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珺瑤篇:一往而深(五)

宋珺瑤篇:一往而深(五)

那棟房子似乎永遠只囚禁一個人,以前是宋珺瑤,她拖着行李箱走出之後,就是顧峻風。

他是徹底被困住了,走也走不出。

顧峻風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愛上宋珺瑤的?

或許在宋珺瑤離開的那一剎那他就發現了,反正就是那時,他拒絕了肖文昕。

肖文昕以前因為顧峻風的愛,即便沒得到,也覺得自己擁有整個世界。原來是虛幻的,不過海市蜃樓。

她就在想,原來有的時候人有一種得到或者失去的假象。事實證明,宋珺瑤跟她剛好是相反的。其實她是擁有一切的人,只是她沒感覺到,也不相信是真的,於是轉身走開了。

至於顧峻風,是被命運玩弄於鼓掌中的那一個。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註定連握到掌心裏的機會都沒有,就唯有失去。

那種悔不當初的錐心之痛,一天不放下,一天就折磨着他。

其實愛一個人沒有錯,那麼多年他被一個假象蒙蔽雙眼,看不清自己的心。終於看清楚的時候,連餘溫都散去了。

「大嫂,我聽說你要結婚了。你和我哥真的沒可能了嗎?」

宋珺瑤一臉平靜:「你叫我宋總,或者珺瑤吧,我早已經不是你的大嫂了。」

一句話再明確不過。

肖文昕失魂落魄的坐在計程車上。

回酒店的時候顧峻風剛起來不久,洗了澡正在吹頭髮。

吹風機嗡嗡的聲音里肖文昕拔高了嗓門:「哥,既然合作談成了,是不是你要回A城了?」

她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平靜,不想讓他看出破綻來。

顧峻風停下吹風機,反倒問她:「你跑來做什麼?」

肖文昕故意嘻嘻的傻笑:「劉濤不是在這裏么,我就追過來了。」

顧峻風倒了一杯水喝,邊說:「他一看就對你有意思,沒必要跟他玩隱晦的,你可以大膽的跟他說。再說你的年紀也不小了,還玩什麼矜持。」

「哪有哥這麼說自己妹妹的,再說,你的年紀還比我大呢。」

顧峻風眯起眼睛:「你跟我能比么。」

其實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結了婚的人,畢竟他有兒子。

宋應暉吃飯的時候問她:「聽說你今天要去選禮服,你真的打算嫁給周叔叔是不是?」

宋珺瑤眸子輕抬:「日期都已經訂好了,你不喜歡他么?」

宋應暉實話實說:「我對誰都不太有感覺,不過既然你喜歡,那就這樣吧。」

喜歡嗎?宋珺瑤只是覺得,人這一生或許圓滿很重要。

宋應暉下車的時候放慢了腳步,果然,沒走到校園裏面,顧峻風的車遠遠的開過來了。他又折了回來,站在那裏看着他。

顧峻風關上車門走過來。

蹲下身說:「怎麼不進去?在等我嗎?」

宋應暉說:「宋珺瑤真的要結婚了。」

顧峻風僵硬的笑了下:「你跟我說過了,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你有什麼感想?」

顧峻風眯起眼睛說:「有個人接手自己的老婆和兒子,這種感覺還真的不好受。」他伸出手來撫摸他的臉頰:「不過我知道,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會保護照顧宋珺瑤,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是不是。兒子,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以後可能還要這樣辛苦你。」

宋應暉一下攬住他的脖子。

小拳頭捶打他的背:「你為什麼不要我和媽媽的了?」

顧峻風沒想過要在宋應暉的面前刻意怎麼樣,這些年他哪有一個做爸爸的樣子,宋應暉出生的時候他不在身邊,不論說話還是走路,他沒有親自見證他的成長,哪裏配當一個爸爸。

可是,就算沒想過,他也不想在自己的兒子面前掉眼淚。一句詰問,讓他喉結哽動。

手臂用力將他抱到懷裏:「是我混帳,錯過了你媽媽。爸爸從來沒有真的想過不要你們……」

可世事如此,陰差陽錯,像是劫難,來襲的時候躲都躲不過。

宋應暉怕也從來沒有這樣過,伏在顧峻風的肩頭哭到哽咽。

顧峻風輕輕的哄着他:「我跟你保證,無論媽媽跟誰生活在一起,爸爸到死都守着你,再不背棄你,好不好?也不背棄宋珺瑤……」

宋珺瑤沒想到顧峻風會給她打電話。

她在試禮服,站在鏡子前,身後禮服堆積如雪,映得臉龐發白。

「我在忙,現在不方便。」

顧峻風說:「我已經在店門口了,說幾句話我就走。」

說着,店門打開,店員清脆禮貌的聲音傳來:「歡迎光臨。」

宋珺瑤沒有轉身,自鏡中看到他。顧峻風穿着玄黑的西裝,同色襯衣,沒有打領帶,同樣風流倜儻。舉著的電話放下來,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這樣的宋珺瑤實在漂亮,一團絢麗的白,陽光一照,置身銀河般璀璨。而她站在鏡前,唇紅齒白,就算目光有一點兒怔忡也是好的,看得人心中小鹿亂撞。這個場景讓顧峻風想起當年,他從外面走進來,她自鏡中看到他,眼裏分明有嬌羞,一閃而過,還是被他捕捉到了。哪個女人沒有過幽幽的女兒情?

