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前度劉郎

第四百零八章 前度劉郎

場中眾人聽了,徹底無語了,這人看來是徹底不要一點斯文麵皮,完全是語無倫次,不可理喻了。

盧騏等人也是突然醒悟,發現自己的錯誤所在了,跟一個沒臉沒皮,徹頭徹尾的無恥之徒當真較勁,那是白費心思,在開口之前,你已經就是輸了,只是白白失了自己的身份,這種人,你越跟他較勁他就越來勁,無視就好了。

明白這一點之後,幾個人也就偃旗息鼓,退避三舍了,此刻一輛牛車載着畏齋先生也緩緩的駛到了,場上一下子就安靜下來,沒有人再多說話了。

牛車在講台前緩緩停下,畏齋先生下了車,諸生都起身行禮,畏齋先生徑自走上講台,開始今天的授講。

「聖賢教人,如醫用藥,皆因病立方,酌其虛實、溫涼、陰陽、內外而時時增減之。要在去病,初無定說。若拘執一方,鮮不殺人矣。今某與諸君不過各就偏蔽,箴切砥礪,但能改化,即吾言已為贅疣。若遂守為成訓,不足取也。」

……

「道無精粗,人之所見有精粗。如這一間房,人初進來,只見一個大規模如此。處久,便柱壁之類,一一看得明白。再久,如柱上有些文藻,細細都看得出來。然只是一間房……」

戚德宏抑揚頓挫的聲音響盪於溪谷之中,眾人都側耳傾聽,各有感悟,說到這裏時,戚德宏又停了下來,目光掃視一遍下面,漫聲提問道:「然只是一間房,此段該作何解?」

他的話聲落下,過了片刻,場中倒是有不少人舉起了手,這一段文的意思,意思直白明了,場中諸人大部分人都還是能理解其意的。

戚德宏當即指了場中一個舉手的年輕士子,示意他起身回答,被他指到的人,是鄭亨浩,他站起來之後,便朗聲回道:「學生以為,此段的意思在於,同是一間房,進入房間的人不同,所看到的東西也不盡相同,所以欲明聖人之言,必須正心誠意,砥礪自心,自身領悟到了,才能得其真要。」

戚德宏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笑道:「這位學子看來已經初窺門徑,也不枉某這幾天的唇舌功夫了。」

其他人聽了,羨慕的目光紛紛向鄭亨浩這邊看來,畏齋先生的這番評語,十分難得,欣賞之意溢於言表。

此刻旁邊的江雲卻是一副不以為然之狀,或許是他的神態被講台上的戚德宏捕捉到,當即就朝他伸了伸手,道:「這位學子。可有不同看法?」

其他的學子看到戚德宏手指的人是誰時,都不由的無語,心說畏齋先生是要故意跟這位「不知兄」過不去么,怎麼又叫到這位「不知兄」,讓他起來出醜了。

事實上,或許是江雲佔着「地利之便」,又或許是出自於某種惡趣味,此前的講學中,但凡提問無人舉手應答時,戚德宏多半就會叫上某人,而某人起身回答時,也一直是說「不知」,以致有了一個「不知兄」的稱號,成了一個笑談。

現在見到戚德宏再次點名叫上某人,眾人心說某不是畏齋先生的惡趣味又來了,故意逗點樂子,娛樂大家么。

看到台上戚德宏的手指指來,江雲不能視而不見,當即就站起身來。此前被叫到起來回答問題,他都不甚明了其意,所以每次都是抱着獻醜不如藏拙的心思,直白的說「不知」,但是今天,他卻不想再說不知了,因為先前這段話意思淺顯明白,他還是聽明白了的。

他行了一禮,就回道:「然只是一間房,此段的意思,學生竊以為,房子終究還是那個房子,不會因人而異而改變,沒有人,房子依舊存在,人不同,房子卻不會變。房子是固有的,一種客觀的存在,和有沒有人,人的善惡美醜,賢良庸愚是沒有關係的……」

江雲侃侃而談一番,場上的眾人聽着卻是一個個大搖其頭,此段話明顯講的是人之所見,這人卻一個勁的去說什麼房子,棄大而撿小,鑽進牛角尖,豈不可笑,不愧是一個中了三次榜尾的奇才,又在這裏丟乖露醜了。

