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8【京派海派】

558【京派海派】

金岳霖突然冒出一句:「你送她醋做什麼?冰心很喜歡喝醋嗎?」

「哈哈哈哈哈!」

滿屋爆笑不已,唯獨金岳霖摸不著頭腦。

關於金岳霖的段子實在太多了,這位中國近代最有成就的哲學家,完全就是個生活白痴,情商無限接近於零。

比如有一次,金岳霖給陶孟和打電話,陶孟和的傭人問他是誰,金岳霖竟一時答不出來。傭人不依不饒,金岳霖只好問自己雇來的司機:「你知道我是誰嗎?」司機瞬間懵逼,竟也答不出來。金岳霖急道:「你就沒聽別人叫過?」司機連忙說:「叫你金博士啊。」金岳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姓金,連忙跑回屋裏繼續打電話。

讓金岳霖理解山西老陳醋的梗,顯然是難為他了。

就在周赫煊觀看全國運動會時,冰心那篇著名的《我們太太的客廳》也已經發表,而且刊載於周赫煊創立的《大眾》副刊。

雖然後來冰心說自己在影射陸小曼,比如客廳牆壁掛照片就是陸小曼的風格,但這篇文章有太多林徽因的影子,明眼人一看便知說的是誰。

比如「太太的女兒彬彬」,影射林徽因的五歲女兒梁再冰;「約有四十上下年紀,兩道短須,春風滿面」的文學教授,是在影射胡適;「總以為是個煙鬼」的哲學家,影射的是金岳霖。

最明顯的是那句「一個美國所謂藝術家,一個風流寡婦,前年和她丈夫來到中國,捨不得走,便自己耽擱下來了」,明擺着是在影射費正清和妻子費慰梅。而費正清夫婦並不認識陸小曼,反而經常參加林徽因的沙龍,冰心的辯解顯然不能自圓其說。

恰好當時林徽因和丈夫剛從山西考察古建築回來,帶了一壇當地的山西老陳醋。她讀到那篇《我們太太的客廳》后,立即託人把醋給冰心送去,暗諷冰心寫文章的原因是在眼紅吃醋。

林徽因當時估計是氣炸了,別的還可原諒,最難饒恕的,是冰心在文章里揭露林徽因的家庭私隱,一再暗示林徽因屬於庶出,是小老婆生養的。

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冰心這回確實做得有點過分。

胡適突然笑道:「長舌婦而已,提她作甚?莫要無端敗壞了心情。」

梁思成也說:「是啊,是啊,我們聊點別的。」

這兩人都不想談論冰心,語氣里透著許多厭惡。

冰心寫的那篇文章,不但觸怒了林徽因,還得罪了所有參加沙龍的學者。

特別是梁思成尤其生氣,冰心在文章里的那些描述,就差沒直說梁思成頭頂帶着綠帽子了。

就在此時,客廳里突然又進來一人,身材不高,但極為精神,他笑着說:「諸位來得這麼早啊。」

林徽因連忙介紹:「這位是文學家、美學家朱光潛先生,朱先生剛從國外回來,如今在北大做教授。」

「我們已經見過面了。」胡適笑道。

周赫煊握手說:「朱先生,幸會!」

林徽因剛想介紹周赫煊,朱光潛已經笑道:「周先生就不用介紹了,我這幾年在歐洲,經常看到報紙上有他的照片。周先生你好,非常榮幸能見到你。」

「哪裏哪裏。」周赫煊說。

等朱光潛入座以後,胡適繼續剛才的談話內容:「要說最近特別有意思的話題,該當是京派、海派文學之爭。」

周赫煊笑道:「適之兄屬於京派還是海派?」

胡適耍小聰明說:「我以前住在上海,所以是海派。現在我到了北平,自然當屬京派。」

「哈哈,」梁思成大笑,「此言有理,我們都住在北平,都是京派。」

周赫煊聳聳肩:「那像我這種不住在上海,又不住在北平的人,只能兩不著邊了。」

「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大家又是一陣鬨笑。

京派、海派文學之爭,實在是有些扯淡,反正周赫煊是懶得卷進去。

起因是沈從文在《大眾》副刊發表文章,對海派作家「玩票白相」的創作態度進行批評,認為海派作家都鑽到了錢眼裏了。這相當於對着整個上海文壇開地圖炮,包括魯迅、茅盾、張恨水、周瘦鵑、郁達夫、張資平全被他罵個乾淨。

