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終章 (下)

第178章 終章 (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季銘滿頭大漢地看着床榻上的人,此時皇上的內侍李全正將皇上小心翼翼地抱起來,將方才熬制的葯汁給皇上餵了下去。不過這會皇帝昏迷著,牙口閉地緊緊的,湯藥怎麼都灌不進去。

就算這會灌下去的是仙藥,可皇帝要是一點喝不下去,那也救不了性命啊。

所以這會李全一邊抖着手一邊給皇帝灌著湯藥,最後宋寒川見他畏首畏腳的,實在是不耐,接過湯藥碗,讓他讓開之後,自己坐在了旁邊。

宋寒川到底是親兒子,敢對皇帝下狠手,捏着他的臉頰兩側,就是往下面灌藥。旁邊的李全嚇得腿都軟了,跪在地上,抖篩似得地喊道:「王爺,王爺,你慢些,小心些。」

這睡着的皇上,那也是皇上,龍軀哪裏這樣好折騰的,所以李全一瞧見宋寒川這樣,膽子都險些嚇破。

倒是季銘還好,也就是滿頭大汗而已。

倒是此時帳篷外頭的聲音似乎小了些,帳篷也就是那麼幾層布料而已,就算擋着好幾道門,不過隔音的效果是真的不太好。所以方才皇后在門口呵斥徐炎翻天的罵聲,宋寒川是一個字都沒聽漏了。

這會皇后也不知道是罵的累了,還是去想旁的法子了,呵罵聲倒是沒有。

宋寒川將一碗葯喂下去,喝了一半碗,吐了半碗。他就碗遞給李全,沉聲道:「再去盛一碗來。」

幸虧季銘先前讓他煎藥的時候,是煎了兩份藥量,如今李全連滾帶爬地拿着碗過去,將餘下的一碗的葯汁全都倒了下來,這才小心翼翼地端了過來。

此時就聽見外面聲音又起來了,而且這次不單單隻是皇后的斥罵聲。

宋妍見皇后都指派不動這些侍衛,登時就知道,只怕這裏的人如今就只聽她三哥的話了。所以她也是個雷厲風行的,當即就回去領了自己公主府的侍衛過來。

原本皇帝的大帳,尋常是不得靠近的。可如今皇上昏迷,這裏的侍衛也多是聽宋寒川的,這會宋妍領了侍衛過來,竟是也沒人阻止。

此時宋妍帶着過來,就是對徐炎冷笑一聲,問道:「我如今問你一句,你是讓還是不讓?」

「公主殿下,皇上正在裏面休息,公主和皇後娘娘這般吵嚷,也不怕驚擾了聖上嗎?」徐炎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

宋妍聽到他到現在還倒打一耙,倒是好笑了,對着他就是問道:「如果父皇真的在休息,本宮自是不會打擾,可要是有心人拿父皇做文章,本宮身為公主,豈容你們這些人放肆。」

肖皇后見宋妍領了人過來,一面覺得心裏有底氣,可一面又隱隱有些害怕。先不說宋寒川如今是不是真的挾持了皇上,可宋妍這樣帶着侍衛直闖黃帳,這可跟逼宮沒什麼區別啊。

「二妹,你這是要做什麼?」就在宋妍又讓徐炎讓開,他一步都未退後時。宋妍正準備帶着人衝進去,就見黃帳內走出來一個人。

宋寒川身上還穿着打獵時的鎧甲,銀紅鎧甲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似乎耀目極了。一時間,他高大挺拔的身軀猶如戰神一般,讓周圍的人一時間都噤聲,不敢再開口。

連宋妍都被他震懾住,噤口不敢說話。

宋寒川看着穿着宮裝的皇后,以及旁邊張牙舞爪的宋妍,這才恭敬地沖着皇後行禮,說道:「兒臣給皇後娘娘請安。」

皇后沒想到宋寒川今日會這般客氣,要知道往日宋寒川即便給她行禮,也只是一聲冷冷清清地見過皇后,如今這般,倒已是行了大禮的。

所以皇后神色有些尷尬,不過如今大家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她問道:「皇上可是醒了?」

