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災銀(三)

46.災銀(三)

第四十六章災銀(三)

然後大理寺燈火通明,顧雲山捂著鼻子哭着說:「本大老爺長這麼大,頭一次受這麼大委屈!」

月濃坐在小圓桌對面,冷漠且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蕭逸第一時間衝上前,張開雙臂護住顧雲山,「說你呢,聽見沒有?我們大人是何等人物,你竟然敢上手?你瞧瞧這鼻子,鼻樑如山脊,鼻膽似瓊瑤,萬中取一的鼻,世間難求的鼻,結果被你糟踐成什麼樣?我們大人這輩子也沒受過這麼大委屈,你聽見沒?這、輩、子、也、沒、受、過這麼大委屈!」

迅雷不及掩耳,只聽見顧雲山哎喲一聲,又挨了一拳,再睜眼月濃已然穩穩噹噹坐回原處,毫不在乎地回說:「這下有個更大的委屈了,是不是好難得?」

「大人!大人…………」蕭逸捂住嘴,望着鼻血橫流的顧雲山,泣不成聲,「大人,你別怕,卑職保護你!」趁機抱得更緊,頭一低,似乎要以肉身擋住萬馬千軍,過後還要扯著嗓子大喊,「阿辰呢?死孩子跑哪兒去了?大人有難你還不速速相救?」

破鑼嗓子破音,害得月濃捂住耳,不自覺後仰。

窗戶推開,顧辰一躍,輕輕鬆鬆落到屋內,不看慘兮兮的顧雲山,只望着月濃,「月濃姐姐,正巧大人讓我給他報仇,要麼我們打一架?(你改改,這不像顧辰的語氣)」

月濃卻道:「先等等,他還沒道歉呢。」抬手一指,指向顧雲山。

他簡直要跳腳,捂著鼻子兜著鼻血帶着哭腔,「打了我還要我道歉?有沒有天理?」

「沒有,誰的功夫厲害誰就是天理。我記得是顧大人教訓我的,天底下誰的官兒大誰就是公道,我沒說錯吧?」眼尾精光閃過,哪裏是獃頭獃腦的余月濃,分明是只刁鑽精怪的小狐狸。

氣啊,他那個氣,氣得要落淚,恨不能抹開顏面趴在桌上大哭一場。

月濃提點他,「你罵了我,就該跟我道歉。順帶還有他——」指的是一旁看熱鬧也看得心驚動魄的傅啟年。

傅啟年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與雲山相識多年不計較這些。」

然而她加重語氣懇切道:「我說了要計較就必須計較。」

「好……好吧……」他同情地回望顧雲山,同時狠狠地掐滅了心中那星點旖旎相思。

命最要緊。

哪知道顧雲山也開始出損招,「真要我道歉?你想想清楚,你打我我打你爹,這買賣你划算不划算?」

哼,老虎不發威,真當他好欺負?

「我先殺光你們,再去救我爹出來,遠走高飛。」

蕭逸嚇得護住咽喉,顧辰有點害怕,「連我也要殺啊?我死了阿毛怎麼辦?沒爹的孩子像根草。」

顧雲山捂住口鼻,止住血,還要抽出空來瞧不起她,「大理寺死牢機關重重又有七寶坐鎮,不要說單打獨鬥,就是你領着錦衣衛硬闖都得死個精光。」

「呵,嚇唬人誰不會?」

「你去試,到時候斷手斷腳可別賴我。」

顧辰怕她不信,連忙來勸,「月濃姐姐,七爺說的都是真話,地牢七寶都是…………(你幫我想想吧),很厲害的。」

蕭逸陰陽怪氣地說:「哼,一點兒不厲害,就讓她去闖,死在裏頭才好呢——」噗通一聲,天知道中了什麼毒,突然間直挺挺倒下去,面朝地,又砸壞了鼻子。

顧雲山有籌碼在手,還敢不怕死地咕噥,「老爺這輩子就沒見過你這麼悍的女人。」

月濃刀一橫,「我這輩子也沒見過你這麼嘴賤的男人。」

他一揚下巴,「好得很,通通眼界大開,從今後瞧見長角的雞飛天的蛇都不驚訝,比這更離奇的老爺我可是天天都見。」

她似乎不想再與他爭辯,沈著臉就要回房。經過他身邊時稍有停頓,當即嚇得他躲到阿辰背後,「要做什麼?還想打人?怕不怕老爺我現在就吩咐人給你爹上夾棍。」

她煩透了顧雲山,「無恥小人。」

顧雲山道:「不無恥不為官。」一肚子官場大道理,每一個字都帶着血發着臭。

月濃再不想看見他,拉開門走出院外。他還在後頭喊,「你可是戴罪之身,四處亂跑當心被錦衣衛抓起來,到時候我可不去救。」

月濃沒回頭。

她一走,夏夜的蟲也銷聲匿跡。身邊實在太過安靜,安靜得讓人心生惆悵。連傅啟年也嘆氣,「你這個樣子,遲早要後悔。」

月濃不在,顧雲山越發硬氣,說大話不必多想,「誰後悔還不一定!」

「一定是七爺你。」顧辰道,「七爺是天天都要吃飯的。」

完了完了,這才想起來,原來還是有求於她,這下怎麼辦?難不成要餓三天等她氣消?思來想去眼睛瞄到傅啟年身上,嚇得他雙手抱胸,「你想幹什麼?」

鼻血止住,顧雲山挪開沾滿血的白帕,露出猩紅滿布的鼻頭人中,咧嘴笑,傻得一塌糊塗。可憐他不自知,還覺著風流瀟灑世間難覓,一伸手攬住傅啟年肩膀,「咱們兄弟,打個商量。」

