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9 章

第 239 章

德王一連幾天早出晚歸,皇帝的死他們已經做了處理,但德王大軍逼進燕都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尤其現在晏地大軍就在城外,朝廷間為此問責德王的不在少數,但以符簡為首的法家一系、宋家為首的戶工一系對此不以為然,等太子承位的日子一定,他們就定下了「德王勤君」的說法。

兩派人馬佔據了朝臣、尤其朝臣高官半壁江山,再加上閉門不出對此裝聾作啞的一些大員,其中不乏德高望重者,以戶部尚書陳安之為首的官員就是以死進諫,卻也是被攔了下來。

太子上位時間一定,德王大軍一夜之間就在城外消失,未留一絲痕迹,就像他們從未出現過一樣。

陳安之為首的諸人更是大駭,聯手一起進宮向太子死諫。

諸人身披麻衣,頭戴孝布,手拿着哭喪棒,見到太子就齊齊哀嚎,陳安之哭道:「那晏軍一夜之間就消失得乾乾淨淨,連軍囤鎮的人都已被他們收買,太子,德王這般偷天換日,儼然已把這天下當成是他的天下了,您不能不防啊。」

太子天天都要見接見他們一輪,每一天都要聽他們哭喪,聽多了,反而愈發平靜了下來。

陳安之他們裝傻,裝作沒看見皇叔公無意這個位置,卻想讓他出頭去清掃皇叔公的勢力……

他們這是忠君嗎?不,他們不是,他們只是忠於自己。

先帝死了,他們要穩固自己的權力,要爭奪後面的權力,怎麼動都不會覺得自己有過之的地方。

「我知道了。」太子安靜聽完,道。

陳安之聽到他軟弱的回答,哭得更是絕望,「太子,您太仁義了,您是君王,仁不掌國,您不能如此啊,不能讓先帝的心血在您手裏一敗塗地啊!臣求您了,您醒醒罷,您再不醒,大燕就要完了!」

大燕不會完,換一個也是姓周,是周家的天下,周家的大燕,倒是換一個,你們會亡……

「我知道,我再清醒不過,」周恭從來沒有如此清醒地看穿過朝臣與天下,還有他父皇和自己,「你們回罷,我自有打算。」

龍椅他會上,但他也會讓位,他會為小王叔的繼位爭取好平安度過的時間,這是他當了這麼年太子,為太子的責任。

他要做一件與他父皇行事截然不同的事情,給天下一個交待。

這個交待,不是給朝臣們的,是他這個儲君給百姓的。

「太子!聖上!」

「好了,出去罷。」太子揮了揮手,四周的侍衛們們圍了過來。

陳安之他們抬頭,看着溫和得就像一灘水,毫無攻擊性的太子,陳安之嗚咽了一聲,爬起朝身邊的柱子撞去。

「先帝,老臣對不起您,老臣來了!」

陳安之以頭撞柱,倒在了地上。

「陳尚書,陳尚書……」一群人哭着圍了上去,其中兩個哭着朝太子磕頭,「聖上,聖上,臣等死不足惜,這就追隨先帝而去,只是懇請聖上一定要對那些狼子野心的保持戒心,您仁義,但不能讓仁義毀了您啊。」

說罷,他們也朝柱子衝去。

殿內的侍衛長這廂朝太子看去,太子朝他搖了下頭,是以就看着兩個老臣往柱子上撞。

頃刻后,又倒下了兩個。

「李大人,尚大人……」先前哭陳安之的人又哭起了這兩位同僚來。

太子等了一陣,等到他們的哭聲止了,轉身朝他看來,他平靜地問着眼前的這幾個人,「還有要撞的嗎?」

撞頭的三位只有陳安之沒有聲響,後面撞的兩個人倒頭在地不停哀嚎呻*吟,太子看了他們一眼,調過頭,「要就開始罷,我還有點時辰。」

沒有人吭聲。

太子等了很長一陣,等到陳安之頭上的血滲進了地磚里,又有人來催他去靈堂,他方才起身走出去。

**

德王夜晚歸府,與王妃說了白日宮中的事。

陳安之為首的幾人以死進諫,撞了宮柱,但一個都沒死。

德王說起來很是可惜:「聽說就差一丁點,陳尚書就死了。」

德王這幾日忙,忙着跟朝中諸大臣周旋。朝中禮部、工部、吏部是站在他這邊的,其中工部是以宋家人為首,吏部是符家的,只有禮部被他們周家皇親把持,是無條件站在他這邊的,工部和吏部還是有條件的。