「父皇吃了點葯,剛剛睡下,」宋寒川如實說道。

皇后沒想到他會這麼老實的承認的,當即就上前一步,着急問道:「皇上這是怎麼了,為何會突然吃藥,可是病了,為何本宮不見有人去宣太醫?」

「父皇不過是有些不適而已,如今吃了睡下,待休息后,就會無礙的,還請皇後娘娘不要太過擔心,」宋寒川淡淡說道。

皇后原本還有一種尷尬,可是聽着這話,又覺得宋寒川這是暗諷自己,所以當即便冷下了臉,說道:「皇上乃是萬尊之軀,他的身體可是牽扯著江山社稷,本宮如何能不擔心。不行,本宮現在就要進去見見皇上。」

「恭請娘娘,」宋寒川安靜地退到旁邊,而原本擋在大帳門口的徐炎,在見到自家主子退到旁邊后,也跟着退到一旁。

這變化可是太突然了,別說皇后被他這突變的態度,弄得有些發懵,就連旁邊的宋妍,都用一副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不過宋寒川可不管她們,見皇后久久沒有動作,還微微抬頭,半笑着問道:「娘娘可是要進去看父皇,那就請吧。」

此時徐炎站在一旁,大帳的大門洞開,從皇後站着的角度就能瞧見裏面的動靜,外帳倒是如今只站着幾個太監,並沒有其他人。

但不管是皇后還是宋妍,就是不敢抬腳進去一步,就好像這裏面真的擋着千軍萬馬一般。也不知怎麼的,就在宋寒川抬頭時,皇后只覺得他眼神之中帶着嘲諷的意思。

「本宮自然是要進去好生看看皇上,」皇后抬腿便要進去,可旁邊的宋妍也不顧眾人的眼神,忙是拉住了她的衣袖,顯然是不想讓她就這麼進去。

「母后,」宋妍輕聲叫了一句,牙齒止不住地上下打磕了幾下,顯然宋寒川這前後巨大的轉變,讓她忍不住地心裏頭忍不住打顫,總覺得這黃帳裏面藏着什麼陷阱,只要她們一進去,三哥就會將她們拿下。

宋寒川看着面前兩個已經嚇得有些面無人色的女人,登時只覺得好笑,隨後又是打心裏升出荒唐感來。

自從父皇登基之後,他眼看着父皇冊封皇后、冊封公主,甚至是將自己的表妹嫁給四弟,就算宋寒川堅信父皇日後定會傳位給自己,都忍不住要懷疑,父皇是否真的對自己起了疑心。

可看見這對肖皇后和宋妍的表演之後,他突然才發現,不是父皇對自己起了疑心,而是他自己被權利沖昏了頭腦了。

就算肖皇后從一個王妃成為一國之母,宋妍也被封為公主,可她們骨子裏頭就從來沒改變,無勇無謀,即便身處高位也像是懷揣著寶藏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利用自己的寶藏。

所以這樣的人根本就不足為懼,又怎麼可能是擋住他前往帝王之位的前進之路。

是以宋寒川今日才突然體會到父皇的用心,只怕連父皇自己都已經預料到身體的狀況,所以才會有此安排的吧。

因此這會宋寒川反倒是把自己給說服了。

而肖皇后也在克服了巨大的恐懼之後,徑直邁腿進了大帳之中,宋妍雖心裏頭擔憂,可這會也跟了上去。

肖皇後身後的宮女也都跟了上來,一行倒是浩浩蕩蕩地進了帳篷裏頭。等肖皇后自個掀了帘子,進了內帳,就聞見帳篷裏頭濃郁的藥味。

而她一抬頭,就看見皇帝貼身的太監李全這會正站在旁邊,而侍衛陳海也在。至於另外一個穿着錦袍的年輕人,皇后也不陌生,甚至說這人她還熟悉地很,當年若非季銘出手相救,只怕她自個都性命攸關了。

