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逆襲之神

黑泥傾倒而下，所經之處全都被毀了，斷垣殘壁滿地廢墟，沒有被黑泥一口氣摧毀的冒着火焰，濃煙滾滾。

一眼望去都是破滅景象，充斥着黑暗絕望。

在這死亡與破壞並存的絕望之地，渾身泛著聖潔之光的路亞修緩緩踩過滿地碎石廢墟向前走，長長的金髮飄動搖曳，閃耀着點點星光，金色的眼睛溫和仁愛充滿慈悲之色，相貌俊美無儔，完美無瑕的不可思議，神情悲天憫人，一身氣質超凡脫俗神聖不可侵犯。

在這灰暗的死亡之地，他就是唯一的救贖，宛若天使聆聽到凡人的痛苦絕望下凡拯救他們。

一步一步向冬木市民會館的廢墟中心走去，停下腳步。

碎石廢墟顫抖一下，一隻手猛然探出，然後一把頂開壓在上面的東西露出身體。

英雄王吉爾伽美什，黑泥沒能吞噬掉他反而吐了出來，令他獲得肉身。

概念武裝被迫卸除，此刻全身光裸什麼都沒穿。

路亞修隨意虛空一抓，手上拎着一件長袍，丟給吉爾伽美什。

長手一抬接過迎面丟來的長袍沒有急着穿上，紅瞳透出深深的審視，侵略性十足，彷彿能穿透魔法之王的肉身看清他的靈魂，扒出所有秘密。

「魔法之王？」

似乎是在問，其實是肯定的語氣

路亞修也是知道這一點，既沒有點頭也沒有出聲，只是安靜的看着他。

魔法之王不是人類，或者說，已經脫離「人類」，脫離「種族」的桎梏，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

他不是一個單純的魔法師，此刻的面貌只是頂着還是人類時候的模樣，行走於此世。

與天空之城公主模模糊糊看不清的正體不同，魔法之王成熟強悍，如同夜晚閃亮的燈塔，作為擁有三分之二神性三分之一人性的王者，一眼便認清他的正體概念。

「存在逆襲」，多麼可怕的概念，連神明都要為之畏懼，敬而遠之。

他擁有神性，他曾經反抗神明，所以一眼便產生共鳴，理解概念意義。

英雄王低低的悶笑，肩膀一抖一抖，然後發展成不可遏制的猖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然是一個很有趣的傢伙！」

逆神弒神的英雄結合各種傳說能找出不少，但是，能將這功績升華為概念，讓這斷頭刀永遠懸掛在神明頭頂，魔法之王是獨一份。

「擺出一副聖者的臉，實際上是背負着弒神之罪的狂徒，你的這副姿態是脫離人類脫離種族脫離凡世一切存在升華為概念者之前的模樣吧，眼神，表情，姿態，氣質……全都停留在那一瞬間。」

「她實際上只是責任吧！」

沒有指名道姓說是誰，但能提出來放到這個對話里的人果然只有一個。

「責任？」路亞修終於出聲說話，輕聲呢喃，彷彿被說中了心事。

金色的長發飄動搖曳，輕輕的，似乎被無形的力量托著搖擺，即使沒有風沒有氣流也不影響。

「如果是十六年以前，我的確是這麼想的，我的責任，我的罪惡。」

「現在她是我最珍愛的妹妹。」

金色的眼睛化開柔光，輕柔的聲音飽含無限溫情。

在娜娜莉誕生的那一刻，他留下激動興奮的淚水。

他終於又有親人了！

責任什麼，罪惡什麼，痛苦什麼的，全都消失不見，只有純粹的喜悅，凝視懷中小小軟軟的一團，心中柔軟的不可思議，由衷感謝命運終於大發慈悲眷顧了他一次。

他會寵愛她，保護她，教導她，將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

這個孩子不用體會戰爭的痛苦，

這個孩子不用感受絕望，

這個孩子不用品嘗世間一切的苦難惡毒。

他不會讓自己品嘗到過的苦澀滋味降臨到她身上。

唯一的親人，最愛的妹妹。

他會將所有的愛都給她。

異世界埃德拉斯是他的故鄉，但那裏常年被戰爭籠罩。這邊大戰，那邊大戰，無辜波及的平民死傷無數，刀頭口舔血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會死去的士兵經常滋生各種事端，反正活不了多久，或許今天還在喝酒明天就會變成地上的一具屍體，就算是本國的軍隊也沒少洗劫本國的村子，到時候推給敵人就行了。

