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愁嫁

姑娘愁嫁

回去的路上,鄭瑛娘又想起李大鎚這人來。

那時候天下已經大亂,皇帝老子的幾個龍子龍孫帶着人整天到處打仗,村子裏不少的人被征走了,李大鎚便是和她大哥鄭大郎一起走的。

後來大哥鄭大郎一直沒回來,李大鎚也沒回來。只有一天,聽說縣裏來了大人物,說是縣令大人帶着大官去了隔壁的李家村,把給這李大鎚家裏加官進爵。那李大鎚無兒無女的,倒是便宜了他那瘸腿堂兄了。一家子人雞犬升天,好不風光。

她之所以這麼清楚,還是因為許成檜整日裏在家裏念叨,說什麼上天不公,他苦讀聖賢之書,竟比不得一介山野粗人。

整日裏說些酸腐話,又拿她撒氣。

如今想起了,當初她為了她娘所說的女子賢良之名,白白的受了許家母子的委屈,委實太不值了。倒不如如今這般潑辣一些,還讓自己過的更自在了。

「阿妹回來啦。」

鄭大郎正心不在焉的掃了院子,見妹子進院裏了,笑着打招呼。他長的和已經過世的鄭老漢十分的像,中等身材,很憨實。算不得十分健壯,卻因為經年累月的大鐵,兩隻胳膊顯得十分有力。

「阿哥今日回來的也十分早。」鄭瑛娘笑了起來,她和這個兄長並不是十分親厚。雖然兄長對她很不錯,可是因着小時候沒怎麼處過,所以也沒有那種兄妹間的親密。不過自從回來后,她也有心想和這個唯一的親人好好相處,把曾經忽略的親情補回來。

剛曬好了衣服,這邊大嫂張氏也從廚房裏出來了。看着鄭瑛娘準備進屋子,趕緊著扯了扯一邊愣愣的鄭大郎。

鄭大郎驚醒過來,趕緊對着鄭瑛娘道:「瑛娘啊,你這剛回來,就在院子裏坐坐,阿哥有話和你說。」

鄭瑛娘回過頭來,看着哥嫂兩人面色都有些尷尬,心裏也猜出幾分名堂來。她索性放下手裏的木盆,坐在院裏的石頭上,「阿哥有話,儘管說吧,」

「我這……」鄭大郎搓了搓手,緊張的抿了抿嘴,似乎不知道咋開口。他看着自己的婆娘張氏,示意她開口說。

畢竟這是婦道人家的事情,自己一個大男人開口,總是不得勁兒。

張氏見他悶葫蘆一個,乾脆豁出去了,找了條板凳出來,坐在鄭瑛娘面前。

她一手扶著肚子,一邊道:「瑛娘啊,這說起來,你也十六了。咱們村這個年紀的姑娘家,可都是出閣了。現在爹娘不在了,你這婚事自然是我這做嫂子的和你阿哥張羅了。你看今日那許秀才家找了媒人過來,說明是看中你了,我和你阿哥商量過了,覺得十分合適,你若是覺得行,我們這就找人應了人家,你看如何?」

鄭瑛娘一聽,手緊了緊,看了眼旁邊滿臉尷尬的鄭大郎,「阿哥也是這個意思?」

「這……許秀才家裏確實不錯。」

「那阿哥找人打聽過他家裏了嗎?阿哥知道,那許家老太太是個讀書人出身,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那許秀才也被養的整日裏只知道讀書,旁的事情都不會,我若是過去了,也只是伺候他么娘兩兒的。

且不說這些,日後若是許秀才果真有出息了,他若是看中了旁的人家的千金小姐,我這鄉野出身的,是不是要給人倒騰地兒了?若是果真那樣,我到時候也只剩下死路一條了……」

鄭瑛娘邊說着,邊流了眼淚下來。

「阿妹,你別說了,我這可都不知道,是我這做哥哥的渾了,你莫要哭了。」鄭大郎慌了,從來都是精貴的養著的妹妹,一下子哭的成了這個樣子,他心裏也不痛快,又不知道怎麼哄,只能狠狠瞪着自己婆娘,「都是你出的主意!」

張氏也覺得冤枉,她是覺得許秀才到底是有能耐的,多少人家想嫁過去,小姑有這個造化,也是家裏祖墳冒青煙的事情了。她又不知道這許秀才家是個怎麼樣的。

且小姑說的也不定是真是假呢。

她道:「瑛娘,你說的這都是瞎猜的,那許秀才定不是這樣的人,日後若是發達了,你也是個官太太了。」

「嫂子這話不也是瞎琢磨的嗎?」鄭瑛娘抹了淚,「咱們庄稼人,嫁人都是看人家能不能幹活,我日後嫁過去了,不止不能享福,還得養一家子老小,若是這樣,還不如讓我找個藤子弔死了。」

「說什麼渾話!」鄭大郎不高興了,他就這一個妹子,爹娘捧着手心裏養著的,怎麼能給人這麼糟踐。

「既然瑛娘不喜歡,這事情就這麼算了。那許家沒有能幹活的,瑛娘過去了也是吃苦。不如日後尋個能幹的庄稼人家,日子好歹也能不挨餓受凍的。」

張氏一聽,有些不高興了,「這都十六了……」

鄭大郎橫了她一眼,她就氣的說不出話來了,只能咬咬牙,心裏覺得委屈急了。她也不是容不下小姑子,只不過家裏有個這麼大年紀沒出閣的小姑子,名聲確實不好聽。

那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這個做嫂子的沒好好張羅,耽誤了小姑的終身大事呢。

而且家裏馬上要添人口了,多養一個人,這不是也添了負擔嗎?