所以這會她看見季銘,反倒是生出了幾分客氣來。

季銘也是立刻給兩人行禮,恭敬道:「草民見過皇後娘娘,見過公主。」

他作勢要跪下去,但皇后已經上前一步,雖沒伸手將他扶起,但卻還是寬和說道:「季先生,快快請起。」

就在此時,旁邊的宋妍突然輕聲叫了一下,皇后被她的叫聲引得轉頭,就看見此時躺在床榻上的皇帝,正睜開眼睛,朝着她們看。

皇后之前聽宋妍說,皇上是從馬背上摔下去,而且是久久都未被喚醒,因此心裏頭也是直打鼓,想着一個勁地往壞處想。這會瞧見皇上醒了,她反倒是先愣了一下,半晌才快步上前,就是輕喊一聲:「皇上。」

肖皇后這會倒是真情實感地喊了,畢竟是十幾年的夫妻,見到皇上如今安然無恙,她這一顆心也算是放下了。

皇帝顯然頭還昏昏沉沉的,不過他轉頭瞧了大帳內的人,在看見季銘之後,眼神微微一變,不過這也是轉瞬之間的事情。等他看到另一邊安靜站着的宋寒川時,此時他已經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事情。

皇帝看着皇后激動地上前兩步,而宋妍倒是有些一臉尷尬,有氣無力地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黃帳裏頭?」

未經皇上宣詔,就算是皇后都不能隨意地出現在黃帳之中的。所以皇帝一問這話,肖皇后和宋妍神色都是一變。

先前她們剛闖進來,那都是確定皇上出了事,也堅信是宋寒川挾持了皇上。可如今皇上不僅醒了過來,還神志清醒,所以肖皇后和宋妍的立場登時就變得為難了。

還是肖皇後上前一步,淚眼朦朧道:「臣妾聽說皇上受傷,實在是擔憂,所以這前來侍奉皇上。」

「呵呵,」皇帝低聲嗤笑了兩聲,倒也不是嘲笑,不過卻讓皇后以及宋妍兩人心頭一顫抖。

就在肖皇后想着要怎麼開脫自己時,就聽皇帝淡淡地說道:「倒是難得你們有心了。」

「父皇,」此時站在肖皇後身後的宋妍,霍地跪在了地上,低聲說道:「父皇這般說,實在是折煞兒臣呢,兒臣只是擔憂父皇身體而已。」

皇帝此時身體還沒恢復,雖說已從昏迷之中蘇醒,不過自個身子骨,他卻也了解。所以他淡淡說道:「朕累了,你們都退下吧。」

「臣妾在這裏侍奉皇上吧,」皇后還是忍不住說道。

此時任誰都看得出,皇上確實是病了,只是從馬背上摔下,按理說應該是皮外傷,可如今看着皇上的臉色,病得實在是太嚴重。

如今皇宮之中,宮務都是由皇后打理,但皇上的脈案卻是由專門的地方保管,就連她這個皇后都不得翻看。因此現在皇后對於皇帝的身體狀況,也是實在不清楚。

要不是這次肖坤偶然看見,只怕就算皇上病癒了,她都收不到消息的吧。

「朕要歇息了,你們都退下吧,」說完,皇帝便閉上眼睛,似乎確實是勞累至極。

皇后見狀,也不敢再多言,福身告狀便是領着宋妍離開了。而她出來之後,宋寒川卻並未跟着一塊出來。

宋妍回頭看了一眼大帳,忍不住咬牙低聲說道:「父皇也未免太過偏心了,竟是讓他留下,讓咱們離開。」

「先回去再說,這裏人多嘴雜,」皇后看了一眼,帶着她就是匆匆離去。

***

等皇后離開之後,皇帝才又睜開眼睛,他看着一直站在一旁沒有過來,雖整個人沒什麼力氣,卻還是含笑喊了聲:「東廷。」

「父皇,」宋寒川不知道為何,此時聽到皇帝喊着他的名字,就好像是整個人都陷入一種絕望之中。

「來,過來,到父皇身邊來,」如果說宋寒川是性子冷,那皇帝就是拉不下臉面來,明明之前父子兩人有無數次說話的機會,可偏偏一個兩個都不願往前走一步,所以父子情分越發地生疏,如今竟是還不如當初在淳王府的時候。

