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然後宋笙就被說服了乖乖捲鋪蓋走人回家安安心心等待坐牢的男人回家……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宋笙聽了屈衍仲的話后,眨眨眼睛看看周圍,每個牢房都是獨立的,看不到旁邊的人,連聲音也隔絕了。她扒在欄桿上笑嘻嘻的說:「你親我一下。」

屈衍仲依言,隔着欄桿的縫隙親了她一下。宋笙捂著被親的額頭哈哈笑,「親了我也不答應,我就要在這裏。」

屈衍仲:「……」

最後扒在那不肯走的宋笙是被聞訊而來的獄長叔叔拖走的,不管宋笙和宋家叔叔怎麼說,反正第二天屈衍仲就看見了宋笙又溜達到了自己面前。這回她不僅在外面徘徊,還笑嘻嘻的打開了門鑽了進來,直奔床上擠進屈衍仲懷裏睡了一覺。

「好啦好啦別趕我走,我明天就回去啦,今天就讓我和你一起睡吧,我好幾天沒睡好了。」

屈衍仲聞言,抬起的手緩緩撫着她的背部抱緊了她。其實這一夜誰都沒有睡着,只是兩個人都沒說話。特殊監獄建在小島上,旁邊就是巨大的礁石和海,半夜的時候漲潮,海水拍打着礁石的聲音隱約傳來,一起一伏規律的如同兩個人貼在一起的心跳聲。

這天早上,宋笙很平靜的和屈衍仲告別。屈衍仲站在欄桿后目送她離開,久久沒有收回視線。他不知道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宋笙看似任性,其實是個很明事理很自律的姑娘,下一次見面,也許要隔上許久。

然而屈衍仲錯了,才第三天,屈衍仲就看到宋笙大包小包的回來了。

「我回了一趟家給你帶了點東西,這裏什麼都沒有你肯定不習慣。喏,你的剃鬚刀還有你最喜歡的內褲我都帶了,還有我在家燉的雞湯,保溫瓶裝着還熱著呢快喝了。」宋笙對自家男人的心理活動毫無所覺,給他塞了一通東西后就笑嘻嘻的看他喝湯。

屈衍仲面無表情的喝了一碗湯,就聽宋笙說:「我老叔不讓我住這裏,我說我不住這裏每天來瞅你一眼就行,他也不肯,後來我撒潑打滾他才勉強同意了每三天來看你一次。萌萌你有什麼想要的和我說,我下次來帶給你,放心,這是咱地盤,開點小後門妥妥的!」

「往返一趟多久?」屈衍仲突然開口問。

「也就十來個小時吧。」宋笙不怎麼在意,又給他倒了碗湯。屈衍仲默默喝湯,沒再說話。

後來的日子,就如宋笙所說,每隔三天,她一定會從S市過來看他,帶一堆東西,撒潑打滾,絮絮叨叨說上一整天。

她說她的工作,說她新認識的朋友,說最近吃了什麼學會了什麼新菜下次做出來帶給他吃,說陽光孤兒院那些孩子特別難哄但是也被她哄住了,說她最近撿了個孩子也送到陽光孤兒院裏去了,大家庭又多了一個人,說樓下大爺家的狗生了狗崽子送了她兩隻,她給送到孤兒院裏那些孩子都特別喜歡。

一待就待一天,晚上和他一起擠那麼一張小床,第二天笑呵呵的離開,從到這裏之後,屈衍仲就沒見她有過什麼不開心的表情,笑呵呵的來,笑呵呵的走,儼然不把這裏當成監獄的模樣。曾經屈衍仲覺得她在勉強自己,可是宋笙卻笑着搖搖頭告訴他,她那是容易滿足。

只要他不是永遠離開她,只要還能見到他,經歷過幾次差點陰陽相隔的宋笙覺得這樣就已經十分幸運了。

整整一年,風雪無阻,無論天氣如何惡劣,或是她在外面怎麼忙碌,這三天之約宋笙都從來沒有爽約過。

K島在海上,每次來這裏都需要坐船,有好幾次屈衍仲坐在監獄的房間里透過小小的窗看到外麵灰色的天,聽到那翻湧的海浪,覺得也許宋笙這次來不了了,都能在下一刻看到那個人帶着一如既往的笑,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頭髮和他打招呼,說一句:「我回來了。」