戚德宏在講台上,聽了江雲的這番講述,卻是微微面露訝色,江雲的講述,也算是別出蹊徑,且是另一學術流派的路子,不過跟他所傳承的嶺南學派的意旨頗有齟齬之處,當下他只是點了點頭,示意對方坐下,並沒有再多說什麼,繼續接下來的講學。

不知不覺,又是夕陽滿山,倦鳥歸巢時,戚德宏結束了今天的講授,乘了牛車離去,聽講的眾學子也紛紛四散而去。

江雲徑自出了青弋溪谷,來到鎮上的市集,自己的攤位還在,本想收了攤位就回去了,這時一個過路的路人走了過來,老氣橫秋的問道:「原來這個攤子是你的啊,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高人到了,還特地在此多候半日,原來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兒,你一個年輕小兒,也敢這般大話,一個小幅賣十兩銀子?」

江雲聞聲看去,來人是一位一身錦服的中年男子,看樣子也是有點身份來頭的,他也沒多說,只是道:「我自在這裏釣魚,願者上鈎。」

那錦衣男子搖搖頭,又一副老氣橫秋之狀,教訓道:「年輕人勿要好高騖遠,不切實際,你的字值不了這許多銀子,沒有人會上當的,即使萬一有人上當,你這也是欺詐之行,君子所不為也!」

江雲很想唾對方一頭臉,但是仔細一想,對方說的,也未必沒有道理啊。他這時一抬頭,便看到一個白衣翩翩的人影正由遠而近的朝這邊走了過來,仔細一看,正是昨天被他「坑」了的那個冤大頭。

看到對方,江雲越加莫名心虛起來,暗道莫非這人終於醒悟,覺得自己被坑了,前來理論,要求退貨的了?

「我勸你還是趕緊收了這個攤子,或是規規矩矩的賣實在的字,或是不要再來了……」那錦衣男子還在那裏喋喋不休的數說着。

江雲懶得理會他,只是瞥眼看着走過來的那道翩翩白衣人影,心裏暗自祈禱,希望只是路過的,不是來算賬的啊。

可是他心中的祈禱顯然並沒有起作用,翩翩白衣人影看到路邊他的攤子,以及幌子上那醒目的廣告,這時便微微一笑,折身徑直往攤子這邊走了過來。

看到白衣人影真的沖着這邊走來,江雲心中暗自叫苦,想跑都來不及,這裏還有個人在這裏喋喋不休的廢話呢。

「年輕人,還是趕緊收攤回去吧,你在這裏就是擺上十天半個月的,也不會有人來買你的字……」那錦衣男子還在那裏老氣橫秋的說着。

江雲心中那個火啊,心說老子在這裏賣字,關你屁事,我就是要十兩銀子賣一副小幅,怎麼着,礙你什麼事了,在這裏多管閑事,你說這不是吃飽了撐著么,

若是有可能,他真想狠狠的一拳把眼前這張可憎的臉打得滿臉桃花開,再在上面使勁揣上幾腳,方解心頭之很,若不是被這人糾纏着,他剛才早就已經收攤走了的啊,何至於現在被這個白衣少年給堵在這裏走不脫,尋他算賬了。

「若是字好,怎麼會沒人買。」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昨天的那位年輕白衣士子已經走到攤子前停了下來,朝着江雲微微一笑。

江雲心中越是發苦,越發感覺對方那嘲笑的語氣,這是來者不善啊。早知如此,今天就不來擺攤了,躲幾天也好啊。

錦衣男子聽了,心中便有些惱了,這是誰在這裏抬杠呢,一個乳臭未乾的年輕小子,字寫得再好,能值十兩銀子一個小幅?