皇帝讓帳內的幾個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宋寒川陪自己說說話。

他問道:「我這是不是毒發了?」

「不是,父皇只是太過勞累了而已,只要稍作休息,過幾日身體就會恢復的,」宋寒川低頭說道。

皇帝此時難得打量自己這個兒子,說實話宋寒川的長相太好,雖也是英氣逼人,可是這男人長相這般出眾,倒也實在是難得。從前在淳王府的時候,父子兩人還有話說,如今成了皇帝的,倒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也正是他自己坐上這個位置,才知道當初自己的父皇該有多寂寞。他不過才當了一年的皇帝,就覺得周圍的人一個兩個都變了,就連最親近的妻子,如今見到他也是恭敬有餘,而親熱不足。

他這個年紀本該是含飴弄孫的年紀,可偏偏命運弄人,前頭兩個哥哥都沒了,倒是讓他撿了皇位的漏子。不過他撿了這個漏子,卻也沒落得什麼好下場。

他為了先皇喝了鳩毒,自個的身子骨弄壞了。雖然宋寒川瞞着他,可這世上即便是大夫,都沒有自己要了解你自己的身體。

所以皇帝如今是個什麼情況,他倒是比誰都要清楚。

「東廷,你是不是還在查那件事,」皇帝問他。

宋寒川霍地抬頭,他睫毛又長又卷,垂下眼瞼時,會擋住自己的眼神不讓旁人察覺。而此時他因震驚,霍地抬起了頭,倒是將自己的神情,全都漏了出來。

「是,兒臣一直不相信是韓妃害人,兒臣一直在查,若母后真的是被人下毒害死的,那兒臣就該為母后找出害她之人,以祭母后的在天之靈,」宋寒川堅定的說道。

當年肖王妃中毒,季銘親自幫她解毒,但是那種□□極罕見,根本不是尋常人能拿到的。後來再加上韓側妃身邊的丫鬟告發她,說是她下毒毒害肖王妃,而六王爺的前面兩任王妃,也都是被人毒害的。

「那你這麼多年查出來沒有?」皇帝問他。

宋寒川抿嘴,並不說話。追查一段陳年往事,並不簡單,況且他根本無法確定兩位先皇后究竟是不是中毒而死的。因為過了這麼多年,他不可能再開棺驗屍。

而皇帝則看着他說道:「如今我倒是告訴你,你母后不是被毒害的。」

宋寒川震驚地看着他,皇帝臉上露出點蒼白的笑意,他說道:「待我百年之後,你母后自然是要和我合葬在一處的。」

宋寒川眼中陡然蒙上一陣悲哀,他的唇瓣一直在顫抖,止不住地顫抖,慢慢地連身體都開始顫抖,直到最後,他慢慢克制住自己,問:「你打開了母后的墓棺?」

若要合葬唯有移棺,此時宋寒川太過震驚,以至於他直接用你來稱呼皇上。而此時帳篷之中,並沒有帝王與他的臣子,這只是一對普通又普通的父子。

「是,朕打開了你母后的墓,」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寒川,許久之後才嘆了一口氣,「所以父皇現在能告訴你答案,你母后確實是重病去世的。」

此時宋寒川不知是心裏泄了一口氣,還是如何,身子也漸漸地從顫抖之中暫緩過來,找了這麼久的答案,似乎突然這麼容易地得到,他自己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此時皇帝面色依舊蒼白,可好在他精神似乎緩和了不少。他看着宋寒川的變幻的表情,知道他也極震驚。

其實當初他在知道結果時,反倒是鬆了一口氣。因為一旦真的證實自己的兩個王妃都是中毒而死,這對於他來說,無疑就是一個巨大的嘲諷。畢竟當年他若不是因為自己克妻的名聲,也不會娶了肖氏。

況且要是他真的兩任王妃被人害死了,自己都不知道,那他可真是妄為宋家人。不管如何,現在這個結局已經是能保全了所有人。

「東廷,你自小就聰慧,先皇就數次跟我誇讚與你,或許在他的眼中,你比我還適合當這個皇帝,」皇帝話說的多,一個不慎,接連咳嗽了起來。

宋寒川一下就跪了下來,他沒有說話,可是眼中的悲哀卻更甚。

皇帝看着他跪下,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可他跪地有些遠,竟是沒夠到。皇帝輕聲道:「東廷,你過來些。」