德王忙着跟支持他無罪的人見面,宋小五這幾天只比他更忙,之前她是起了心思有所準備,但準備得還是不充分,這廂一出事,她也是忙得手忙腳亂,才把事情安排好。

這些事情都是大事,一是開放民間的開市,但凡都城百姓皆可做買賣,其子弟依然可以科考,這事為下一步商籍也可科舉的事做好鋪墊,也轉移了百姓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都城百姓除去達官貴人,十有七八皆是商販,這些人從德王府這裏得到了利益,必會對德王府順之,這一舉從根源上就掐斷了都城百姓對德王府所有的影響。

二是把晏城這些年長進的技術總結出來,送進工部。

這兩件事,第一件宋小五已讓歸德王府的晏街準備,上面一點頭,就準備騰出位置讓利給百姓,把事情用最快的速度帶動起來。

第二件宋小五已經完成,工部已經因宋王妃送過來的人和書轟動到無暇全心關注宮斗。

德王覺得陳尚書沒死可惜,是因第一件反對的最厲害的就是陳安之,他要是死了,就沒人帶動臣子在朝廷上指着他鼻子指桑罵槐,暗指皇帝是他親手害死的了。

「傷得如何?」

「還挺重的,現在還沒醒過來。」

「那開市的事抓緊一下,趁這兩日辦下。」

德王沉默,過了片刻,他略帶遲疑跟王妃道:「要不再過一段時日?」

「不成,要不我進宮一趟?」她去跟太子說。

「他父皇才過去幾天,」德王摸頭苦笑,「我不想逼他太緊了。」

「如此才能讓都城最快平靜下來,天下亦然。」

「唉,是了。」

德王累得厲害,他躺在了王妃的大腿上,疲倦道:「都說是我親手宰了他,事實跟這也相差無幾。」

「嗯,還是很傷心嗎?」

德王許久未說話,過了很久,他睜開眼,抓過王妃的手放到胸前按著心口,緩緩道:「奇怪了,就是他死的時候傷心了一會兒,現在……居然不記得了。」

「是了。」宋小五低頭,用唇輕輕地觸摸着他的額頭。

如此才是正常的,皇帝不在乎他這個王叔,沒有感情的存在,死去的人之於活人就沒了意義。

「恭兒很可憐。」德王又道。

「可憐,也不可憐。」

德王看向她。

「他要是像他父皇那樣去做人,那就是可憐的,如果不是的話,那他能得到的就多了。」宋小五沉吟了一下,道:「他很優秀,很冷靜,雖說有點過於冷靜,不過他身為一個君王,承受與承擔的,必定非凡人所及,逼逼他不要緊,他早晚要習慣。」

德王的眼睛一下子就暗了下來。

「那太殘酷了。」他喃喃道。

「是啊。」是殘酷,宋小五承認,低頭看着她所愛的男人。

高處不勝寒,寒在位置太高,更寒在到了那個位置,註定身邊就沒有什麼能傾訴的人。

人非草木,是人就有情感上的缺口,一般人堵不住,滿足不了就會崩潰。

尤其周家人,按她這些年所見,周姓人無論男女,他們都是一群情緒極為衝動不受控制的人,天生較一般人要強烈的感情讓他們無論愛恨,誓要把自己掏乾淨了才算止……

他們是如此耀眼,同樣他們也很容易為自己的需求付出死亡消失的代價。

前世的皇帝在他的王叔死去后想必後悔痛哭過吧?要不何來後面的追封?

皇帝與她的丈夫,皆不是適合當一國之君的人。

太子冷靜,如果他看穿了父輩悲劇的真相,以史明鑒,宋小五倒認為他有一半的可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君主。

