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少陽神功七日寒

第 二 章 少陽神功七日寒

只見吹簫女生得美麗絕倫,櫻唇瑤鼻,翠眉如黛,肌膚欺霜賽雪,體態豐滿成熟,年約二十五六歲,竟是一位華麗的少婦。

姚秋寒本來以為她是少女,那知她是位少婦,她這時臉罩寒霜,步步向姚秋寒迫逼。

姚秋寒的雙目和她的星目接觸,立刻低下頭去,覺得她眼中泛著一股威嚴肅穆之氣,使人感到酷似一朵嚴冬中寒梅嚴菊。

「姚秋寒,你果然是個背師叛祖的孽徒……」

姚秋寒聞言一驚,問道:「你說什麼?你到底是誰?」

吹簫麗人這時已在他前面三尺停住了腳步,冷冷說道:「我叫古蘭香,河漢魔翁古虛飄是家父,武林盟主神鵰俠紀英奇,是我丈夫,這種解釋,你總該滿意了吧?」

姚秋寒聽她的身份來歷,心中震驚不已,他萬想不到吹簫女,乃是享譽天下武林的神鵰俠紀英奇之妻。

要知神鵰俠紀英奇,武功蓋絕天下,年方三十,便譽滿江湖,被天下武林公推武林盟主,真的是位受人尊崇,炙手可熱的人物。

姚秋寒一整面容,恭恭敬敬的抱拳作禮,道;「萬想不到閣下乃是盟主夫人,晚輩姚秋寒這邊有禮了。」

古蘭香冷嗤一聲,道:「死在眼前,你還敢惺惺作態……」

語音未落,古蘭香突然一扭柳腰,直欺而進,右手纖指直向姚秋寒「欺門穴」上點去。

這等猝然發難,已是極難防備,何況雙方距離又近,古蘭香出手又快如閃電,她滿想一舉可以得手。

那知事實大謬不然,只見姚秋寒突然身軀向旁側一傾,身子橫里移開了三尺多遠,竟然把古蘭香雷奔電掣的一擊讓開。

古蘭香對姚秋寒能閃避開自己的猝然一擊,也似乎甚感意外,怔了一怔,才道:「你能閃開我這猝然一擊,已是當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了,無怪這樣,中原七劍在傳授武學經文時,遭受了你的暗算。」

姚秋寒這時聞言,宜聽得心驚肉跳,原來古蘭香疾言聲厲的叱喝自己,竟然是誤會自己乃是殺害中原七劍的兇手。

姚秋寒不知古蘭香如何會這樣指說自己是殺師孽徒……他心中又驚又怒,急聲說道:

「盟主夫人,你不要含血噴人,在下絕對沒有這種猥瑣之心。」

古蘭香冷聲道:「擺在眼前的事實證明,你已經是弒師叛徒,還作何狡辯?」

姚秋寒道;「盟主夫人有什麼鐵的證據,指說我是武林叛徒?」

古蘭香道:「一年前九宮山中原七劍罹難,唯一劫後餘生者,只有你一人,難道這不是鐵的證據?」

姚秋寒聞言真的難作辯解,不錯,九宮山連中原七劍共有四十二位武林高手,唯一生存的只有自己,這難免使人誤會。

「盟主夫人,在下對天發誓,絕對沒有作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姚秋寒目見古蘭香滿臉殺機,心中一急,厲聲大呼。

古蘭香冷冷道:「姚秋寒,你不必辯解,如果自己問心無愧,趕快束手就縛,自然有武林公審,會給你一個公道。

我老實告訴你,自從半年前仙穀神醫皇甫珠璣等在廬山煉丹,遭受屠殺之後,中原七劍會聚九宮山遭難的消息,已傳遍整個扛湖武林,中原武林九大門派的好手。只要我含簫一吹,各派高手便蜂湧而至,所以我勸你不要妄生逃念,免得自討苦吃。」

古蘭香這番話,聽得姚秋寒有如蒙在五里雲霧中,想不到自己被困絕壑死谷中將近半年,在這段時間內,天下江湖已有如此大的變化,而且武林中也將自己指說為武林叛徒,這實在是一件寒心的事情。

當今自己蒙受師恩,尚未圖報。現在又誤背叛師孽徒罪名,如果不挺身而出,將這些罪名說清,如何能對得起恩師數十年教導之恩?

正自沉思間,古蘭香突然舉簫含唇一吹,裊裊簫聲飄空而起,那頭神奇巨鳥,突然一展雙翼,騰空飛去。

「盟主夫人,是非恩怨,自有公道,既然武林中誤認為在下為叛徒,我若不挺身而出辯解,更加讓人認為我是兇手,現在我願隨盟主夫人去面見武林先輩。」姚秋寒道。

古蘭香吹簫數聲之後,立刻收簫入懷,冷冷一笑道:「再過半個時辰,各派武林高手,將由廬山附近百里方圓之內趕聚此峰,在他們沒來之前,我再次問你一句話,主使你的戳心劍主是什麼身份來歷?」

姚秋寒道;「這個我根本不知道。」

古蘭香冷哼一聲,疾擺柳腰,右手纖指疾向姚秋寒胸前「玄機」要穴點了過來,口中冷冷道:「你一句三不知,勿怪我下此辣手了。」

說話之間,左手又斜里橫拍過來一掌。

姚秋寒自從絕壑死谷中,半年參悟武功,武學成就,已經是江湖罕見的高手,他左腳微一用力,身軀突然向後閃退三尺,避過那一指一掌,說道:「盟主夫人,這般逼人太甚,真使人憤怒。」

古蘭香道:「七年前,我的父親古虛飄和我的內子神鵰俠,同樣遭受了人家暗算,傷勢跟中原七劍一般,我當今為家父亡夫追查殺手,恕我不擇手段向你下手。」

她兩於雙雙擊出,指點掌劈,倏然間連攻五招。

這五招迅、速、辣兼具,著著皆襲向要害大穴。

姚秋寨看他綿綿的掌指,不禁暗自驚心,若在半年前,單是這五指連綿的迅急攻勢,已被她傷在手下了。

姚秋寒避開五招快攻后,跳過一旁,喝道:「夫人暫請住手,令尊和神鵰俠紀盟主,是怎樣遭受人家暗算的?」

古蘭香眼看五招快攻,被姚秋寒從從容容的化解開去,也似甚感意外忽然退後了三步,目光盯在姚秋寒的臉上,眨也不眨動一下。

姚秋寒突然驚覺到她正在運集功力,可能要施展一種什麼絕毒的武功,這種警覺使他感覺到事態嚴重,古蘭香似是已動了殺機。

就在這時候,峰頂傳來一個蒼老的語音,道:「古虛飄大俠和紀英奇盟主,遠在七年前,紀英奇盟主和古蘭香女施主,洞房花燭的時候,遭受了暗算,連帶一百七十二個作客的林武豪傑,也遭受劫難……。」

姚秋寒聞言內心驚駭不巳,雖然這時前面的古蘭香已在暗中運動殺機,但自己又不得不把這些事問得清楚,於是一面暗中運氣戒備,一面抬眼瞥去,只見七丈開外,端立着一個手持檀木念珠,鬍鬚雪白齊腰的老和尚。

姚秋寒問道:「老禪師,關於古大俠和紀英奇武林盟主,遠在七年前遭人暗算之事,為何沒在江湖道中人說過?」

白鬍須和尚輕宣佛號,道:「此事若非古蘭香女施主於半年前透露出來,恐怕江湖道上,還沒有人能知道這件武林奇案。古大俠和紀盟主遭暗算后,昏迷七年,就在半年前方離開人世。」

姚秋寒一驚,暗自忖道:「這樣說來,古蘭香半年前,到廬山要那「九轉回生丹」,想來是要救洽她的父親和夫君了。」

「老禪師說古虛飄老前輩和紀盟主,巳逝世了?」

「不錯,古蘭香女施主廬山取丹,遲了一步,使武林兩大奇才,撒手塵凡,飲恨終身。」

姚秋寒這時抬眼一望古蘭香,只見她目光凝滯,面色鐵青。姚秋寒心下暗驚,知道古蘭香已將真氣提到飽和狀態,若弓拉滿月,箭在弦上,畜勢待發。

「老禪師,你快阻止她出手,或者我不得不下辣手反擊。」

一句話未完,峰下連續傳來幾聲龍吟清嘯,十數條人影,疾如殞星飄矢,飛躍上絕峰。

驀在這時候,古蘭香已然發動,縴手一揚,啪了出去。

這一掌打得輕描淡寫,掌勢落的十分緩慢,並無破空嘯風的驚人威勢。

明知古蘭香這一擊中,如不是驚心動魄的威勢,定有歹毒的武功,但這時見她一掌擊出,輕描淡寫,對敵經驗缺乏的他,誤以為古蘭香已將凝聚真氣散去。因此沒有縱身避開。

稍一猶豫,突然一股和風拂身吹過。

姚秋寒但覺全身一陣顫抖,如觸電一般,接着一股微動氣流,緩緩走上奇經八脈,「哇!」的一聲,一股鮮血已由姚秋寒嘴上噴了出來。他的腦智隨着鮮血噴出,雙眼金星直冒……

接着,「哇」的又是一聲,姚秋寒迷迷糊糊的覺得一股鮮血,又由嘴中噴了出來。

他不知自己狂噴多少次鮮血,人已陷入暈迷狀態,一切事物,他已經都無法覺察了……

到他蘇醒來的時候,已是一日的清晨,但這天廬山沒有東方旭日,穹蒼低垂,坍雲籠罩天地,北風嘶吼,寒氣砭人肌骨,這是要下雪的預兆。

果然過不了多久,雪花飄舞,峰頂已經下起犬雪了。

姚秋寒由地面上掙紮起來,只見峰頂環立着數十個不同裝束的人,有僧有道,他們都帶着長劍兵刃,顯然是江湖武林中人。

首先映在眼帘里的,是兩張熟悉的面孔,乃是一個年近古稀白髯齊胸,手持一串檀木念珠的老和尚。

另外一人便是那位姿容煥發艷麗絕倫的古蘭香。

姚秋寒不知他們冒大雪在這裏幹什麼?