宋寒川抬頭看他,可神色似乎有些抗拒,好像並不願過去一般。他此時眼中的悲哀已經夾雜着水光。

「父皇,」良久之後,宋寒川終於開口,可是他說話的聲音顫抖到極致,完全沒有了平常的冷靜從容,就像是個孩子,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孩子。

但最終他還是跪着過去了兩步,皇帝看着他,知道他心底也並不好受。不過既然已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來,倒不如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

「想來你也已經知道當初對皇後下毒的人是誰了吧,」皇帝看着他問道。

而宋寒川這會臉上已經無法露出更多驚訝的表情,或許對他來說,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更想看見皇帝好好地坐在馬背上,對他說,騎馬算什麼,他就算到了這個年紀都能獵一頭鹿。

可明明早上還那樣強壯健康的父皇,此時就如衰敗的樹木,雖然外表沒什麼變化,可樹心卻已經被腐蝕。宋寒川忍不住垂眸,此時過往的種種,竟是在腦海之中不斷地閃放。

「溫氏心思歹毒,不僅謀害王妃,甚至還嫁禍她人,當初若不是我一心想要平息事端,也不至於到如今這般模樣,」皇帝淡淡說道,如今說起來,反倒沒了當初剛知道那麼困難了。

「不過她也確實不是謀害你母后的兇手,當初她之所以毒害皇后,也不過是受了旁人的蠱惑而已。如今我那兩位王兄都已經在仙逝,不過他們誰有份,也是塵歸塵土歸土了,」皇帝說道。

其實想要查清真相併不需要很難,只要查清楚最終結果究竟對誰有利,順着那個有利之人往下查,真相總會有抽絲剝繭的那一刻。

當初六王爺是繼承大位無望的,所以王府裏面的妻妾之爭,無非也就是為了淳王爺這個位置罷了。

肖王妃有嫡齣子,宋寒川又是嫡子,所以王位怎麼看都是在宋寒川和宋寒遠這兄弟兩人之間產生,那麼肖王妃一旦出事,對宋寒川就是最有力的。只要再設一個連環局,到時候肖王妃和宋寒川都倒下都不足為奇。

偏偏宋寒川請回了季銘,將肖王妃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也讓後面的連環計劃無法實施。溫氏只能勉強找了韓氏做替死鬼,好在皇帝並非是心狠手辣之人,念在韓氏生有大少爺的份上,只將她送到莊子上囚禁起來。

「東廷,如今已證實了溫氏只參與了謀害皇后一事,她與你母后的去世並五關係,你母后也確實是因病過世的。若是真的要怪,也只能怪父皇欠她良多。」

皇帝此話太像是交代後事,所以宋寒川跪在地上,久久都沒說話,他怕自己一說就忍不住。

「好了,你先回去吧,父皇累了,」皇帝淡淡說道。

宋寒川霍地抬頭,似乎沒想到皇帝會這麼簡單地就讓他離開。可是此時他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之前他一直忙着父皇他身體的事情,可是這世上,就算是大夫也沒有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體吧。

***

等宋寒川從黃帳之中離開,回到自己的大帳之中時,阿璇這才鬆了一口氣。先前皇后大鬧黃帳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營區,所以連顧嵐都來她這裏打探消息。

好在沒一會就聽說皇上接見了皇后和公主,這會宋寒川回來了,想必事情已經解決了吧。

阿璇見他身上還穿着死沉的鎧甲,便是上前要幫他更衣,可誰知宋寒川卻一下抱住她。阿璇先是一愣,待臉頰靠在他的胸口時,他手臂的力道有些緊緊,似乎要死死地抱住自己一般。

阿璇還以為他又受了皇后的刺激,心裏頭萬分心疼,可知道這會男人並不一定是需要你開口安慰他,說不定他就只是想要抱抱你。所以阿璇也伸手將他緊緊地擁住,宋寒川的身體很寬厚,每一次她抱着他的時候,都覺得特別溫暖,特別踏實。

