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敲門的聲音很輕,「篤篤篤」三下,不緊不慢,聽得出敲門者是個斯文有禮的人。

屋中三人相互對視一眼。除開一頭霧水什麼也不知道的丹尼斯,另外兩人都下意識地想到了同一個人——那位和夏川生得極其相像的何良先生。

夏川所站的地方離門最近,理所當然地走到了門邊。這船艙的卧室門上沒有類似貓眼的裝置,自然也看不見外面的情況。他輕輕握住門把手,略一遲疑了一秒,而後將門打開了一些。

在開門的一瞬,一隻蒼白清瘦的手猛地從門縫中伸了進來,手腕一勾。只聽「啪」的一聲,那手在所有人都反應不及時準確地拍到了門邊的開關。

霎時,房間內的燈光驟然熄滅,眾人在陡然間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即便是夏川這樣夜視能力不錯的人,對這樣突如其來的黑暗也需要一定的適應過程。他的雙眼在那幾秒里陷入了生理性的遲鈍期,除了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但是眼睛看不見不代表肢體也被凝固住。

他在反應過來的瞬間手上猛地使力,試圖將門狠狠拍上。他手上的力道相較普通人來說極大,換個正常人來,此時那條伸進來的手臂應該已經被門狠狠夾斷了,有來無回。

可偏偏門外的那人並不是個普通人。

夏川只覺得有股更大的力道隔着門板沖他衝撞而來——門外的人推門的力道比他關門的力道大得多,這種能將他完全壓制的力道,在這之前,他只在深藍身上感受過。

門外的何良在推門間以極快的速度滑進了屋內。動作快到帶起了一陣風,從夏川臉前一拂而過。

這一連串的動作幾乎是在眨眼間完成的,屋內的三人從開始就處於被動位置,很難在視力受限的情況下扭轉過來。夏川在黑暗中並不是束手無策的,他能根據對方每一個動作帶起的空氣流動,判斷攻擊的來路和方向,從而做出反擊。

這樣的對戰他簡直能算得上經驗豐富,在過去的那麼多年中,也幾乎沒有失手過。可今天卻碰了壁,因為對方的速度實在太快,以至於他的判斷始終存在着一點誤差。

這樣的誤差其實小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到,可放在他們兩人之間就變成了一個大問題。

夏川覺得他就像是在跟一個夜視能力極好的深藍打架,並且是對方搶先開局。這簡直就是在拿他開玩笑,武力值的懸殊簡直等同於他和丹尼斯對打。

沒過幾秒,他就被何良一個毫不客氣的肘擊撞到了牆上。

「你是不是——咳——誤會了什麼?」夏川的後背被冰冷的牆撞得鈍痛陣陣,他抬手按了下胃部,忍不住開了口,期間還混雜着因為疼痛而導致的兩聲咳嗽。

顯然,此時的何良沒有任何的善意,把他們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敵對位置。所以即便夏川問了話,他也沒有給予絲毫的回應,似乎打定了主意進來速戰速決,根本不打算給任何解釋。

他這一下打得不輕,夏川感覺腹部簡直要痙攣了似的,忍不住皺着眉彎下了腰。他聽見深藍狠狠咒罵了一句,頂着夜盲的視力,單憑聽聲辯向,從床邊直奔這裏,瞬間便和何良交上了手。

「你怎麼樣?」深藍的聲音低沉卻焦躁,語氣很急,飽含着怒意。

「倒不了。」夏川在回他這句話的同時,已經直接朝纏鬥着的兩人揮出了攻擊。

他以前不理解深藍所說的「身上有一種很熟悉的氣息」這種話,因為他自認不是狗鼻子,聞不出這種定義飄忽的東西。然而在這一刻,他突然就理解了。因為即便他看不見那兩個纏打在一起的人,他卻依然能準確地辨認出他應該攻擊誰,應該避讓誰。

就好像有種內在的感應一樣,他能肯定他所打中的必然不是深藍。

單獨來算,深藍和何良兩人真正對決起來,誰勝誰負並不好說。至少從體格上來看,深藍處於下風的可能性並不大。可因為有了黑暗環境的加成,深藍就成了吃虧的那一方。

不過,他一個人在這種環境下對付何良有些吃力,再加上一個身手同樣異於普通人的夏川,就不一定了。

夏川能明顯感覺到,自他加入之後,何良的回擊比之前略微弱了一級。

這樣二對一的戰局並沒有持續太久,事實上,因為雙方的拳腳速度都極快,一連串對擊下來也不過是十幾秒的時間。而在這十幾秒鐘里,自認打架就是去添亂的丹尼斯目標十分明確——

