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他送她回去,在值房門前依依惜別。她抬頭看天,月正當空,「時候不早了,今晚上還當值嗎?」

他繞着手指頭說:「巡視一圈就完了,也不算當值。」

他似乎不想走,婆婆媽媽在她門前賴著,頌銀眨眼看他,「你是打算進來坐會子嗎?」他待要點頭,她笑了笑,「不好吧,叫人看見不好,這是宮裏,不像自己家。」

他有點失望,遲遲哦了聲,「那回頭你們家設宴,我上你房裏坐坐吧!」

頌銀有點尷尬,「好好的,往人房裏鑽算怎麼回事呀。」

他解釋得合情合理,「你不是說咱們還不熟嗎,我就想多了解了解你。你看咱們以前不對付,遇上就掐,現在不一樣了,已經是半個自己人了,不能老見外。我也請你上我屋裏去,我有好多小玩意兒,都給你看。你想要什麼,我也送給你。」

二品大員,屋裏藏着些稀奇的零碎,獻寶似的請她看,想想真有點可笑。她絞着手絹說:「我不缺什麼,也不想上你屋裏去。」

他着急起來,「了解總得有個過程……那個,我給你做個首飾匣子吧,給你放頭面用。」又上下打量她,「你戴不戴首飾?我瞧你怎麼老戴穗子,你沒有簪子和點翠?」

頌銀在十四歲之前當然也打扮,髮髻上插個蓮葉慈姑的耳挖子,沒事兒拔下來掏掏耳朵什麼的。後來進衙門當差了,額涅也說她不愛打扮,在家往往是綰個頭,戴一束穗子就完了。

也沒等她說話,他自覺找到了討好她的方式,心滿意足地念叨著,轉身去了。頌銀呆站着看他走遠,想叫他又不知該說什麼,無奈退進了值房。

總算廣儲司的這件事過去了,那兩個庫丁沒來得及把東西運出去,埋在了一棵龍爪槐下。按着他們交代的地點去挖,一挖就挖出來了。頌銀端著那些東西去向皇帝回話,先深切自責一番,然後感激主子法外開恩,日後一定更加盡心儘力地為主子賣命。

姜畢竟還是老的辣,述明的見解和頌銀不一樣,那天爺倆一道下值回家,吃了飯他手托茶壺照看他的龍金魚,一邊喂餌一邊問:「案子是容實全權經辦的?」

頌銀說是,閑適地搖著團扇跟在阿瑪身後,「那天我看着他審案子,沒想到他動起刑來一點兒不含糊,真嚇着我了。」

述明嗯了聲,「侍衛出身的都不簡單,他們就是靠着這個吃飯的,別把人想得太善性了。你和他,到底是怎麼個說法兒?」

頌銀一向不愛瞞着阿瑪,有什麼心裏話都和他說。但到底是個姑娘,談起終身大事也有些扭捏,半晌才說:「就是瞧他很好,我有點喜歡他。」

述明回頭看了她一眼,「都想好了?」

她收了他的信物,應該已經想好了。她點了點頭,「我覺得他能託付,要是時候差不多了,請阿瑪做主,我想嫁給他。」

述明有點傻眼,這閨女是雷厲風行的性格,說起婚事來毫不含糊。他也覺得容實很不錯,要不然當初也不會以金墨和容緒的事做引子,把那哥兒和底下孩子的婚事捆綁在一起了。可局勢在變化,這兩年尤其動蕩,可能表面看着風平浪靜,就比如家裏這些女眷們,永遠不知道朝中的暗涌和險惡,她們只知道太平盛世,錢糧滿倉。但在宮裏為官,頌銀應該比她們更懂得利害。

他嘆了口氣,「你還年輕,過完生日才十九,還小呢,阿瑪想多留你兩年,所以這事兒先不談。」

頌銀沒想到她阿瑪會這麼說,一時怔怔看着他。

述明背着手,看天上一群鴿子飛過,溫溫吞吞道:「容實是個爺們兒,他不聲不響的,卻很有擔當。這回六庫缺東西,到他手裏就解開了,不能不說他忙了我們大忙,可我總覺得裏頭有蹊蹺,恐怕沒那麼簡單。我已經悄悄著人探訪了,龍爪槐下的東西是有人事先埋伏的,再讓你們去挖。也就是說這批東西的去向依舊不明,可贓銀卻悉數追回了,皇上那裏才無話可說。」

頌銀的腦子轉得飛快,惶然看着她阿瑪,「您的意思是,容實知道裏頭內情,他弄了個替死鬼兒,為咱們開脫?」

述明慢慢點頭,「有這個可能,而且我瞧明白了,這回的賊大得很吶,怕是誰也不敢拿捏他。容實全看在眼裏,他心中有數,所以敢這麼處置,堵住了皇上的嘴。可你想過沒有,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上頭的心思很活,保不定哪天就又發難了。咱們是做奴才的,到時候能不能保命,全在人家一句話。」

