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惜春黑化—上
第一章三十四章
「姑娘，吃點東西吧。您這樣不吃不喝，糟蹋的總歸是自己的身子。」劉嬤嬤端著惜春平日裏最愛吃的東西，哽咽地勸著靠坐在月亮窗旁的惜春。
惜春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一動不動。雙眼仍是泛也不泛地看着窗外的那株梧桐樹。
昨夜一場大雨，吹落了多少葉子。
而她就猶如這隨風飄蕩的落葉一般，碾落凋零。
她不是不眷戀枝頭，而是這風太過無情。
這風太無情，也太寒人心了。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都說苟寶貴，勿相忘。
她滿心的期待幾個月後，八台大轎嫁入林家。卻沒有想到，林家竟然向吏部侍郎家的嫡長女下了聘書。
那麼她呢？
她又算什麼？
婚期都已經定了下來，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她要嫁入林家，為什麼要毀婚？既然要毀婚當初為什麼又要給她承諾？
十年呀！
她今年十六歲，所有的懵懂無知到青春正好都是在這般的期待和承諾中度過的。
林闕，為什麼？
姑媽，為什麼？
還有林姐姐，這到底是為什麼？
呵呵，能為什麼，不過是一份密葯罷了。
可是你們怎麼不問問她呢？
這份密葯於她真的會有作用嗎？
問都不問一聲，就判了她的罪，將她驅離。
她不甘心。
她自認從來都沒有對不起過林家。她也自問從來都沒有做過什麼有辱閨譽的事情。
那年她才多大，便讓阿木千里奔襲給林家送強身健體的的藥丸。
那年她讓人去給賈敏報信，讓林家對娘家，對王夫人有了防備之心。
那年聽說林家入京會有危險，她讓阿木一路護送，才保障林家安全進京。
林如海病逝，林家一落千丈。榮國府圍着寶玉打轉，對林家更是冷漠。是她讓她們東府的人前前後後的去幫忙，操持。
沒有賈蓉兄弟，小小的林闕能撐起整個葬禮？沒有秦可卿，賈敏能夠安心地去悲傷？黛玉能有時間站出來主持內宅？
不能，都不能。
之後林家守孝，若不是她們東府時刻維護，這京城是那麼好獃的？
忘恩負義，不仁不義。
......
黛玉進宮，若不是她將那隻荷包送給了黛玉，若不是她將身邊的傀儡改裝易容送到她身邊，她能不能活到今天還是兩說呢。
還有，為了保障她的地位和利益，她不顧秦可卿與皇上的姐弟之情，為黛玉下了那種一對一的葯。
可是到頭來，黛玉懷孕了，她的好姑媽覺得自己吃了密葯不能再有孩子了，林闕...他也忘記了他們這些年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起長大的情誼。
不，也許他沒忘記。
也許當初他就明白了與自己聯姻的好處，所以才會表現出那副深情款款的樣子。
不然為什麼他一直不肯出現，不肯給她一個交待？
她一顆真心相待，卻換來無情的拋卻。
...她不甘心。
不甘心。
若說她對不起天下人，對不起任何人，可是她對林家卻從來沒有一點對不起的地方。
她寧負天下人也要對她們的好，卻最終落得這樣的下場。
若是早知今天，早知今天......
