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奇美拉蟻王身體浸在炙熱火紅的岩漿裏面，背靠岩漿池邊緣，從露出岩漿的部分來看，似乎是奇美拉蟻王最喜歡的坐姿，只要坐下來就會習慣性擺成這個樣子，一條腿盤起坐在裏面，一條腿屈起，膝蓋從岩漿里露出來，一隻手搭在露出的膝蓋上，愜意悠閑的像是坐在浴池裏泡澡，一點都看不出來之前拚命掙扎的暴躁樣。

恢復理智明白這岩漿池對自己的好處后，奇美拉蟻王毫不猶豫選擇了對自己最好的做法。呆在高溫炙熱的岩漿里其實很不好受，即便有龍之力保護也免不去折磨，畢竟他不是龍。喜歡這種環境的只有少數，大多生物都不愛，只有龍族才會沒事泡個岩漿澡，還有炎魔之類高階火屬性的生物。

岩漿池散發着紅光，奇美拉蟻王一身綠，坐在裏面就像被披了一身紅紗，紅綠紅綠的，火紅的岩漿池裏一抹綠色，顏色對比特別鮮明，萬花叢中一點綠大概也就這樣。

我站在火山口看下面，奇美拉蟻王坐在岩漿池裏仰頭看我，我發現他尾巴沒有翹起來。

旁邊是獵人協會的老爺子，奇美拉蟻王看都不看一眼，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捨，目光直勾勾盯着我看，好像還在等我的答案一樣，嗯，也可能是單純想要轉移一下注意力，身體不斷在破壞再生之間重複，痛只是其中一種感覺，再生的癢同樣難耐，又痛又癢，1+1>2，奇美拉蟻王硬是臉色都不變一下，這份定力簡直是登峰造極，不過也可能是最痛苦的階段已經過去了，剛被我丟下去的時候才是最難熬的，現在身體強度已經上去。

奇美拉蟻王一直盯着我看，偏生那個姿勢又像是坐在浴池裏泡澡一樣，被他這樣盯着看久了，我感覺怪怪的，但是又說不上哪裏奇怪。

「還打嗎？」我扭頭問旁邊的人類老者，找話題沖淡一下古怪的氣氛。

獵人協會的這個人類老者摸著下巴的鬍子，不動聲色俯視岩漿池，看起來不慌不忙，倒是挺悠閑的，或者說，蠻有高手風範，遇事沉得住氣。風風火火沉不住氣的通常死最快，派過來單獨對付奇美拉蟻王，如果沒兩把刷子，那就是送人頭送菜的，這個菜是真的菜，奇美拉蟻吃人肉。

「哎呀呀~~我這個老頭子完全沒有被放在眼裏啊。」老頭弔兒郎當的搖頭，一點都不着急，一張老臉滿是皺紋，眼皮都是耷拉的，斜視我，「眼裏只有小姑娘你一個，完全沒有看到我。」

「這不是當然的嗎，一般來說，都會看我。」我瞧了瞧他，乾巴巴的，又老又皺，我這麼青春靚麗，就算是打發時間，也肯定是看我啊。

「可我是來找蟻王決鬥的，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這事，難辦了啊。」話雖然是這麼說，老人依舊是弔兒郎當的，彷彿開玩笑一樣，耷拉的眼皮下，一雙眼睛絲毫沒有普通老人的渾濁糊塗，閃爍著精光。

「那你改天吧。」我無所謂的順口一句。

「不行，已經到這個地步，我不能空手而歸，過了今天，可能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王的護衛軍被王自己打成重傷，現在只有王一個，省了我們多少功夫。」老人俯視岩漿池，聲音不緊不慢，卻沒由來透出一股凝重，他的內心絕對沒有表面展現出來那麼弔兒郎當，神色鄭重，「這步壞棋是個千載難逢的突破口，無論如何都要利用上。」

不就是想讓奇美拉蟻王看你一眼嗎，簡單。

我側步一移，站在了老頭的身後，讓他擋住我，問，「怎麼樣，看你了沒？」

「主意是不錯，但是沒用，被完美的忽視了。」老頭一臉鬱悶，特別無奈，「我總不能在這裏對他動手，火山口不是戰鬥的好地方，我可沒有自信掉到岩漿池裏能毫髮無損，更何況，這一帶的火山剛剛成形，很不穩定，一座火山噴發，說不定引發火山接連噴發的連鎖反應，所以……」他話鋒一轉，「小姑娘你陪我聊會兒天吧，什麼時候蟻王出來了，我再跟他決鬥。」

