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尊敬的朱諾小姐：
很冒昧的給你寫了這封信，或許看到信封上陌生的人名，您也許並不記得我是誰。請容許我向您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做弗朗克斯，是荷蘭布利德霍夫家族的嫡長子。半年前，在春季的社交舞會上，有一群剛剛從伊頓公學畢業的少年冒失的闖進舞會，其中有一個人和您一起跳舞，他不小心踩掉了您的高跟鞋，和您一起摔倒在草地上，不小心吻了您的唇。嗯，你記起來了吧，那個人就是我。當時您很生氣，說我是來自荷蘭的海盜，舉止粗鄙，是個不懂禮儀的野蠻人，當場把我趕走了。
或許對於您而言，那是一場希望很快就忘卻的難堪回憶。但是對於我而言，此生都不會忘懷。您是否相信世上有一見鍾情這回事？我以前不信，但是在那次舞會上邂逅了您，我就深信不疑了。其實伊頓公學的舞蹈課我拿到的都是優等，我的舞蹈是相當不錯的，或許那時候太過心慌意亂，手足無措，唐突了您，真是對不起。
被逐出舞會後，我暗中打聽到了您的住址，原本是想託付我的師母在社交舞會上正式和您表示歉意的，可是突然接到了從荷蘭家裏的來信，我的父親去世了，我必須立刻回家奔喪。前天我料理完喪事剛剛回倫敦，聽說您最近在和我以前伊頓公學的校友伊恩在交往。
請容許我直白的告訴您，伊恩是壞痞，而且家裏已經面臨破產的悲劇，他四處流連芳叢，而且時常出入各種煙花場所，從他的私人醫生那裏得知，他已經染上了一種可怕的梅毒疾病，無葯可醫，為了您的健康，我建議您和他保持距離，尤其是不能親吻。
您真誠的仰慕者：弗朗克斯
親愛的朱諾小姐：
昨晚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上一次舞會上，您曾經說過很討厭倫敦的雨，可是倫敦幾乎天天都在下雨，您是如何在討厭的天氣里保持這那麼美麗醉人的笑容和樂觀的態度呢？昨晚下雪時您有沒有去細細的聽落雪的聲音？每一句都是我愛你。
聽說您得到了盧浮宮的邀請，即將去參加巴黎參加聖誕舞會。巴黎是個勢利的城市，稍微穿的有些過時就會被取笑排擠，不知道您的裁縫有沒有給您提前做幾套最時興的衣服。無論是否做好，都不用隨身帶着，因為到了巴黎肯定會過氣的，我們家族在巴黎有商行，法國皇后的裙子都是我們做的，我要他們給你預留了幾套禮物還有騎裝，希望你能夠喜歡。
我很高興您的父親容許我這個異鄉人和您交往，他真是個開明的紳士。昨天我接受了伊恩決鬥的提議，他認為我奪走您的芳心，您放心吧，我贏了，在伊頓公學的時候，他就不是我的對手，現在被酒精和女人毀掉了一半，他就更不堪一擊了。
很遺憾不能陪您去盧浮宮了，我要開始人生第一次遠航，去遙遠的東印度，你知道的，我繼承了家族的航海事業，預計這次航行能夠給我帶來巨額的財富，我要去馬可波羅遊記提到了東方帝國大明，那裏有你最喜歡絲綢和各種精妙的瓷器，航行會讓一個少年變成男人，您願意用一年的時間，等男人回來向您求婚么？
深愛您的：弗朗克斯
親愛的朱諾：
很抱歉這封信的字跡太潦草了，因為此刻的我非常激動，原來馬可波羅的遊記不是吹牛，真實的大明比書中記錄的還要富饒美麗，我在一個叫做金陵的城市給你寫信，這是一個龐大的城市，是倫敦的好幾倍，屋舍整齊，街道寬闊，全鋪着青石板，非常乾淨，污水從地下的溝渠里流走，不像倫敦那樣到處都是蒼蠅。真希望也能看到這一切啊，我畫了幾幅素描，隨着信件一起給你寄回去。
我想我找了振興家族生意的方法了，東印度航線就是一筆取之不竭的財富，雖然大明海禁，不能明面上將貨物搬到船上去，不過我已經找好了走私的海盜們幫忙，雖然價格高出一倍，但是一旦運到歐洲，就能得十倍之利。
愛你的：弗朗克斯
我可愛的妻子：
還在為取消的蜜月旅行煩惱嗎？醫生說你需要靜養，不能旅途勞累。沒想到剛剛結婚你就懷孕了，等孩子生下來，交給保姆們帶着，我們就補上蜜月旅行，你想去那裏都可以，甚至跟我一起來遙遠的大明也行。