這時只聽一個站在古蘭香身邊中年道人,拎着破鑼似的嗓子,叫道:「古盟主,他已經醒來,咱們要如何懲治這個武林叛徒?」

姚秋寒聽了這句話,胸中憤怒大喝道:「我不是叛徒,你們不要信口雌黃……」

中年道人冷冷道:「小於,你招子放亮一點,貧道是崆峒派的五毒劍王羽生,你到現在還不招出在九宮山殘害中原七劍的事來,莫怪貧道要用本派的五陰錯骨分筋手法,加諸你身上了。」

姚秋寒聞語一驚,萬沒想到這個道人乃是狠辣著名,嫉惡如仇的崆峒派五毒劍王羽生,這樣說來面前這些人真的都是名望卓著的九大門派高手了。

姚秋寒臉上肌肉一陣痛苦的抽摘,道:「王老前輩,我不是叛徒,我絕對沒有做弒師叛祖的勾當。」

「哼!小子,你真的敬酒不吃要吃罰酒……」說話間,五毒劍王羽生倏地欺身過來,手腕一翻,疾向姚秋寒左手脈門扣去。」

姚秋寒這時混身酸軟無力,但他本能的向旁邊一閃,避過王羽生一招擒拿手。

五毒劍王羽生冷笑一聲,道:「好小子,果真有幾手。」

語聲中,身子一晃,左拳右掌,交錯攻擊,兩道凌厲勁風,挾著呼嘯破空襲到。

姚秋寒這時被群豪圍在核心,退無可退,他只得運起雙掌硬接王羽生這二道勁疾拳掌。

掌道一經接實,姚秋寒悶哼一聲,身軀搖晃,後退了兩步,一口鮮血又由他口中噴了出來。

五毒劍王羽生陰惻惻的冷笑一聲,身若閃電,右手猛力抓過去。

姚秋寒心中憤怒己極,這時他感到胸口血波動的厲害疼痛如絞,不過他無法忍受別人這種侮辱攻擊。

他寒喝一聲,提起一口真氣,不閃不避,右手若點若拍,恍似靈蛇疾吐而出。

這招施展得怪突異常,五毒劍王羽生右手抓出,一見姚秋寒出招反抗,心中冷笑面泛殺機,右手由拳變掌,本想一掌震死對手。那知他此念未完,王羽生驀感左胸間,已被一隻手掌按上,一道極巨的彈力,震得自己五臟六腑翻騰,眼花頭暈,他暗道一聲:「不好。」疾要往後退時,但已經太遲了。

只聽五毒劍王羽生慘叫一聲,身若脫韁之馬,疾似閃電,往上飛起,「砰!」的一聲,落在二丈外雪地上。

皓皓的白雪,立刻染滿了一片血紅。

崆峒派五毒劍王羽生,七孔流血,身軀一動也不動了。

這一下環圍蜂湧的群豪,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過了多久,方聽有人道:「王羽生死了,叛徒殺害了五毒劍王羽生。」

一時之間,圍繞四周的群豪,紛紛蠢動,兵刃出鞘,其中有四位較年青的道人,滿面憤怒的向姚秋寒疾奔過去,厲聲喝道:「叛徒,你殺害了我師父,拿命來!」

姚秋寒一掌擊斃五毒劍王羽生,他人也倒跌在雪地上,這時聽說王羽生死了,反而獃獃的坐在地上出神,兩柄寒光森冷的長劍,自面前疾刺而到,他猶然不知,就在此時,突聽一聲沉重的佛號傳出,喝道:「崆峒派四位道兄,暫請住手。」

這聲佛號,如同暮鼓晨鐘,那四位道人霍地將刺出的長劍收了回來,其中一位年紀較老的道士,淚臉滿面,道:「大慧禪師,這位叛徒舉手殺害家師,我等不將他碎屍萬段,誓不甘休。」

原來說話呼止的人,是那位白髯過胸的老和尚,他乃是少林寺的神僧大慧禪師。亦是半年前在廬山慘遭戥心劍主殺害的大雄禪師同門師兄。

大慧禪師在武林中,名望極大,所以崆蛔四道士聽他喝聲,不得不停止身子。這時大慧禪師緩步走到五毒劍王羽生的身側,舉手向屍體探查了一下。

那位面目嚴肅的古蘭香,輕步走來,問道:「老禪師,王羽生傷勢如何?」

大慧禪師搖頭嘆息道:「王道兄心脈寸斷,巳死多時。」

這句話一出,群豪方才相信姚秋寒剛才這一掌,果然將五毒劍王羽生擊斃了,王羽生四位隨身弟子,聞言方才轉身撲在王羽生屍側,撫屍號啕痛哭。

群豪中,有幾人不相信姚秋寒能夠一掌擊斃王羽生,緩步了過去,探查究竟。

古蘭香這時滿面寒霜,一步一步慢慢對姚秋寒走了過去。突然場中有人叫喊道:「大家將這個叛徒宰了。」喝聲中,十幾個人刀劍出鞘,也向姚秋寒逼過去。

姚秋寒想不到自己一掌,竟將一個名聞江湖的五毒劍王羽生擊斃,這實是萬想不到的事,大禍已經鑄成,姚秋寒反而鎮靜起來,站起了身軀默默旁立一側不語,面對群豪逼來的身子,也絲毫不為所動。

突然,大薏撣師雙手合計,宣聲佛號叫道:「眾俠士停步,叛徒練有小天星陰毒掌功,七步之外,傷人致命,大家莫要涉險,懲治叛徒之事,自有古蘭香武林盟主發落。」

大慧禪師此話一出,那些由四面八方逼去的群豪,方才各自停止了腳步。這時候古蘭香已在姚秋寒面前七步停下身來,

姚秋寒兩道精銳的寒光,在古蘭香身上凝注了一下,慘然笑道:「這些罪惡,完全出在你一個人的身上,倒是你不知為何一口咬定在下是武林叛徒?」

這句話,聽得古蘭香臉色驟變,愣了半晌后,冷冷說道:「你已中了我的少陽神功掌,擊傷經絡、大陰三處經脈,七日後,熱毒攻心喪命,如今在你沒死之前,你何不將戮心劍主的身份來歷,坦白說出來?」

姚秋寒仰天一陣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著極度的悲忿,真似巫峽猿鳴,衡陽鶴唳,群豪聽得心中一驚,忖道:「這廝功力倒真深厚。」

姚秋寒停住笑聲,說道:「你叫神鳥由絕壑中將我挽救上來,恩同再造,縱然是再喪命你手,在下死而無恨,不過你無故指說在下是武林叛徒,弒師滅祖的畜生,這種侮辱罪名,實在使我難受……」姚秋寒說到此,語言微略一頓,接着又說道:「我坦誠地告訴你,姚秋寒不是人間賤丈夫,我沒有殘害中原七劍以及任何一位武林高手……」

他語音未完,那撫屍痛哭的崆峒四位道人,舉劍奔走過來,叱聲喝道:「叛徒,你沒殺害任何人,當今你舉手斃了我的師父,又如何解說?」

姚秋寒臉上肌肉一陣抽搐,道:「令師剛才逼我出手,場中眾人已經有目共睹,兵家交手,難免有所損傷,但我事先沒有存心殺人。」

「惡徒,你殺了人,還說沒有存心殺人,咱們兄弟和你拼了。」

崆峒四道,目眶欲裂,舉劍疾奔過去,突見僧袍閃動,大慧禪師橫身擋在面前,沉聲喝道:「四位道兄。暫且息怒,咱等自從武林盟主紀少俠之故,公推紀夫人古蘭香女俠出當武林盟主,中原武林九大門派,一切號令,皆由古蘭香盟主作主,既然當今武林盟主在場,一切有她發落。」

