的滔天大罪。提一提那兩個字都要掉腦袋的。

是以除帝釋天之外,無人敢提,往日連舍脂也不提。

然而眼下卻變了。

舍脂封鎖大門后,施施然走了兩步,從一名瑟瑟發抖的侍從托著的金盤裏拿了顆紅色果子,以極緩慢優雅的動作吃下去。

她做足了派頭,帝釋天也不閑着,吩咐人倒了杯酒喝。

奉酒之人是個宮女,雖然面色慘白,與旁人一般畏懼不已,倒酒的手卻堅持着不抖,這令帝釋天多看了她一眼。

舍脂輕輕擦拭乾凈嘴角沾染的甜蜜果汁,這才冷笑道:「那一位走前說過多少次,他分混沌定六界,為的是六道循環、生生不息。至於六界億萬生靈,皆是受天恩自行繁衍生息,上靠天運,下靠是自己,與他並無任何干係……他誰的父也不是。你喚他為父,他可曾應過你一次?」

帝釋天眼皮只微微掀了掀,殿中頓時雷光大作,刺目白光憑空而生、匯聚成團,將嬌怯怯的纖細女子徹底吞沒其中。

灼人刺骨的雷光宛若無形之鞭,連殿中遠遠近近跪了一地的僕從也遭到池魚之殃,被電鞭橫掃而過,所過之處骨焦皮爛,哀嚎四起。

離得近的,粉身碎骨不留全屍,只剩些許焦黑碳渣在地上。離得遠的僥倖保住一條命,卻還是截肢斷腿、半個身子焦黑,躺在原地動彈不得,不過留了最後一口氣罷了。

只有不足十人的極少數倖存者尚能移動,更顧不上規矩,一窩蜂逃到大殿距離帝釋天最遠的角落,竭力將身子藏在樑柱、花架後頭。心中向漫天神佛祈禱,只求苟活一命。

白光散去時,連距離舍脂最近、三人合圍的巨大石質支柱也被雷光擊中,不堪重負地發出崩裂聲響,攔腰折斷,砸在地面摔成了幾截。

而號稱天人界第一美人的舍脂依然立在原地,毫髮未傷。

淺紫薄紅輕紗環繞,環佩儼然,依然端麗美艷,一如開在帝君後宮花園中的優曇婆羅花。

唯有插在雲鬢之間一柄鳳凰銜珠寶釵,懸垂下來的三顆赤色寶珠的其中一顆,已失去了先前瑩潤剔透的光澤,黯淡如死魚眼。

舍脂卻突然大聲笑了起來。

她伸手壓在小腹,笑得樂不可支、花枝亂顫。

帝釋天只略伸了伸手,跪在下首的宮女戰戰兢兢膝行上前來,再度為他斟滿酒杯。

舍脂漸漸止住了笑聲,提着裙擺輕盈一躍,坐在一截折斷的石柱上頭,居高臨下睥睨天帝,怡然笑道:「我以為你當真萬事不放心上,無喜無怨、無心無肺。如今可算放心了。帝釋天,你如今倒與當初同妾身成親時的模樣有幾分相似了。」

天妃垂首凝目,眼瞼半斂,遮擋住了眼中些許眷戀。

那已是無法計數的年代,是浩如煙海的記憶中渺若微塵的一絲。

彼時六道清明,萬物初誕,森羅萬象處處都是昭華。

舍脂、帝釋天,連同其他生靈,對周圍處處滿懷新奇,心中滿是喜悅、亦滿是困惑。

吾為何物?吾自何處來?吾往何處去?吾意欲何為?