那樣的小兒女,對未來的生活充滿憧憬,就算宋珺瑤也不例外。

終究是他負了她。

顧峻風走近來,唇角動了下:「這身衣服好看。」

宋珺瑤轉身看着他:「謝謝。」

他們竟能這樣平靜的說話,可是,心裏不平靜。彷彿王母娘娘的銀簪子輕輕一劃,在心裏劃出了口子,一時間遙遙相望。

「我去看過應暉了,是他告訴我你在學校附近的店裏試禮服。我要回去了,來跟你打聲招呼。」

兩個人到沙發上坐。

宋珺瑤的行頭太過華麗,走起來反倒不便,之前沒覺得這樣累贅,此刻扯也扯不清的感覺,弄得她心頭一陣焦燥。越發亂了章法的撕扯。

不等店員走過來,顧峻風已經紳士的蹲下身幫她把裙擺弄好,這樣走起來就不會絆到了。

店員笑着對宋珺瑤說:「您先生真周到。」

宋珺瑤看向顧峻風。

顧峻風沉湛的眸內恍惚,側首對店員說:「我不是她先生。」

窗外的流光從他臉上緩緩的滑過去,店內很安靜,宋珺瑤也不說話。是他先來找的她,所以主動權應該在他手裏。

「看來你真的要嫁人了,現在隱隱有這樣的感覺,你快要不是我的了……我知道這話聽起來一定覺得像個笑話,笑我痴人說夢。」他笑了一下,其實自己也是這樣覺得,有的時候人就需要當頭一棒,要麼醒來,要麼打死。他就是那個一棒被打死的,永遠也醒不來了。「該祝你幸福的……同樣要跟你說聲對不起,還有……謝謝你把應暉生下來……」

宋珺瑤沉默的注視他,狀似等他將話說完,也或者她不可思議,他竟如此說話。

事實上,顧峻風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覺得有一點兒昏眩,杯中液體微漾,越來越明顯,滾燙的咖啡溢出來,接着是店裏玻璃製品滑落的聲音。

透過玻璃窗子望出去,街上人流攢動,蜂擁而出。

店裏有人吶喊:「地震了……」

房屋塌陷,轉眼天翻地覆。

門口擠滿了人,宋珺瑤的裙擺被一塊墜落的石頭壓住,顧峻風鉗制她的手腕,她努力的掙脫,用力的推他:「你快走啊……」她努力了,可是連腳踝也被纏死了,她動也動不了。

顧峻風眼眸腥紅,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曾經她等不到他,此去經年他是打算一直守着她的,沒走再走開讓她獨身一人的道理。

他從沒想真的背棄她。

顧峻風將她的裙擺扯斷了,一塊石頭分明砸到他的手腕上,宋珺瑤看他指掌無力的鬆脫,下一秒咬緊牙關將她腳邊的石頭移開……愚公移山那樣,一塊一塊。就像許多年前她在那座空房子裏等着他,一日一日。

周仲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顧峻風拉腰抱着宋珺瑤從碎裂的窗子裏跳出來。

顧峻風的眼底有清析的紅血絲,將宋珺瑤交給他,瘋了一樣的奔跑。

街上一片混亂,彷彿世界末日。

宋珺瑤嗓音嗚咽:「應暉……」掙扎著從周仲的懷裏出來,朝着顧峻風的方向跑去,鞋子跑掉了,赤腳踩在深淺不一的地面上。

顧峻風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焦燥絕望過,生命到了極致,如果不可以……如果不可以,他真的一步也走不下去了。

其實他想跟宋珺瑤說起一個夢,夢裏她罵他是混蛋,他不否認,但他在夢中是回答過她的。

抓着她的手,懶洋洋的放蕩不羈,他說:「怎麼不是我老婆,我就只睡你。」

他的夢裏她聽不到,可是,酣然入夢的時候他分明這樣說。

那樣多的建築群轉眼移為平地,變做廢墟。震動停息,可是哀慽此起彼伏。

國家馬上展開救援,四面八方的官兵齊聚而來。

哭聲連作一片,每一座坍塌的廢墟都壓着鮮活的生命,沒人保證他們還活着,生命在這一刻脆弱如風中燭火,微微搖曳,只怕深吸一口氣它就熄滅了。

可是,大家沒有放棄,救援活動積極展開。

宋珺瑤沒有哭,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她蹲在廢墟前一塊一塊移挪坍塌覆壓的石塊,指甲摳斷了,十根指頭血肉模糊。

她的兒子還在下面,喉嚨輕哽……還有顧峻風。

所有人魚貫而出的時候,她看到他逆向而行衝進去。那樣混亂的局面,宋應暉在四樓,而他只有四歲,怎麼可能逃得出?

如果他已經逃出來了呢?