頌銀心裏很亂,站在那裏怔怔出神,「那容實……」

述明擺了擺手,「先不談容實,咱們來說說豫親王。他畢竟是咱們正經旗主子,原先我是向著皇上的,不到萬不得已,我不願意聽六爺的令。可是你瞧這回的事兒,是不是叫人寒心?如今的萬歲爺是個困獸,他紅着眼想掃除障礙,可六爺手上有兵,況且太后還活着,輕易不能動六爺。咱們這些人呢,小得齏粉似的,他吹口氣就散了。要問我現在的意思,我情願六爺登極,也不願意佟家的基業毀在這位萬歲爺手裏。」

頌銀感到恐懼,「阿瑪是說……」

「眼下有兩條路,一條路,向六爺投誠。拿什麼投誠?景祺閣里有位懷孕的主兒,把她獻出去,六爺自然信任你;第二條……就像上回容實和你說的那樣,找個人進宮服侍皇上。有了這個借口,皇上好抬咱們的籍。一旦咱們離開鑲黃旗,皇上就沒有後顧自憂了,不說提拔你當心腹,至少不會有意難為你。」

這是個兩難的抉擇,但到了這份上,再得過且過,說不定什麼時候一道抄家令就落到佟家頭上了。然而郭貴人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又是兩條人命,她想起東北五所里的禧貴人,就自責得夜不能寐,再來一回她也不能活了。至於送人進宮……誰願意葬送大好年華,來穩固家族的根基?

她聽來的內情不知阿瑪知不知道,想說覺得難以開口,猶豫了很久方道:「我上回去景祺閣,郭貴人和我說了些話,我聽后很驚訝……」她艱難地比了個手勢,「皇上他有些不正常,他臨幸宮妃……」

述明咳嗽了兩聲,抬手說:「我知道你的意思。既然如此,只有把郭主兒供出來了。你得閑去見一見六王爺,把事兒和他交代明白。」

她忙說不,「那是人命啊,要讓他知道,郭貴人還能活嗎?」

述明悵然看着她,「你啊,婦人之仁,難成大器。伴君如伴虎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還有閑心去管別人?我問你,到底是兩條命要緊,還是咱們一家子上百條命要緊?閨女,你太年輕,經歷的事兒少,我不要你像個老妖怪似的殺伐決斷。可是這種時候不能犯糊塗。我也想過,害人真不好,要不然還是和老太太商量商量,送人進宮吧!古往今來養孌童的皇帝多了,老爺子這樣的真沒什麼大不了。你瞧惠主兒還不是活得滋滋潤潤的,也沒見她少塊肉呀。」

頌銀沉寂下來,目前看來的確只有抬籍需要付出的代價最小,但雖然不是性命攸關,對於女人來說也是影響一輩子的。她低頭思量很久,「如果實在沒人答應,那就我去吧!您再挑個合適的人協理內務府,對我來說佟家的前途比我自己重要得多。」

述明當然是不答應的,「你去?你去了我這兒怎麼辦?容實呢?你也不要了?不成,別動這個腦子。我知道你為家豁得出去,但是做買賣不能回本兒,還圖什麼?你別琢磨了,我去回老太太,聽她的示下。」

頌銀遲登了下,阿瑪已經往上房去了。

老太太剛吃了玫瑰鹵子點奶皮,正打着飽嗝在地心消食,聽大老爺說要選人進宮,立刻就知道眼下艱難了。她頓住腳,邊上的丫頭來攙扶,被她揮手叫退了。自己挪步坐回羅漢榻上,擰著眉頭細細計較起來,「佟佳氏已經六十多年沒往宮裏送人了,祖上出過一位貴妃,年代太久遠,早和帝王家斷了姻親了。咱們這樣的人家,沒這層保障,確實不好。你說要挑個人,那就挑吧。把各房十四到十八的全叫來,問她們自己的意思。。」

老太太的令傳下去,很快就把各府的小姐匯聚起來了。幾位太太都很意外,「怎麼忽然要進宮呢?」

老太太垂着眼吸她的蘭花煙,沉吟了下才道:「給皇上當差,光賣死力氣就夠了?磕破頭皮不及枕邊細語,這話你們沒聽過?牆砌得高了,地基也要挖得深,要不一陣風就給吹塌了。家裏要鞏固鞏固,眼下得仰仗姑奶奶們。我算了算,沒人家的有八個,你們自己說,誰願意進宮當娘娘?」