這艘客輪的卧房和酒店卧房構造類似,開關自然不止門邊一處……儘管他們誰也沒有花心思注意過這些細節性的東西。

他理智地避讓開了門邊的混戰,讓自己和那三個人保持了一段安全距離。在雙眼逐漸適應房內的黑暗后,半靠雙眼半摸索地挪到了卧室的牆邊,而後貼著牆邊走邊用雙手在胸口的高度摸著。

沒過多久,果然讓他摸到了一處開關。

他心中一陣亢奮,抬手「啪」地一下,將那開關拍了下去。

在那一瞬間,他有些微微的後悔,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兒莽撞了。冷不丁亮起的燈光會讓交戰中的三人都適應不了,萬一闖進來的那個人適應得比夏川和深藍快,那簡直是幫了倒忙,得不償失。

好在他倒霉了這麼久,難得在這時候顯露出了一點兒好運氣。

他打開的開關對應的是衛生間的頂燈,並不是房間內眾人頭頂上的那盞。

衛生間的燈算不上明亮,泛著昏黃-色,但因為門敞着,所以光亮照樣能映透到房間裏面來,還不會晃到那三人的眼。

夏川只覺得房內一亮,惱人的黑暗總算被驅散了。那亮度有限得很,甚至沒有讓他們的雙眼陷入反應期,卻足夠讓他們扭轉局勢了。儘管何良的速度絲毫沒有減慢的趨勢,他們兩人還是在拳腳間慢慢佔據了上風。

而此時,開了燈的丹尼斯覺得自己什麼也不幹,袖手圍觀實在有些不像話,他斟酌了片刻,抬手抄起了床頭柜上的一隻玻璃杯,抖著胳膊挪到了離那三人近些的地方。

大概能看得出他戰鬥力有多麼糟糕,何良從覺察到屋裏有第三個人起,就沒有把丹尼斯當回事,幾乎是將他排在了戰圈之外,直接無視了。

夏川看到何良目光朝丹尼斯的方向飄了一下,顯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也看到了他手中的那個玻璃杯,頓時略帶無奈地道:「小心,讓開!」

說話間,何良果然已經做出了反應,猛地一矮身,整個人調轉了方向。離丹尼斯的攻擊最近的人,瞬間由他變成了深藍。

深藍右手企圖鉗制住何良,左手弓成爪形直接掏向了他的咽喉。何良避讓開的同時,反手一撈,本想直接扼住深藍的脖頸,結果被夏川猛地一撞,手指滑脫,只拽住了深藍的襯衫衣領。

只聽「刺啦」一聲響,深藍的襯衫居然被他撕扯得沿着肩線裂了開來。

深藍的右肩整個兒□□了出來,紋在後面的那串「darkblue02」頓時便暴露在了眾人面前。

何良在看到那串紋身的時候,明顯一愣,手上的攻勢瞬間就收了,他擋開了深藍和夏川的兩次攻擊,從攻擊方變成了防守方,接連幾個來回居然都沒有再出手。

夏川一愣,就聽他嘀咕了一句:「怎麼會……」語氣里滿是詫異。

「大概真的有些誤會在裏面。」何良皺着眉,有些遲疑地張口說道。

夏川瞥了他一眼,冷冷道:「現在發現有誤會了?」

「呸!」深藍狠狠回了一句:「剛才囂張的時候不聽人說,現在要落下風了,覺得是誤會了?!」

他冷哼了一聲,手上的攻擊沒停,道:「門都沒有!」

趁著何良因為紋身怔愣的瞬間,他以同樣的肘擊猛地頂在何良的胃部,將何良狠狠地撞在了牆上,讓他嘗了跟夏川同樣滋味,這和夏川一起收了手。

「你真沒事?」深藍收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摸向了夏川的胃部,絲毫不管這房間里還站着何良這麼個外人。

