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做夢

2.做夢

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沈長樂只覺得渾渾噩噩,她想要睜開眼睛,但是卻怎麼都睜不開。

周圍有人在喊,是啊,是有人在喊。

此時她的意識終於清醒了些,但她卻怎麼都睜不開眼睛。沈長樂心裏着急,正想着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

可隨後一幕幕場景猶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里不斷的閃過。皇上說正月十五要帶她出宮看花燈,所以她在試穿明個出宮要穿的衣裳。

鮮艷亮麗的衣裳,還有精緻的首飾,一想到那樣熱鬧的花燈節,她的心就歡呼雀躍。這些年她一直過的黯淡,好些年都不曾經歷那樣的熱鬧了。

只是她剛換好衣裳,就聽見外頭有嘈雜聲,還沒等她回過神,就有一隊穿着兵甲,拿着刀劍的侍衛沖了進來。

他們不僅劫持了她,還把太后也綁了。對,是吳王謀反了,只是他說要讓皇上束手就擒。沈長樂不由想要笑,皇上待她好,不過就是表面功夫罷了,他那樣尊貴的人,怎麼會為了她束手就擒呢。

但就算這樣,她還是不想死。

她巴巴地看着門口,心裏明白皇上不會來,可又期望地着他能來,直到她聽到外面的聲音……

是皇上來了。

她正要歡喜,可突然心口一疼,她低頭看見自己的胸口扎著一根箭,而箭頭已經沒入她的身體。

沈長樂聽到耳畔有人在哭,哭什麼?難不成是因為她死了……

「大夫怎麼還不來,我可憐的姑娘喲,」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聽起來好像是順姑的聲音。

沈長樂笑了,她這是在做夢吧。順姑在她五歲的時候,因為偷了家裏的東西,被她的繼母林氏打了一頓,便趕了出去。其實她心裏一直覺得順姑是冤枉的,但她年歲太小,家裏的長輩又如何會相信她的話。

等她長大了,再想找回順姑,派人去打聽,才知道她的兒子在她被趕出去的第二年就沒了,聽說是病重沒錢醫治,後來她就瘋了,最後不小心掉進湖裏淹死了。

「綠蕪這小蹄子怎麼回事,怎麼這麼久還沒回來,」又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這個聲音沈長樂就更熟悉了,是徐嬤嬤。

徐嬤嬤是她房中的管事嬤嬤,原本該陪着她出嫁的,只是她未婚夫婿還沒來娶她呢,就從騎馬摔死了。所以她不忍徐嬤嬤這麼大年紀,還為自己操勞,就送她去養老了。

走的時候,徐嬤嬤還拉着自己的手,哭了好久。只是沈長樂不太喜歡徐嬤嬤,因為她總是會在不經意間,便提起她的母親是為了生她而死,這讓沈長樂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詳之人。

後來未婚夫婿突然亡故,似乎又印證了這一點。

她這是怎麼了,總是想起這些過去的人,連做夢都只記得從前的事情。可為什麼不讓她夢到爹爹還有哥哥們呢。

她努力地想要夢到爹爹,從前她一直覺得爹爹疼愛沈錦多過她,所以她心裏嫉妒,偏偏她又不是擅長撒嬌賣乖的性子,只能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羨慕著。

等到她的寡居之後,哥哥不顧一切地將她接回衛國公府,她去給爹爹請安時,他看着自己許久,輕聲說道:既然回來了,便安心住下,有爹爹在呢。

那時,她才明白爹爹疼她,並不比沈錦少。

「姑娘,姑娘,」誰知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直到她睜開眼睛,看着面前這個穿着石青色衣裳,頭上只帶着一根銀簪的女人,真的是順姑。

她見到順姑,那是不是她真的死了,可為什麼不是娘親來接她?還是她來的太遲,娘親已經過了奈何橋了。

她沖着順姑笑了下,順姑見她這般乖巧,心疼地眼淚險些落下。

她伸手想去拉順姑的手,可誰知一伸出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隻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這夢境可真夠逼真的,她將自己的手放在眼前。

眼前的這雙小手,肥嘟嘟的,手背上因為肉多,甚至還有好幾個肉渦渦。她都不知道自個小時候,竟是這樣的肥嘟嘟。所以她是真的夢到自己小時候了?

她在姻緣上沒有運道,別說生孩子了,就連身子都未破過。但她後來回衛國公府,沈錦時常會帶着她的孩子回來,那樣可愛漂亮的孩子,看得可真讓人羨慕。

「姑娘,可是餓了,」順姑大概也知道自個失了儀態,趕緊抹乾了眼淚,輕聲問道。

她不說還好,這麼一問,沈長樂登時覺得腹中空空。她用另外一隻小胖手摸著肚子,邊摸邊想到,這夢可真夠逼真的,居然連肚子餓都能感受地這麼逼真。

於是她點了點頭。

順姑見她竟喊餓,便立即說道:「那奴婢去給姑娘弄些吃食來。」

「順姑陪我,」沈長樂開口說話,可一出聲,這奶聲奶調的聲音,聽得她自己都笑了,原來她小時候的聲音也這麼可愛啊。

對於幼年的記憶,沈長樂已經記得不清楚。卻不知這夢境裏卻是這樣的真實,難不成這些回憶其實都一直藏在她的記憶里?

一直在外面的徐嬤嬤,此時進了屋裏來,見沈長樂醒了,便歡喜地雙手合十,說道:「謝天謝地,咱們姑娘可算是醒了。」

「好了,你先去弄些吃食過來,姑娘餓了,」順姑聽了她誇張的言語,有些冷淡地說。

徐嬤嬤也不在意,笑了下,又轉身出去了。

只是這一幕,卻看地沈長樂驚訝不已。

不對,不對啊,她明明記得徐嬤嬤一直在她面前念叨,說她和順姑的關係有多麼的好。而順姑走了,更是千叮嚀萬囑咐要好生照顧她。可為何,她這會瞧著,順姑壓根就看不上徐嬤嬤呢?