「你剛才難道是在自言自語嗎？」我聞到了套話的前兆。別小看我，雖然我是個一事無成的廢妖精，但那也是看參照物的，我只是沒有遵從妖精王國的傳統成為一名光榮的藝術家而已。

「我是獵人協會的會長尼特羅。」老頭摸著鬍子自我介紹，這身份不算太意外，總不會真的派個一無是處的老頭過來。

「我聽說，這一帶是被你的力量變成火山地震帶？」

沒有兜圈子，第二句開門見山直奔主題，直率簡單毫不做作，大概一開始是真的打算找奇美拉蟻王決鬥，結果發現計劃趕不上變化，反正一時半會兒決鬥不了，乾脆利用這個時間做點其他事兒，真是沉得住氣。

奇犽這個小姦細。

我第一時間猜到他是聽誰說，照小傑那種狀態，第一個排除掉，剩下就是奇犽了。

話說回來，我醒來的時候他們倆還在不在？

想不來了，沒注意，可能在我睡着期間悄悄弄斷樹人的藤跑掉了。

尼特羅沒等我回答，徑自說：「原定計劃不是今天，這次行動是臨時決定，情況比我預計的要好很多，意外一出伴隨一出，奇美拉蟻王竟然在火山的岩漿池裏。如果刺激的火山噴發，後果不堪設想，這個島嶼上包括東果陀在內的幾個國家都會毀於一旦吧，火山噴發加上地震，會讓這一帶變成死亡的國度，我不能明知道卻親手讓這一切災難發生，後果比我一早做出的預想要壞很多很多。」

「哎呀，我的計劃完全被打亂了，措手不及，再怎麼假設考慮，都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他幾乎是嘆息的搖頭，倒沒有什麼惱怒情緒。

「你是專門向我發牢騷的？」我張開妖精翅膀，懸浮在半空。

「奇美拉蟻王跟護衛軍的實力太強大，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會是我一生最後的戰鬥，還花錢請了外援，但是因為中途更改計劃，臨時決定突襲，沒到預定時間，外援還沒到位，所以，」尼特羅盯着我，捏著下巴的小鬍子，若有所思，「如果我綁架你，蟻王會不會追上來跟着我跑到預定的戰場上去？」

羅嗦了一堆，又是發牢騷，又是嘆氣，最後卻拐到個風牛馬不相及的地方去。

我斜睨他一眼，對他的異想天開表示強烈鄙夷，「我聽過病急亂投醫的，能想出這種餿主意，你也真是腦子被門夾了。」

「哦~~未必是個餿主意啊。」老人笑眯眯，俯視下方的岩漿池。

我低頭看，發現一直盯着我看的奇美拉蟻王不知何時視線移動，目光終於分了一點注意力給我身邊的這個老人。

雖然奇美拉蟻王的位置低，卻彷彿他才是居高臨下的那個，完美表達出鄙視輕蔑不屑一顧：他不針對誰，所有的人類都是辣雞。

「你幹嘛中途改變主意？」我隨口問一句。

「周圍都變成火山了，這麼大的動靜想不注意都難。」一隻手捏鬍子一隻手放在腰后的尼特羅突然擺出一個姿勢，還真的做起熱身運動來，悠閑悠閑的，一會兒踢腿，一會兒彎腰，「小姑娘啊，麻煩等會兒配合一下，如果成功了，以後你想吃什麼水果獵人協會都給你報銷。」

「別自說自話，我可沒答應，我像是那種會被輕易收買的嗎？」我果斷拒絕。

「唔……有什麼條件儘管提。」

「你改天來吧。」

「這個不行！多好的機會，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店了！」

「老爺子你可真夠執著的，用得着嘛？」我詫異的看了看老人，格外不解，「幹嘛非要上趕着找死，你根本不可能打得過奇美拉蟻王，看他能泡岩漿，你不能泡，就知道差別了啊。」

「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不行也要試一試，說不定就成功了呢。」老人笑眯眯，看他慢悠悠的做熱身運動，完全嚴肅不起來。