傅啟年望着他假惺惺的不懷好意的笑,一顆心撲通撲通狂跳。

他與月濃相比,談不上遜色,仔細看來,還要多一分妖嬈嫵媚。

老天,面紅耳赤是怎麼回事?不好,要壞。

顧辰突然出現在他二人之間,從桌子底下冒出頭來,仰面問:「七爺,你要親他嗎?我想看。」

中秋不賞月,只顧著生氣鬥嘴。然而第二天一早顧雲山就後悔了,月濃根本當他不存在。一早要吃珍珠粟米粥,她無視。中午想要東坡肉水晶蹄髈,她更無視。怎奈他被養刁了嘴,除了她的手藝,誰做的東西都吃不慣。

一入口呸呸呸,都是狗屎、狗屎!

放下碗筷就要落淚,罷了罷了,人生在世不稱意,總歸要低頭。

下午就抱着寶貝去投誠,拉下臉來負荊請罪。

咚咚咚敲門,等了一會兒,沒人應。

再敲,還是沒人理。

他索性一推門闖進去,橫豎都是大理寺,哪個犄角旮旯不是他的地兒?客氣什麼?

門開,高手過招僅在須臾之間。一段輕柔的紗勾着他,轉圈轉圈轉圈,最終淹沒在重重深海之中。他撲騰着想要游出水面,卻被死死按住動彈不得,眼看就要淹死在蔚藍深海——

並不,是女兒家的洗澡水裏頭。

臨死前念叨著,女人真是惹不得,小肚雞腸、心狠手辣,半點道理不講——

哎?出水了?

他尚在蒙昧之中,扶著木桶邊緣一個勁喘氣,身上還纏着一件青色的蟬翼似的紗罩,縈縈繞繞若有若無皆是女兒香。

無酒,也讓人醉。

有人隔空一彈指,被撞開的門乖乖合攏,彷彿這世上真有仙法,捏一個指訣不論是死物活物通通低頭聽命。

他愣在當下,腦中一片空白。水從他濃密的睫毛上落下來,消失無蹤。隔着牡丹圖蘇綉屏風,窺見少女婀娜剪影,即便是他,自詡閱人無數的顧大老爺,也要聽一聽,咽一咽口水,突出的喉結攢動,咕咚一下,誰知是誰的心思澎湃,似脫韁野馬滿地亂奔任誰也收不住。

突然間下冰涼,似乎有一細針鑽進皮肉。也就在這一瞬,他四肢僵直渾身無力,唯獨剩下意識清醒,眼睜睜看着自己沖着地面砸下去,鼻血噴濺。

到這時候,她才繞開屏風走過來。或是因情急,鞋也來不及穿,一雙細白如玉的小腳濕噠噠滴著水,骨細肉勻,瑩瑩無暇,他雖氣著,但對着她一雙腳竟也說不出一句不中聽的話。

她抖開衣裳裹在肩頭,輕聲抱怨,「混賬,女人家的閨房也隨便亂闖,早該讓你吃些苦頭。」一面穿衣一面想,「話那麼多,嘴那麼賤,乾脆毒啞你,看你還氣不氣人。」

誰氣人?分明是她快把老爺氣死!可恨他有口不能言,有腦不能思,滿心滿眼都在想像——

唉,臭不要臉,噁心,呸!

暗暗啐自己一口,要打醒自己。這世上中意誰都可以,只她余月濃不行。

她提起腳,將襪子繡鞋都穿上,沒了大好風景,顧雲山心灰意冷,趴在地上眼珠都不轉一下。

繼而頸后一熱,從頸椎到尾椎一齊活過來,他醒了,卻也只是換個姿勢側躺在地上死皮賴臉,「有膽你就殺了我,省得一時一個樣的折磨,老爺我伺候不起!」

豪言壯語放出口,就等對方服軟。誰知她點頭答應,「好呀,我這就毒死你,死得無聲無息,保管沒人能查得出來。」

「還是不要——」不用扶,他翻個身利索地爬起來,抖一抖衣袍,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我看你,過得挺好。」

她瞥他一眼就轉身,坐到妝台前擦頭髮,自顧自地忙,還是當他不存在。

他尷尬得咳嗽兩聲,見還是沒人理,終於想到賠罪禮,趕緊從桌子底下撿回來,一開木匣送到她跟前,「雙龍劍終究是偷來的,不大好。還是用這個——」

她定睛看,原來是那對價值連城的鴛鴦刀。

聽他一本正經地說:「留仙島上救他一命,本就欠著人情,本老爺大人大量並不打算以此大做文章,便勉強收了他這份禮,又想着小月濃不是還缺一樣趁手的兵器嗎?正所謂寶劍贈英雄,送你也是應當。」

一抬手,站直身,「倒不必如此感激,本老爺對身邊人一貫如此,不必感激,不必跪謝,關起門來不講那些虛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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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有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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