無人知曉。

是以不知晨昏、不知寒暑,懵懵懂懂、得過且過了不知道多少歲月。

是「那一位」偶然見到了他們,喜道:「生得好,吾輩忙不過來,你們左右無事,不如一起幫忙。」

而後他相中帝釋天聰穎武勇,提拔他貼身協助,教他弦力運轉、統領六界之法。

又相中舍脂性情嬌憨純良,爽朗堅韌,將她指與帝釋天為妻。

那一段歲月無論對帝釋天、抑或對舍脂而言,都是漫長無垠的一生中,最短暫的時光。

亦是最幸福之時。

然而,「那一位」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初時無人察覺異樣,只當他一如往常四處遊盪,過些時日便回來了。

然而天長日久不見他回歸,終於有越來越多的人死心。知道那一位只怕是厭倦了維護六道的遊戲,不再回來了。

帝釋天是最後一個死心的,然而死心那一日,他便已瘋了。

自那一日開始,帝釋天着手劃分六道眾貴賤尊卑、割裂弦力、隔離六界,種種行徑愈發瘋狂,「那一位」走前定下的章程規則在他手中土崩瓦解,億萬年努力前功盡棄。

然而無論他發揚光大也好、搗毀摧折也罷,「那一位」既然將他一手打造的六界棄如敝履,無論將來六界眾生何去何從,自然也從不放在心上。

天長日久,六界之中,最初的同伴或墮入長眠,或四散不知所蹤,能記得「那一位」的人,如今也只剩下帝釋天與舍脂二人罷了。

「那一位」將六界遺棄,六界亦將他遺棄,互不挂念、互不相欠,說來公平得很。

是以十方世界、森羅萬象之內,不覺間竟只有帝釋天一人挂念,便也只有帝釋天一人,尚算是「那一位」的遺孤。

耿耿於懷、刻骨銘心。

日久年深,反倒愈發恨入骨髓。

舍脂思及此處,不由心生憐惜,柔柔嘆了口氣:「帝釋天,你這是何苦?」

帝釋天抬起頭來,笑道:「朕高興。」

興之所至、從心所欲。縱使填入多少生靈、多少王國族群,天帝連眉也不會皺一下。

舍脂自嘲般一笑,修長雙腿在紗裙下交疊,單手支頤,神色間突然鬆快了幾分,嘆道:「如此一來,我便不後悔。」

帝釋天才要問:「什麼不後悔?」

尚未問出口時,突然臉色一沉,將黃金酒杯扔在倒酒宮女身上,頓時雷光奪目,那宮女慘叫出聲,抽搐著倒伏在地。

皮肉盈盈騰著熱氣,破裂的宮裝下露出發黑而鮮血淋漓的開裂傷口。

卻還留着口氣,時不時痙攣顫抖,卻半點稱不上僥倖——與其活着受盡千般苦,倒不如利落死了痛快。

舍脂見狀卻仍是毫無憐憫,她自混沌而生,本就情感涼薄,芸芸眾生,都是棋子,行棋落子時早有準備,當犧牲則犧牲,結局贏了,便是萬事大吉。

是以如今只不過細細看了眼宮女的傷口,證實帝釋天弦力遠不如前,便開心拍了拍手:「成了,想不到當真有用!」

帝釋天站起身來,手掌一翻便露出金黃湛然的金剛杵,右手執杵、左手結印,簡單念誦了句咒文。

比先前更為巨大的雷光自地下湧出,宛如咆哮海浪吞沒地面生靈。

剎時間樑柱摧折、牆壁傾倒,整座寶珠殿被雷光轟開,發出震耳聲響轟然倒塌。

雷光電漿如雪白熔岩一般,自殿內洶湧奔騰而出,殿外兢兢業業行刑的軍士、等待行刑的囚徒不分彼此,一同被白浪吞沒,眨眼屍身焦黑化渣,死得不能再死。

殿中宮人自然全無半人倖存,唯有帝釋天與舍脂距離不足五尺,冷靜對峙。

舍脂依然好整以暇坐在殘柱頂,她雖然看似毫髮無傷,然而那支鳳釵剩餘兩顆血紅寶珠盡數暗淡開裂,有一顆竟已損毀了一半。

然而若以帝釋天真正的實力,這些寶珠再有雙倍之數,也抵擋不住這一招「苦海」。

帝釋天合目,弦力在三脈輪運行了一圈,便嘖地咋舌笑了:「有點本事,你在酒里下了什麼?」

舍脂頓時精神一震,笑逐顏開說道:「這可說來話長,修羅界有一個小孩天賦異稟,竟悟出混沌中弦力的道理,結合六界之力,煉出了專門對付天人的毒/葯,吞噬弦力的勁頭,比餓鬼更貪婪,其名為猛毒。」