「去請蓉哥媳婦過來。」惜有時候的聲音暗啞，早就失去了往日的清脆和甜美。聽得人無端難過。
自從知道林家與吏部侍郎府聯姻后，這是惜春頭一回張嘴說話。
劉嬤嬤一怔，連忙將眼淚試去，向外喊了一聲晴雯，讓她去請秦可卿過來。
家中老少爺們，為了林家毀婚的事情，差點沒把房頂掀開。
賈蓉，賈薔帶着十多歲的賈喆，不管不顧地砸了林家。而秦可卿則是和齡官也去要了一回說法。
...賈敏避而不見。
此時一家老少男女都呆在秦可卿的院子裏，一邊想着如何報復林家，一邊想着如何勸慰惜春。
少時，晴雯不止將秦可卿請了來，還將家中的除了賈喆哥仨的所有主子都請了來。
惜春仍是那個姿勢坐在那裏，聽到幾人的請安問好聲，僵硬而緩慢地回過頭來。
想要對幾人笑一笑，可是她卻怎麼也扯不動嘴角。
「因為我的事，讓你們也跟着着急上火，被人恥笑了。」
別說家中有個退婚女會多麼影響家中聲譽，只說族中有這麼一個姑娘，都會讓族中別的姑娘婚嫁受影響。
她們家是一族之族長，所要承受的壓力就更大了。
「姑姑快別說這樣的話，林家背信棄義，與姑姑何干。姑姑今日受的委屈，侄子們一定給您討回來。」賈蓉也沒有想到林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想到自小被他們全家捧在手心裏的姑姑要受這樣的傷害，心中便恨得不行。
「我的仇，我自己報。不然我如何甘心。」頓了頓，將視線從賈蓉身上轉到秦可卿的臉上，「蓉哥媳婦，我想進宮。不知能否操作。位分低一些，也不打緊。」
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林家上下都是她給的生命，既然她們不珍惜，那她就收回來。
姑媽，不，應該叫她賈敏。賈敏，林闕，林黛玉。
她要一樣一樣地向她們討回來。
欠她的，就用命來還吧。
惜春心中發狠的想到。
「進，進宮？」姑姑一向心高氣傲，最是不屑進宮這種事情，怎麼會，怎麼會這麼想？
惜春點頭，「唯有我進宮，這件讓京城眾人看熱鬧，讓人傳得沸沸揚揚的事情，才能結束。我們賈氏一族，並不是只有我一個女兒的，那些嫁出去的，還有待嫁的，不能因為我而受到傷害。
我無辜，她們又何其無辜呢。怪只怪，我們信錯了人。」
「可就算是如此，姑姑也不必進宮去呀？」林家真的是坑人不淺，早知道當初就不選擇那麼勢弱的林家了。
「如何能不進宮，我們與林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若是讓林家的人在宮裏站穩了腳跟，我賈氏一族，可還有什麼前途未來可講？後宮有林氏，前朝有林闕。再加之，林氏現在身懷有孕，雖密而不發，卻是不爭的事實。一但讓她生了下來，未來多少變數，不可預測。
一但讓林家佔起來，首當其衝的便是我賈家人。我受賈家庇護多年，不能因我而讓賈家未來面臨不確定的風雨飄搖。」
惜春知道，她雖然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東府呢。數年後，必是要遭到冷落。
而且，若真的讓林家上位，她如何能安心，又如何能甘心。
「何至於此呢？」齡官畢竟沒有接受過世家教育，對於這些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
「太後年歲已高，皇后閉宮多年，並不得寵。皇上雖正值壯年，可總有老去的一天，一朝天子一朝臣。」
惜春說到這裏，忍不住苦笑，為了讓林黛玉好，她給她和皇帝下的那個葯，便保障了林黛玉和林家的優勢。
她的身子是經過修真母親調養的，百毒不浸，解百毒。
她沒有辦法解開皇帝和黛玉之間的那種葯，便只能用自己添坑了。
低頭看着手心中那張寫着告密皇后的紙條，惜春更加的慶幸自己還沒將事情做絕。
有皇后在，她的目的更容易實現，進宮后的生活也能更輕鬆一些。
......
惜春心意以定，無論誰說什麼，都沒有動搖這個決定。秦可卿其實也認為惜春的這個主意非常不錯。
可是她也不捨得她養大的女孩，去宮裏廝殺一條血路。
如今的局勢雖然看起來，賈家是佔着上風的。可是幾年後，十幾年後，就不一定了。
而且想到林家讓人傳出去的，惜春不能生育的事情。秦可卿也知道，不進宮惜春也不一定能再說門好親事了。
這種事情，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
雖然她們確信，惜春說的，她沒有中毒這件事情。可是又怎麼可能挨家挨戶地去解釋呢。
只是苦了她了......
