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一生所愛(6)

76.一生所愛(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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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在峨眉山,他可是敢開着車往山崖下沖的男人!

現在她這樣逼他,他都不生氣,還要討她喜歡?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還有今天,今天楊靖跟她彙報情況,說打架的時候,許刃愣是沒還手,硬扛着,哼都沒哼一聲,王坤打得累了乏了沒趣了,才停手的。

那個烈性的許刃,死了?

面前這個傢伙,又是什麼怪胎?

程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許刃不動聲色與她對視。

終於,程池決定,先跟他約法三章,那些事後面再說。

「第一,學校裏面,不準跟我說話,第二,上下學也別跟着我,第三,不準再算計我,老頭面前,不準假裝跟我關係很好。」

「可以。」許刃爽快答應。

程池終於放開了他,許刃的手落到自己脖頸間,扯了扯,將衣領捋平。

「許刃,你來我家,到底有什麼目的?」她總算沒剛剛那麼激動了,語氣平順了很多:「不準撒謊,我要聽實話。」

許刃並沒有打算與她撒謊,他拎了椅子,在她面前坐了下來,才算與她保持平視的角度,認真地說道:「我只想有書念,考一個不錯的大學,奔個前程。」

在這個大前提目標之下,儘可能,讓自己寄人籬下的生活好過一點。

「就這樣?」

「你以為呢?」

她以為他是來跟她瓜分家產的。

「可是當初,你拒絕了。」

她當初是想用程正年的基金會幫他的,可是那天晚上,他說的話,她可是一字不漏的記下來了。

「你說,你哪個眼睛看出,老子吃不起飯,上不起學?要你來施捨?」

突然,他自嘲地冷笑了一聲:「就當我是在…放屁好了。」

「許刃…發生了什麼啊?」她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喃喃問:「你…你媽媽呢?」

許刃眼角突然顫了顫,沒說話。

程池的心突然被勾了起來,宛如那日在狂風呼嘯的山崖之上,生與死,一步之遙。

「許刃。」她的聲音放輕了。

「程池。」他突然打斷她:「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他低着頭,甚至都沒有看她。

「你可以討厭我,憎惡我,但是…」他聲音壓得很沉,很低:「不要同情我。」

這是他捨棄了一切,最後剩下的那點尊嚴。

程池眉心微微蹙了蹙,莫名的…她竟懂得他的心情。

先天性弱聽…近乎失聰。

別人可以討厭她,害怕她,但她最厭煩的,就是別人朝她投來的…同情的目光。

所以她變成了現在這樣,讓所有人都害怕她,當一種懼怕壓倒同情的時候,別人就會忘記,忘記她是個…殘疾人。

「你有什麼好值得同情的。」程池看着他冷冷說道:「沒有人會窮一輩子。」

所以,有什麼好值得同情的。

許刃抬頭看向她耳廓上的白色助聽器。

「也是,老天總歸…還算公平。」

「許刃,最後一個問題。」程池皺着眉頭:「你到底…是不是我爸的兒子。」

許刃臉色輕鬆了起來,帶了那麼點戲謔的調子,說:「等我心情不錯的時候,再告訴你。」

「許刃!」程池音量拔高了三度:「現在就告訴我!」

「你不與我為難,咱們兄妹好好相處,時候到了,我會說的。」

「你媽的…」程池咬牙切齒。

許刃突然起身,逼近了她,眼角勾起的笑容逐漸加深:「你就這麼在意?」

在意他們…有沒有血緣關係?

-

程池幾乎是一路小跑,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努力平復胸腔里那狂亂的心跳。

在意,當然在意啊,分家產啊!

她愣愣地摸上了自己的臉,臉還有點燒…

靠!神經病!

程池拿出自己的日記本,四四方方的一個小本子,拔掉筆蓋,翻開嶄新的一頁,看了看窗外沉靜的夜色,清泠月光,她在紙上重重寫下了一行字。

「他一定是來向我復仇的。」

-

許刃是被女人的哭泣聲驚醒的!

隨之而來的,還有花瓶碎裂的聲音,以及大提琴哀傷低沉的晨誦。

他站起身,赤著胳膊,走到衣櫥前,打開,裏面稀稀落落地掛着幾件衣服,洗得發白的牛仔夾克與牛仔褲,還有一件黑色衝鋒衣配黑褲,一件V領毛衣,一件黑色羽絨服,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衣服。