那是一個混亂無序充滿鮮血和殺戮的世界。

每天都會有悲劇發生。

他長大的村子只是其中之一。

一起玩耍嬉戲的小夥伴，老實巴交的大叔，和藹可親的大嬸，生活艱難但溫暖平靜的家庭，所有一切都在一夕之間毀了，大家都死的慘不忍睹，他也被一刀刺入腹部昏倒。

醒過來以後發現自己被一位神父救了，整個村子只有他得救，被媽媽護在懷中，替他擋下大部分傷害，刀刺的不深。

神父說，光明神會拯救埃德拉斯。

神父說，信仰光明神就能得到救贖。

神父說，撒播神的光輝，讓更多人感受神的仁慈，

………………

…………

……

他成為了一名虔誠的信徒。

每天虔誠的祈禱，嚴格自律，恪守神的教義，為貧苦迷茫的信徒開導心靈，宣揚神的榮光，成就一切善行，誅殺一切惡行，凈化邪惡撒播信仰。

光明神一定會為埃德拉斯帶來和平，他這麼堅信。

直到知道神的真面目之前，他一直都這麼相信着。

神根本沒有將埃德拉斯的生靈放在眼裏，一切都只是攫取信仰之力的工具，就像人類養殖牛羊是為了吃肉刮毛，神聖不可侵犯的教義只是迷惑心靈引誘人類上當的工具而已

人類是創造神最後創造的種族，被神明們視為失敗品。

虔誠的信仰只是一個笑話。

居住在神之月和魔之月，高高在上俯視埃德拉斯的神明正是這場連綿不斷持續千年之久的戰爭的罪魁禍首。

光明神根本不是光明神，其實是太陽神。

創造神並沒有創造出主掌光明的神和主掌黑暗的神，光和暗的力量融合能召喚出混沌之力，而混沌之力正是創造神創造世界的力量。

沒有神不覬覦這力量。

擁有光性神職神力的神明有不少，但只有太陽神膽敢光明正大號稱自己是光明神，光明者唯有太陽。

創造神禁錮住神明，禁止他們以本體降臨到埃德拉斯，眾神只能呆在神魔兩月，偶爾分出一縷神識下去逛逛。

懸浮的兩個天體和埃德拉斯中間隔離著宇宙真空，埃德拉斯發生的一切都牽扯不到他們身上，埃德拉斯生靈的喜怒哀樂悲痛苦難都只是餘興節目。

能打倒神明的就只有神明，而沒有任何神明甘願冒着弒神的懲罰對其他神出手。

埃德拉斯的生靈絕對不可能打倒神明。

這是所有種族堅信的鐵律。

以自身的「存在」為籌碼，若無法打敗太陽神或途中提前消耗完存在之力，「路亞修」這個存在就會徹底消失，從時間軸上剝離，誰都不知道他曾經存在過，一切存在痕迹都被抹消。

「存在之力」是一個研究中意外發現的。每一個神代表一部分法則，神明賦予眷顧者自己的力量，混戰的埃德拉斯法則亂七八糟，從異世界抓過來的生命體基本都帶有那個世界的規則，雖然很快就會被同化掉。

一次研究，意外發現了這維持世間萬物存在的能量，這份力量創造神賦予了埃德拉斯每一個生靈每一個事物。

「制約」提升了他的力量，堵上「存在」提升力量本質。

孤注一擲。

他敢這麼喪心病狂，養尊處優的神明不敢。

存在之力只有存在之力能對付。

然後，太陽神隕落了。

埃德拉斯所有生靈以及眾神堅信的鐵律被打破了。

人類戰勝了神明，而且還是一位主神。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等級壓制竟然被逆位了。

新的概念誕生，世界晉級。

他成為了「存在逆襲」概念，新生的神。

不論哪一件都是聞所未聞。

等級壓制動搖，神明都恐慌了。

他們就是仗着無法被動搖的等級優勢為所欲為，高位神壓制中級神，中級神壓制低級神，低級神壓制埃德拉斯的生靈，這種力量壟斷被打破，意味着低級神以後將有可能打敗高位神，成為新的主神，埃德拉斯的生靈有可能再出現能夠弒神的強者。

不可動搖的金字塔等級動搖，最憎恨他的就是神明，他們養尊處優高高在上太久太久了，一想到從此以後法則改變，他們有可能被低級的存在逆襲搶奪走地位力量，就恨不得抹消「存在逆襲」概念。