昨天我們和葡萄牙人在澳門海域開戰了，我們只是想上岸看看這個城市而已，但是兇惡的葡萄牙人將我們驅除，其實這個城市也不是他們的殖民地，是靠着給大明朝廷巨額賄賂暫時租借了而已，我們的一個將軍在戰爭中重傷死去了，這是一場違背了國際合約的攻擊，簡直太可惡了。我會將他的骨灰帶到家鄉，並且作證起訴葡萄牙的將軍，將他推向審判席，並最終推向絞刑架。
我受了些輕傷，正在北大年修養，我無比思戀你和肚子裏的孩子，這一次失敗的教訓，使得我明白一個道理，個人力量的是有限的，無法和強大的葡萄牙東印度公司抗衡，我和幾個荷蘭海商有了一個想法，就是將荷蘭的大小几十個東印度公司合併，通過國會來成立荷蘭東印度公司，並且獲得東印度海域的壟斷權，只要這樣才能使得我們的利益最大化，並且有實力佔領殖民地，開闢屬於我們的種植園。我相信這個嶄新的公司會改變世界的，將來我們的子女會成為世界之主。他們可以隨意的享受的財富，而不是像我這樣為了富裕的生活而被迫遠離懷孕的你。
你忠誠的丈夫：弗朗克斯
親愛的妻子：
天堂的你和女兒還好嗎？我很想你們，我一度跳下海水，想要去天堂和你們團聚，該死的船長把我撈出來了。那天我在卧室外面聽到你的慘呼，心如刀割，女兒生下來沒有呼吸，而你已經失血過多昏迷了。次日，你和女兒都離開了我，或許這個世界太骯髒了，你和女兒是天使，天堂更適合你們。
你們走了，我迷失過很長一段時間，痛罵上帝，曾經一度失去過信仰，沉迷酒精。牧師說通過寫信可以讓我慢慢走出悲傷，我嘗試一下吧，我不想這樣頹廢下去了，該死的酒精讓我寫字的手都開始顫抖，再這樣下去，我會成為曾經你最瞧不起的那種醉鬼。
吻你和女兒：弗朗克斯
親愛的妻子：
國會今天通過了決議，成立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我們數年的努力終於沒有白費，今天我破例喝了一杯葡萄酒，以慶祝這項英明的決定。我被選入了董事會的十七紳士會議，這表示我有掌控這個龐大公司的可能性，想想就很興奮。
今天酒會上，十七紳士之一的商人向我提議，或許我可以娶他美麗的女兒為妻，我拒絕了。我永遠愛你和女兒，無法忍受叫任何一個女人為「妻子」，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成立來之不易，它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我會好好呵護它，發展它，將畢生心血都奉獻給它。
愛你的：弗朗克斯
親愛的妻子：
今天我照鏡子時，發現自己有了白頭髮，猛然意識到我已經快二十年沒有給你寫過信了，這二十年非常忙碌，公司發展的速度遠遠超過了我們的想像，它已經是全世界最龐大的公司了，掌握著世界一半以上的資源和財富，我們佔領了很多島嶼，從非洲和亞洲買了奴隸開闢種植園，種植豆蔻、丁香等香料，我們控制着歐洲九成的豆蔻市場。
我們佔領了大明的台灣島，這座島嶼如一顆明珠，比葡萄牙人的澳門好多了，吸引了我們很久了，沒想到大明的水師和軍隊會如此不堪一擊，尤其是看見我們龐大的炮船時，他們驚恐的尖叫妖怪來了，不堪一擊，難道他們鄭和下西洋只是誇大其詞的傳說嗎？大明帝國正在衰落，佔領台灣只是開始，將來我們可能會完全控制住這個國家，我們還能——
如果你和女兒還在就好了，沒有人和我一起享受成功，好寂寞。
吻你和女兒：弗朗克斯
親愛的朱諾：
好久沒有這樣叫你了，我最近再一次從死神手裏逃脫，沒有想到侄兒科恩會置我於死地，他想奪得我在公司的股份，和十七紳士的席位，被他美麗的未婚妻殺死了。
巴達維亞的總督城堡里，這個神秘的女子被叫做竹小姐，和你的名字朱諾發音很像，她讓我想起了初見你的樣子，都是黑色的長發，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她也會劍法，和你一樣勇敢而智慧，她也討厭鯨魚骨束身衣，要我背過身去，一刀割斷了繩子，哦，那一刻，我幾乎以為你重生了。
所以我叫她朱諾，對外稱她是我的私生女，並且利用她說服了十七紳士，通過了和大明通商的決議，這個國家彷彿已經蘇醒了，開始在一個叫做海澄的小城市解除了海禁。我們要抓住這次商機。
愛你的：弗朗克斯
