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路在何方

第十七章 路在何方

?沈溪沒想到夏主簿居然知道自己太祖父的謚號。

不過,這夏主簿作為縣衙的三把手,對於地方縣誌和名人很了解,也是為官者之道。官員每到一處上任,先要摸清地方縣誌和該縣的士紳勢力架構,才好正確施政,不至於處處受制於人。

之後夏主簿和主家老爺說話,就沒沈溪父子什麼事了,他們畢竟是下人,就算那夏主簿偶爾提了一句沈家的先祖也並未將這對父子放在眼裏。

沈溪在旁邊聽了一下他們的對話,原來朝廷的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要到汀州來督造水利,需在寧化縣住兩個月。

明朝的工部郎中是正五品的朝官,寧化知縣只是七品。本縣韓縣令想要巴結上官,所以要在接待方面做足了功夫。按照夏主簿的說法,是要在這縣城裏給這位姓林的工部郎中備好宅院,在生活上給予最好的照顧。

主家老爺王昌聶跟夏主簿是老相識,知縣把接待的事交給夏主簿全權打理,位於城南河邊的一棟四進院子已經備好,現在就是僕役和擺設方面還需要夏主簿上心。

夏主簿從王昌聶口中得知風箱的事,便過來親眼看看,好讓工部郎中在寧化期間住得舒服一些。但這不是夏主簿到王家的主要原因,此次拜訪主要還是想王家出一筆錢,讓官府在這上面少出錢甚至賺上一筆。

這也就是說,接待工部郎中的錢會被正大光明攤派下去,寧化有頭有臉的士紳都要出錢出人,這是歷來的規矩。至於看風箱,只是個由頭。

等夏主簿拿到銀子,就提出告辭,在臨走前又看了沈溪一眼,笑着道:「此子或是可造之才。」

王昌聶出門送客,劉管家對沈明鈞道:「明鈞,你也聽到夏主簿的話了,回頭你還是送你兒子到私塾去讀書吧,只有讀書才有出息。」

沈明鈞開始時還很高興,自己兒子被官老爺稱讚,這可是光耀門楣的事,但聽了劉管家的話,他臉帶難色:「劉管家,我做工的錢都寄回家裏去了,哪裏還有閑錢供孩子讀書?我想等他長大點兒就出來幹活養家餬口,不敢奢求將來有什麼出息。」

劉管家罵道:「愚人之見。」

隨後拂袖而去。

沈明鈞帶沈溪回到小院,來到主屋跟周氏商量事情。為了不讓沈溪和林黛偷聽,兩人還特意關上房門窗戶。

沈溪不用猜也知道父母在商量他讀書的事,可家裏的境況實在不好,而今沈家又要供六郎讀書,光是靠沈明鈞平日裏節省下來的那點兒錢,根本不夠讓沈溪入學。

沈溪坐在院子裏,用木棍扒拉着寫字。

平日裏寫慣了簡體字,突然要用繁體來寫一時間還真不太習慣,不說別的,烏龜的「亀」、鬱悶的「鬰」、身體的「體」等字就讓人無比頭疼。好在沈溪的專業便是考古,認識繁體字只是最基本的技能,而且他還寫得一手好書法。

林黛在一旁默默看着,最後忍不住蹲下來,仔細打量沈溪在地上劃出來鬼畫符一般的東西,問道:「弟弟,你在畫什麼?」

沈溪側目看着她,問道:「不是讓你叫我哥哥嗎?」

林黛撅著嘴道:「娘不許……娘說我嫁給你之前叫你弟弟,將來叫你相公,不讓我聽你的,把稱呼搞亂了。」

沈溪也沒去勉強,他滿心以為夏主簿會成為他人生的伯樂,但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現在他終於醒悟過來,這個夏主簿只是個市儈的逢迎上官的小官僚,來看風箱的目的其實只是到王家來要銀子。

「這是字……你識字嗎?」

沈溪看着目不轉睛的林黛問道。

林黛小腦袋用力搖著,眸子落在沈溪臉上:「我不認識,你識字嗎?聽說只有那些貴人才認字,你年紀這麼小,肯定是隨便划的,我才不信呢。」

沈溪笑了笑,又問:「那你會背乘法表嗎?就是小九九,一一得一,二二得四。」

林黛笑着點頭道:「我會的,九九八十一,九八七十二,九七六十三……」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古代背乘法表是倒過來背的,林黛背了一會兒,突然停住,不滿地看着沈溪:「你捉弄我,你既然問我想必你也會……你就是想讓我出醜……」

「只是會背沒用,要學會寫,我教你寫字好不好?」

說着沈溪在地上劃了一橫,「這是一,下面再加一個橫,就是二,再加一橫的話就是三。你猜四怎麼寫?」

林黛高興地道:「那就再加一橫。」

沈溪笑道:「這就不對了……這才是四。」

說着沈溪把從一到十用計數的方式寫下來,再以繁體書重複書寫,雖然他稚嫩的小手之前從來沒拿過筆,但沈溪發現不但前世的記憶和知識傳承下來了,連那些基本技能也一併帶了過來,其中便包括寫字,他用木棍劃出來的字是很工整的楷書。