「阿璇,」宋寒川低聲叫她的名聲。

阿璇輕聲嗯了一聲,可他卻是沒了下文。半晌還是阿璇微微抬起頭,看着他的下顎,問道:「怎麼了?」

「我會永遠對你好的,」雖然是承諾的話,可他說起來卻那麼地孩子氣,阿璇登時一笑,心裏又有幾分確認,只怕他是真的受了刺激吧。

可誰知他下一句卻又是:「所以你別離開我。」

一時之間,帳篷之內,只剩下他略有些粗重的喘息聲,聽起來他似乎真的在擔心,在害怕。阿璇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卻知道肯定是不好的事情。

就在她想說話的時候,突然身後榻上傳來一陣哼哼唧唧的聲音,隨後響亮的哭聲便破空而出。這可真是一下把帳篷里,略有些悲傷的氣氛給衝散了。

阿璇趕緊說道:「你瞧你說這種喪氣話,連咱們小石頭都不高興了。」

等阿璇過去將兒子抱了起來時,宋寒川站在一旁,看着小傢伙白嫩嫩的小臉蛋,大概是聞到了娘親的味道,又被娘親這麼哄著,臉上明明還掛着淚珠子,可卻已經咧開嘴笑了。

「這小傢伙,」宋寒川搖了搖頭,可心底那揮之不去的陰霾,卻在兒子的笑容下,揮散了不少。

阿璇見他心情似乎好轉,便問發生了什麼事情,誰知他也只是搖搖頭,說道:「父皇身子有些不舒服而已,並無大礙。」

阿璇見他似乎不願意多說,也只得不問了。

等圍獵結束了,眾人才知道,皇上今個身子不適,竟是早早回了營帳。而等各自回來之後,皇後娘娘今日被擋在黃帳之外的事情,就風一般地吹向了所有人。

好在皇上第二日又出現了,所以風言風語也算是壓下了一點。

所以一直等到圍獵結束,倒是都風平浪靜的。

不過阿璇卻漸漸發現了宋寒川的不對勁,其實說不對勁倒也沒不至於太過反常。只是他如今多待在府中,外頭的應酬是能推了就盡量推了。

說實話,阿璇覺得她有點消極,可至於為什麼消極,她也沒問出個理所當然來。

一直等到十一月時,宮裏漸漸傳了風聲出來,皇上的身子骨不好了。

阿璇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那叫一個震驚。畢竟之前皇上身體一直很好,從未傳出這樣的消息,所以突然傳出這事來,她反倒是沒有法子。

可隨後阿璇卻想起秋圍的事情來,以及宋寒川隨後的反常來。

等到了十一月中旬,皇上已經接連數日罷朝,關於皇上病如沉珂的消息,放佛被越加驗證了一般。

一直等到十一月二十七日,宮裏突然來人,宣宋寒川進宮,說是皇上宣王爺進宮侍疾。阿璇大驚,當即便問,自己需不需要一同前行。

來的是勤政殿的二總管,一聽她這麼問,趕緊恭敬地說道:「回王妃娘娘,皇上只宣了王爺進宮。」

阿璇知道皇上生病確實不需要兒媳婦侍疾,可她不知怎麼的,就覺得心中十分地不安。

而宋寒川猶如早就有預感一般,只讓人收拾了幾件衣裳,就跟着進宮了。

等他到了勤政殿的時候,不僅太后和皇后都在,就連宋寒遠也來。

此時皇上靠在床頭,倒是還能說話,只是身子太過虛弱,說上一句卻要喘息上半天。

皇后在看見宋寒川進來時,臉上豁地大驚。雖然這時候皇上病重,她也憂心忡忡,但在看見皇上宣了宋寒遠來時,她還心中暗喜,以為自己真的能心想事成呢。

可誰知這會宋寒川也來了。

此時太醫都被屏退到外面,而在宋寒川進來之後,皇帝又將一眾宮女太監都屏退了出去。

偌大的宮殿之中,只剩下這全天下最尊貴的家族。太后坐地最靠近皇帝,此時她面色堅毅,眼中雖悲痛,可似乎已經接受了命運的無情一般。

宋寒川站在床榻的對面,而旁邊就是宋寒遠以及皇后,雖只有三個人,可還是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