崆峒四道中一個臉色慘白,個子瘦長的人,怨恨說道:「老禪師,當今死去的人,不是少林派的人,當然老和尚毫不關心,不悲痛。目前這個叛徒,本派中人決定要將他帶回崆峒山,你們少林派最好不要管。」

這番話聽得場中躍出七個灰衣僧袍的和尚,其中一人舉掌對大慧禪師作禮,說道:「師伯,這人藐視師伯尊嚴,是不是要弟子出手教訓他?」

大慧禪師喝聲道:「達摩堂弟子退下!」那幾位僧人聞聽大慧禪師喝聲,個個合掌躬身拜退。

大慧禪師叱退門中弟子后,慈顏柔聲對崆峒派那四位道人說道:「不錯,今日不幸喪生者是貴派中人,但是請道兄想一想,咱們中原武林九大門派中人,當今都有門下弟子會聚廬山,目的是為着什麼?無非是要調查出謀殺神鵰俠紀英奇武林盟主等一百七十四條人命的兇手,以及一年前九宮山罹難的中原七劍等三十餘條人命奇案,與半年前廬山煉丹的七十餘個豪傑血案。

「這三段撲朔迷離的血案,幾乎包括盡了天下各門各派中人,難道前面群豪中,哪個人沒和兇手誓不兩立?

「半年前,各派主事人會合河南少室峰,公推古蘭香女俠為新武林盟主,出面調查這些使人心悸的謀殺血案。無論行動上,或是決定要事,皆得聽從武林盟主的話。難道貴派忘記了此事?目前報私仇小事,揭發這幾件謀殺案主因事為大,要知當今中原武林已經面臨恐怖的末日,如果各派不聯合一致,同仇敵愾,可能各派要遭受毀滅的厄運。面前這個人是這幾件血案中,不死的一個人,咱們要調查這些謀殺案線索,也只由他一人身上調查,事情問完后,你們崆峒派要將他帶去那裏,貧僧自然無活了。」

大慧禪師這番話,說得義正辭嚴,崆峒派四位道士聽得各自低下了頭。

姚秋寒聽了這些話,心中激動不已,九宮山一役之後,他因為腦智不清,沒有什麼思考力,當今他服下九轉回生丹,已經醫好病情,這時他綜合幾件的血案,加以推測猜想,果然這些事威脅著今後武林命運,要知一些武林精英,連續遭受人家謀殺,到最後,中原武林將一衰不振……

此處,突聽姚秋寒深深地嘆息了一聲,道:「古盟主,事到如今,我是不是叛徒,任憑你們判決,不過,我可以向你們敘述九宮山一役的經過……」

古蘭香道:「你被公認為武林叛徒,乃是天下武林中人,雲集河南少室峰經過議論推測決定的,至今,你百死不認,我也無可奈何,現在你就將九宮山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吧!」

於是,姚秋寒將中原七劍十幾年前,得到六篇武功經文……,如何六度會合九宮山,而遭人謀害的全盤經過說出。

群豪聽了姚秋寒的話后,個個臉上色變,古蘭香沉聲問遭:「那篇武功經文,是屬於那一派的武功?」

姚秋寒搖頭笑道:「這個我不知道。中原七劍在傳授七篇經文之前,曾經讓各弟子立下誓言,永不透露出經文中任何一句,所以關於經文中任何一句話,恕我無法奉告。」

古蘭香冷冷問道:「你說七劍還在九宮山?為何咱們派人去九宮山,並沒有發現中原七劍?」

姚秋寒道:「中原七劍昏迷不醒之事,是儒俠王青陽師叔肯訴我的,他們將七劍隱藏何處,在下不知道。」

古蘭香冷冷笑道:「王青陽和皇甫珠璣等人,半年前在廬山煉丹,已遭人殺害,那麼中原七劍藏身之處,也無人知道了,中原七劍當然永遠不再活着啦!」

姚秋寒凄聲道:「仙穀神醫等群豪在廬山煉丹,丹成身亡,但丹藥煉成沒人送去讓中原七劍眼下,當然在下愚師等人無法活成了。」

古蘭香突然臉色一沉,問道;「仙穀神醫在廬山煉製九轉回生丹,一共煉有幾顆?」

姚秋寒一愣道:「共有九顆,首先皇甫珠璣老前輩先讓我吃下一顆……」

於是,姚秋寒又將廬山發生的那幕屠殺說了出來,以及他如何被羅衣女人,擊落絕壑死谷的經過,也全盤說出。

古蘭香聽了這些話后,閉目沉思良久后,睜開星眸,用傳音入密的語音對大慧撣師說道:

「老禪師,以此理推斷,他今天說話的表情,象是句句真實,難道他真的不是戮心劍主的心腹嗎?」

大慧禪師也用傳音入密的語音答道:「盟主見解不錯,此子大概不是叛徒,但是盟主已經運用少陽神功將他擊傷,咱們只有將錯就錯將這人交給崆蛔派中人發落,反正他已經難逃七日後慘死厄運。」

古蘭香和大慧禪師交談,皆是用傳音入密語音交談,旁人只見兩人輕輕動着嘴,並沒有聽到任何一句聲音。

古蘭香得了大慧禪師指示后,轉頭對姚秋寒冷冷一笑,道:「你要洗清武林叛徒的罪名,除非中原七劍之中有人復生,當今我身上還有「九轉回生丹」,如我能尋得中原七劍藏身處,定然救活其中兩人,洗你罪名。目前你中了我的少陽掌力,七日難逃慘死,不過你剛才擊斃五毒劍王羽生,崆蛔派中人要將你帶回崆峒山,我亦無法阻擋,話至此處,只有告辭了。」

古蘭香說罷,轉身向峰下走去,群豪也相隨離去。

場中只剩下一個姚秋寒,和四個崆峒派的的弟子,以及五毒劍王羽生的屍體。

大雪繼續下着,廬山頂峰已盡籠罩在一片銀白的世界裏。

姚秋寒自從發出一掌,擊斃崆峒五毒劍王羽生后,精神已感萎靡,氣力不繼,他剛才勉強站着說話,完全是靠着一股毅力,支持着他。

經過這段長時間,忍受風寒侵襲,更使他真氣消耗過甚,在群豪離去后,他張口噴出一口鮮血,人已經昏迷過去,摔倒地上。

四個道人眼見姚秋寒倒了下去。各人面面相覷一陣子,突然一個人問道:「崆峒山距離此地,何足一千里,古蘭香盟主的話,若是真實,他在半路中定然傷發身死,咱們帶一個死人回崆峒山幹什麼?」

只聽那位面容慘白的瘦長道人,說道:「師弟所說的不錯,咱們不必將他帶回崆峒山,但為防古蘭香的話有錯,咱們師兄為何不共同將他亂劍分屍,這樣也算替師父報了仇。」

另外三個道人,聽了這個道人的話,大家點點頭,錚的一聲,四人同時由肩上拔出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一步一步向姚秋寒身前走去。

驀然劍光一閃,一柄長劍已經由姚秋寒腰中刺了下去。

這時另外一個道人,長劍一落,已經向他頸上砍去……

姚秋寒眼睛睜開,目睹四個道人臉色,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一個人強烈的求生欲使他奮力的向右側滾去。

那位道人砍落頭頸一劍,竟然落空,可是姚秋寒閃過這一劍,卻無法閃過另外一人,直刺胸口的一劍

一聲慘號,姚秋寒左胸又中了一劍,鮮紅的血液,由他腹部胸口兩處傷口流出,染紅了地上白雪。

憤怒與求生交織下,激發了姚秋寒潛在的生命活力,他強忍傷疼,挺身跳躍起來。在他雙腳尚未站穩

唰!的一聲,背後一個道人長劍砸空砍落。

姚秋寒厲笑一聲,肩頭一搖,略微向右偏移出二尺,左手五指如鈎,迎著森冷劍鋒抓落,他這一手真是駭人聽聞。

那位道人作夢也沒有想到,一個垂死的人還有這種超人的功力,只感右手虎口一陣火辣劇痛,手中長劍已被姚秋寒奪了過去。

姚秋寒左手奪過這柄長劍,右手一伸,如電似地抓着劍把,錚的一聲龍吟,他手中長劍揮落,「寒梅吐蕊」「海市騷樓」「流沙千里」,三招蓋世無匹的凌厲劍招,已經連環在姚秋寒手中施展了出來。