可是世界已經因此晉陞，這個概念已經被納入世界本源，即使令他隕落也無濟於事。

神隕落，所代表的規則不會消失，只會低迷一段時間，然後誕生新的神明。

太陽神隕落了，一段時間後會又新的太陽神誕生。

娜娜莉曾經感受到的就是眾神的怨恨惡念以及詛咒化成的黑泥，神明各個代表一部分規則，其最為惡毒的詛咒惡念當中理所當然也飽含他們的規則。

人類的惡意只是惡意而已。

浸泡過眾神之惡，只有同等量的眾神之善或者【世界】能夠化解，前者太難了，只有獻祭給【世界】挽救被侵蝕的靈魂，從此以後她便和普通平凡無緣。

有多少力量，就有多麼沉重的負擔。

英雄王的聲音將路亞修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達成弒神功績，你的願望實現了嗎？」英雄王吉爾伽美什站起身，隨意將長袍穿起來，攏攏放下來的頭髮，紅瞳興緻盎然。「做到這個地步，必定是擁有強烈的願望，超常的執念。」

「願望啊……」路亞修抬頭，似乎是在看着月亮，其實目光盯着聖杯的孔洞出現過的地方。

「那種東西，已經壞掉了。」

是的，壞掉了，不是實現或者放棄。

一場血腥殘忍的屠殺奪走他的一切，這是第一次直面充斥埃德拉斯的惡意。

無盡的苦難，無盡的絕望，看不到盡頭的戰爭是巨大的惡意漩渦。

光明神教廷的善塑造了他的世界觀，而那教義的源頭是惡。

………………

…………

……

他是極致的惡意中成長出來的一朵奇葩。

一個固執的，冥頑不靈的，還有執著的笨蛋。

只是希望能夠看到大家的笑容，平凡快樂的生活。

越是簡單的願望就越難實現。

然後這個笨蛋就壞掉了。

願望也壞掉了。

路亞修抬起手，不用念咒語瞬間釋放出聖光魔法：神之祝福。

毀滅的一切都在這力量之下恢復，建築物恢復原狀，死去的人復活，黑泥傾瀉而下造成的破壞都被抹平。

曾經出現孔洞的虛空再次張開一個洞，娜娜莉和另一個遊戲從裏面出來，向地面降落。

「看來完全不需要你出場。」英雄王站在路亞修身邊，居高臨下看。

一切修復，他們便站在了建築物的頂端。

路亞修站在樓頂安靜的俯視下方，沒有回應吉爾伽美什。

作為【世界】的孩子，能夠長久在娜娜莉身邊逗留的必定不會是凡人，那個少年完美融合了娜娜莉不能夠適應的殺伐概念便是證明，這樣一來封印就沒有必要，胚芽會以最快的速度成長為成熟體。

這是【世界】的指引嗎。

這也意味着，【世界】急需要他們成長成熟發揮作用。

時間不多了。

站在樓下的娜娜莉發現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路亞修，旁邊的吉爾伽美什直接忽略。

她抬手使勁揮，興奮歡快，滿臉燦爛的笑容。

另一個遊戲直視路亞修目光冷淡。

虛空的大洞不斷收縮，最後變成一個金燦燦的杯子，落下。

娜娜莉接住杯子。

一手拿着杯子，另一隻手繼續揮。

路亞修的目光變得十分柔和，也抬起手揮了揮。

其實大可以瞬間移動到對方那邊，但是兩人都沒有這麼做。

大概是樂趣作祟吧。

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所以不知道，娜娜莉不在的時候，他是完美的聖者，娜娜莉出現后，他才有了一分人性。

吉爾伽美什全都看在眼裏，勾唇輕笑。

意外的沒有開嘴炮拉仇恨。

***

聖杯戰爭就此落下帷幕，聖杯沒有解體，但是以後都不會有聖杯戰爭了。

安哥拉曼紐以愛麗絲菲爾的形態在現世活動，接下娜娜莉交付的任務——發展出世界最大的慈善機構。

這也是魔法界唯一會對麻瓜內部進行干涉的組織。

一切的惡都屬於安哥拉曼紐，所以，她掌管的慈善機構一定能救助更多真正需要救助的人。

被救助的人回饋感恩之心，善意中和掉匯聚的惡。

這樣一來此世之惡就不會越來越多。

真是個完美的循環。

這個至純至善至美的願望終於導向正軌，安哥拉曼紐會因為姍姍來遲的「善」填補缺失的法則概念，最終成神。

善即是惡，惡即是善。

娜娜莉為自己點一百個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