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行

一個女人，她原本貌美婀娜，鮮衣靚麗，她對自己的美貌很有信心，加上她在床上的天籟功夫，她可以勾引任何她想勾引的男人，然後在最歡愉的時候殺了他。

她委身過很多男人，他們有的拜相封侯，有的是鐵血大將，有的是高深修士，這些男人最後都死了，死在她手裏，她一點都不曾憐惜過，甚至覺得噁心。

上一個男人死的時候，她忽然有了一種他是自己最後一個男人的想法，或者說，他不是個男人，他是個妖魔，更是個英雄，他不知道自己來到他身邊別有用意，他甘願用自己的性命換她活下去。

她活下來了，那個男人死了，然後她又無情無義的去嘗試勾引另外一個男人，她自問自己的魅惑手段絕不亞於那些南源的狐女蛇精，然而這個男人絲毫不為所動，甚至從頭至尾都沒認真看過她一眼。

她覺得她是幸運的，這個男人是他的獵物，卻沒有給她動手的機會。

她現在覺得更幸運，因為這個男人盯上自己了，或許她已活不過這個夜晚，對於死亡，她害怕嗎？

她自己不知道，這一刻，天邊夕陽西下，蒼涼的風吹着原野里的綠草，她十分狼狽的坐在溪水旁，鞋底已經破了，衣衫襤褸不堪，灰頭土臉，她對着溪水裏的影子，發現她不在那麼美麗了。

此地已是燕國境內，然而她沒有一絲奢望還能活過明天，她的世界已經與外界隔絕，只能等待死亡漸漸逼近。

她知道那些妖魔就在周圍，自己傳給樓里的書信杳無回應，接待她的人遲遲不曾出現，這就是一個殺手的宿命，殺死別人或者被別人殺死。

她的宿命終於要終結了，只是那些盯着她暗藏着的妖魔卻遲遲不曾動手，她反而安靜下來，就這樣坐在小溪旁，看着溪水裏的自己，看着溪水裏的草魚。

她伸手去捧溪水，猛地發現溪水裏映出一張臉龐來，那是一個老頭兒，樣貌醜陋無比，甚至有幾分猙獰。

也便在這時候，她突兀發現身邊多了五六個人，這些人來的奇怪，有的從地下鑽出來，有的從草里跳出來，有的自樹上滑下，圍站在她身旁一言不發。

戴菊知道這便是妖魔神通，五行遁法，她不為所動，看着水中的那張老臉。

「嘩啦」一聲，水流四濺，老頭兒一下子從溪水中跳了出來，他的臉色出奇的平靜，平靜的就像自己一樣，只聽他安然道：「戴菊你好，我是乾薑，現在想要為狼王剷除整個燕子樓，想要從你這裏打聽一些燕子樓的事情，希望你說的話，能與我手中的情報對上，當然你可以選擇自殺，那樣需要我多費些功夫來探索你的記憶，如此一來，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很大傷害，我不能保證你的軀殼最後能剩下多少」。

戴菊露出一抹苦笑，道：「這算是嚴刑逼供嗎？你知道燕子樓一品堂的殺手從來不怕這個」。

乾薑依舊語氣平靜道：「你可以這麼認為，我只是陳述我要做的事情，如果你配合的話，我可以保證給你留個全屍，對了，我和白羽公交情不錯，我想他也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女人被自己兄弟折磨」。

說到白羽公，戴菊心裏忽的一顫，她盯着那人道：「你想知道什麼？」

「所有，關於燕子樓的一切，神都的三堂要儘可能詳盡，你傳出去書信，接你的人都已被我們攔下，他們的上線我們也已經抓獲，三堂信息正在核實當中」，乾薑說得很真誠，語氣依舊平靜。

戴菊道：「我知道你，步千帆說過，你是青蛇部落里腦子最夠用的一個，若是放在其他部落，恐怕早已成就神王，沒想到以你的聰明才幹，也沒捨得背棄殷百媚，你如果跟了墨天奇，只怕莫土早就被他統一了」。

乾薑道：「謝謝抬愛，我向來誠懇，我仰慕蛇王，雖然她不會高看我一眼，但能得到我的忠誠，這就夠了，現在該你說了」。

戴菊道：「說起來太麻煩，不如讓我寫，最後我想清靜的離開，我死了你們就把我埋在這裏吧，最好埋得高一些，方向朝着莫土，朝着逐鹿，我要能望得見千帆離開的地方」。

乾薑沉默，旁邊走過來一人拿出筆墨，符紙。

良久，夜色漸近，高坡上多了一個墳塋，面朝莫土，向著逐鹿。

夜色中響起一聲聲狼嗥，蒼茫悠遠，不多時四下草野里人影綽綽，向著這邊齊聚而來，不斷有人對乾薑彙報信息，乾薑命人依依記錄在一旁，在經過柳依依留下案卷核對校正，自己開始着手仔細分化，提筆如飛。

當荊葉領着追風狼騎踏上這處山坡的時候，乾薑全然不覺，便在這夜色清風裏，只見籠罩秉燭，燈火昏黃之下，一個妖魔正襟危坐握著人族的硃砂墨筆奮筆疾書，場景實在美的讓人無法忘記。

鷹無敵原想着上前叫醒乾薑，卻被荊葉攔住，高星閣一眾妖魔便蹲在一旁，認真等待着乾薑。

夜色半央，月上枝頭，乾薑方才搓了搓手，放下手中的筆，抬眼一看發現自己竟是被好幾百妖魔圍在中央，就連狼王也蹲在邊上。

乾薑一陣詫異，趕忙起身道：「屬下不知狼王已到，還請恕罪」。

荊葉笑道：「乾薑大才，你能出力助我，我怎麼好怪罪你！」

乾薑收斂心神道：「狼王早知乾薑，好幾次試探，都被乾薑拒絕，今日又在這裏叫狼王好等，豈不是過錯」。

荊葉心領神會，道：「非也，我知道你喜歡蛇王，你用情至真，為魔致誠，願隨我出莫土乃是忠心，如今考量我能信得過，才敢放手行事，無不是大將風範，有你助力，荊葉便又多了幾分勝算，哪裏會怪你！」