但見劍舞飄雪,光比瑞氣,一道匹練如銀虹天橋,如神龍出水,劍芒在尺

只聽幾聲凄厲刺耳的慘嗥,隨着婉秋寒劍招出手響起震蕩得山谷中一片回蕩。

皓皓白雪,染著斑斑血紅,肢斷骨殘。崆蛔派四位道人,已經橫屍劍下,魂歸離恨天。

婉秋寒殺了四個崆峒派弟子,突然仰胸發出一聲長笑,笑聲中充滿了無限悲壯凄涼。

笑聲未完,姚秋寒已經一跤摔跌地上,手中長劍跌落尺余。原來他本身的傷疼,已經使他無力再支撐下去了。

這時,天上的雪愈下愈大,大地一色銀白,白雪峰頂,冷風如劍,峰高氣寒,姚秋寒低頭望着胸口和肚腹間劍傷創口,凄涼的一笑,喃喃道:「沒想到我就這樣死去……唉,白雪峰頂,氣象萬千,濺血葬身此處,死亦何憾……」

驀然一道靈光閃過他腦際,姚秋寒低聲嘶道:「我不能這樣死去,江湖武林中一口咬定我是弒師叛徒,我怎麼可以背這種罪名死去。還有我不能讓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師父浩海深恩,十數年教導,慈如父母,他老人家被人慘害,為人弟子。如何不報此仇……」

姚秋寒想到此處,本已萎靡下去的精神,倏地奮發起來,他強忍着疼痛,咬緊鋼牙,向峰下滾爬著。

滿山皓白,如銀如玉,拖曳著一道血紅,姚秋寒不知爬了多遠,他着實無法再爬走下去了。

外傷鮮血滴滴,內傷氣血凝塞,加之他半年來沒有飲食人間煙火,縱然九轉回生丹有着神奇的藥力,使他脫胎換骨,有着異於常人的精力,但流血過多,勞累過度,便是精鋼鐵鑄的人,也將難以支持。

現在雪已經停了,他抬頭望着山峰,大都隱入雲層,遠遠望去,只見大雪中群峰相接,要出廬山正不知還有多遠。

絕望與死,再度侵襲他的心頭,他喃喃低語道:「我終於要死去了,我的罪名再也無法去報了……唉!天呀!現在這行人絕跡的深山裏,若有人來這裏,我願將那七篇武功經文傳授給他,無論他是好人或惡人,只要他答應替我埋葬屍身……

思念未完,姚秋寒已經昏昏沉沉的倒卧在雪地上。

這時候,北面谷中響起一陣馬蹄聲。

最前面一個身材嬌小玲瓏,身穿一身青緞勁裝疾服,外罩羊皮風氅。另外兩人身穿羊皮長袍,護耳大皮帽,身材雄偉。

那三匹大馬跑的口中不住噴出熱氣,一望即知是趕急路。

驀然,最前面的馬上人兒,發出一聲嬌脆的驚呼:「大師兄二師兄,你們看,雪地上倒著一個人!」

「嗨I」她手中長鞭一揮,策馬急趕了過去。

另外兩匹蒙古黃馬,接踵飛卷而至,其中一個劍眉星眸的少年,叫道:「鳳師妹,現在天已近黃昏,咱們在天黑之前,要急趕着出廬山,那裏有時間去看死人。」

「啊!兩位師兄快來,這是武林中人,他被人刺了兩劍,胸口還微溫。」

那個馬上少女,早巳奔下馬兒,走到姚秋寒身側,翻開他的身體,只見姚秋寒蓬頭垢面,虯腮散發,衣袂襤褸,真的如同一個上了年紀的人,所以將他誤認為老伯。

這時那兩個男的,也催馬到了姚秋寒身畔,那位年紀稍長的虎目環臉大漢,驚咦了一聲,抬頭望着姚秋寒來路,說道:「這個人胸口「台穴」,腹部「腹結穴」各深深中了人家一劍,如何能夠爬走那麼遠的路不死?」

這個粗線條漢子,顯然見識廣,江湖經驗豐富,他一眼由雪地上的長條血跡,就看出姚秋寒是由老遠的地方爬過來的。」

那位二十三四歲的少年,又出聲叫道:「師兄、師妹,師父飛鴿傳書,催我們星夜趕回武磯堡,諒有火急事情,此人看去身受嚴重劍傷,雖然還有一氣微息,但也無法挽救他性命。」

那雄偉漢子,也接聲說道:「鳳師妹,俞師兄說得不錯,這人身上劍傷,命中要害,不久人世,咱們還是趕路要緊。」

那位少女好象天生著菩薩仁慈心腸,在他們兩個師兄說話之間,已由懷中掏出金創藥粉灑在姚秋寒傷口上。然後緩緩站起嬌軀,說道:「程師兄,人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雖然此人劍傷要害,但他內功深厚,生命力極長,咱們說不定能救活他。」

姓少年笑聲道:「風師妹,你如何知道這人內功深厚?」

青衣少女張著那雙澄澈大眼睛,眨了一眨,櫻唇欲語又止,顯然她說不出一個原因來。

但這句話,卻使那虎目濃眉的程姓大漢,驚聲咦道:「嗯!師妹說的是,這人內功極精湛,你看現在大雪剛止,滿山遍地銀白,冷氣刺骨,通常人受了創傷,傷口也要被寒氣凍僵,但這人剛才傷口猛然冒着血液,這證明他體內有極高的體溫,不過這樣一來,他反而失血過多……」

程姓大漢話尚未說完,只見雪地上的姚秋寒口中吐出一聲呻吟,雙眼竟然睜開來,孱聲道:「壯士謝謝你們……請埋我屍體,來世……」

說到此處,姚秋寒悶哼一聲,又暈過去了。

不過姚秋寒這幾句話,使三人驚懼不已,他們聽出姚秋寒的聲音很年輕。

俞姓少年首先叫道:「怪了,他很年輕。」

青衣少女怔了一怔后,說道:「程師兄,咱們儘力將他救回武磯堡,如果路途死了,順便將他埋了。」

環眼濃眉大漢答聲:「好!」俯身抱起姚秋寒軀體,三人上馬縱騎而去。

武磯堡,乃是名震江湖武林的「北堡、南宮、西會、東幫」四個武林道上巨大門派組織之一。東幫:是雄居沿海一帶的蓬萊仙閣。北堡:即是長江以北的武磯堡。

「東龍西會南宮北堡」,在天下江湖武林威名,被尊祟為泰山北斗,尤其是西會的孤星會,沒人知道它的主持人是誰,會中有多少人。

武磯堡主,是滄海一劍岳坤玄,遠在四十餘年前岳坤玄便名滿天下,手中一柄滄海劍,光寒四十州,鬼哭神驚,綠林宵小,聞名喪膽,滄海一劍之名,與河漢魔簫古虛飄,並駕齊驅。

滄海一劍岳坤玄膝下無子,只有唯一獨生女,愛如掌上上明珠,平生傳授二個弟子,皆是年少得志的英雄俠士。

這個病人看來根本無法救活,但一種使人意外的奇迹出現了,他不但能夠復生,而且病情恢復得奇快,不過是短短的三日夜,這個病人竟然傷勢痊癒。

翠竹秋菊,綠草黃花,欄桿小橋,這是豪富大戶人家的花園,夕陽西下,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菊香蟬鳴,這是深沉的夜晚。

軟香撲鼻的花園中,輕步緩緩踱著一個不修邊幅,粗獷豪野的藍衣人,他一面享受深秋月夜的恬靜,一面吟唱着。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鈎,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李後主這首相見歡詞,詞情凄婉,衰亡國之沉痛,但當今藍衣人心中不知有何傷感,現在口中吟唱着,使人更覺凄涼,哀壯。

藍衣人眼望着一輪新月,良久良久,方才蒼涼的輕嘆一聲,轉身回頭

這一轉身,只見後面一道弧橋上站立着一位清麗絕俗,嬌艷如盛開芍藥的青衣少女,這時她那雙清澈如春水的風目,正望着藍衣人出神。

藍衣人突然躬身作揖,道:「岳小姐,何時駕臨,恕在下沒遠迎之罪。」

青衣少女正是滄海一劍岳坤玄的獨生愛女岳雲鳳,她睹藍衣人作揖,趕忙欠身還禮,嬌聲笑道:「相公,恕我打擾了你吟詩作詞雅興……」

藍衣人忙道:「那裏那裏。」

岳雲鳳碎步走下小橋,柔聲問道:「相公劍傷尚未痊癒,似乎不宜走動,你怎麼不在跨院多作休息?」

藍衣人道:「三四日來,承小姐家人相救,在下傷勢總算完全好了,唉,咱們萍水相逢,無親無故,得蒙小姐援手救助,浩恩大德,使人終身難忘。」

岳雲鳳輕聲笑道:「相公說哪裏話?武林道上俠義為懷,相助為樂,這點小事,請相公不必還掛在心。啊!真對不起,數日來還沒請教相公尊姓大名呢?」

藍衣人聽聞此言,突然吃了一驚,顯然他心中有着不願告人姓名之秘。岳雲鳳見藍衣人久久不語,嬌聲一笑,道:

「相公若有難以告人之隱,不說也罷,其實是家父欲知相公之名。」

藍衣人突然幽幽的輕嘆一聲,道:「在下幸蒙小姐全家恩德,若是沒將小名告知,未免太失禮義了,唉!小生姓陶,草宇強煥。」。

其實面前這位藍衣人,就是姚秋寒,他不敢吐露真姓名,是因為自己常會被江湖武林道上,認為是弒師叛徒,生怕此名一經說出,引起很多麻煩,於是改名換姓為陶強煥。

而且姚秋寒自從中了古蘭香的少陽神掌,臨走之時,說過七日後必發慘死。

這句話,在姚秋寒的心中,已經引起了一種恐怖,三四日來,姚秋寒真的感到焦絡、腹結兩處經脈,有種真氣凝塞的癥狀,每到入夜時分,疼痛如絞,血氣洶湧,混身無力,所以姚秋寒真的相信古蘭香,已經對自己下了毒手,這些日來,姚秋寒已經暗暗決定,要將中原七劍得到的那七篇武功經文,背寫出來,待七日子夜時分,要將它贈給岳雲鳳,並告訴她自己-切遭遇。

岳雲鳳嫣然一笑,道:「陶相公,你傷勢既然已經復元,總該去整理一下義容了。」

姚秋寒尷尬的一笑,道:「岳小姐,失禮之處,尚請見諒,因晚生有段辛酸傷心事,所以我寧願不修邊幅,任其自然。」

岳雲鳳突然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格格嬌笑

笑聲未住,回墀曲檻,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青衣小婢疾走而來,嬌聲叫道:「小姐,老爺在大廳請你去。」

青衣小婢一眼看見姚秋寒,忙作禮道:「相公,你在這裏嗎?很好,我家老爺正要叫小姐請相公去大廳。」

姚秋寒認得青衣小婢,乃是岳雲鳳的貼身女婢梅竹,這些日來,姚秋寒飲食起居,都是她在照顧,於是忙道:「梅竹小妹,你好,謝謝你這四天來的照顧。」

梅竹清脆一笑,道:「相公你應該感謝小姐才對啊!我是小姐的女婢,這幾日來照顧你,小姐起居飲食就自己料理了。」

姚秋寒輕嘆一聲,道:「這樣梅竹小妹不要偏勞你了,我的身體已完全復元」

梅竹道:「嗯,這個……這個是小姐吩咐,我還得照顧相公。」

岳雲鳳這時轉頭對梅竹說道:「這邊沒你的事了,你去向老爺說,我和相公馬上就去。」

梅竹應聲「是」,即時轉身離去,岳雲鳳回頭叫道:「陶相公,家父要請你上大廳,可能詢問你一些私人隱情,因為這些日來,家父被一些仇家困擾,我和兩位師兄雲遊江南,被家父飛鴿傳書召回,便是要應付仇家尋是生非。」

得心頭一驚,暗自忖道:「滄海一劍岳坤玄,乃是譽滿江湖的武林豪傑,一柄滄海劍,震懾海內外,傳說沒人接得他十招,江湖武林中又有誰有那種道行,敢向武磯堡尋仇?……」

姚秋寒一念來完,岳雲鳳已催促道:「咱們快去大廳吧,你可能還沒見過家父。」

姚秋寒道:「令尊乃是一代武林英傑,晚生能夠拜見真是三生有幸。」

姚秋寒自從來到武磯堡,始終還沒打量過堡內的形勢,這時一面走,一面留神打量著。

只見武磯堡內,樓閣重重,花影扶疏,巨屋連雲,回墀曲檻,青石鋪地,白玉為階,宏偉氣派,足比王侯府第,穿過六七重廳院,來到一所廣廳大院之中,上首敞廳石階上,站着長袍粉履,劍眉星目,英風挺挺的滄海一劍岳坤玄第二弟子,金環劍俞里蹤。

他一見姚秋寒和岳雲鳳前來,趕忙降階迎客,雙手拱笑道:「兄台傷勢復元的神速,恭喜恭喜。」

姚秋寒微笑道:「這都是俞兄等辛勞相助,在下方得慶逢重生。」

說着話,金環劍俞里蹤已經伸手讓姚秋寒入廳,廣闊的正廳中間有一張紫檀雕花八仙桌,裏面燈火輝煌,桌旁圍坐着三個人,-邊談笑,一邊吃酒,岳雲鳳的大師兄霹靂手程虎威在旁待候。

這時主位上一個花白長髯老者,站起身來,對另外同桌兩位老叟微笑着打個招呼,快步走了過來,拱手笑道:「來來,這位客人請來同飲一杯。」

姚秋寒已知這老人,即是武磯堡主滄海一劍岳坤玄,看他年齡不過五旬左右,其實岳坤玄年齡已過六十。

只見這位一代糾客,紫臉泛著紅光,中等身材,五花長鬍須飄拂胸前,方面大耳,雙目神光閃閃,有如兩把霜刃冷電。

姚秋寒這時趕緊施禮,答道:「晚生陶強煥承蒙賜見堡主,實感榮幸。」說着,又深深施了一禮。

姚秋寒這一報姓名,座上那兩位老者,以及岳雲鳳兩位師兄,眉頭不禁一皺,顯然都是為那「陶強煥」之名,感到極端陌生。

滄海一劍岳坤玄哈哈一陣大笑,道:「老朽年近古稀,已是無用的人,傲嘯江湖,叱吒風雲,還是輪到你們年輕這一代了。來,請入座以便長談。」

說着話,拱手讓客,姚秋寒口裏應道:「晚生怎敢再勞堡主如此盛情禮待。」人卻不客氣地落座。

滄海一劍岳坤玄,神目如電,一見姚秋寒就看出是位年輕人,他手指著上首坐的一位老叟,對姚秋寒說道:「這位是馳名海外的追風叟童公冶;」

姚秋寒趕快對人家躬身-禮,追風叟童公冶也欠身還了一禮,滄海一劍岳坤玄又指著西首掛着近視眼鏡的老叟,笑道:「這位是華中道人,人稱卜三世諸葛算先生。」

姚秋寒自幼拜在秦嶺一劍翁嘯蒼門下,常常聽恩師提起武林道上的人物,當然他知道追風叟童公冶、和卜三世諸葛算,皆是響噹噹一代武林高人,萬沒想到自己今夜竟然得見這幾位江湖道上難得一見的武林中人。

於是,不禁抬眼多看了兩人一眼,只見追風叟和卜三世,面容有些相似,五短身材,圓臉鷹目,又都留着兩撇鬍鬚,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卜三世諸葛算戴着一副老花眼鏡。

這時滄海一劍岳坤玄,重新落座,頭一句話就問道:「陶兄弟,三日前你劍傷要害,昏迷不醒,沒想到三日後,巳告痊癒,這份深厚功力,真使人欽佩,但不知現今武林中有那位高人能調教出這樣一位年輕有為我道中人?」

姚秋寒早就料到岳坤玄會詢問自己師門來歷,於是姚秋寒不慌不忙的輕輕嘆息一聲,道:

「岳老前輩,雖然晚輩劍傷痊癒,但奇經八脈的二處經脈要穴,早已被人下了毒手,現今已是一個半身殘廢的人……」

這句話一出,廳中群豪臉上色變,他們乃是練武中人,當然知道一個嗜武如狂的人,一旦武功被人廢了,那真如死人一般,而且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岳雲鳳脫口問道:「陶相公,這話可是當真的?」

姚秋寒苦笑聲道:「絕對不會假的,而且我每天還要忍受一個時辰,血氣逆返心脈的痛苦折磨,唉!大概我巳離死不遠了,所以恕我不堪提起家師名號,免得徒增恩師恥辱。」

滄海一劍岳坤玄,這時那雙如同冷電的目光,凝注在姚秋寒滿腮虯髯的臉孔上,足足有半刻后,方才輕輕一聲,道:「陶兄弟,可是被人傷及焦絡、腹結二脈要穴?」

姚秋寒聞言心頭一驚,岳坤玄的眼光真是厲害,竟然能由自己臉上看出傷及何處,這份能耐,使人嘆服。

姚秋寒輕然點頭,道:「正是這兩脈要穴。」

說來,話音帶着一股悲哀、凄涼的味道,站在旁側的岳雲鳳突然走近身側,嬌聲道:

「爹,陶相公是否有救?」

姚秋寒目見岳雲鳳這般仁慈善良,真使他感激,不過他觀臉察色,已知滄海一劍也覺得傷到這兩處經脈,是無法解救的。

因此,姚秋寒不待滄海一劍答話,已經對岳雲鳳說道:「人之生死,何足畏懼,不過死有輕若鴻毛,重若泰山之區別,唉……」

說到此處,姚秋寒再難控制內心的傷痛,語聲頓住。

滄海一劍岳坤玄,嘆聲說道:「對方能夠運用內家真氣傷人奇經八脈,那種武功一定是種極厲害的少陽神掌,太陰罡氣等等一類絕傳武林的秘技,而且又是傷及血氣交融的焦絡,腹結二穴,縱然說有人能夠運用西域一派的「魔心血影罡氣」打通二處傷脈,救得性命,但本身武功也要廢掉。」

這句話,無異是一聲霹靂由姚秋寒頭頂擊下,但他強自控制着悲哀絕望之色。

岳雲鳳急聲道:「爹,誰會『魔心血影罡氣』?是不是可以請他來醫治陶相公?」

旁邊的金環劍俞里蹤,接聲說道:「風師妹,會「魔心血影罡氣」的人,是西會的孤星會中人……」

岳雲鳳聽了這句話,果然粉臉變色,默不作聲。

姚秋寒哈哈一聲朗笑,道:「岳小姐菩薩心腸,真是在下一生所見最善良的一人,我縱然今後死去。但死亦何憾啊!