就好像,這裏才是他們那個溫馨的小家。

「你在這裏,這不是家哪裏是家?天氣再惡劣也得回家啊,不然你要擔心的。」換了一身居家服的宋笙坐在小鐵床邊上塞給屈衍仲一條毛巾,「好了別廢話了給我擦頭髮,外面風好大嘖嘖冷死我了,你冷不冷要不要我下次給你帶棉被?」

話題無數次都是這樣被轉移的。屈衍仲以為他們會這樣一直到三年後,等到他等到那個機會從這裏光明正大的離開,一起回到那個家,然而僅是兩年後,宋笙就突然的,再沒有來過。

開始屈衍仲以為她只是實在太忙,或者生病了沒法來又不敢告訴他,可是接連一個月她都沒有出現,而他幾乎夜夜驚醒,每次都會夢見她出了事,於是他終於沒法冷靜,要求見宋雁度。

宋雁度沒來,來的是宋笙的爸媽和哥哥。看到三人神情憔悴來到這裏的時候,屈衍仲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是等他們說出了宋笙的事,屈衍仲依舊無法相信。

「之前沒找到屍體,我們也還抱有一絲希望,所以沒告訴你,可是昨天晚上,她的屍體找到了。她是在追擊一夥拐賣兒童婦女的惡徒的時候,被殺害的,她是我們的驕傲。」宋爸聲音沉重,緊緊握著旁邊眼圈通紅的宋媽。

屈衍仲站在門口,緩緩搖了搖頭,「我不信。」他不信世事會這麼無常,不信那個笑起來臉上兩個酒窩的妻子,會這麼輕易的離開他。他一次又一次的挽回了她的生命,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就……死了。

「我們也不願相信,比你更不願意相信,那是我們的親生女兒,看着她從一個嬰兒長大成人。可是再不願意相信,這也是事實。」宋爸說着,像是一瞬老了十歲。

屈衍仲將目光移向宋離原手裏拿着的一疊薄薄的紙。宋離原十分沉默,下巴上鬍渣都沒剃,看上去像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妹妹的屍體是他帶着人找回來的,是他第一個親眼看見的,而且是在他的手下出了事,他承受的壓力比任何人都大。

見屈衍仲看着自己,宋離原上前一步把手裏的東西放到他面前,沉聲道:「對不起,沒有保護好宋笙。那伙人販子已經全數抓到了,並且得到了他們應有的制裁,宋笙……應該能安息了。」

隨後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小盒子放到了屈衍仲的面前。

屈衍仲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面前的三個人是什麼時候走的,房間里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終於伸手拿起了那薄薄的幾頁紙。

屍檢報告,還有幾張照片。

那伙人販子喪心病狂,將人切成了兩半,現場只留下了左半邊的屍體,另一半不知去向。場面血腥,到處都是噴濺的血液,灼的屈衍仲眼睛生疼。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那隻剩下一半的屍體,確確實實就是宋笙,那個他刻在心上的愛人,他只看一眼就知道了。這一刻,屈衍仲甚至開始毫無理由的怨恨自己為什麼那麼輕易的認出了她。

眼睛無法從那張血腥的照片上離開,死死盯着直到眼睛裏佈滿了血絲,屈衍仲突然捂著胸口坐起來往後踉蹌退了一大步,撞翻了椅子,身前的桌子也被撞的移開。桌上的幾張紙落到了地上,還有那個宋離原放下來的小盒子也摔在了地上。

黑色的絲絨小盒子掉在地上,裏面的東西也摔了出來,一個小小的素圈在地上滾了兩圈,撞在斑駁的鐵欄桿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戒指的主人死了,就剩下這麼一個孤零零的素圈。跌坐在地的屈衍仲被吸引了注意力,原本茫然無法聚焦的眼神突然凝住了。他起身走過去,伸手捏住了那枚由他親手戴在愛人手上的戒指,久久不能直起腰,就彷彿那戒指有千鈞重。