幾個女孩兒是頌銀同輩,並排站着,都是光鮮的長相。聽老太太這麼說,大夥兒面面相覷,誰也不說話。

老太太敲了敲煙袋鍋子,「別害臊呀,誰去誰就是佟家的功臣。我不瞞你們,宮裏日子寂寞,要是不得聖眷,幾年都見不著皇上一回。可要是得了聖眷,收住了萬歲爺的心,那就不一樣了,也和尋常夫妻過日子似的,夫唱婦隨呀。」

這個分明是騙人的話,最小的丫頭懵懵懂懂問:「老太太進過宮?見過皇上和哪個妃嬪好一輩子了?」

老太太差點給嗆著,緩過神來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皇上真心待一個人當然是有的,前朝開國皇帝,為了女人還絕食自盡了呢,這可是真事兒。人吶,看緣分,緣分到了,他就算是皇帝,也還是你男人。」

老太太矇事兒,孩子們聽得雲里霧裏。最後問:「誰願意去?不許看額涅的臉色,願意的爽快點兒,佟家沒有積粘人。」大家還是不挪窩,因為前途未卜,不敢冒險。

頌銀嘆了口氣,錦衣玉食供養著,誰也不稀罕宮裏的榮華富貴。她有點悵惘,也有點慶幸,實在沒人樂意,再想其他法子就是了。

誰知一人邁出來了,極其豪邁地說:「我去。」

頌銀抬頭一看,竟然是讓玉。她心裏一驚,不知道這糊塗蛋哪根筋搭錯了,難道就因為不滿意尚家的親事,打算藉此躲一躲嗎?

大太太也慌了神,「你是午覺睡迷了是不是?老太太說的是什麼,你聽明白了嗎?」

讓玉表情堅定,「我聽明白了,充後宮,給皇上當嬪妃。我也沒睡迷,實心實意想去的。金墨沒了,頌銀跟着阿瑪當差,桐卿還小不經事,現在家裏遇着坎兒了,我是當仁不讓。回頭可別說我想當娘娘,你們有人願意去,就沒我什麼事兒了,有沒有人改主意?」她視線掃了一遍,結果個個低着頭,她哼笑一聲,「看看,都不願意,佟家崴了泥,都縮脖讓高個兒頂。我是長房的,我不像你們似的能推讓,我去。」

她說得義薄雲天,其實也是負氣,因為老太太一意要她嫁給那個馬蜂,她鬧過兩回也不頂事,現在有這個機會,不拘怎麼,皇帝總比馬蜂強點兒。頌銀理解她的感受,以前金墨在時,她也和讓玉一樣不受重視。老太太是個比較專/制的人,家裏一向她說了算,只要她覺得好,你們的意見都不重要。所以讓玉是絕望了吧,寧願進宮,也不願意自己的人生讓老太太/安排。可是她不知道,她是從一口缸跌進了一口井,入了宮再想爬出來是不能夠了。

頌銀很傷心,她看了看阿瑪,阿瑪耷拉着嘴角嘆了口氣。

不能說什麼,難道別人的孩子進宮可以,你的孩子進宮就不許嗎?那你還挖坑讓別人跳?述明是有苦難言,頹敗地點頭,「既這麼就定下了吧,讓玉進宮吃不了虧,我和二妞都在,老太太放心。」

長房這就又損失了一員,大太太心裏不受用,轉過身去抹起眼淚來。各房都散了,就老太太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總要捨出一個孫女的,所以雖不忍,卻不至於悲傷。

接下來要議進宮的流程,因為選秀的時間已經過了,沒有正當的理由入不了門禁。頌銀去和惠主兒商量,從她那裏弄了個名頭,請牌子只說是探望她,好名正言順進順貞門。惠妃是個沒什麼進取心的人,她有了公主有了位分,快活得神仙似的,皇帝她也不在乎。照她的話說「宮裏女人多了,和一百個搶是搶,和一百零一個搶也是搶,有什麼差別?快讓三玉進來吧,進來了咱們好有個伴兒。」

頌銀說好,叫讓玉給她帶了一筐時鮮,紐一頓不愧是紐一頓,有了吃的萬事大吉。藉著公主想皇阿瑪的由頭,讓人去請皇帝。皇帝來時公主已經睡下了,於是她尿遁,把同順堂讓了出來。

她來找頌銀,和她彙報進展,「我看萬歲爺對三玉有點兒意思,你們就回家等著接旨吧!」然後又感嘆,「爺們兒真靠不住,在我屋裏呢,就不錯眼珠瞧別人,全不顧我的面子。還好我有了妮兒,我們娘倆相依為命,誰管他呀。」

頌銀還是覺得愧對她,「我把妹子塞進來了,你氣不氣?」

她剝著荔枝說不氣,「我有過聖眷,已經足了,不能一個人霸佔人家一輩子。宮裏哪兒有什麼兩情長久呀,都圖新鮮。今天瞧你挺好,明天又覺得她不賴,就這麼輪換著來唄。我要盯着他,我得氣死。再說他不是我的,他給我一個孩子,我那妮兒才是我的。進宮就得看開,你也和三玉說說,別陷進去,愛皇帝?」她嗤地一笑,「愛皇帝的都是缺心眼兒。」