「哦。」肯定沒說真話。

「你覺得奇美拉蟻王怎麼樣啊？」尼特羅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

我看他一眼，猥瑣兮兮的，看起來特別八卦，成功讓我領會到他想問的是什麼，難道上了年紀，不論老頭老太都喜歡關注這種問題？剛才畫風還那麼正經，突然暴露了啊喂！

「老爺子，你是在找奇美拉蟻王生死決鬥啊，搞不好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這種時候一邊做熱身運動一邊八卦這種問題，你不覺得哪裏不對嗎？」我真是服了這個老大爺，臨死前也要八卦一把，有幾個能有這份心。

尼特羅正在做弓步下壓，一身腱子肉，果然老當益壯，他表情倍兒無辜，一本正經道：「這是很嚴肅的問題，是戰略。」

「什麼戰略需要問這種問題？我怎麼看奇美拉蟻王的，難道還能影響到你跟他的決鬥不成？」我不信。

「對！」尼特羅回答的斬釘截鐵，然後沖我擠眉弄眼，「快說啊，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就當作是我的遺願。」

「這是我聽過的，最慫的臨死遺願！」我面無表情。

這個獵人協會的會長特么是來搞笑的嗎？！

「我看你們相處挺好的，是不是那個……」尼特羅不死心，沖我一個勁擠眉弄眼，又八卦又猥瑣，配上這種背景這種場景簡直就是走錯片場。

「不是！」我斬釘截鐵的回答，「長得太丑！」

「當面拒絕的這麼毫不留情，會不會太……」尼特羅覷了覷火山岩漿池，「其實看臉還是挺清秀。」

我看他貌似鬆了一口氣，也對，不管他從奇犽那裏了解到多少，隨便假設一下，如果我跟奇美拉蟻聯手，其棘手程度要翻很多倍，我可是已經展現出堪比奇迹的能力。

假設他是想通過這個話題探尋我的態度，但是，覷了覷奇美拉蟻王是幾個意思？

「這個話題到底是誰提起的？你不說我壓根沒考慮過好嗎！完全不符合妖精族的審美，線條看起來太沉重，我喜歡纖細的，而且還裸奔，完全不能忍。好啦，你的臨死遺願完成了，到底為止！」

尼特羅笑眯眯，鍥而不捨歪樓，扯話題，越扯越遠，「其實我們獵人協會有很多青年才俊，考慮一下怎麼樣？」

「種族不同，是沒有未來的！」我理所當然拒絕。

「奇犽跟小傑這兩個小孩子你喜歡的話，也可以……」

沒想到越說越掉節操，一點獵人協會會長的威嚴都沒有，跟個拉皮條的老鴇一樣。我不可思議的看他，被他的喪心病狂跟無恥震驚了。

「如果是我的命令的話……」尼特羅一點都沒察覺到我的嫌棄一樣，徑自說道。

「你可以滾了！」我面無表情宣佈。

「別看我這樣，其實我年輕時候是世界第一高手，現在也是。」

有殺氣！

我低頭看岩漿池，奇美拉蟻王依舊是面無表情的仰頭看過來，不知為何，看起來殺氣騰騰。

「年輕人果然不經逗啊~~」尼特羅笑眯眯低頭看岩漿池裏的奇美拉蟻王，還是那個笑容，還是那個弔兒郎當的語氣，卻跟方才的猥瑣無恥截然不同，像個狡詐的老狐狸。

「怎麼樣，想打了嗎？」

這句話明顯是對奇美拉蟻王說的，問題是，這老爺子剛才一直纏着我問東問西，盡說些不著調的話，怎麼說得好像剛才其實是在逗奇美拉蟻王玩一樣，而奇美拉蟻王還真被逗得火氣上來了。

我回憶了一下尼特羅說得話，如果總結，就是從不著調的八卦無縫銜接到拉皮條的老鴇，猥瑣無恥掉節操，好像沒什麼特別含義，難道我漏了什麼？

難道，奇美拉蟻王是對世界第一高手這個頭銜很在意？

坐在岩漿池裏跟泡澡一樣，一直對尼特羅興緻缺缺的奇美拉蟻王目光冰冷，殺氣騰騰，火山岩漿池這種背景，硬是營造出森然戰慄的氣氛，散發出的殺氣跟岩漿高溫交織到一起，如同冰火二重天。