為了這事,中午用飯的時候,一家子人都沒怎麼說話。

張氏連碗筷都沒收,就扶著肚子進了屋裏了。

鄭大郎看着自家妹子收拾碗筷,心裏也難受,勸道:「你莫急,你嫂子就是這個脾性,過兩日便自己好了。」

鄭瑛娘心裏雖然並不十分看好,卻也只能點頭,「阿哥說的是。」

看着鄭瑛娘端著碗筷進了廚房,鄭大郎心裏悶得慌。妹子以前可沒這麼勤快,整日裏也在房中看阿娘留下來的一些書,當做嬌小姐養著的。

結果前些日子受了風寒,好不容易救回來了,人也沒了以前的那種嬌氣,又會體貼人,也好相處了。若說起來,他也捨不得妹子去人家家裏。可是這日子要過,也沒的別的法子啊。誰家的姑娘,也沒有不嫁人的啊。

廚房裏,鄭瑛娘邊收拾著碗筷,邊想着自己如今這般的局面。

今日大嫂張氏這樣的態度,已經表明了自己這小姑子是不能在家裏獃著了。若不然,哥嫂這日子也不太平。

雖然她阿哥現在護着她,但是長此以往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況且日後世道亂了,她個未嫁的姑娘家,若是沒個穩妥的依靠,日子也不會好。只不過讓她再去許家,她是萬萬不會答應的。

若不去許家,旁的人家,也未必見得有多好。且好些人家的男子都被被朝廷征走了,留下許多孤兒寡母的。留下來的那些,又都是些老弱病殘的,她也狠不下心去跟了這樣的人。

想起這如今的困局,鄭瑛娘惱恨不已。

若是能嫁個好人家,男人好,日子也好,那便好了。

鄭瑛娘覺得不可能,這世道,但凡有能耐的男人也不會在鄉野找媳婦。便是遇着了,也必然是有妻有妾,她這樣什麼都沒的,若是去了那樣的深宅大院,也是被人揉圓搓扁活活磋磨的。除非這男人……

鄭瑛娘手裏的動作突然一頓,心裏想起一個人來。

上輩子,那個李大鎚是沒成婚的,且無兒無女,他後來可是立功封爵的,只不過卻白白的便宜了他那個族兄了。

若是自己……

若是自己嫁給他,日後生下兒子,養個幾年,只待他立功封爵,到時候自然是自己親兒襲爵,自己也便跟着享福,成了侯爵家的老太太了。

鄭瑛娘心裏一陣陣的跳動起來。

她想過好日子,不想再被人糟蹋了,安安生生的過一輩子,也不用擔心日後被人拋棄。

只要能過好日子,做寡婦也願意。

鄭瑛娘收拾好了廚房從裏間出來,大嫂張氏正在堂屋裏做針線活,阿哥鄭大郎在一邊說着討好的話,臉上十分為難。

鄭瑛娘低着頭走了進來。

「阿哥,嫂子。」

「阿妹,你忙完了就去歇會,這會子也沒甚要做的。」鄭大郎擔心自家妹子看着媳婦的臉色,又要不好想。他也十分為難,一頭是自己媳婦,另外一邊是親妹子,這幫誰都落不著個好。

鄭瑛娘見他眼中的為難,低着頭,扭了扭袖子,道:「阿哥,我願意找婆家了。」

「真的?」大嫂張氏這才抬頭看着她,臉色也比剛才好看一些。

鄭大郎卻急了,「阿妹,你別是為了我和你嫂子為難自己,我們不打緊兒。」

張氏頓時板着臉,橫了他一眼,又對着鄭瑛娘道:「瑛娘,你可想清楚了?若果真,我就和孫大娘那邊說說,讓她去和許家……」

「不是許家。」鄭瑛娘抬起頭,眼眸清亮。

張氏一愣,「不是許家?」她回頭一想,只要小姑願意嫁出去,不是許家也行,「那好,我便找人幫你去相看,友好的便早早的定下來。」

鄭瑛娘見嫂子這般急切,心裏免不了有幾分心酸。她有心和哥嫂好好處處,卻不想連這個機會都沒了。

張氏見她這樣,也覺得自己剛剛表現太過急了,站起來過去拉着她的手,「瑛娘,不是我這嫂子不容人,只是你這年紀,不說親事就晚了。我去找人給你相看去,這可得早點定下來了。。」

鄭瑛娘點頭,「瑛娘多謝嫂子了。」她說完后,轉身就出了門去了。

鄭大郎看着自家妹子,狠狠的扶了一把臉,又指著張氏道:「都怪你這婆娘!」

他妹子這麼急,能找着什麼好人家,這要是真耽誤了妹子的終身大事,他日後怎麼敢去見自己死去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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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家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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