親愛的妻子：
我經常在信中提到朱諾，她現在是大明的女皇了。我不知道是我改變了她的命運，還是她改變了我的想法。之所以總是在信里提到她，是因為她幾乎是無孔不入的滲入了我的生活和事業。
她的手腕是如此強悍，她的野心令我捉摸不透，有時候會感覺到害怕，我不得不開始防着她會將台灣奪回去，哦，差點忘記告訴你了，她當太后的時候，就從葡萄牙人手裏收回了澳門。如果我們失去台灣，就是失去了一半的東印度航線，退居到香料群島的巴達維亞是最後的出路，但哪又有什麼用呢？這說明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已經開始衰敗了。海上馬車夫的榮光不在。
所以我不再支持她了，英國人打敗了西班牙的無敵艦隊，英國女王和大明女皇的海洋爭霸大戰遲早會開始，我決定不參與這場戰鬥，我不會再支持大明了，理想的戰況是兩敗俱傷，這樣我們荷蘭人才有喘息之機。
愛你的：弗朗克斯
親愛的妻子：
我預感已經成了現實，大明女皇的軍隊真的打到台灣來了，整個城堡都在炮火中顫抖著，這個城堡就是以你的名字朱諾命名的，可惜很快就要倒在另一個朱諾的軍隊之下，這難道就是命運嗎？
他們都在撤退，而我依然在這個城堡里給你寫信，我不想逃跑，台灣是我一手攻下並且經營管理的，是公司最壯實的一頭奶牛，我捨不得離開這裏，反正我已經七十九歲了，最近身體不好，可能隨時都回去天堂和你和女兒團聚，回國對我沒有任何意義。我忙碌了一輩子，不敢想像那種無所事事的養老生活。
鐘樓已經被炮火炸榻了，下一枚炸【彈很可能就落到了我的卧室，所以這可能是我最後的信件。
親愛的，我們天堂見。
深深愛着你的：弗朗克斯。
轟隆！
類似這樣的炮火聲已經響了一個多月了，已經七十九歲的弗朗克斯用棉花棒堵著了耳朵，繼續睡覺，對於他這個年紀的老人而言，每多活一分鐘，都是上帝給他的恩賜，他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急需打個盹，恢復一下精神，同一時期的十七紳士們，只有他還活着，支撐著荷蘭東印度公司最後的榮光。
這裏是台灣的一個紅色磚石城堡，荷蘭的雇傭兵在海戰上敗給了大明水師，大明的軍隊源源不斷在海岸邊集結，預備在陸地發動總攻，將荷蘭人徹底趕出台灣。
養虎為患啊！弗朗克斯無比感嘆，當年那個精靈般美麗神秘的十五歲少女，成了如日中天的女皇，打敗了英國人，成了海洋的霸主，派遣的船隊在南美洲發現了大量的金礦和銀礦，開設了種植園，牧場，那裏已經黃色皮膚人的天下。這個古老的東方帝國重新煥發了新生，全球的資源源源不斷的匯入了那片土地。
女帝時常熱情的稱呼他為義父，她利用他的力量和影響力，解開了衰弱大明一次又一次的危機，這個國家漸漸強盛了，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啊，弗朗克斯想到了大明的這一句諺語，女皇翅膀硬了，矛頭對準了自家義父，女皇事先給他寫了信，如果他選擇投降，她會好好的對待他，將他接到京城裏養老享福。
弗朗克斯拒絕了，他很敬佩女皇，但是他更加忠於自己的國家和事業，這裏的城堡是他所建，那麼就和這裏一起毀滅吧，即使死，也要死的有尊嚴。
門被踢開了，一個高大健壯的黑髮雪膚英俊少年將弗朗克斯從床上拖起來，叫道：「嗨，老頭，你還活着嗎？」
「彼得？」弗朗克斯睜開眼睛，拿出耳朵眼裏的棉花團，驚訝說道：「你不是已經走了嗎？」這個少年年紀輕輕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一個船長了，非常聰明，而且心懷大志，舉止優雅有修養，弗朗克斯覺得這個少年很像當年女皇沈今竹少女時期的樣子，當然不是相貌，而是情懷和思想。都屬於叛逆，衝破舊習和規則的天才少年，他很看好彼得，覺得他將來定有一番作為。
彼得說自己出身更加遙遠的遠東國家俄羅斯帝國，是大貴族家庭，他原本是家主，但是因為父母離世的早，他空有家主之名，其實一切事物都由同父異母的姐姐掌控，他不願意當一個傀儡，所以乾脆離家出走，他喜歡上了航海，加入了荷蘭東印度公司，從一個普通的水手做起，三年就晉陞為船長了，很受弗朗克斯的器重。