沈溪心想:「就是細胳膊細腿兒的還沒成型,不然揮毫潑墨也沒問題。」

林黛仔細看了半晌:「你說上面和下面的字都念一,可為什麼會不一樣?下面的筆畫多了許多……你一定又在騙人了。」

沈溪笑道:「沒騙你,一是『壹』,二是『貳』,上面那麼簡單隻是方便人日常記錄而已,如果要寫賬目或者是正式場合的公文,則必須用下面的,不好篡改。數字是很嚴謹的東西,隨便加個橫,那就完全不同了。」

「哦。」

林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總管是接受了沈溪的說法。

很快沈明鈞和周氏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周氏還在擦眼睛,淚眼蒙蒙頗有幾分凄楚。沈溪趕緊上去拉着周氏的手問道:「娘,您怎麼了?」

周氏搖頭道:「沒事,娘被沙子迷了眼。」

「我先去做事了,你們在家裏要聽娘的話。」沈明鈞撂下一句話便出門了。

周氏矮下身子,拿起沈溪的手:「小郎,你爹說連官老爺都覺得你將來有出息,想送你去上學,可家裏的確供不起你。回頭你爹會想辦法,把你送到教識字的老秀才那兒,好歹能寫自己的名字……用不了多少錢,至少不會目不識丁。」

周氏說着說着又落淚了,她相信自己的兒子能成大器,可家裏貧窮沒法讓沈溪上正式的學塾,即便要送沈溪去那種只是隨便教幾個字的臨時學堂也要摳著過日子,心頭非常自責。

沈溪露出開心的笑容:「沒事的,娘,就算我不上學塾也沒什麼……如果娘只是想讓我認識幾個字,我可以長大後跟大伯學,不用花冤枉錢……我覺得大伯很難考上舉人……」

周氏原本慈眉善目,聞言不由罵道:「臭小子,你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你大伯也是為了沈家讀書,他現在在閣樓里連門都不能出,這大熱天的沒法洗澡估計全身都餿臭了,多可憐?」

「你要是再敢說你大伯的壞話,看我不收拾你!」

沈溪心說這才是他熟悉的老娘,兇巴巴的潑辣無比,要是跟他說幾句軟話都會讓他覺得老娘是鬼上身了。

周氏又道:「送你去學認字是我跟你爹商量好的,你好好學,一定不能偷懶。」

「嗯。」

沈溪點了點頭。

旁邊的林黛凝望周氏,道:「娘,我能跟弟弟去上學嗎?」

周氏責怪道:「你個小女娃子學那作甚?女子無才便是德,跟娘好好學針線女紅,頭晌去裁縫鋪的時候娘問過,他們正在請人,娘想過去試試能不能上工,這樣就可以供憨娃兒認字了。」

沈溪心中有些負罪感。

現在還不是進學,僅僅只是跟着那種迂腐不化的老先生學幾個字,就要周氏辛苦做針線幫補家用。

他很心疼周氏,可惜他現在年歲小做不了什麼。

在這個時代,想賺錢首先得要有力氣,沈溪現在還太小,就算滿腹經綸也不敢隨便施展,最好的辦法就是背地裏去做些事慢慢改變現狀,只要不讓人知道是他做的就行。

等周氏和林黛離開,沈溪獨坐院中,琢磨到底如何才能把腦子裏的學問變成白花花的銀子。

可惜的是,前世沈溪學文而不是鑽研理工,就算他知道風箱的構造,也是他考證古籍時瞎琢磨的,要說發明個蒸汽機製造玻璃什麼的就太不靠譜了,這些東西他只是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要真正將學問變成生產力,完全是天方夜譚,就算要做朝夕之間也不會有成績。

如果單純是學術上的東西,就算他通曉古今也不會變出銀子,百無一用是書生,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從書畫入手。

為考古需要,沈溪曾對元明清三代的書畫有過深入的研究,對於書畫的作贗也頗多涉獵,書畫從壓紙到成品,再到做舊,幾百年後技術已經更新換代,很多連先進的儀器都測不出真偽,若是他可以做幾幅前朝名人的書畫出來,價值就不是幾兩銀子了。

可惜現在的問題是,他沒有紙張筆墨,平常人家是不會準備這些東西的,而且把贗品作好之後還需要雕刻印章,調製印泥,以他的小身板想完成這些非常困難。

就在他想事情想得入迷的時候,林黛從門口方向跑了進來,大聲叫道:「弟弟快來,有人欺負我。」

沈溪聞言抬起頭,只見林黛才穿了兩天的新衣服上多了許多污漬,仔細一看原來是泥蛋子。

這時大門口進來個穿着精細料子的七八歲男孩,一手拿着根木棍,另一隻手則是泥團,顯然往林黛身上扔泥蛋子的便是這小子。

沈溪仍舊坐着,不緊不慢道:「叫哥哥,不然不幫你。」

林黛急道:「可是娘說……好吧,我叫你哥哥好了……好哥哥,你幫我打他,他是個壞蛋,剛才趁我不注意,往我身上扔泥巴,把娘給我買的新衣服都弄髒了。」

沈溪站起來,向那個比他高了半個頭的小子走去。

(本章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寒門狀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寒門狀元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七章 路在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