那枚戒指,是他挑選了許久,後來,在宋笙去國外看他時,他費盡心思,最後在天文館送給她的。她那時候就說要永遠戴着,直到她死亡。

手心裏緊緊握著戒指,屈衍仲整個人的力氣彷彿抽空了一般,跪倒在地,坐在了欄桿和白牆的角落裏。似乎有人來過,說了些什麼,屈衍仲沒聽清,他感覺眼前的世界好像蒙上了一層磨砂玻璃,隔開了他和所有人,甚至隔絕了空氣,讓他時刻感到窒息。

有人說,如果你深愛着一個人,那麼那個人對你來說就像空氣——無處不在無法離開。

深夜,月光透過狹窄的鐵窗,在地上印出幾個雪色的痕迹,屈衍仲坐在黑暗裏,無意識的盯着前方,直到他看到面前出現了一雙鞋,然後那個人在他面前蹲下來,那張笑起來帶着酒窩的臉,映着月光在他面前放大。

朦朧的視線一下子變得無比清晰,屈衍仲動了動,朝她伸出手,輕輕按在了她的臉上,眼裏一下子爆發出希望的光芒。

「宋笙?你沒事,你還在。」

宋笙笑着反手捂住了他的手,嘴裏說出的話卻十分殘忍,「不,我不在了。」

屈衍仲的動作停住,下一刻他繼續自己的動作,向前小心抱住了宋笙。「我不該在這裏,我不該讓你一個人遭遇那些,我應該在你身邊。」

「對啊,萌萌為什麼不在我身邊呢?那時候我很痛啊。」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屈衍仲抱着她喃喃道,一貫平靜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宋笙還在說,「被人活生生剖成兩半,真的很痛啊,萌萌為什麼不來救我?我在等你啊。」

頭忽然疼了起來,只是一個晃神,屈衍仲就發現自己懷裏的人忽然間身上冒出了大股的血,一下子就浸滿了整個房間,而且她的身體分成了兩半,穿過他的懷抱摔倒在地上,戴着戒指的那隻左手掙扎著拉住了屈衍仲的手,只剩下一半的臉上神情既委屈又疑惑,半邊嘴唇開合著問他:「萌萌,我的另一半身體呢?我的另一半身體在哪裏?」

屈衍仲突然間驚醒,急促的喘了幾口氣后急忙去看身前,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沒有血,沒有宋笙。手指無力一鬆開,被緊緊攥了一夜的戒指掉在了地上,又被他拾起緊握在手心。

宋家父母和宋離原,甚至知道宋笙和屈衍仲事情的人都以為,屈衍仲知道了宋笙的死訊後會做些什麼,越獄、自殺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恐怖的事情,但是出乎他們的意料,屈衍仲什麼都沒做,他只是比從前更加沉默的坐在那,沒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

屬於宋笙的那枚戒指也被他戴在了手上,那枚戒指對他來說有些小了,可他卻渾然不覺,和另一枚戒指一起戴着,就算把手指上的皮膚磨傷了,弄得雙手血跡斑斑也沒有取下來過。

這裏除了送餐的人,就只有宋離原偶爾會過來。宋離原第一次獨自來這裏的時候,臨走前詢問他要帶什麼,屈衍仲想了許久問他:「宋笙為什麼這麼久沒有來看我?」

宋離原眉心一跳,看着屈衍仲的認真的表情,差點覺得他已經瘋掉了,想要回答又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倒是屈衍仲自己緩了一會兒好像突然反應過來,摸了摸手上,幾乎已經長進了肉裏面的戒指,垂下眼說了一句,「宋笙已經死了啊。」

那之後,宋離原也不怎麼來了,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為情所傷的男人。這裏更加的冷清了,好幾個月,屈衍仲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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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癖重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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