沒過幾日，秦可卿便進了宮。
她告訴太后惜春身子好好的，卻被林家毀婚。原因不過是因為賈家一心效忠皇上，不願站隊。
是的，站隊。
秦可卿話里話外，都是在說林家知道了黛玉有了身孕，所以想要讓她們賈家站在林家這邊，支持黛玉肚中尚不知男女的胎兒。
「我就想不明白了，這林家是怎麼想的。因為林夫人是賈家堂族嫁出去的姑奶奶，我也是自小看着林妃娘娘長大的，所以往來走得近了些。可是她也不想想，皇上的孩子都是我的侄兒，怎麼可能不向著親弟弟呢......」
太后本來還對那天的事情心有餘悸，現在聽秦可卿復又提起，心中自然對林家和林黛玉更加的不滿了。
「這婚事不是十來年前就定下來了嗎？怎麼說毀就毀了？那吏部侍郎家不知道嗎？」
秦可卿嘆了口氣，「如何能不知道呢。自從皇上登基，姨媽一直對我寵愛有佳，多少人家上門來提親，我都是給回了的。人無立不信，如何能背信毀約。卻沒有想到，我們家從來都沒有嫌棄過她們家，到頭來卻讓人家嫌棄了。
我們姑姑的身子好著呢，之前還有得道高僧說過我們姑姑，說是我們姑姑是福祿壽齊全的姑娘，旺夫旺子的面相呢。命中多子多福，貴不可及，是頂頂好的貴人相了。
唉，幸好小的時候一直由姑媽賜下的嬤嬤教養著，並沒有因着兩家有婚約便與那林闕親近。一直嚴守閨禮，不然此時，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什麼旺夫旺子，貴不可言，不過是為了讓太后心動的說詞罷了。
顯而易見，太后聽到多子多福這四個字，就已經心動了。再一聽前後說法，心裏就有了一絲想法。
不過，太后還算知道有些事情還要是跟皇帝商量的，所以便若有所思的按下不提。
秦可卿見此，也知道太后是心動了。便也不再提這茬，只說了一些惜春平時小事，按往常那般刷太后的好感。
十幾天後，一道封嬪的聖旨便傳到了惜春的小院。
惜春俏臉微寒，虔誠而專註地接旨叩頭。
她的樣子，彷彿在做一個儀式。
像是一個告別的儀式，又像是一個啟程的儀式。
跟黛玉當初一樣，嬪位上的妃嬪可以帶三個人進宮。
張嬤嬤不想再進宮，劉嬤嬤不放心惜春，可惜春卻堅決不會帶上劉嬤嬤進宮。
那也許是這個世上唯一真心對自己好的人了。
她如何肯讓她跟着自己去涉險，去血海中廝殺呢。
她給了所有劉嬤嬤可以用得上的東西，然後將晴雯的賣身契給了劉嬤嬤，又將焦大一家以及她所有名下的人都交給了劉嬤嬤。
之後，才帶着柳兒，以及突然在宮裏失蹤然後改裝易容回來的楓兒。
楓兒和柳兒都改了容貌，畢竟沒有誰是不老的，不改容貌兩人都不能陪着惜春進宮去。
惜春沒有帶嬤嬤，秦可卿卻將自己的一個貼身嬤嬤送給了惜春。
這位嬤嬤也是太后賜給秦可卿用的，由他跟着進宮，也方便一些。
惜春和黛玉當初進宮時是同級別，再加上有秦可卿的面子，太后的默許，帶進宮的嫁妝自然也是只多不少。
進宮那日，賈家闔族老少齊來相送，那樣的場面，惜春看了只想落淚。
...這是她的婚禮。
轎子走過街口時，似有所感，惜春掀起一縫子轎簾，正好看見穿着一身墨色文士衫的林闕，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
四目相對，有愧有怨。
再多的理由，再多的不得已，都已經無法化解了。
從今後，與君絕決。生死不擾，死生不見。
轎子在宮門口停下，惜春帶着改名為梧兒和桐兒的楊柳二人，一步一步地向皇宮深處走去。
她來了，她到了這個紅顏熬白骨，永世莫回頭的沒有硝煙的戰場。
她要手刃那些負了她的人。
她要守護她的家人和家族。
鳳藻宮
她居然住進了鳳藻宮。
這是天大的笑話，還是諷刺呢？
惜春已經顧不得想什麼了，因為皇上傳話說，今天會過來。
宮室很大，可是惜春的心裏卻並不喜歡這樣大的房間。
顯得沒有一絲生氣，冷冰冰的。
而且惜春也不喜歡用屏風，自來膽子有選擇性膽小的惜春總感覺屏風後面會有人站在那裏。
可是現在看着這一室的宮殿，惜春想要佈置也沒有什麼心情，於是就一點沒動地保持了原樣。
讓人去收拾行李，惜春便準備養精蓄銳，準備迎接晚上的到來。
心中總是忍不住冷笑，一直以為自己會嫁給林闕，過着普通的官家少奶奶生活，卻沒有想過，竟然會為了這個那個的目的，進了後宮。
好笑嗎？
自己的天真，如何不好笑。
值得嗎？
她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
可她現在已經進宮了，不是嗎？
......
當夜皇帝過來，惜春行了大禮，又陪着皇帝用了晚膳后，二人對坐互相飲著一杯茶，敘起了家常。
「嫁誰不是嫁呢？蓉哥兒媳婦跟我說，只要娘家不倒，嫁妝夠好，誰家都會好好供著自己的。」頓了頓，惜春又擺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看着面前的皇帝說道，「可是她沒告訴我，嫁進宮裏來，會不會也這樣？」說罷又是一臉的不解和苦惱。
惜春其實是明白水晏問的是什麼，自然也知道他想知道什麼。可是惜春卻不願意配合著說什麼，於是只好答非所問了。
曾經的那十年，她再不願意向人說些什麼了。
那個人，那些情......
