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把自己給賣了

第二百六十章 把自己給賣了

一個人活在世上總該有支持他活下去的信念,這種信念可以是對一個人的恨,可以是對一個人的愛。

一個人肯活着一定有其活下去的意義,無論是於己的自私還是於人的愛心。

郭善曾經身受過大悲大痛,他比許多人都明白失去生存的意義所帶來的痛苦,也比任何人都明白得到生存的意義所帶來的幸福。他以為現在郭府的存在和過去唐綰的存在即是他能夠在這個時代生存下來的意義,而花蝴蝶生存下來的意義又是什麼?

此刻的花蝴蝶茫然的睜着眼,看着頭頂上略顯破敗的房梁。自從今上登基實行廉政以來,掖庭宮大部分的房屋就這麼破損著未曾修復。每次看到這略顯破敗的屋子,花蝴蝶就時刻牢記着如今自己破落的身份。

曾經是高高在上的貴婦人,不說執掌一個大家族的生命,但卻也是個跺腳能生殺數千人甚至更多人性命的上層人物。何至於甘心落入宮廷做個罪婦?曾經的榮耀已不允許她卑微的活而只可以驕傲的死,而戰亂爆發的數年之間最後今上兵馬衝破家園之時她以為可以帶着下人一起去阻,只因為她是一家之主母。

然而,她不能這麼做。

畢竟是一個女人,尤其是發現有了身孕后,她不能這麼做。還有什麼理由能比讓孩子活下來更強大的呢?

談不上蟄伏十年,但她就在家園破敗滿門盡滅時帶着身孕匍匐著跟着大批的女奴已犯官之婦的身份充入了掖庭宮。成為最卑賤的女奴,註定將在枯敗的庭院裏跟一幫註定老死的宮女們做着註定無法被人看得起眼的事。

於是在十年前,一場大雨下。於這個破敗的屋子裏,生下了一個註定無法受人關愛的嬰兒。而沒有在這個環境已這個身份在這個地點生下一個嬰兒的女人永遠不會了解到這個女人為了誕生這麼一個嬰兒所付出來的代價,在疼痛和醫護環境極度低下的那種時候,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誕下了一個脆弱的生命。

沒有人幫忙,哪怕一個宮女。因為在一些人的眼裏,生孩子時相當晦氣的一件事情。

「哇~~~」

耳邊似乎響起嬰兒的啼哭,在傾盆大雨的夜裏。孱弱到死的花蝴蝶喜極而泣,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她親身剪短了孩子與自己之間的臍帶。不顧身下的血和骯髒的水漬,跟着這個孩子一起哭泣。

那年的她也不過二十幾歲,於是抱着那個孱弱孩子,堅定了一個極其卑微的信念。那就是無論自己怎麼樣,也要讓這個脆弱的生命活下來。

活下來,這點小小的希望成為了她必須努力的信念。而事實上,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卻是她拼了性命的代價才做到的。

沒有月子坐,更別提休假了。

花蝴蝶記得產子后的第二天就帶着羸弱的身子做重活兒,她已經記不清楚多少次日夜拖着勞累過度的身子回去時發現孩子快要餓死。

如螻蟻一般存活,頑強而堅定卻又格外的脆弱。但誰敢說不值得呢?她畢竟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在無數壓迫中存活了下來,不僅自己還活着,更是養活了一個生命。奇迹般的,把這個生命養到了十歲。

今年花如意已經快十歲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但是花蝴蝶想,這畢竟不是太過關鍵的事了。不需要自己的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只需要自己的孩子活着,然後有個生存下去的希望就是了。

憑藉她的手段,雖然仍屬於受欺壓的對象但依然能夠帶着孩子存活在掖庭宮中。直到遇到郭善,更是將敢打自己主意的劉宮監給消滅,成功籠絡住郭善。雖說籠絡的手段實在是見不得光,但她畢竟成功了不是嗎?

她不僅靠着手段得到了孩子出宮的希望,甚至於出乎意料的就連她也得到了逃出皇宮的希望。她沒有看錯人,因為郭善果然幫她了。可是,最終她還是輸了。

一下子,十年努力毀於一旦。

這一刻,花蝴蝶不知道自己生存下來的意義是什麼,更不知道還有什麼事她活下去的信念。

於是茫然的,怔怔的看着頭頂上破敗的房梁,那無人問顧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坍塌的房梁正如她此刻的內心。

她眼中的世界只有那破敗的房梁,早已忘記了周遭的人或者事物。連一直站在她床榻旁端著葯湯的孫思邈,以及另一旁目露擔憂之色的郭善和王鳳也沒在她的眼中。

望着她此刻的樣子,孫思邈不禁頹然的嘆了口氣道:「人是活了,心卻死了。只怕救活了,也活不了多久。」

王鳳也是搖了搖頭,但她並不是特別的理解。未經歷過的人自然不那麼理解別人,更何況王鳳雖然同是宮女,但她畢竟曾經沒做過高高在上的貴婦人,後來也不是跌落凡塵的鳳凰。既沒有在皇宮中垂死掙扎生下過一個孱弱的孤兒,更沒有一個自己死去就無人照料的血肉。