「多幫幫他吧?」德王看向他的王妃。

「好。」宋小五點頭。

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不管是為他們自己,還是皇後為國家,她都會儘力。

第二日德王去跟太子說了抓緊時間下令開市的事情,太子點頭,但道:「叔爺爺,下令之前,我想跟叔奶奶聊一聊。」

德王沉默,太子見狀,道:「叔奶奶不方便進宮,我去府上也一樣。」

「那不用了,我回去與她說。」德王琢磨了一下,與太子明言道:「你叔奶奶無心政事,等這事一過,朝野一太平,她就會與我回晏城養老去。她對政事的興趣遠沒有對田土的興趣來得大,對她來說,土野間多產幾斤糧,惠及千秋百世,是她死後還有人在受益的事情,管人罷,人是活物,她也與許多人亦格格不入,無法共存,她就是投入相同的心思,所得會遠遠不如她在農事上所得之,就似在晏城她也不管晏城的事,術業有專攻,她只做她最擅長、對她最有益的選擇,這麼些年來這一點任何人皆無法改變,哪怕是我也一樣。」

遂以不用擔心她會參與政事,她心中毫無所懼,但卻比誰都會審時度勢、自我約束。

「我知。」太子看着叔公那張疲倦不堪,但掩不住英氣逼人的臉,心下悲切之餘,又有幾許輕鬆。

他皆懂得。

「我只是想與叔奶奶說說話。」他道。

「也罷,我讓她悄悄來一趟。」

「是。」

看着對他依舊恭敬的太子,德王心中心疼又不舍。

這個孩子太乖太孝順了,如此什麼事都只會往自己肩上扛,也不知以後有誰會來心疼他,替他分擔。

**

這一夜快要宮禁前,西門迎來了一隊人馬,一路悄無聲息往太子所在的太和殿行去。

宋小五走到太和殿前,迎上來了快步下階迎她的太子。

「恭,見過叔公,叔祖奶奶!」

「見過父王,母妃。」

先是太子見禮,一直在宮中陪同太子的周恭接緊著向父母親請安。

「起。」宋小五遲疑了一下,沒去扶見禮的太子,說了聲就抬步往太和殿走。

「來。」相比王妃的不客氣,德王則單手有力地托起了彎著腰的太子,隨後抓住太子的手臂,讓太子與他同行,跟上了王妃。

一跟上他就道:「王妃,想來恭兒等我們許久了。」

王妃只好側頭:「有勞太子。」

「恭兒天天念着你。」

宋小五瞥了一輩子都沒學會好好說話的小鬼一眼。

德王不自知,見王妃不說好話,便轉頭自己與太子說:「你有心了,你叔奶奶在家裏還說要來早點,讓你忙完了好早些歇息。」

太子輕輕頷首,眼睛對上了視線從叔公身上轉到他這邊的叔奶奶。

話都說了,宋小五隻好道:「打擾了。」

還是有禮、生疏,叔奶奶對他十年如一日,冷靜客套從不親近,對他一如陌生人。

因此,太子從始至終都相信她的不所圖,而他母后對她的那些愛憎,太子也很了解——當給過你希望的人最後還是離開了你,當你明白你在他的生命當中無足輕重后,你對他所能擁有的最強烈的感情就是恨了,恨會讓人感覺他還存在於他們的生命當中。

就像他也曾失望過他不是叔爺爺家的孩子一樣。

「不曾。」太子又施了一禮。

這廂,周承只見他母妃扭過頭,抬足往前走,步履不停,而他父王一手捉著太子,忙不迭上前跟上。

周承在後心中哂笑不已,算來,母親對他,是再溫柔耐心不過了。

如此,太子讓位這一事,他定要出頭出面出力不可了。

他不想他留在燕都,與父母分隔兩地……

至於晏地,就給妹妹了,在她成年之前,可接來燕都與父母住在一起接受母親的教導。

周承心中划算著,等到進了太和殿,太子一說出他的打算,他就與太子跪在了一起,搶過太子的話道:「兒子也有此意。」

不止是太子想讓位,他也想接位。

宋小五看着一剎那間就跪在她面前兩個人,轉頭對上了自家王爺看向她的眼神……

「你腦袋進水了?」德王一看過王妃,轉首就朝太子劈頭罵去,「立馬兒起來,見人就跪,你的老師他們就是這樣教你當儲君的?那個董太傅,我就知道不是什麼好鳥,為人師表者我就沒見過比他更奸滑的!」

德王驚了,連太子的啟蒙恩師一併罵了進去。

董太傅為了幫他們都裝病不見人了,世子見狀,瞄了他父王一眼,沒想到被德王逮到,對着世子也是一頓劈頭蓋臉:「我們教你治世,是讓你治理晏地的,不是為的助長你的氣焰來的!你身為長者,不知道對小輩珍之護之,還跟着一起胡鬧,還有臉看我?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