這樣年輕的生命將來有很多種可能性，不像自己已經垂垂老矣，走到了人生盡頭。所以弗朗克斯很早就勸彼得離開台灣，拿着他的推薦信，去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巴達維亞的總部任職，至少那裏是安全的。沒想到彼得會去而復返。
彼得笑道：「我半路恰好遇到了從巴達維亞過來的援軍，便和他們一起衝破大明水師的封鎖，回來救你。」
弗朗克斯苦笑道：「傻孩子，我不需要你救，我若是想活下去，向大明水師投降就行了，他們的女皇早就吩咐了要厚待我，你們來是白跑一趟，反而被陷入了泥潭，再脫身就麻煩了。」
彼得說道：「您不是經常教導我，要樂觀一些嗎？機會還是有的，快穿上衣服，我們的船馬上就要走了。」
言罷，不容弗朗克斯拒絕，彼得就半勸半拉的將弗蘭克斯背起來，往外面狂奔而去，幸好他跑的快，剛走不遠，一排密集的炮火轟向了紅色堡壘，夷為平地。
弗朗克斯趴在彼得脊背上，一把老骨頭都快被顛散架了，頭暈目眩，等他上了船，緩過勁來時，便覺得不對勁：怎麼彼得船上的水手，都穿着大明水軍的衣服？而且是都是黑頭髮黃皮膚？
彼得笑道：「我奉大明女皇的命令，救了你的性命，現在要帶你回京城復命。」
「——你？！」弗朗克斯差點氣的昏厥過去，居然被他最信賴的人背叛了！弗朗克斯覺得這輩子真是悲劇，喪妻喪女、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暮年被最器重的徒弟背叛。
彼得嘆道：「您別生氣了，我也是身不由己，海船被大明水軍攔住，要麼服從，要麼跳海喂鯊魚。我身負重要使命，不能死的，再說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大明，我要回自己的國家。」
弗朗克斯覺得這個徒弟滿嘴胡言亂語，說道：「你不是說回去就是當姐姐的傀儡，沒有什麼意思嗎？」
彼得笑道：「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彼得了，我回去會奪回屬於自己東西。但是首先要保住性命，弗朗克斯，我經常聽見你說起大明的女皇，我想去都城親眼看看，你念念不忘的東方朱諾到底是什麼模樣。」
海船直接從台灣開往天津大沽口，彼得寸步不離弗朗克斯，就怕這個老人家想不開尋了短見，弗朗克斯說道：「你不用這樣，我是個虔誠的基督徒，我不會選擇自殺的。」
彼得笑道：「我還是個東正教徒呢，我不相信宗教，這個東西太禁錮人的思想和進取心了。」
弗朗克斯嘆道：「你的想法和大明女皇一模一樣，彼得，你到底是誰？」
彼得笑容燦爛，「我就是彼得啊，真的沒騙您。」
到了京城，彼得看見宏偉的城市，驚訝的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不停的問著問那，另弗朗克斯都替他臉紅，直到進了紫禁城，預備朝拜大明的女皇陛下，鴻臚寺居然送了彼得一套大明親王級別的禮服，這下輪到弗朗克斯驚訝了，「你到底是誰？」
彼得挑了挑一雙劍眉，笑道：「我是彼得，俄羅斯的沙皇彼得大帝。」
我怎麼總是遇見這種人啊！弗朗克斯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對了。
彼得認真的說道：「弗朗克斯，等見過了大明女皇，你就跟着我去俄羅斯吧。您是大明女皇的老師，是您的啟發讓女皇帶了這個龐大而古老的國家以重生，稱霸海洋。我的俄羅斯也是一個地域遼闊的國家，但是落後的令人臉紅，至今都是一個以農業為主的農奴制國家，我們雖然也在西方，但是我們錯過了文藝復興、錯過了宗教改革，也正在錯過大航海的時代，倘若再這樣落後下去，恐怕我們會被小國土耳其吞下了。弗朗克斯，您見識多廣，這三年我在荷蘭東印度公司跟着您學到了很多東西，我希望將這些帶到俄羅斯，你改變了大明，也能改變俄羅斯。」
一席話說得弗朗克斯一身老骨頭也熱血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