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彼岸花開
四四一、彼岸花開
老人家們一路上熱熱鬧鬧地吟誦詩詞歌賦,氣氛很是活躍,山丹也被他們的樂觀、可愛所感染,慢慢地不再沉入在自己的憂傷中。
大巴到達目的地,一行人下車。
前面是「三里洋渡」,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曲曲彎彎而來,兩岸是碧綠、鬱鬱蔥蔥的竹林,河畔早已停好幾膄小竹船,不遠處是「小橋,流水,人家」。
山丹想起陸遊一首應景的詩:
《感懷》
卜居鏡湖上,一庵環翠屏。
竹林藏谺谽,嶺路蟠青冥。
騫騰立奇石,嶄絕瞻危亭。
車馬雖掃跡,猿鳥與忘形。
我行半九州,蹋盡芒鞋青;
豈知雪滿鬢,於茲敝雲扃。
丹砂收箭鏃,茯苓斸人形。
遼天渺歸鶴,一瞬三千齡。
向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竹船是當地居民多少代傳下來賴以為生的工具,有遊人時,小船可以做旅遊工具,平時還可以用來打魚。
大山裏的竹子要多少有多少,砍伐幾隻竹子,削劈、打磨、裝釘之後就可以做出一隻樸拙而結實耐用的小船來。
幾個淳樸的村民拿着船槳站在船頭,儘力穩固着在水中搖搖晃晃的小船,他們的臉上是無邪、憨厚的笑容,一年四季炙熱的南方陽光讓這些瘦小、精幹的南方人呈現出非洲土著返祖的相貌:
高大寬廣的額頭、鼻樑扁平而碩大有些朝天的鼻孔、厚實上翻的嘴唇,配上黝黑的皮膚,黑白分明、眼白佔大部分的大眼睛和潔白的牙齒,瘦小而肌肉、肌腱分明的身體,只穿着一隻鬆鬆垮垮、花花綠綠的大短褲和一件遮不了多少身體幾條布帶拉掛的汗衫,讓人悠忽間感覺到原始土著的影子。
他們不說話,只是貼心地把握著小船,手上的船鎬插入岸邊,傾斜著身體、全身肌肉緊繃,看得出使了很大的力氣來平衡自身和小船。
大家相互扶持穩穩地上船,坐在照樣是竹子做成排列在小船兩邊的椅子上。
船工的船稿用力一點岸邊,小船輕巧地划入水中。
微風輕輕吹過,帶來絲絲涼意。
已是農曆九月的光景,但永城的夏天還遠遠沒有結束,它像一個頑皮的孩童遲遲不肯回家,在永城的天空中肆意揮灑著自己的熱情。
河面上微波粼粼,不時有魚兒躍出水面,在空中表演一個優雅的轉身、再「噗通」跳入水中,搖頭擺尾、自在地游向遠方。
在如此美若仙境的青山綠水中,很容易讓人忘卻世間的煩惱。
山丹亦沉浸在這怡然自得的美景中,她的思緒跑得很遠,她記起小時候在夏季的草原上唱歌牧羊、在門前的小溪里摸魚嬉鬧的場景。
永城屬於西南邊陲,少數民族地區的歌舞自然是一絕。
在山丹陷入自我的遐想中時,兩隻小船上的老人家開始對歌了。
「嗨——唱山歌喂
這邊唱來那邊和
山歌好比春江水嘞
不畏險灘彎又多咯彎又多
多謝了多謝四方眾鄉親
我今沒有好茶飯吶
只有山歌敬親人呀敬親人
哎什麼水面打跟斗嘞
什麼水面起高樓嘞
什麼水面撐陽傘嘞什麼水面共白頭嘞
嘿什麼水面撐陽傘嘞
什麼水面共白頭嘞
什麼有咀不講話,什麼無嘴鬧喳喳
什麼有腳不走路,什麼無腳走千家
什麼有腳不走路,什麼無腳走千家嘞——」
這邊原來粵劇團的梁阿姨歌聲剛落,對面小船的「阿牛哥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對上了。
「嗨——唱山歌喂
哎鴨子水面打跟斗嘞
大船水面起高樓嘞
荷葉水面撐陽傘嘞鴛鴦水面共白頭嘞
嘿荷葉水面撐陽傘嘞
鴛鴦水面共白頭嘞
哎菩薩有嘴不說話嘞
銅鑼無嘴鬧喳喳嘞
財主有腳不走路嘞銅錢無腳走千家嘞
嘿財主有腳不走路嘞
銅錢無腳走千家嘞」
氣氛熱烈而滑稽,老人家們使出渾身解數,要一分高下。
梁阿姨和著眾姐妹歌聲又起:
「好歌才——
只有三姐唱得來,
心想與哥對幾句,
不知金口開不開。
心想唱歌就唱歌,
心想打魚就下河,
你拿竹篙我撒網,
隨你撐到哪條河。
什麼結果抱娘頸,什麼結果一條心?