說着,德王巴掌就往世子頭上扇去。

扇了一巴掌,第二掌被王妃喊住了:「王爺。」

王爺回頭。

「夠了,」宋小五朝他搖搖頭,朝太子和世子道:「都起來,坐好了。」

她神色冷酷,冰冷的話語當中透著讓人不敢反抗的力道,太子和世子對視了一眼,隨後同手同腳起來,規規矩矩坐在了內侍抬來的椅子上。

內侍按王妃的指示把椅子搬到了她和王爺對面不足一臂之遙的位置,太子和世子坐下后,雙方膝蓋不到一指的距離。

太子坐在德王的對面,世子坐在他的母親對面,他一坐下后,就見他母親的聲音異常清晰地響起:「世子,你想當皇帝?」

周承試想過無數次此境下面對母親的情況,他本以為自己準備已足,但此時他緊張得不敢回話,咽了好幾口口水才直面她的眼睛,朝她局促地點了下頭。

他想為自己解釋,但一開口,只道了一個字:「我……」

他說不出話來了。

但這時候他母親沒有隻管他,隨即朝太子道:「董先生跟我說過,你是一個有決心毅力的人,擁有正直仁義的可貴品質,我以為,這些年裏你已經做好了準備。」

因為董之恆的判斷,德王府給太子送過很多書,世子從她這裏受到的教育,太子一樣沒少。

「是的,恭已做好了準備,」相比世子的局促不安,太子恭恭敬敬,回過神來的他冷靜自持,絲毫不見慌亂,「就因做好了準備,把事情想得一清二楚,方才請皇叔祖爺爺把皇叔祖奶奶請過來。」

「不當皇帝,那你想做什麼?」宋小五問。

德王因她的話看向了她。

宋小五不為所動,看着太子。

「恭擅機弩兵械,」太子起身,快步去他的桌前拿來準備好的圖紙和新弩,雙手奉於德王面前,「這是恭所制。」

他朝皇叔祖奶奶又道:「恭之前還與叔公獻過魚鱗刀,也是恭親手所制,從精鐵的提練到打制,無一不是恭所為。」

宋小五朝德王望去,得了德王的點頭。

德王點頭,但又搖頭,他對太子搖頭道,「你擅長兵械,就更應該當這個皇帝,兵武乃國之重器,過幾月我把我手裏的兵權全部交予你,等你心裏穩了,你自然會懂得怎麼當這個皇帝,你現在失母又失父,哀傷受至,一時糊塗我懂得,周承越逾,我回去自會罰他,等會我們一出了這個門,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可恭已想好了,」周恭掀袍,直直跪下,望着德王的眼裏一片水光,他的淚眼凄愴悲戚,卻又是無比地明亮赤誠,「叔爺爺,恭也想向您一樣地活一輩子,有事可做有事可為,心裏有人身邊有人,您就成全我罷。」

「誰告訴你當皇帝就不能有這些了?」德王臉色劇變,一腳踹向了世子,「讓你陪你侄兒了你就是這樣陪的?」

世子生生挨了這腳,低頭不語。

宋小五皺眉,拉了世子過來,離德王遠了點。

「王妃。」德王臉色非常難看。

「太子的想法最重要,」宋小五對上他,「不是世子的。」

「可……」

「世子是我們所教,我們既然教了他家國天下,就要接受他心中藏有家國天下,難道這不對?」宋小五說罷,沒跟德王對峙,轉頭跟太子道:「你也有人教了你家國天下,你是太子,享受了當太子的尊貴,你有當君主的潛質,先不說你的放棄是一種浪費,你覺得當你年紀漸長了你不會後悔?你要知道,你的抱負需要很大的權力才能完成,你現在的放棄,可能就是放棄了你的一切。你不要覺得世子乃你叔公之子,定會待你不薄,這些年想必你看得已夠多了,足夠明白人心的不可靠。當君王辛苦,當個平常人,也不會有多容易,你以為你叔公的日子很容易得到?是你不當君王就能得到的?」

太子慢慢道:「如恭學不來叔公,想來這君王也當不好罷。」

說到此,他笑了笑,垂眼看着地下,自嘲道:「恭這小半生,從未說服過誰,沒有人聽進過恭的話,也沒有人敬重恭的想法,叔奶奶覺得恭年紀小,所說的話不過是孩子話,恭懂,恭明白,如此,那恭還是當恭罷,下次時機到了,我會再來請求叔公公叔奶奶的……」