她人生中沒有過花蝴蝶那樣的大喜,也沒有花蝴蝶所經歷過的大悲。固然憐憫,但說感同身受那就完全沒有。

而在場的人當中,反而郭善有些感同身受。

他是雙親尚在的時候茫茫然來了唐朝,經歷過世上在沒有親人的悲痛,也嘗到過世上有一個相依為命的人的幸福。只是唐綰還健在,所以他不像花蝴蝶如今的遭遇那麼悲慘,也就不那麼感覺痛的深刻。但是他還是能夠知道,世上的至親不健在的痛苦的。

「她是真的不想活了。」郭善看着花蝴蝶絕望的眼,說了一句。既為這個女人的遭遇感覺到痛心,又感到一絲不悅。

這股子不悅來的好沒道理,恐怕是因為郭善此刻知道花如意在花蝴蝶的內心裏成為一切,而自己在花蝴蝶的內心裏卻連百分之一也不足才如此的吧?可這種吃醋好沒道理。

甚至於,這股子不悅還有着一絲爭寵的味道。但那時孩子撒嬌才該有的,什麼時候輪得到他來對花蝴蝶撒嬌了?所以,郭善覺得這股子不悅來的好沒道理。

「我剛剛去找凈身師問了話,原來他們都是劉左丞安排去給花如意凈身的。」郭善莫名其妙的搖頭嘆道:「這個劉左丞,搞什麼鬼?」

孫思邈差點沒把碗從手裏摔出去,他不善的看着郭善,暗想這個小鬼要幹什麼?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這些?

但儘管孫思邈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郭善這句話是有活死人的功效的。花蝴蝶茫然的雙眼裏立刻來了精神,雖然還是那麼疲弱但那股子的憤怒和恨意是完全無法掩蓋,或者她根本就沒打算掩蓋。

孫思邈駭了一跳,猛然間似乎看見炕上躺着的是具女屍。而這具女屍,因為郭善的一句話突然還魂睜開了一雙殺人的眼睛。

孫思邈嘆了口氣,看了郭善一眼后搖了搖頭。他知道,這個女人如今因為郭善的話變成了一隻復仇的女鬼,而這個女鬼一旦成功的話勢必會有一些人因此而死去。

孫思邈是醫者,他經手過許多病人。他並不是不知道仇恨能讓人活下去,但是相比較激起人的仇恨讓人存活,他更願意讓那個人死去。他十分不贊同郭善的做法,但卻又無法阻止郭善如此去做。因為孫思邈知道,不這樣做,花蝴蝶會死。

「劉左丞這個人太壞了,利用權力為所欲為。他這樣搞下去,以後花如意會被他真正的害死。不過有我們在,有我在,他不要再想做這樣的事兒。」郭善大義凜然的說了一句孫思邈吐血的話。

什麼叫我們在?自己不過就是一個郎中,可絕不牽扯你們這些鬥爭的事情。有心分辨兩句,但孫思邈怕把炕上的花蝴蝶給刺激到,於是只能搖頭忍者吐血出了房間冷冰冰說:「我把要給溫一下。」

王鳳看了一眼炕上的花蝴蝶,又古怪的看了郭善一眼,忙道:「我去幫一幫孫神醫。」

見屋子裏幾乎沒有了『外人』,郭善才坐在了炕沿上捧著花蝴蝶的手,柔聲道:「放心吧,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幫你。」

「花如意,他怎麼樣了?」良久,花蝴蝶才問了一句。

郭善失望的看了花蝴蝶一眼,語氣裏帶着一絲頹然:「他應該沒事兒,不過不能再讓人隨便去看他了。你知道的,凈身前半個月是最危險的時候,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不能與外界接觸的。尤其是你,我怕你去了會刺激到他。」

花蝴蝶聽言閉上了眼,兩行淚從臉頰滑落,輕柔道:「謝謝你。」

儘管很不道德,但郭善聽到這三個字實在是驚喜萬分。無論花蝴蝶出於客套還是真心的,郭善頭一次聽到她說謝。雖然兩行淚百分之九十不是為自己流的,但說到底她在自己面前展現了自己的軟弱。

於是,郭善更加輕柔的捧着她的手道:「跟我說什麼謝?你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嗎?」

身為『繼父』,這是必須說的,也是影視和劇本中慣用的台詞。但是郭善發現,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無論如何都徒增尷尬。但是意想不到的效果卻出現了,郭善發現花蝴蝶的手終於起了反應,緊緊的握著郭善的手。她的手十分冰涼,卻依然讓郭善感覺安全感。

安全感?不是該自己給她的嗎?怎麼會是自己從她身上找到安全感?

郭善有些心惶,但很快把這雜念拋之腦後,這畢竟是花蝴蝶頭一次主動的握著自己的手。壓抑住興奮,他給花蝴蝶大氣道:「你放心吧,無論如何我都支持你。那個劉左丞,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活。」

就這麼,郭善又一次把自己給賣了。

ps:家鄉極多人種烤煙致富,這最近的兩三個月農務都相當繁忙。人不能離親,儘管回老家幫忙會很累很苦但也推脫不掉長輩的『邀請』,也不能夠推脫。相信我,欠更和斷更讓我比大家更痛苦。因為這代表着,維持了許久的全勤等許多獎勵付之東流。持續半年時間的連更一朝盡去。

不過,小說依然如生活一樣要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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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三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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