他回頭一看,目光在年輕白衣俊美士子身上掃了幾眼,帶着惱意道:「怎麼說話的,我就不信真有人會買!」

白衣士子沒有理會他,只是徑直朝尚愣在那裏的某人道:「客人來了,怎麼都不招呼一下?」

江雲還能怎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當下呵呵一笑,道:「這位兄台又是來買字的么?」

話一出口,心裏也不由佩服自己,這話說的,簡直太欺負人了。

白衣士子淡淡一笑道:「若是字好,再買上一副,又有何妨?」

這邊的動靜,早就引起旁邊的那些同行們的注意了,看到昨天那個十兩銀子買了一副小幅的白衣年輕俊美少年再次出現,這些人心中都是一陣無語,這個托兒又來了。

若是昨天,他們對此還只是懷疑,而到了現在,則基本已經就確定無疑,這個白衣士子就是個托兒無疑了。

一個秀才,卻要去買另一位秀才的小幅,這事兒本就十分離譜,大有蹊蹺,而且還是以十兩一副的天價,怎麼看都不合情理,這倒也罷了,買了一副還不夠,今天還要接着來買,試想一下,天底下有這般荒誕滑稽的事嗎,這樣喪心病狂,自欺欺人,真的好嗎。

這個白衣士子無疑就是那人請來的托兒了,此刻書畫地的這些人都已經堅信這一點,此刻心中倒是在擔心,但願那位攤子前的錦衣男子不要被兩人的作戲給欺騙上當了。

白衣士子的話,讓江雲也是一陣心中迷惑,不知對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不過既然對方這麼說了,他自然也就裝起糊塗,當即不客氣的從書笈中拿出文房四寶,在案几上擺開,拿着墨錠開始研磨,一副就要開張的架勢。

不一會兒,準備工作就緒,他一抬頭,朝對方問道:「敢問這位兄台,要寫什麼字?」

白衣士子依舊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道:「隨便你怎麼寫就是。當然,我還是有言在先,若是不能讓我滿意,我是不會買的。」

真要寫啊?江雲本以為對方總該發作,找自己算賬了,沒想對方卻依舊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只讓自己寫字。莫非對方是故意消遣人來的,等我寫了字,又不買,出一出昨天上當受騙的惡氣?

江雲這麼想着,若是這樣,他倒也認了,能夠讓對方消消氣,白寫幾個字又何妨,還是賺了啊。

當即他也不多說,拿起狼毫,蘸了蘸墨,略一沉吟,就提筆在潔白的宣紙上落下。

邊上的錦衣男子還沒走呢,一直在冷眼旁觀,見到江雲當真動筆開寫,搖搖頭,心中只覺可笑,他不相信,白衣士子真的要花十兩銀子買一副小字,多半就是在拿此人開涮,尋開心,人家不是早說了么,寫什麼隨便,但若是字寫得不滿意,人家是不會買的。

可笑這人尚不醒悟,還當真寫起來了,註定要被耍了,這也是活該。

江雲正心誠意,氣注筆端,筆走龍蛇,毫尖在白紙上不住遊走,或大開大闔,或峰迴路轉,或鴻雁長飛,或魚龍潛躍,一點點的浩然之氣也隨之力透紙背,灌注於筆墨之間。

最後筆勢一收,一氣呵成,一篇小幅就此成文,直起身子,擲筆,長吁一口氣,

「咦,這字體怪怪的,寫的還有點意思,只不過徒然有形無意,欠缺神韻,火候還差得遠,完全值不得十兩銀子。」邊上的錦衣男子探過頭掃了幾眼,帶着些不屑道。

白衣士子早就見識過了對方的字,對方的字確實有獨特之處,但他的注意點並不在這上面,他低頭照着紙面上的字輕聲默念了起來。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噫,有意思,此中似有真意!」念到這裏,他眸泛異彩,現出若有所思之色。

驚訝沉吟一陣,抬起頭,朝對方問道:「恕我孤陋寡聞,這個句子,出自何處,哪位前輩高士之作?」

江雲擺出一副莫測高深之狀,道:「非是哪位前輩高士之作。」

白衣士子神色微動,吃吃道:「莫非此句也是出自你之手?」

昨天的那句「寵辱不驚,去留無意」,他就很是喜歡,否則也不會花了十兩銀子買下,當時對方也是說出自他本人之手,他心中對此還是大有懷疑的,回去書院之後,問了不少人,卻也無人知曉這句的出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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