宋寒遠此時眼巴巴地看着父皇,眼睛中滿是倉惶和懼怕。看得出來,他也十分擔憂自己的父親。

「母后,」皇帝先是叫了一聲太后,可他這一聲剛叫出口,原本還表情堅毅的太后,似乎一下就崩潰了。

她手掌在不停地抖動,身上的宮裝莊嚴華貴,可滿頭的烏髮竟是已經灰白了一半。她送走了自己的丈夫不久,如今身上大孝還沒除,就又要送走自己的兒子。明明已經尊貴至極,可偏偏接二連三地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

就連太后都不知,這究竟是上天太苛責她,還是她太貪心。

「成王之亂時,朕擋在先皇之前喝下鳩酒,若不是東廷及時給朕服藥,只怕朕連登基這一日都熬不過,」皇帝看着眾人,也不知是感慨,還只是單純地回顧。

此時太后又漸漸平靜了下來,只是這種平靜之中,卻是帶着心如死灰。而身後的皇后,臉上再也掩飾不住驚愕,而漸漸這種驚愕也慢慢蛻變成失望,那種由心底散發的失望。

「如今朕將你們叫過來,就是為了交代日後的事情,」如今皇帝倒也是坦然了,說實話當時成王之亂時,他就沒想過自己能活下來。

「皇上還正當壯年,何必說這樣的喪氣話,」皇后終於忍不住了,帶着沙啞的聲音說道。

皇帝瞧了她一眼,卻沒立即反駁,而是看着了正垂著的太后。

「歷來大位之爭本就血腥,先皇若不是猶豫不決,也不至於發生後來那樣兄弟相殘的慘事,我雖沒有先皇的雄才,卻也知道這其中的利害。」

皇帝的話清晰明了,刺在房中每一個人的心中。宋寒遠轉頭看了一眼皇后,只見皇後上前一步,似乎又要勸阻皇上,但他一下就抓住了她的袖口。

皇后迴轉看了他一眼,卻還是不甘心地說道:「皇上。」

「好了,我心意已決,」皇帝看了她一眼,而這一眼讓皇后的心裏跟塌陷了一般,原本所有的期望、野心、想法都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

皇帝看着眾人,沉聲說道:「我已決議立東廷為太子,詔書已著內閣首輔陳坪擬定,不已就將詔告天下,並舉行冊封儀式。」

皇后終忍不住,身子往後退了一步。

而此時宋寒川也是一下就跪在地上,以頭碰地,沙啞喊道:「父皇龍體不過是偶有不適而已,兒臣不敢領受。」

「另外我已留一道聖旨給太后,」皇帝沒有看宋寒川,反而看着被宋寒遠扶著的皇后,此時他臉上也閃過一絲無奈,不過這無奈之情一閃而過後,確實堅決:「這是一道封地聖旨。」

封地聖旨,此時皇后被這四個字一下子刺激到了,登時抬頭看着對面的皇帝。

可誰知皇帝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讓宋寒川送太后回壽康宮休息。宋寒川知父皇大概有話要交代皇后,只得起身請了太后回去。