這時候。那始終沉默的追風叟童公冶,忽然開聲說道,「孤星會的人,不日就要來武磯堡。岳兄,咱們若能活捉他一個人,大概能夠逼他運用「魔心血影罡氣」,替這位兄弟療治殘疾。」

滄海一劍岳坤玄,聞聽此語,突然苦笑了一下,道:「童兄不要說笑話了,今日老朽飛鴿傳書,商請兩位前來武磯堡,便是要策劃對付孤星會的強敵。」

此語一出,姚秋寒心頭一震,想不到孤星會的人會和武磯堡有仇。

那卜三世諸葛算,左手一抬老花眼鏡,問道:「岳兄剛才說地獄十二鬼,二十餘年前在僮山鬼陵渡漏網后,當真是投入西會的孤星會嗎?」

滄海一劍岳坤玄,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嘆口氣說道:「這個絕對不會錯,半個月前海峰山莊譚震林,舉庄三百六十七人被屠殺,確實是留下地獄十二鬼昔日肆虐江湖行兇作案的骷髏標誌。

「當年地獄十二鬼在僮山鬼陵渡巢穴,被老朽和譚震林以及童兄、諸葛兄四人,聯手挑了他們的巢穴,火燒僮山十鬼,地獄十二鬼也都帶傷而遁,這件舊事,海峰莊主譚震林乃是事主,所以地獄十二鬼恨透了譚震林,才有半月前屠殺海峰山莊的慘事。

「十七日前,老朽聞得此慘事,趕去海峰山莊,發現譚震林以及庄中十數個高手屍體上,留有血紅的心形掌印,這種掌印,正是孤星會秘技「魔心血影罡氣」。所以老朽猜想,當年地獄十二鬼遁走後,定是投入西會的孤星會。

「西會的孤星會,在江湖武林中,向來就以神秘詭奇著名,會主何人?會中有多少人?

這些向來便是一個謎。

「最近數年來,江湖武林中暴發了數件巨大血案,河漢魔簫古虛飄和武林盟主神鵰俠紀英奇……九宮山中原七劍……

廬山仙穀神醫皇甫珠璣,儒俠王青陽等等……遭人屠殺暗算之事,聽來真是駭人聽聞。

「因此,老朽有一個預感,那位戥心劍主,可能就是主持孤星會的人。」

姚秋寒在旁聽了滄海一劍岳坤玄這番話,真的愈來愈感心驚,如此說來,當今武林道上,真的籠罩了一層陰雲慘霧。

滄海一劍岳坤玄,頓了一頓后,接着說道:「地獄十二鬼,既斷定和孤星會有關,他們毀了海峰山莊,接着要收拾的,就是咱們三人中之一,所以我飛鴿傳書,邀二位來此,同研對策,以免地獄十二鬼,分頭施展辣手各別擊破。

「地獄十二鬼縱然再拜名師,學習特殊絕技,諒他們也無能毀我武磯堡,老朽心寒的便是那孤星會的人……」

岳坤玄話說到此處,倏地住口,就在此時,姚秋寒低聲叫道:「屋頂有人!」

滄海一劍岳坤玄,臉色劇變,袍袖輕拂,廳中四支蠟燭,已經應聲而熄,一片漆黑不見五指。只聽岳坤玄低聲道:「各人守住方位,預防歹毒暗器!」

語音未完,姚秋寒見滄海一劍岳坤玄,人若輕煙,快若雷奔電閃,飛出大廳。

「閣下捆夜訪武磯堡,為何不入廳一敘?」

聽外面傳出岳坤玄的喝聲,追風叟童公冶、卜三世諸葛算,已經聯袂飛出了大廳,霹靂手程虎威叫道:「俞師弟,請保護鳳妹和陶相公……」

程虎威這時也閃身出了廳外。此時廳中只留着姚秋寒,岳雲鳳,金環劍俞里蹤。

倏地,姚秋寒看見漆黑不見五指的廳角,躡手躡足悄悄掩來一條人影,岳雲鳳和俞里蹤竟似沒有察覺,姚秋寒不禁脫口叫道:「注意刺客!」

姚秋寒喝聲一出,那條人影已經快似鬼魅,一閃而至,一雙蟎黑髮亮的鬼爪,猛向岳雲鳳擊去。

姚秋寒看到這情形,身子一晃,人如弓箭,由八九丈外炭撲到岳雲鳳身前,左手一伸抓住岳姑娘一隻左腕一帶,右手如鈎,迎擊那雙鬼爪。

這一發之勢,快得如奔雷閃電,岳雲鳳聽到姚秋寒叫聲,人還沒意會過來,她的嬌軀巳不由自主倒入姚秋寒懷中。

暗影中,響起一陣勁氣擊盪轟鳴,姚秋寒右手已和敵人對上了一掌。

但聽一聲悶哼,那偷襲的敵人,身軀搖晃,退出幾步。

這當兒,岳坤玄的第二弟子俞里蹤,已經翻腕拔出金環劍,大喝一聲,劍光閃閃,遙向敵攻擊。

一聲凄厲嘯聲划起,那敵人不接俞里蹤劍招,捷若幽靈一般,飛身出了廳外。

金環劍俞里蹤輕叱一聲:「那裏走?」縱身追了出去。

就這一刻工夫,外面嘯聲四起。

聲如鬼哭狼嚎,夜梟悲鳴,又如傷禽怒嘯,異常尖銳刺耳。

這時倒在姚秋寒懷抱中的岳雲鳳,吐氣如蘭如麝,說道:「陶相公,你受傷嗎?」

姚秋寒猛然想起依偎懷中的嬌軀,急忙退了一步,說道:「沒有,倒是給小姐受驚了。」

岳雲鳳好象也如夢初醒,發覺自己剛才整個嬌軀緊緊依偎在姚秋寒懷中,她面上泛著紅潮,輕輕說道:「剛才若非相公相救,我巳遭敵人毒手,陶相公武功實在……」

姚秋寒凄嘆一聲,道:「岳小姐三日之後,深夜子時,請你到我跨院來,在下告訴你一些有關我的隱情。」

此刻,廳中潦黑不見五指,孤男寡女相處,已經不是尋常,這時姚秋寒出言相約岳雲鳳,不禁使這位純潔的少女,星目圓睜,怒聲道:「陶相公,說話請尊重些。」

姚秋寒知他誤會自己是登徒子,於是急道:「小姐,請不要誤會……啊!有人來了,請小姐……」

驀地,廳外傳來滄海一劍岳坤玄的聲音,問道:「鳳兒,你們可安好無恙?」

衣袂飄風聲動,滄海一劍岳坤玄已入廳來。岳雲鳳叫了聲「爹!」「噌!」的一聲晃燃起一根火摺子,點起廳中蠟燭。

這時候,外面輕功飛行聲響,人影飄閃,追風叟童公冶,卜三世諸葛算,程虎威,俞里蹤連續入廳。

廳中燈火一亮,姚秋寒驀一抬頭向剛才那人影出現的壁角看一顆鮮血淋漓,猙獰、醜惡的血骷髏頭,在骷髏頭下面,像似釘著一張信箋。

金環劍俞里蹤,年少氣盛,冷哼一聲,飄身過去,就要摘下血骷髏頭,驀聽岳坤玄沉聲喝道:「里蹤住手,預防血骷髏有毒。」

俞里蹤聞聲,即將凌空而起的身子,折轉飄落地面,此際群豪已經走了過來。

追風叟童公冶,望了岳坤玄一眼,道:「岳老哥,血骷髏頭有毒嗎?」

滄海一劍岳坤玄,道:「地獄十二鬼之中,女鬼矗人王擅施劇毒,我們不得不防備。」

說完,轉首向俞里蹤,道:「里蹤,你用劍將壁上血骷髏連信挑落下來。

俞里蹤應聲縱起,運用金環劍一挑一甩,那枚血骷髏頭掉落地面,那張信箋也斜飛而下。

霹靂手程虎威,走上前去,運用一雙筷子夾起來,只見上面書寫着一行鮮紅血字,道:

「三日後子時不到五更,武磯堡夷為平地,雞犬不留。

地獄十二鬼傑作」

滄海一劍岳坤玄這時象未聽到童公冶的問話,他抬頭望着屋頂出神,雙睛神光閃動,臉上神情變化萬端,有時卻獃獃沉思。

岳雲鳳和霹靂手程虎威,深知岳坤玄從來沒有透過這種心情不寧的怪異情形,此刻見狀,不禁暗暗擔心起來。

岳雲鳳低聲叫道:「爹!爹……」連叫了三聲,滄海一劍仍然恍若未聞。

這時只聽姚秋寒朗聲說道:「岳小姐,尊父是想着一件極端重要,而又疑難的舊事,你這般擾動他,可能會使即將想起的事情,重又煙消雲散。」

岳雲鳳聞育抬頭望了姚秋寒一眼,道:「相公說得是。

於是,大廳就這樣陷入寧靜、死寂,金環劍俞里蹤埋好血骷髏后,重返廳中,一見這情形,正待發話相詢,程虎威已經噓聲阻止。

奇怪的是,滄海一劍岳坤玄這一次凝首沉思,時間竟然極長,一個時辰過去了,他竟然還在獃獃出神著。

隨着時間的醞釀,廳中竟然增加了一絲恐怖、緊張的氣氛。

姚秋寒抬頭望着廳外夜色,漸漸的已將子夜時分,姚秋寒知道自己經脈傷勢,快要發作了,他不願在眾人眼前現丑,只得悄悄走出廳外。

岳雲鳳尾隨身後而出,輕聲叫道:「陶相公……」。

姚秋寒轉身回頭,只見她眼中淚光瀅瀅,心頭一驚道:「小姐有什麼事?」

岳雲鳳道:「陶相公,家父這種沉思,會有什麼差錯嗎?」

姚秋寒道:「令尊內功已經練到爐火純青之處,雖然長時間凝想沉思,有傷中元,卻不要緊,岳小姐還是進去陪伴尊親,恕我身體不適,先回房休息了。」

說罷,姚秋寒獨自走回那所僻靜的偏院休息不提。

且說滄海一劍岳坤玄,自從凝神沉思后,竟然到隔日還沒有清醒,眾人雖然心急如焚,但又不敢驚醒他,只得讓岳坤玄這般思索下去。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滄海一劍岳坤玄,那種如痴如呆的沉思,稍有不同的變化,只見他在思索中,有時手指輕動,虛氣亂指。

這一下眾人方才知道岳坤玄,陡然沉思,是體會著一種極端深奧精博武功,可能他就在研究揣摩出,如何擊敗戮心劍主的武技。

於是,群豪沒人敢驚動他,反而日夜派人替岳坤玄護法。

這已經是地獄十二鬼所約血冼武磯堡,第三日的夜晚,也是姚秋寒被古蘭香運用少陽神掌,擊傷焦絡,腹結二穴,七日後慘然身死之夜且說滄海一劍岳坤玄到這時候,仍然盤膝跌坐廳上,陷入物我兩忘之境。

但廳外的眾人,有如熱鍋之蚊,走來走去,好在岳坤玄的徒弟,霹霹手程虎威,俞里蹤二個師兄弟,已經召集好了。

武磯堡中高手,分派武磯堡各處要道,但部分好手,還是集中在岳府。

尤其是岳府的大廳,庭院站滿武磯堡三十六個勇士,手持寒光閃閃的長矛,如臨大敵,追風叟童公冶、卜三世諸葛算、程虎威、俞里蹤、岳雲鳳也都集中在此。

緊張、恐怖的時光,在人心裏,雖然過得很慢,但仍是流逝過去了。

岳雲鳳因這三日來的緊張,早巳將姚秋寒所約之語忘記了,驀在這個時候,廳外急急走來梅竹小婢,嬌臉色變,急聲道:「小姐!小姐……」

岳雲鳳迎出廳外,問道:「梅竹,發生了什麼事?」

梅竹道:「陶相公,他……他病得很厲害。」

岳雲鳳聞言倏地憶起姚秋寒三日前之約,內心一陣莫名激動,忖道:「他三日前約我去偏院中……難道他傷勢是今夜發作嗎?……」

念頭如電一轉,岳雲鳳低聲道:「梅竹,你在這旁幫忙程師兄等人,我去看看。」

她雙足急點,快的像一隻掠波海燕,躍上了屋面,連續穿過數座樓閣、庭院,遙遙巳見姚秋寒所住的那所小偏院,室中一盞油燈,映着一條孤獨人影。

岳雲鳳躍身飄落石階,已聞室中傳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孱聲叫道:「快進來,岳小姐。」

岳雲鳳心頭一驚,舉步入室,口中問道:「相公怎麼了?」

「岳小姐,我快要死了……」

岳雲鳳聽出姚秋寒聲音,是何等的吃力,顯然他真的掙扎在死亡邊緣,心中一驚,快步走進書房。

枯黃的燈光下,只見一個白綾錦墩上,端坐着一個面容慘白,劍眉虎目,英偉壯健的少年,若非他額角間滾動着汗珠,臉上肌肉不時露出痛苦抽搐,他真算得是一個塵世間美男子,這時少年雙目,凝注在岳雲鳳身上,露出一絲苦笑。

岳雲鳳獃獃望着少年出神,她有些不認得他,半響后,才道:「你是陶相公?」因為他臉上鬍鬚,已經颳得乾乾淨淨,頭髮整理得很清潔,不像先前那副不修邊幅的義容。

「不是!我姓姚名秋寒,陶強煥是我的化名。」

岳雲鳳象是知道姚秋寒的名字,吃驚道:「你是秦嶺一劍翁嘯蒼的弟子姚秋寒?」

「不錯,家師正是中原七劍之一……唉!諒小姐已聽得武林中傳聞我乃是武林叛徒之事,但我在臨死之前向小姐哀訴,我是冤枉的,我不是叛徒……關於一些實情經過,我已經書寫好了一張口述……」

姚秋寒說到這裏,伸手由懷中取出一卷白絹卷宗,髯聲接道:「岳小姐,這宗白絹紙卷,你拿去,姚秋寒七日前在廬山雪地里身罹重傷,被你救勸,雖然我等會要死去,但總是多活了七日,浩海深恩,沒什麼報答,特別將七篇武功經文傳授……」

岳雲鳳沒容姚秋寒繼續說下去,撲身到他跟前,關切地問道:「姚相公,你到底說些什麼,我不懂,現在你怎樣了?」

姚秋寒微微一笑,道:「我被武林盟主古蘭香運用少陽神功,傷到焦絡,腹結二脈要穴,等會要將血脈暴裂,吐血而亡。」

岳雲鳳聽了姚秋寒不得不疾速地說出這句話,仁慈的她。

雙目中已經蘊滿晶瑩淚水,咽聲道:「姚相公,你真的這樣身死嗎?」

姚秋寒眼見岳雲鳳滴出了眼淚,心中一陣感傷,暗暗忖道:「她是多麼的純潔、仁慈、天真,但願上蒼永遠施予給她幸福,快樂……」

岳雲鳳淚水漣漣,滿臉戚楚,低聲叫道:「姚相公,你這樣一個英偉少年,便要撒手塵寰,蒼天對待你是如何的不仁啊!」

姚秋寒慘然苦笑道:「小姐,你待我一見如故,恩重如山,姚秋寒九泉之下不敢有忘,唉!當今我要重託小姐的事,就望你伸雪我的沉冤,其他別無所求了,岳小姐,這些你快拿去吧!」

岳雲鳳伸手接過那宗白絹紙卷,那雙目光接觸到姚秋寒那幽怨凄楚的眼光,內心一陣憐憫同情,珠淚如雨。

姚秋寒輕聲嘆息了一聲,道:「岳小姐,那七篇武學經文,乃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絕技。你要好好珍藏,現在我大概離死沒有多久了,在我死之前,不願意任何人見我慘死之狀。

小姐,你去吧,明天清晨,再請你破費買幾塊薄木殮埋我身。」

姚秋寒這些話,說得平淡已極,但那種英雄末日,臨死之言,是多麼的凄涼,聽之使人柔腸寸斷。

岳雲鳳凄叫一聲,不知如何,她竟將嬌軀投在姚秋寒懷中,嗚咽出聲,如泣如訴,悲慟至極。

她這種至深情感,至使姚秋寒大感意外,不過,他想:「這是岳雲鳳對自己孤苦寂寞,慘然身死的同情憐憫。」

一聲極盡蒼涼的嘆息,姚秋寒雙手扶著岳雲鳳的肩頭,猛地,望到她一臉凄惶,兩隻大眼睛中射出一縷愁水柔情,容色絕倫,嬌嫵無匹。這一下,陡使姚秋寒平靜無披的心田中,盪起了一絲情怨。