首先跳出來反擊的是蘇汶,此人在文學創作上成績平平,但卻能在民國文壇留下大名,原因是他被魯迅、瞿秋白、沈從文等人都罵過,能做到這點還真是不容易。

沈從文本來批評的是那些濫寫文章的人,蘇汶卻強行綁定整個上海文壇,而且還說上海物價高,作者討生活不易,只能瘋狂碼字出書,連修改的時間都沒有。蘇汶把自己和上海作家擺在弱勢的一方,認為沈從文飽漢不知餓漢飢,認為京派作家倚強凌弱,欺負可憐的海派作家。

沈從文連忙又寫文章,說「海派作家」跟地域無關,只是代表一種惡劣的創作態度,居住在北平的也有許多海派作家。

然而根本解釋不清,因為「海派」、「京派」的說法,就已經體現出了鮮明的地域性。

如今京派、海派已經大戰起來,牽扯進數十位作家大混戰,而加入戰鬥的作家數量每天都在增長,成為這幾個月中國文壇最為轟動的事件。

還是魯迅先生最牛逼,雙方正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魯迅突然寫出一篇《京派與海派》,似乎在高呼:「你們這群渣渣,通通都給我閉嘴,聽我說!」

魯迅在文章里怎麼說的?

內容如下:「帝都多官,租界多商,所以文人之在京者近官,沒海者近商。近官者在使官得名,近商者在使商獲利,而自己也賴以餬口。要而言之,不過『京派』是官的幫閑,『海派』是商的幫忙而已。但從官得食者其情狀隱,對外尚能傲然,從商得食者其情狀顯,到處難於掩飾,於是忘其所以者,遂據以有清濁之分。而官之鄙商,固亦中國舊習,就更使『海派』在『京派』的眼中跌落了。」

魯迅之言說得實在刻薄,但未嘗沒有道理,那兩句「京派是官的幫閑,海派是商的幫忙」,簡直讓人拍案叫絕!

不過嘛,魯迅的話也略顯偏頗。按照魯迅的說法,連周赫煊都成了「官的幫閑」,凡是認真寫書的都成了「官的幫閑」,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林徽因笑問:「周先生對京派、海派之爭有何看法?」

有何看法?

周赫煊想起幾十年之後,北京再次變成了中國首都,而上海則成為國際大都市,兩座城市一直都在相愛相殺,那似乎也是京派、海派的新延續。

至於現在的首都南京,明顯不被京派、海派們放在眼裏,簡直就是「偽帝都」。

周赫煊笑道:「大家都沒有發現一個很奇妙的現象?」

「什麼現象?」朱光潛問。

「京派、海派之爭發展到現在,摻和進來的基本都是上海作家,而北平的作家根本沒有搭理此時,」周赫煊笑道,「北平這邊,也就師陀站出來寫了篇文章,但卻是和稀泥的。他的文章大概在說,大家別瞎鬧,哪有什麼京派海派,都是沈從文胡扯的,來來來,大家坐下喝茶才是正經事兒。」

梁思成道:「為什麼北平作家不參與論戰?」

「可以用一個笑話來解釋,」周赫煊說,「上海人逢人就愛問,你覺得是北京好還是上海好?而北京人就不問。為啥?因為在北京人看來,這世界上還有比北京更好的地兒嗎?」

眾人一愣,隨即爆笑:「哈哈哈哈!」

胡適更是笑得抹眼淚,指著周赫煊說:「明誠,你這是一黑黑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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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之文豪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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