當初,他是逃出來的。

不過這幾件衣服,也並不適合這個家,無論哪一件,穿出來都掉價,正如王坤所說的,low貨。

他想了想,還是穿了那件牛仔衣。

現在要考慮的,是趕緊賺點錢,買幾件當季的衣服,這個家供他吃住,但是程正年好像…忘記了給他零花錢,他現在沒有錢,連去學校的公交硬幣,都沒有。

無論怎樣低眉順眼,怎樣賣乖討巧,他都沒有辦法,問一個陌生的男人,要錢。

他不是乞丐。

雖然處境也差不了多少。

許刃穿好衣服從旋轉的木質樓梯上下來,客廳的氣氛…有點奇怪。

程正年坐在餐廳長桌主位,拿着一張報紙瀏覽,手邊擱著一杯裊著白煙的咖啡,江依絡坐在沙發上,捂著嘴,嚶嚶哭泣,地上還碎著價值連城的古董花瓶。

陽台邊,程嘉外扣著大腿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地拉着大提琴,完全沉浸在了她的音樂世界中。

窗外,還飄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天色陰沉,更為這個房間籠上了極其陰暗而壓抑的色調

唯一的一抹亮色,應該來自於餐桌邊的程池穿的那件大紅色毛衣。

她臉上含着笑,塗着酒紅色指甲油的指尖,撕扯著土司麵包,一條一條,麵包屑灑了一桌。

「許刃,過來吃飯。」程正年說。

許刃聽話地走過來,坐在了程池的對面。

陶嬸拿來了掃帚,將地上的碎裂的古董花瓶清理掉,然後端著葯,安慰哭泣的江依絡:「太太,別哭了,老爺請您喝葯,也是為了您的身體。」

「我沒病!為什麼要喝葯!」江依絡歇斯底里地大喊:「我沒病!不喝!」

「都這樣了,還沒病?」程池冷笑。

「死聾子,該喝葯的人是你!」江依絡搖搖晃晃站起身,一把端起散發着濃郁中藥味的葯碗,跌跌撞撞走到程池面前:「你喝啊!喝啊!」

「你幹什麼!滾開!瘋子!」程池推了她一把,手裏的碗裏順勢掉落,藥水頃刻滲入地毯里,中藥苦澀味道瞬間瀰漫開來。

許刃看出來了,這位年輕的夫人,精神狀況,好像並不是很正常…

他微微轉頭,看向了陽台,程嘉披頭散髮,連衣服都沒有扣好,閉着眼,神情沉醉,大提琴的演奏已經進入了高|潮環節,激昂的奏鳴與江依絡的狂躁叫喊聲交相輝映,很是應景。

「不準鬧!」程正年怒喝一聲:「誰再鬧,就滾出去!」

江依絡捂著嘴,哭着跑回了房間。

「陶嬸,葯還有剩?」

「有的,老爺。」

「再盛一碗,給夫人送上樓,無論如何,讓她喝!」

「是,老爺。」陶嬸進了廚房。

許刃矜持克制地吃掉了面前擺放的食物,心裏暗想,這個家,恐怕沒有幾個正常人。

「明天我要出差。」

程池眼睛瞬間冒了光:「老爸一路順風!」

「哼,回來我要檢查你期中考的成績。」

程池立刻又蔫了下去,她將土司麵包撕得差不多了,放下,拿了書包,起身:「走了。」

許刃連忙擱下刀叉,對程正年微微屈身:「程先生,我也上學去了。」

程正年擺了擺手:「去吧,讓程池載你。」

許刃走出了大宅,撐起了一柄黑傘,徑直朝着鹿州大道走去。

拉風的跑車加速朝着許刃開來,許刃似乎心有所感,在她的車與他擦身而過的一瞬間,敏銳地往路邊一側身,躲過了車輪與地面水坑濺起的漫天水花。

「閃得倒是很快。」程池透過窗玻璃瞥了他一眼。

許刃對她露出了一抹笑,程池悶哼了一聲,收回了眼,踩下油門,朝前開去,將許刃遠遠甩在了後面,直到他的身影在後視鏡里漸漸消失,她的嘴角,才情不自禁地揚了揚。

欺負死你!

她忍不住哼起了小調。

車一開走,許刃臉上的笑容瞬間涼下去,又走了幾步,前面一輛摩托開了過來。

楊靖在他跟前停了下來,摘下頭套,拍了拍後座,沖他喊了聲:「上車!」

「專程來接我?」許刃問。

「廢什麼話。」楊靖不耐煩。

許刃不說話了,坐上了楊靖的摩托車。

「我說,你也給我擋擋。」楊靖在前面迎著風雨。

許刃撐著傘,蓋着自己的腦袋,說:「你都已經濕了。」

「有沒有良心!」

許刃將傘貢獻出來,往前傾了傾,狂風一吹,傘頃刻間只剩了一個骨架。

楊靖:「靠!你這什麼傘!質量這麼差!」

許刃:「.......」

-

兩隻落湯雞一前一後進了教室,程池手裏拿着古詩詞必背的小冊子,目光卻追隨着他的身影一路往前。

他精心搞了很久的髮型此時此刻已經完全濕潤,額前劉海垂下來,滴滴答答,牛仔衣後背也已經潤了一大片,他放下書包之後,索性將衣服脫下來,掛在板凳的靠椅上晾著,裏面是一件黑色的背心,露出了微微濕潤的精壯的胳膊和結實的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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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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