太子朝他們磕頭,再抬起臉來,沒有表情的臉上已掛了一行淚。

沒有人給他一個未來,那他就給自己爭一個未來,只是他再明白心裏還是免不了疼痛,叔爺爺再是疼愛他,也只是想讓他當一個好太子、好帝王,而不是當一個為自己好好而活的人。

「你……」德王火大,他拉着太子的手臂,眯着眼沉聲道:「你這話,敢在你母後面前說嗎?」

他可知他的母後為了他,付出犧牲了什麼嗎?

「恭敢。」

「你不敢,你知道她為你付出了什麼嗎?她為了你連死都要算好時辰!」

「是啊,我知道,恭兒知道,」太子抬起臉,閉眼無聲抽泣,「就是因為知曉,周恭才想帶着弟弟開心如意地活下去,替她的那一份一併活下來,我不想當皇帝,不想讓我的妻子當皇后,不想讓我的孩子當太子禮王,周恭慚愧,日夜惶惶不可終日,就是因為這個想法在我心中已落地生根不可退卻。叔公,我的心裏只有小家,沒有天下,愧為太子啊!」

最後一句,太子哀嚎出聲。

他怕了,怕了當帝王,怕了沒有親人、每日都在斗的日子。

「你,你怎生這般糊塗,沒出息!」德王埋怨他,痛斥他,但卻彎腰,抱住了緊緊揪著腿邊袍子的太子的肩膀,在他頭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后道,「你叔奶奶說的對,你只是不知道當皇帝的好處,等你知道了……」

「叔爺爺。」

太子一聲「叔爺爺」,叫停了德王的話,德王征住,聽着太子的哭泣聲,他亦紅了眼睛,半晌后,他嘆道:「再等等看,再過一兩年,行嗎?」

「是!是!謝您了!謝您了!」太子抓住德王的衣袍,泣不成聲。

「母妃,對不住。」一旁,世子跪在母親的身邊,小聲地道。

宋小五摸了摸世子的頭,低頭與他道:「你沒做錯什麼,不用道歉。」

如果他的野心是錯誤的,那麼錯誤的不是他,是教出他的自信來的她和他的父親。

她對太子的讓位沒有那麼不可接受,誠然,之前她認為太子會當好一個好皇帝,但他要是無心於此,她不覺得太子的想法有何不對。

「讓太子執兵如何?你要是沒能耐坐穩這個位置,到時候他也好反。」宋小五道。

世子睜大眼。

宋小五摸着他的頭髮,被世子驚呆了的模樣逗笑,「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這個能耐?」

「我有!」世子下意識反駁。

「那好,到時候看你們的了,太子?」

太子滿臉的淚,看着宋王妃一臉痴獃,半晌在德王的催促下緩緩地點下了頭。

「那就不用等到以後了,」宋小五看過在位的三個周家男人,最後眼睛定在了她的兒子身上,「即刻上位罷。」

「承兒行嗎?」德王接話。

「他不行也得行,我希望他在風雨在長大……」

宋小五拉了世子起來,黝黑幽深的眼定在了兒子的臉上,「這是你的選擇,你自己的路要自己闖,可行?」

「是!」

**

大燕文德元年,剛登基為帝的燕帝周恭不足一月就讓位於王叔周承。

次月,德王之子周承登基為新帝,先帝周恭為仁王,主掌兵部。

燕帝周承年號為興盛,興盛六年,燕帝推行了名為「民制」的新政。

興盛四十二年,燕帝斃,其子周子業繼位為新帝,在位時長三年,病逝於正德宮,其後查出他的太子乃皇后以女易來的娘家外甥,實非周家血脈。

皇后扶侄子上位,三月後,逝帝堂弟玄武王與逝帝堂妹晏地西王周小嬌舉兵勤王,年底,玄武門登基為新帝,在位時長十年。

公元五百八十六年,燕朝一百七十二年,燕朝迎來了史上第一名女皇長宋帝,其在位十三年,帝女承位,當年太子女死在了繼位日前夕,其弟取而代之。

公元六百零八年,燕朝崩,郯朝起。

燕朝在史年長為一百九十四年。

《宋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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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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