等太后和他離開之後,皇帝這看着皇后以及宋寒川,半晌才緩緩說道:「我答應將魏國公家的嫡女賜婚給寒遠,本就是希望他們兄弟能和睦相處。」

皇后此時已經渾身冒冷汗,皇上說什麼,她都只是聽的模樣。

倒是旁邊的宋寒遠,此時反倒是立即回道:「兒臣一向敬重三哥,不敢有絲毫不敬之意。父皇要冊三哥為太子,兒臣日後定當盡心輔佐三哥。」

「好、好,你能這般說,父皇心裏深感欣慰,」皇帝點頭。

而此時皇后依舊抿嘴一言不發,向讓她死心,似乎有些難。但皇帝卻是看着她說道:「這一道分封藩地的聖旨,我不僅給寒遠留了一道,泰詹與紳堯兄弟二人,我也皆都留了一道。」

「若是你們都安分守己,日後留在京城自然是最好。可日後你仗着自己的長輩身份為難東廷,那這道聖旨就能讓寒遠到藩地去,你們母子以後若是再想見面,只怕就難了。」

「皇上,」在聽到這段話后,肖皇后終於忍不住尖叫出聲,她沒想到皇上居然會這麼對自己,這麼對寒遠,她凄厲道:「寒遠也是你的兒子,皇上何至於這麼偏心。」

「若是你不挑撥他們兄弟關係,不鼓動寒遠和他三哥對着干,朕想這道聖旨東廷也不會用上的,」皇帝既是已經下定決心,如今做起來也是乾脆利落。

肖皇后還是不甘心,可就算再不甘心,皇上決定的事情,又有誰能改變。

「寒遠,你要記住父皇今日所說的話,日後若你三哥登基,你定要好生輔佐他,做他忠心的臣子。你三哥並非是心狠之人,只要你安守臣子的本分,他定然也不會虧待你。」

「兒臣知道,兒臣謹記父皇教誨,」宋寒遠現在知道,父皇真的是在交代自己的後世,心裏面異常難過,但回話時卻還是堅定無比。

他本就知道自己不是當皇上的料,若不是母后和姐姐一直執意讓他自己爭,他甚至連在父皇跟前表現都不會。如今父皇既已經傳下話來,他一定會當好三哥的臣子。

而同樣的話,皇帝也在召見溫妃以及宋紳堯母子時,說了一遍。只是這一次他將溫妃毒害皇后的事情說了出來,讓她自己好自為之。

宋紳堯一聽這話,就知道父皇什麼都知道了。

所以他跪在地上保證道:「兒臣知道父皇的苦心,兒臣定安分守己,日後不負父皇期望。」

而溫妃雖然只是被皇上挑破,可回去之後,卻還是被嚇得半死,竟是一下病倒了。

十二月初三,英宗崩於勤政殿,遺詔命皇太子宋寒川繼承大寶。

當阿璇跪在女眷之中,聽到這個消息時,耳中總有不真實的感覺。當夜,京城的第一場大雪降臨,舉目蒼白,滿城素鎬。

阿璇被人請到勤政殿時,便看見身着素衣,內穿九爪金龍龍袍的宋寒川。而素衣之下,那明黃的衣裳若隱若現。

兩人望着對方,誰都沒有說話。

直到宋寒川看着她問:「小石頭呢,還乖嗎?」

阿璇看着他的面龐,明明還是那個人,明明昨日還見着了呢,可怎麼這會看着,就好像已經換了一個人似得。

她等了好久才開口問:「你還好嗎?」

宋寒川霍地眼中一花,他伸伸手,柔聲說道:「你過來。」

當他抱着阿璇的時候,不知為何,突然眼眶一熱,原本死死壓制的柔軟一下子擊破外面的硬殼,「阿璇,我以後便是無父無母之人了。」

阿璇眼淚刷地一下落下,她沒有體會失去至親的那種心痛。可如今她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痛苦,就算此時他已經權傾天下,富有九州,可他的內心依舊在為失去自己的父親而悲痛。

她哽咽說道:「我知道,我知道。」

「還好還有你,」宋寒川緊緊地抱着她,心中卻忍不住地欣慰,「幸好還有小石頭。」

阿璇抱着他,輕聲說道:「還有一個呢。」

宋寒川本沉浸在悲痛之中,在聽到這話時候,先是一愣,好半晌才鬆開她,雙手按着她的肩膀,低頭看着她的小腹,「還有一個嗎?」

「父皇不在了,我也很難過,可你還有我,還有小石頭,還有這小傢伙。」

阿璇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宋寒川久久都未說話。

待一月守制欺滿,新帝臨朝,冊太後為太皇太后,冊皇後為皇太后,冊淳王妃顧氏為皇后。

一月後的封后大殿之中,當新帝親自扶起面前的皇后,身後百官朝拜,賀聲震天。

你我終攜手,看盡這天下繁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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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平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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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終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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