夏川搖了搖頭,任他在胃部輕按了兩下,道:「沒事。」

深藍不太放心,繼續道:「噁心么?」

夏川搖頭。

深藍:「想吐么?」

夏川:「……」

他沒好氣地一把拍開深藍的爪子,道:「真要緊,我還能打這麼半天?」

「也對。」深藍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但放在夏川身上,他就是有點不太放心。

何良的皮膚本就蒼白得有些病弱,受了深藍毫不客氣的一個肘擊,臉色似乎更白了一些。不過他比夏川更耐打一些,捂著胃部緩了不到兩秒,就直起了身。

「你肩膀後面的紋身怎麼來的?」他皺着眉,盯着深藍的肩膀看了半天。

因為夏川受的那一下攻擊,深藍對這個何良的印象實在好不起來,儘管他長著和夏川肖似的臉。深藍幾乎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關你屁事。」剛說完,就被夏川拍了一下肩。

「幫忙開一下頂燈。」夏川沖縮回牆邊的丹尼斯說了一句。

「啊?」丹尼斯一愣,轉頭看到自己手邊就有三個開關,他「哦哦」連應兩聲,乾脆地一巴掌把三個開關都打開了。房間里所有能亮的燈都亮了起來。

「這客輪怎麼這麼喜歡黃燈。」丹尼斯抬頭看了眼造型有些復古的頂燈,嘀咕了一句。冷白的光線能讓人更快冷靜下來,在這種境況下顯然更適合一點,黃-色的燈光總顯得有些不夠明亮清爽。

但對屋內的另外三人來說,這樣的亮度足夠了。

夏川依舊沒有完全放下戒備,他上下打量了何良幾眼,道:「不打了?」

何良皺着眉的表情和他如出一轍:「搞清問題顯然更重要。」

「額……既然不打了,那就都坐下說嘛。」丹尼斯第一次在亮光下看清何良的長相,怔愣間居然從嘴裏溜出這麼一句話來。儘管何良還沒進門就先不管不問地和他們打了起來,但丹尼斯總覺得長成這樣的人,不會懷着多大的惡意。

那三尊大佛相互對視一眼,居然還真就一臉平靜地走到桌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何良十分自覺地將椅子拉遠了些,和他們三人都保持着安全的距離,以表示自己暫時不打算打架的誠意。

「你是——」一向不認生的丹尼斯目光在何良和夏川之間溜了幾個來回,忍不住道:「你是川的哥哥?」

夏川和何良兩個人同時將目光投向了他,他一縮脖子,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沒腦子,要真是哥哥能下手那麼狠,進門就打成一團嗎?

還……真不一定。

他自己在心裏默默又回答了一句,不過沒敢再說出口。

何良顯然沒打算回答他這種沒什麼營養的問題,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深藍的紋身上。他再次問深藍道:「你這紋身怎麼來的?」

「誰知道!」深藍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不過這次沒有那麼簡潔,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很多事情不記得了,就像被人封住了腦子。」

何良聽到他這句解釋,眉頭蹙得更緊了。

「怎麼?」夏川抬眼看向他,淡聲道:「還覺得不可信?」

何良遲疑了片刻,搖了搖頭,冷靜地開口道:「身手、體格、力道,包括他剛才說的這句……已經讓我信了一半。」

「一半?」深藍沒好氣道:「另一半是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夏川雖然能理解他的謹慎,但也覺得他疑心過重了一些,身手、體格、力道這些東西,早在他和深藍剛交手的時候,就能感覺出來,偏偏那時候沒停手,到落了下風勝算不大才停?

要不是因為他們確實有很多事想問何良,別說深藍了,就連夏川也不會停手,先打趴了再說話。

何良的目光掃過他們,而後抬手解開了自己襯衫的衣領,擰過上身,給他們看了一眼自己的右後肩。

他的皮膚很白,那排紋身被映襯得極其清晰,夏川和深藍目光劃過前面的「darkblue」落在最末尾的數字上。

「01?!」夏川覺得即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知道為什麼我依舊對你們保持一半的懷疑嗎?」何良重新扣好襯衫,蒼白的雙手交疊著放在腿上,用一種極為平靜的語調說道:「因為按理來說,現在只有01號,根本沒有02號。」

深藍眉頭一蹙:「什麼意思?」

何良棕色的眸子在燈光映照下顯得顏色很淺,他看了深藍一眼,道:「意思就是02號還沒投入實驗。」

「放屁!你怎麼知道?」深藍左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肩,道:「還沒投入實驗那我肩上這東西是我夢遊自己紋的?」

「從理論上來說,我確實應該知道。」何良依舊一臉平靜,「因為我是這項實驗的主要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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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流竄日記[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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