乾薑會心一笑道：「狼王懂我，敢不為狼王效死！屬下已統計清楚紅香院閣主趙嫣然之下總計有大小妓館一百三十六處，其中燕國二十三州佔據七十一處，其總部位於金陵城中，即是金陵最大的妓館紅香院，樞密閣先長史李當心退位后，長史改換為蜀山靈隱峰執掌張文遠，樞密閣涉及神都六國大小書院三十七個，之下又有專門傳遞消息的茶肆、酒樓二百六十九處，其總壇位於陶國金陽鎮，毗鄰蜀山，近衛營總部設於雲州和青州之間的金陵道三十里幽燕山莊，其中有常駐軍隊三千，另外燕國各大神武軍團中都有近衛營將士，寒食老人死後，由燕國老將邢風接任，據說邢風出自蜀山，與蜀山掌教玉虛子乃大日峰師兄弟，修為聖人境界」。

周圍妖魔聽着無不詫異，這燕子樓當真了得，不過二十多年，勢力盤根錯節竟是遍佈整個神都六國，這等經營手段若是放在莫土，只怕其中一位神王早就一統莫土了！

荊葉聽着心裏早有準備，燕子樓發展若不是如此迅疾強大，又如何能讓周公明沒有一搏之力，就連周王也神不知鬼不覺的被鷂子刺殺。

乾薑肅然繼續說道：「靈元殿總壇設立在北嶺大夏都城帝陽城中，如今已有東遷跡象，當下殿主歐陽晉正在着手接管鑄器山莊所有商務，下一步似乎要將整個鑄器山莊併入靈元殿中，另外，還有一則消息並不肯定，燕子樓樓主和一品堂堂主俱在大夏皇朝為官，據說一品堂堂主很可能是正一道巨擘，這兩人身份暫時還無法確定。最後，屬下探察到燕子樓中似乎還存在一個元老會，這些人多半由蜀山後山隱世真人組成，實力不同凡響，只可惜屬下派出的探子都被掐斷，沒有消息送出」。

這一席話，卻是叫荊葉吃了一驚，如此說來當時荊州一戰，那死在姑蘇先生手上的兩大蜀山強者便是這元老會的成員，至於燕子樓樓主在大夏皇朝為官之事，荊葉之前便聽荊十三提過，倒在意料之中。

這時候乾薑又道：「對了，有一份燕子樓一品堂三十三人的名單還請狼王過目」。

荊葉接過一看，這一份名單前十人分外醒目，無一例外都是鳥名，依次是杜鵑、鴛鴦、布穀、斑鳩、白鴿、鷂子、戴菊、喜鵲、畫眉、烏鴉，之後便又是一些代號，總計三十三人，算是一品堂最為精銳的殺手。

燕子樓如此勢大，想要連根拔起殊為不易，乾薑能在兩日之內查到如此多的信息已是難能可貴，荊葉斂眉道：「查清楚了便好，燕子樓勢大，咱們不急着動手，乾薑你接下來有何打算但說無妨」。

乾薑抱拳道：「狼王，此事耽擱不得，鏟草不快，春風又生，恐怕昨日我派去探查元老會的探子已被蜀山長老發覺，若是再等幾日，只怕他們已經反應過來會早做準備」。

高星閣此時對乾薑也不禁刮目相看，便問道：「榮城侯覺得當下如何做才算妥當？」

榮城侯乃是乾薑之前在莫土青蛇部落的爵位，乾薑跟着道：「依我看，越快越好，今夜就可以動手？」

荊葉道：「這樣是不差，可是燕子樓盤根錯節，咱們妖魔又對神都六國不熟悉，只怕動起手來有欠妥當」。

乾薑一笑道：「狼王放心，我已命令手下畫匠將各國州郡地圖準備妥當，燕子樓勢力所在皆有標記，另外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根據各地燕子樓勢力不同，我已依依指派人馬，總計分成六百支小隊，總計一萬三千六百妖魔，由先鋒營和陣部羽部各自抽調搭配而成，羽部負責接送，陣部負責監察，先鋒營化形將士負責執行，只消狼王一聲令下，我便立即給他們指派任務！各方人馬同時出動，這一戰成功失敗，明日清晨便會揭曉」。

聽乾薑一口氣說完，周圍妖魔都驚呆了，倒是早圍在乾薑周圍的妖魔臉色甚是得意，看樣子這兩日出力不小。

高星閣一拍乾薑肩膀，叫道：「可真有你的！以前在莫土時，老狼早就聽人拿你和我做比較，說什麼東有榮城侯乾薑，北有雪狼王高星閣，老狼還排在你後面，今日見了你的能耐，老狼是心服口服！」

乾薑笑道：「雪狼王過獎了，你麾下的追風狼騎軍縱橫莫土誰人不知」。

兩個人相互恭維著，還真沒荊葉什麼事，荊葉無奈只得懶洋洋說道：「事不宜遲，還是那句話，此事由你乾薑統籌發令，今夜便展開行動，若是人手不夠，我和追風狼騎軍隨時聽后調遣！」

乾薑一聽嚴肅得點了點頭，跟着道：「眾將士聽令，傳六十三路將領前來接令！斬除燕子樓，功敗垂成，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