水晏：「......」，真不知道他老姐都教了這姑娘什麼，為什麼思想會這麼清奇。
這個話題有些接不下去的水晏，又說道惜春眉心的紅痣，樣子很特別。
「這個是硃砂痣呀，特意挑了個好看的花樣子，叫蓉哥兒媳婦點上去的。不過好像並不會留多久。」最後半句話，惜春語中還帶了一點羞意。
水晏聽了點點頭，硃砂痣嗎？
如果真的是硃砂痣，那過了今夜確實不會留下來。
不過有了這個東西，倒也能證明面前的賈嬪的清白。
她與那林妃的弟弟自幼定親，走的又近。一年裏大半年是居於林家，本來聽到這裏，水晏是不想讓惜春進宮的。可是母親卻又堅持說這位姑娘是個八字頂頂好，旺夫旺子，多子多福的命相，自己苦於無子嗣，也只得試試了。
「讓你進宮，可有怨言？」
惜春歪頭想了想，然後點頭，「開始是有的，聽說宮裏的伙食不咋地，就不太想來。不過蓉哥兒媳婦說，我，呃，臣妾的位分不低，想要吃什麼，宮裏的食材都是最好的，我身邊的下人也會做。然後就沒啥想法了。」
「為什麼會沒有什麼想法？」這話可真俗。
雖然一直聽老媽，老姐，還有林妃說起過這個丫頭多麼頑劣懶散不上進。現在看來，真的沒有出屈了她。
惜春詫異不解，「為什麼要有想法？吃的不錯，住的不錯，穿的自然也不差了。然後還要什麼想法。人活着不就這些追求嗎？我只要好好享受就是了，想那麼多，不累嗎？蓉哥媳婦說了，我，呃，臣妾天生就是享福的命呢。」
水晏：「......」這話說得太理直氣壯了，他竟然覺得好有道理。
人活着，好像真的如面前的丫頭所說，追求的也就這三樣，或是再多個一兩樣了。
「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嗎？」
惜春搖了搖頭，「沒有，蓉哥兒媳婦說了，天塌下來，還有大個頂着呢，我只要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不犯宮規，好好聽皇上和太后的話，就天下無大事了。」
那你的天下可真小。
「嗯。」不過水晏心裏也覺得這話不假，沖着老姐的面子，只要這丫頭老老實實，他和母后護一護也不過是舉手之間的事情。
不過一番談話下來，倒覺得這就是個被寵得有些天真的丫頭。
什麼話都敢說。
還有就是，跟林妃的陽春白雪比起來，這就是個下里巴人。
「安置吧。」
惜春一聽到水晏說這話，心就是一沉。不過走到了今天，早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牙一咬，心一狠。便跟着水晏走進了內室。
一夜被翻紅浪，說不出是甜是苦。
......
與惜春這邊的紅燭軟枕不同，林家那邊的氣氛卻非常的凝重。
賈敏當初退婚的時候，是說什麼都沒有想過賈家會送惜春進宮去。
她一直以為女兒在後宮為妃，又懷了身孕。賈家投鼠忌器，就算是極為憤怒她林家退掉婚事的事情，也會以大局為重。
卻沒有想到賈家竟然來了一招釜底抽薪。
她本以為賈家就算是氣憤，再不會支持林家，至少以宮中的形勢也不會去支持別人。
是她想的太簡單了。
一但賈家姑娘進宮，整個宮中的格局就會被打破。
還有自從賈家接到進宮的聖旨就從女兒宮消失的楓兒。
賈敏此時才發覺，很多的事情都不受她的控制。
楓兒多麼實用，這是賈敏和黛玉都知道的事情。一但楓兒消失了，女兒面對這後宮諸事豈不是捉襟見肘？
現在黛玉還懷着身子，哪裏離得開楓兒呢。
還有就是，好好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消失了。宮裏的那些人可都是眼睛雪亮的，這幾天她還沒有進宮，也不知道宮裏的人會怎麼議論這件事情。
太后和皇上那裏若是知道女兒日常最重用的貼身宮女突然消失了，又會做何想呢。
說是四丫頭叫走的？那也要有人相信才好呀。
唉，她就是太心急了些。
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林家都勢單呀。
但願她選的兒媳婦娘家有些實力吧。
但願以四丫頭的脾氣秉性，以及當初與兒子的那段經歷不受寵於御前吧。
可是轉念一想，既然人敢進宮，就有了萬全的準備。
若早知道會這樣，她應該先將人娶回來，然後再以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