「岳小姐,咱們一場友誼,就此別了,你去吧。你聽那鬼嘯聲,顯然進犯武磯堡的強敵已經來了。」

一語未完,不遠處傳出一陣嘯聲,劃破夜空,猶如梟鳥悲鳴,聽得使人不自覺汗毛直豎。

此嘯聲一起,四外鬼嘯大作。

緊接着,尖銳刺耳,摻雜着幾聲驚心動魄的凄厲慘叫。

呼喝聲,刀劍聲,接着連續破空傳到。

岳雲鳳粉臉變色,驀然想起父親還沒清醒……嬌軀一陣顫抖,挺身站了起來,凄聲道:

「姚相公,善自珍重,岳雲鳳祈求上蒼,賜你重生,咱們後會有期。」

說着,岳雲鳳強忍傷痛,急急出了屋外,一個箭步,提氣飛上屋面,突覺身側暗影中一陣勁風襲來。

岳雲風趕忙向旁一閃,玉掌順勢反甩打出去。來人身法異常快速,岳雲鳳掌勢發出又猛,暗淡星光下捷逾飄風。

驀地,一聲驚叫,岳雲鳳嬌軀被來人一道掌風潛力,震出七八尺外。

這所偏院屋頂上已經挺立着一個面如黃蜂、森牙尖腮、陰風慘慘的怪人。他一掌震退岳姑娘,得意的發出一聲嗤嗤怪笑,笑得陰森刺耳,夜幕中聲如鬼嘯。

岳雲鳳迅速的翻腕撤出肩后長劍,叱聲喝道:「閣下是誰,為何深更半夜,擅入人家院落?」

幽魂也似的怪人,陰冷冷地淫笑一聲,道:「美人兒,大爺乃是地獄十二鬼酌病死鬼,嘿嘿嘿……地獄十二鬼這次血洗武磯堡,存心雞犬不留,但你這娃兒,若是乖乖跟大爺到屋中快活一番,大爺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原來病死鬼,是地獄十二鬼中,最陰淫好色的一個,二十年前,不知有多少良家婦女,被這病死鬼先奸后殺。十二鬼今夜分從各方攻擊武磯堡,大部分的都尋找敵手去了,只有這病死鬼向岳府眷宅潛來,目的就是尋找女眷下手。

岳雲鳳雙十年華,貌如嬌花,天香國色,病死鬼這一見,那容這塊肥肉失去。他色迷迷的嘴出污言,不禁使岳雲鳳氣得腰枝顫動。

「狗強盜,出口污言傷人,看劍。」

岳雲鳳乃是滄海一劍岳坤玄掌上明珠,雖然岳坤玄不大願意女兒學習武功,但也傳授了她一些護身劍術。

她一劍出手,夜色中飛起一道冷森森白光,橫取病死鬼中盤。

岳雲鳳劍招出手迅如電閃,那曉得病死鬼動作更快,全身仰卧向右翻滾,陰氣森森地笑道:「美人兒,竟然這般潑辣,但大爺感到愈狠辣的妞兒愈有味道。」

話出口,人已翻開五尺,他不容岳雲鳳收劍再出招,猛地挺身疾躍反撲過去,左手猛沉打出內功潛力,逼住劍光,右手並指,「二龍搶珠」直取岳雲鳳握劍右腕脈門。

岳雲鳳想不到病死鬼閃開劍光,反手還招快如一陣急風,趕忙收劍向左一閃,嬌軀疾轉避開來勢,右手劍跟着變做「丹鳳撩雲」,斜挑病死鬼前腳。

病死鬼獰笑一聲,左手「手揮琵琶」盪開長劍,右手五指如鈎施展「鬼爪功」,疾向岳雲鳳抓去。

岳雲鳳多年跟隨二個師兄行道江湖,稍有見識。暗淡星光下見病死鬼指爪紫黑,曉得他這隻手練有絕毒工夫,如果被他沾身,不死必傷,趕忙頓足向後躍退。

病死鬼淫笑一聲,叫道:「心肝兒,不要走。」

他輕點屋面,如影隨形猛追過去。岳雲鳳腳落屋面,病死鬼已然抓到香肩。

岳雲鳳很少和人交手,這次面對病死鬼,可以說是出生以來第一次碰上高手,她曉得地獄十二鬼,兇惡淫毒絕倫,如果落入他手,定難逃脫。於是她一咬玉牙,竟下了寧為玉碎的決心,手中劍「寒花吐蕊」,盡全力向病死鬼刺去。

病死鬼見岳雲鳳情急拚命,圖落個同歸於盡,淡然一笑,右手招式不變「畫龍點睛」左手猛力往岳雲鳳劍尖一撥。

岳雲鳳只感一道極巨潛力,震得自己手中長劍脫手飛落屋面,人也落空直向屋下摔去。

病死鬼運出內力震落岳雲風,身子一動,正想飛身下屋,驀見一條人影,一掠而進,接着那柄飛落的長劍,捷迅飄飛,快如電閃,半空中又接住了岳雲鳳嬌軀,跟着雙腳一點,又帶着人拔起兩丈多高,飄落屋面。

這身法快的出奇,不由使病死鬼一怔,就在他一楞神間,那人已將岳雲鳳放立屋頂之上,低聲說道:「小姐,不要怕,請站好身子。」

岳雲鳳驚魂未定,轉臉望去,身邊多了一個劍眉虎目,臉色慘白,身着雪白衣衫的少年,他不是即將要死的姚秋寒,不然是誰?

岳雲鳳顫聲問道:「姚相公,是……是你救了我?你傷勢好了嗎?」

姚秋寒凄涼嘆道:「可能是我算錯了時間,死期是明夜。」

原來岳雲鳳出室遇上了病死鬼,姚秋寒在室中聽得極是清楚,當時他心中非常擔心,暗暗祈禱病死鬼不是岳雲鳳的敵人。那知交上了手,姚秋寒立時心急如焚,此時他氣血逆走奇經八脈,傷脈疼痛如絞,混身功力消散,酸軟無力,又無法出去解危。

於是,姚秋寒只有在室中急得汗流如雨,但不知怎樣,他這一急,兩處經脈傷疼,竟突然平伏下去。

這一下姚秋寒心喜欲狂,他知道這種現象,是七日夜來,每次傷發好后的現象,果然消散去的勁力,又漸漸恢復了。

當下立刻站起身子,走出室外。

就在此時,也是病死鬼運出內力,左手「畫龍點睛」

撥拂岳雲鳳的時候。姚秋寒救援不及,只得飛身接住摔下的岳雲鳳嬌軀。

病死鬼目見姨秋寒,空着一雙手,氣定神閑,心知來人決非弱手。但看他年齡不大,而且又是赤手空拳,不由惡念陡生,也不答話,身子一晃,捷若鬼魅,直欺中宮,掌如驚雷,平胸向姚秋寒擊到。

他這一擊之勢,快若閃電,病死鬼滿以為這一手,定可將姚秋寒格斃掌下,至少也能把對手打成重傷。

在旁邊的岳雲鳳,目睹病死鬼猝然發難,急得驚叫道:

「姚相公……」

她剛叫出,姚秋寒已身移半尺,左手五指半屈,反扣病死鬼左手脈門。招式一出,勁風如嘯。

這一招奇奧無倫,病死鬼乃是下過油鍋的人物,哪裏不知姚秋寒這招的厲害,急切間沉腕撤招。

病死鬼應變雖快,但左腕已被姚秋寒指尖掃著,不自主踉蹌後退數步。

驀在此時夜空傳來數聲鬼嘯,呼喝聲,慘叫聲,兵刃聲,顯然岳府正廳庭院,那邊搏鬥得極端慘烈。

姚秋寒臉色驟變,突然伸手接過岳雲鳳手中長劍,說道:「岳小姐你快去支持前廳,我先殺了這人再去!」

說話中,姚秋寒猛地一搖手中長劍,劍如長虹矯矢,光影如山,身劍合一對病死鬼射去。

病死鬼被姚秋寒掌指掃中左手,一條左臂酸麻無力,正要運功療治,抬頭驟見一道白光急如電掣射來,嚇得他提氣躍聲急退。

那知他忽略了姚秋寒這招劍術,乃是上乘的馭劍術,快如閃電,七丈取人首級。

只見白光接着一陣寒風過處,病死鬼一顆醜惡的頭顱,巳經帶着一片血雨,飛灑上半空。

病死鬼變成了無頭鬼,雖然頸上無頭,但雙腳仍然向後退了幾步,方倒在屋面上。

姚秋寒殺了病死鬼,收起劍光轉身,只見岳雲鳳正獃獃望着姚秋寒出神,顯然她為這招絕妙的劍術所震懾。

「岳小姐,咱們快去,貴堡之人看來傷亡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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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劍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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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少陽神功七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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