能驗證自己的兒子平安無事,他還有什麼死不冥目的?衝進去一無返顧。

「應暉啊,爸爸到死都守着你,再不背棄你,好不好?」

早上他拉着他的手,分明這樣說。

周仲拉着她一雙手,將她硬性的攬到懷裏。

「珺瑤,好了,停下來,你的手指要斷掉了。」

宋珺瑤目光直直的,推了他一把訥訥:「你讓我怎麼停下來?我的兒子還在裏面,你讓我怎麼停下來?」

說到最後,近乎咆哮,一滴眼淚終於跌跌撞撞的流下來。

醫生說:「你的體質很特殊,這個孩子要是打掉了,以後懷孕的機會會很小,再有孩子的可能性不大了。」

這是她的命根子,她把他生下來沒有一點兒不情願,這個孩子是唯一一個與她有母子情份的有緣人。她知道,捨棄了,永生永世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宋珺瑤瘋了一樣,安靜的掉眼淚,安靜的搬石頭。

周仲抓着她的手:「珺瑤,我來。」

一天一夜的時間過去了,陸續有人被挖出來,湮滅生息的,奄奄一息的……可是,哪一個都不是陸珺瑤熟悉的面孔。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她坐在坍塌的廢墟上絕望了。

金光撕破雲層灑到她的身上,仍舊只覺得冷。她在發高燒,從昨天晚上就一直持續。周仲給她找來的葯,她無動於衷,不肯服下去。

之前還會咆哮,現在就什麼都不會了。安靜得像個木偶,雙手放在腿上,血肉模糊。周仲想幫她理乾淨,可是她像只刺蝟一樣畏懼著每一個人的靠近,彷彿已經不認識他了。

那邊又有人被挖出來。

周仲跑過去,接着大喊:「珺瑤,是應暉……是應暉……」

以前看報導,說地震時一個母親和自己的孩子在地底下呆了許多天,她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包裹孩子,等救援隊將人挖出來的時候,母親已經死掉了。像子宮中的嬰兒,蜷縮身體將孩子護在懷中。

現在宋應暉就在顧峻風的懷裏,他的背粘乎乎的,被血液濡透了。醫護人員猜測骨頭一定斷掉了,再硬的脊樑也抵不過石塊的坍塌,孩子相安無事已經是個奇迹。

宋應暉小手撫着他的臉:「爸爸,你沒事的對不對?你一直在給我講故事,一定沒事對不對……爸爸,你不要閉上眼睛……」

顧峻風想扯出一個微笑,可是,沒有力氣,眼皮沉的厲害,傾盡所有,不過一個微笑的弧度。

「應暉……爸爸……很累……想睡一覺……」

宋應暉不傻,電視里就看過很多次,那些說累極的人,也說想睡一覺,可是,一閉上眼睛就再也醒不來了。

「爸爸,你不要睡,我不能沒有你,我一直很想要個爸爸……」

顧峻風抬起手想撫摸他的手,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這些年宋應暉是他看着長大的,他怎麼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他總是或近或遠的看着他,一晃四年的時間都過去了。

那隻手被宋珺瑤握住,她第一次對着他這樣哭,近乎哽咽:「你為什麼出現?」

顧峻風眼瞳渙散的看着她,這個女人真是聰明,她看透了他的居心叵測。顧峻風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從沒真的以為他可以挽回她。早在她轉身離開的一剎那,他就徹底失去了。這世上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他怎麼會不懂。

如果不是聽說她要嫁人了,他可能不會找上來。沒人打破他的黃粱一夢,誰都動搖不了他擁有她的假象。

「宋珺瑤,不要以為我多善良,更不要因此對我念念不忘……其實我來是想拉你一起下地獄的,除了毀滅我想不出別的……可是,你為了生了兒子,他那麼可愛,我怎麼忍心……」

於是,放手讓她幸福。

他臉上的微笑像眼前的建築物一樣崩塌,目光渙散得已經不足以看清她的臉,眼前一片虛茫,只有金燦的陽光,隱約又是通往哪裏的一條彼直大道。

宋珺瑤眼淚簌簌而下:「顧峻風,你這個大混蛋……」

可是,他已經聽不到了。

肖文昕許多年後再想起顧峻風痛哭失聲的那個晚上,淚珠墜在臉龐,長睫如月暈染,他抬頭看路燈下的飛蛾。那一刻他想到了什麼?

原來,後來的後來,他不是真的想要尋回宋珺瑤,他是要飛蛾撲火。

宋珺瑤做夢都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再回到這棟房子裏。許多年前她在這裏等一個不歸家的人,許多年後這個人就睡在她的枕邊,沉睡不起,不會離開。

——

那日她問他:「要不然呢?」

其實他只想說:「珺瑤,我想早上一睜眼就看到你,每天。這些年我沒有一天不想你……」

長睫顫動,天翻地覆,他看到滿室的陽光,女子脊背纖細,坐在鏡前。一定已經看到他了,鏡中目光怔愣,所有動作僵在那裏。目中有一張微笑的臉,男子薄唇高鼻,唇際弧度優雅,像極了一場初見。

小夥伴們,這個番結束了,虐了小風,最後他也如願以償了,最後王子會和公主過幸福的生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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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品媽咪之老公太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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