什麼結果抱梳子。什麼結果披魚鱗?
什麼結果抱梳子,什麼結果披魚鱗嘞?」
對面的「阿牛哥」毫不示弱:
「嗨——唱山歌喂
這邊唱來那邊和
山歌好比春江水嘞
不畏險灘彎又多咯彎又多
木瓜結果抱娘頸,香蕉結果一條心;
柚子結果抱梳子,菠蘿結果披魚鱗;
柚子結果抱梳子,菠蘿結果披魚鱗嘞!」
開始是一兩個人相和、逗歌,到後來成了兩船人對歌。
平靜的河水在歌聲中歡快地流淌,岸邊林子裏的鳥兒們都飛上枝頭,「嘀溜唒咻」地唱起歌來。
在這樣清風涼爽、風景如畫的秋日裏,山丹暫時忘記了自己的不幸,她安靜地享受着這難得一刻的祥和和寧靜。
人生要是總是這樣的美好該多好?可惜,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們的山丹遭遇了人生坎坷后,她還能感受美好,實屬難能可貴。
歌聲中,船隻緩緩前行,兩岸的景色也漸漸改變了容顏,從鬱鬱蔥蔥的竹林慢慢出現了果實磊磊的果園,有黃燦燦的柚子掛滿枝頭;有碩大的蜜菠蘿誘人的偎在粗壯的樹榦上;還有一大片開闊地里的香蕉園,一串串碧綠略微泛黃的香蕉業已成熟;剛剛過季的龍眼、荔枝樹還在不遠處的微風和歌聲中觀望着過來的船隻。
再往前行,岸邊有一塊見方十米的大紅岩石,一面略微平整的面上雕刻了一個纂體的「渡」字,用朱紅的顏料填色,那麼醒目而宏偉。
映入眼帘的「渡」讓一直不太清晰的神經「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山丹從恍惚中似乎進入了頓悟之中——「渡」!此舟專渡有緣人!
此岸入彼岸,「渡」了人的靈魂,而「渡」我之舟、「渡」我之人,此情此景此鏡莫不是在「渡」我?
忽然間,山丹似乎明白了此行、此生之真意,她悟了。
泛著來看,原來一切理所當然的認為都不是正確或者錯誤的,全是世間百態而已——原本空蕩蕩一切了無痕,哪來煩惱哪來快樂哪來情哪來意?唯有的只是自己的心情,不過亦是匆匆而過。
看多了人間百態,多一些思考、多一些了悟、多一些釋手釋心、或許才是人生的意義所在!不是嗎?望着眼前的耄耋老人家,她想起了陸遊的《感事》:
青鬢當時映綠衣,堯功曾預記巍巍。
玄都春老人何在?華表天高鶴未歸。
流輩凋疏情話少,年光遲暮壯心違。
倚樓不用悲身世,倦鷁無風亦退飛。
「老人家們亦樂不思歸,我何必依欄獨自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