「人類，千里迢迢趕着來送死，真是辛苦了。」奇美拉蟻王獰笑，露出的白牙森冷整齊，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肉食系的牙齒，渾身上下纏繞着殘暴戾氣的血腥氣息。「朕成全你。」

「王一直呆在岩漿池裏，我恐怕不能出手啊。」老頭從容不迫，笑得特別狡猾。

奇美拉蟻王站起身，尾巴輕輕一甩，火紅的岩漿如同發稠的水一樣滑落，一點沒有沾到他身上。毫無預兆的，渾身陡然爆發出強大氣場，殺氣衝天，一個跳躍沖向尼特羅，兇猛急速，充滿力量。

尼特羅的應對一點都不慢，他先是兩手合十，然後做出一個動作，看起來慢吞吞的，尤其是那個兩手合十的姿勢，太多餘了，卻愣是招架住了奇美拉蟻王的攻擊，他的身後出現一尊黃金千手觀音像，一隻觀音手毫不留情拍飛了奇美拉蟻王，把他打回岩漿池裏。

「哎呀呀，這種地方真的很不合適戰鬥啊。」尼特羅嘆氣，架勢一點沒有放鬆。

奇美拉蟻王從岩漿里站起身，這種地點的確活動不方便，他的尾巴垂掛下來，浸在岩漿中。

我有點小疑惑，岩漿池裏其實並沒有可以供他坐下的地方，奇美拉蟻王究竟是如何保持那種坐姿？

奇美拉蟻王沒有緊接着發起第二次攻擊，我看着他，若有所思，漸漸的，目光落到他垂下來的尾巴上，打量了下垂下的角度，終於恍然大悟。奇美拉蟻王的尾巴尖是像針一樣，他應該是插到了火山岩漿池的內壁里，因為尾巴比較長，可以捲起來暫時充當坐墊，也可以固定身體不沉下去，看起來就像坐在岩漿池裏，或站在裏面。

咔——

裂開的聲音在此刻格外清晰。

什麼？

我正疑惑，猛然睜大眼睛，只見奇美拉蟻王頭上像帽子一樣的頭冠裂了，第一聲裂開的聲音就像訊息，整個頭冠在我的注視之下裂成好幾瓣。

「……」

「……」

現場一片死寂，我心裏漫無邊際的想，頭冠沒了，奇美拉蟻王的腦袋看起來都小了一圈……

「你打得太凶，頭冠都壞掉了！」我表示強烈譴責，士可殺不可辱。

「唉唉唉~跟我沒關係啊，我沒打他頭！」尼特羅堅決不承認。

咔——咔——

不止是頭冠裂掉，身體也發出類似的聲音，奇美拉蟻王體表那一層近似於盔甲的組織紛紛龜裂，脫落，就連臉上也是，乍一眼看去實在驚悚。浸泡在岩漿池中身體一遍遍破壞再生，不斷重複，讓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外面那一層其實已經壞死。當龜裂剝落的過程終於停下來，露出廬山真面目，奇美拉蟻王整個瘦了一圈。

「哇——」我兩手捂住眼睛，兩指張開露出縫隙偷看。

皮膚還是綠色的，但是體型完全不能當作類人異形來看待了，頭髮也在這短暫的功夫里長出來，除了身後有一根尾巴，看起來跟之前判若兩人，與被我用龍族變身魔法強行變出的樣子不同，這是奇美拉蟻王自己進化后的模樣。

讓我有瞬間臉紅心跳，既感到非禮勿視，又覺得……反正也木有露出性別特徵，再看一眼又何妨，簡直就是見證奇迹的時刻啊。

然後……

然後奇美拉蟻王又跟尼特羅掐起來了。

之前就感覺不能直視，奇美拉蟻王毫無羞恥心，裸奔起來毫無壓力，現在更加不能直視。

我捂着眼睛蹲下來，畫面太美我不敢看了。

你們高興就好，當我是一個蘑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