帝釋天聞言,緩緩頷首道:「果然對症,果然好本事,他莫非是煉藥師?」

舍脂笑道:「是煉香師……上能通天道,下能達鬼神的煉香師。為了掩人耳目保住這位煉香師,乾達婆連自尊也不要了,剝離兩識,這才成了如今痴傻愚鈍的模樣。」

她頓了頓,突然跳下石柱,走到近前,輕輕撫摸帝釋天的臉龐:「夫君……真可憐,你為六界殫精竭慮,卻換來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帝釋天只用一根手指撥開她的手,笑容卻一如既往涼薄如石刻,「護身寶珠都毀了,你再擋不住我下一擊,我若動手,你必死無疑。」

舍脂化作繞指柔,輕輕握著帝釋天一隻手,深情款款,彷彿海誓山盟:「妾身與夫君成親時,曾結下同生共死契,夫君若殺了妾身,自己也難逃一死。」

帝釋天笑道:「原來愛妃記得的。」

舍脂亦盈盈笑道:「妾身未有一刻或忘。」

帝釋天道:「既然記得有同生共死契,為何仍要給為夫下毒?」

舍脂眨了眨眼,濃長睫毛有若蝶翼扇出微風,正色道:「因為妾身早就活膩了。」

帝釋天不由失笑:「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他慢悠悠道:「這世上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如牛毛。哪怕愛妃哭着哀求朕,朕亦斷不會取愛妃的性命。」

舍脂將手輕輕放在帝釋天胸口,二人看似柔情蜜意靠在一起,連眼神都繾綣如鶼鰈,口中卻笑道:「帝釋天,你當我傻?我殺不了你,你不肯殺我,那我費了這許多事,給你下毒只為好玩不成?」

帝釋天捏捏她形狀姣好的下巴尖,「如此說來,愛妃另有埋伏?那小煉香師還當真有這等本事?」

舍脂微微揚起臉,面有得色:「此時此刻,他必定已點燃通天香篆,將軍隊送來了。我不過是……幫他個小忙。」

她話音才落,胸口鮮血四濺。

帝釋天的手指當胸沒入,一直穿透背心,將心臟攥在手中。

舍脂張了張口,噴出一口鮮血,將她原本蜜桃般粉嫩的嘴唇染成妖冶猩紅。

她依然笑了笑,才要說話,帝釋天手臂略抬,將她舉到半空,另只手虛虛一擰,頓時殘破殿中響起了一連串噼里啪啦的爆裂脆響。

舍脂的手足四肢彷彿被無形之手擰麻花一般,擰成了扭曲形狀,骨頭寸寸斷裂,數不清的森白骨刺刺破肌膚,眨眼就將美人染成了血人。

天妃終於發出凄厲慘叫聲,尖銳刺耳,然而周圍一片死寂,人都已經死光了。

帝釋天如同扔一塊破布,將她隨手扔到了一堆破碎石頭同燒焦殘渣中。一面細細擦拭手指沾染的鮮血,一面柔聲笑道:「愛妃放心,為夫這就去收拾了這些亂蹦的跳蚤。」

舍脂放聲狂笑,嬌美面容扭曲得宛若餓鬼覓食,笑得牽連傷口震動,一股股鮮血如瀑布流淌,在地面匯聚成潭。她瞪着一雙滴血雙目,滿含期待說道:「拭目以待,夫君,妾身靜候夫君慘敗而歸,共赴黃泉。」

帝釋天卻扔下她,邁步去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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