頌銀才發覺這人活得通透,不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她沒有那麼多的煩惱。大概上回要催生,已經是她想得最多最功利的一回了。現在事兒過去了,知道自己沒有當太后的命,三飽一倒就成了她剩餘的人生目標。

讓玉和皇帝見過一回,頌銀擔心她委屈,晚上追問她,她支支吾吾搪塞了半天,最後說:「挺俊的人,比馬蜂好看。」

女孩兒愛拿美醜做論斷,這點不能怪她,頌銀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可她先前和她透露過皇帝的癖好,不能細說,只告訴她皇帝喜歡男人。讓玉聽后很震驚,但是依舊決定進宮,這回見了面,似乎並不失望。畢竟皇帝的外在條件很好,年輕輕的,有氣度,又掌著萬里江山。讓玉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和人說過幾句話就開始朝思暮想了。兩天沒下旨,她念叨了兩天,坐立不安地嘀咕著,是不是自己長得不夠美,萬歲爺瞧不上?還是自己那時候表現得不好,談吐什麼的讓萬歲爺嫌棄了,所以光只她一個人感覺不錯,人家根本沒往心裏去?

頌銀開始替她憂心,「宮裏女人太多了,個個都是美人,你進去了且要空守着呢。我是想,不來旨意倒更好了,這事寧願沒有發生過。」

讓玉說那不成,「佟家的基業不得鞏固嗎?我起先是為家裏,覺得跟誰都是跟。後來不是了,見了人,覺得真是好,說話輕聲細語的,我覺得他人不錯。」

頌銀有點發愣,輕聲細語的,那不是陸潤嗎?她進宮快三年了,每回見皇帝都提心弔膽,生怕他忽然發火了,要她的腦袋。他確實對她也沒有過什麼好臉色,這回見了讓玉能和煦說話,這麼看來下旨是早晚的事了。

果然聖駕巡幸榮返后給內務府發話了,因為只晉了個常在,沒有太複雜的遣詞。太監上佟府傳諭,一家子磕頭謝恩,然後把讓玉一通打扮送上小轎,就那麼進宮了。

太太哭得肝腸寸斷,死了一個,一個進宮,等於前後沒了兩個。她不敢抱怨,不敢嚎啕,掖着嘴喃喃,「白操了心,最後都沒了。」

老太太板着臉看了她一眼,「嘴上留神!讓玉進宮伺候皇上,你這做額涅的臉上也有光。等將來晉了貴人、晉了妃,你且能遞牌子進宮瞧她呢,怎麼說得白扔了似的。」

太太忙住了嘴,追出門,看那一頂小轎悠悠去遠,哭得氣都倒不上來,最後被架回了卧房。

妹妹進了宮,頌銀理所當然要多照應。惠主子因為打小和讓玉也有過幾面之緣,殷情留她在了永和宮。到別人宮裏主位厲害,這些從位日子難熬。她們好歹算舊相識,有她照應着,讓玉還能輕省點兒。

奇怪的是連着幾天皇帝都沒有召幸,頌銀也捏著心,就怕敬事房來報翻牌子了,那丫頭要受苦。可真到了時候,她也顧不了她,只有讓她自求多福了。

她近來忙,宮裏、圓明園兩頭跑。八月里秋老虎正張狂,圓明園是個多水澤的苑囿,太後有令中秋在那兒消暑,因此從九州清晏到方壺勝境,都得提前搭好天棚、設好戲台,以恭候主子們駕臨。

轉眼到了正日子,花燈如雲,滿目錦繡,無數的宮女太監要調度,因事先都安排好了,一切都還有條不紊。其實最忙的是開頭那一陣子,宗室進園子,那些女主兒難伺候,要這要那的。等到把所有人都照顧妥當了,她就能夠忙裏偷閒了。

人太多,皇親國戚們往來不斷,負責警蹕的侍衛們卻必須釘子似的扎在那裏,一動不許動。頌銀四處找容實,沒看見他的身影。她手裏托著一盞酥山,是惠主兒弄來賞她的。酥山底盤是冰,上層是乳酪和酥油,做成個極其精美的牡丹花,放在冰窖里冷藏。待要用時才拿出來,存放不住,很快就化了。她挺着急,又不能正大光明找人,只能在人群里左顧右盼。

忽然胳膊被拽了一下,用力之大,差點讓她磕倒。還好那人留情面,又託了她一把。她很惱火,張嘴要罵,可是藉著燈籠光看清了他的臉,立刻嚇得噤住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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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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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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