而如今的徐嬤嬤,也不是那個在她房裏說一不二的管事嬤嬤,所以這一幕沈長樂驚訝不已。

順姑見她有點發愣,便問道:「姑娘,可是餓地厲害,要不我讓人給你拿些點心?」

沈長樂點了點頭。

順姑去拿了點心去了,沈長樂又覺得渴,就叫了丫鬟進來給自己倒水喝。可誰知茶杯剛端到嘴邊,嘗了一口,燙地她立馬就吐掉了,連帶着手上的杯子都摔在了地上,把手燙地生疼。

「姑娘,」旁邊的丫鬟被嚇了一跳,喊了出聲。

而外面的順姑一聽到聲音,趕緊進了屋子,瞧著姑娘手上的茶水漬,氣得怒道:「還傻站在這幹什麼,還不趕緊去把燙傷膏拿過來。」

沈長樂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背,順姑姑拿了手帕給她擦了擦手背,又一個勁地呼呼。

直到好久,她才抬頭說:「好疼。」

心疼地順姑姑,又趕緊哄她。

可此時沈長樂心裏卻止不住地慌亂,為什麼這麼疼,為什麼在夢裏,痛覺是這樣的真實。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捏地太用力了,哎喲地一聲。

這夢也做的太真實了吧。

****

而此時正院裏頭,肚子已經挺地老大的人林氏,此時正不耐地喝着茶水。這是她的頭一胎,她自然緊要地很,況且先頭她去上香的時候,偷偷地請了大夫把脈,說這一胎是個兒子。

她雖只是個填房,但就依着她自個的家世,這衛國公的填房都是高攀不起的。若不是她是沈令承原配妻子章氏的嫡親表妹,就算沈令承自個瞧上了她,章家也未必會同意。

正是因着這層表姐妹的關係,她姨母才會鬆口讓她嫁進來。

不過她嫁進來之前,她姨母旁敲側擊也好,還是當面提點也好,說的都是她表姐章氏留下的那三個孩子。

「太太,三姑娘的病還沒好呢,這可怎麼辦呀?」她身邊的張嬤嬤,一臉擔憂地說道。

林氏沒說話,只把茶盞放在了桌子上。這天兒是越發地熱了,再加上她懷着身孕,房中連冰都不敢多放,她熱地險些都要生痱子了。

所以一聽到這事,心裏頭更是浮躁,不免有些煩躁道:「怎麼回事,不過是個小病而已,竟是拖了這麼久?」

張嬤嬤見她上了火氣,也不敢多言語。可這眼看着老太太和老爺就要回來了,萬一到時候三姑娘的病還沒好,這可如何是好?

「難不成她生病,還是我故意害地不成?」在聽了張嬤嬤的擔憂之後,林氏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

沒嫁進來之前,她還一心覺得自個肯定會將這三個孩子視如己出。可誰知嫁了進來,便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先不說那兩個少爺,光是這個小丫頭,不過才一丁點大的孩子,瞧見她便是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的。

再加上她又迅速有了身孕,眼看就要有了自個的孩子,對這三個孩子,自然就更加不上心了。

前些日子永年縣的沈家祖宅,派人送了信過來,說是二太夫人身子不太好。雖然信上沒明說,但誰都知道大概是二太夫人是大限將至。再加上自打老國公爺去世之後,老太太都沒回過永年縣,所以她這次卻怎麼都要回去看看老嫂子。國公爺怕這麼熱的天,下頭的人服侍的不經心,便親自跟着去了。

這次三房也跟着回去,林氏聽說是要過繼祖宅那邊的子侄。三房至今都沒一個孩子,老太太早就等不及了。

一想到這裏,林氏又摸了摸自個的肚子,感慨無論如何都要生了兒子,才能在這個家裏頭站穩腳跟。

「你再去那院子裏瞧瞧,」林氏想了想,還是說道。

張嬤嬤正要應聲,結果外頭就進來個小丫鬟,剛一進屋,就連忙說道:「夫人,國公爺回來了。」

林氏一聽是丈夫回來了,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驚喜道:「老爺怎麼突然回來了?這會人到哪了?」

「已經到了二門上,這會正過來呢,」小丫鬟是過來報喜的,聲音雖大了些,但這會連張嬤嬤都滿臉喜色,哪還顧得上追究。

林氏趕緊讓身邊的丫鬟過來給自己梳妝,又覺得自個這身衣裳太樸素了些,又命人去拿了套鮮亮的衣裳過來。

誰知她上了妝,又換了一身衣裳,還不見國公爺過來,就又命人去瞧瞧。可這會她才知道,沈令承一回來,就直奔著山月居去了。

林氏一聽,氣得摔了拽在手裏的銅鏡。

沈令承進來的時候,沈長樂正掙扎要起來呢,順姑姑怎麼勸都攔不住。結果就聽到國公爺回來的喊聲,這一通報,連帶着沈長樂都坐在床上老實了。

當一身深藍色素麵錦緞袍子的沈令承進來時,沈長樂抬起頭直勾勾地看着他。原來年輕時的爹爹,竟是這般的英俊高大。

而沈令承見女兒這般獃獃的看着自己,便彎腰過來,伸手颳了下她的鼻尖,親昵地問:「我的小長樂,這是怎麼了,不認識爹爹了?」

沈長樂聽着他的話,不知為何,眼淚刷地一下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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