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命(陸向左番外1)

99.命(陸向左番外1)

又深看了一眼那道紅色身影,就攜同蕭雨悄悄從婚宴退席了。兩人一路沉默,直到走了很遠后,蕭雨才幽聲問:「阿左,還想知道我為什麼把你唱歌的那段視頻發佈到網上嗎?」

我搖了搖頭,淡淡道:「不用了。小雨,謝謝。」在得知敏子因為蕭雨上傳到網上的一個視頻而恢復記憶這件事時,我很是憤怒,指著蕭雨的鼻子就怒斥,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卻始終緊閉着唇不語,眼神哀戚。

起初以為她是對敏子心存怨念,也在為我打抱不平,認為我為了敏犧牲得太多。可是她不知道,對我而言,那不叫犧牲。有什麼比敏子的命更重要呢?她不知道我有多慶幸自己會那針灸,可以與老中醫一起配合來醫治敏子。

當敏子因為甲型流感而倒下時,我就做好了一切的心理準備,也堅決不肯再動手術。之前敏子也是拿「事有輕重緩急」的理由來勸我動手術,那因為甲型流感而陷入昏睡的敏子,定然是比我更需要先診治。

找了機會與許子傑懇談,他一直很沉默,並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我也不催促,等着他表態,心中篤定,因為我知道這個男人與我一樣,不可能就這麼置敏子生死於不顧的。而他也並非迂腐之人,只要能夠變通,他就一定會同意我的決定。

果不其然,等他起身時,眼中已經恆定,說由他來安排。我沒將事情告訴蕭雨與阿昊,他們的反應,不用問也知道定會反對。擬了個理由,先把阿昊給遣回了國,思慕著要找什麼借口把蕭雨也逐走。

對於蕭雨,我感激多過愧疚,她一路陪了我這麼多年,又照顧我。說對她沒半點感情,那就是我這人太冷血了,可是與她的感情更多的是一路陪伴而油生出的親情。曾有過想驅她離去的念頭,可都被她雷打不動的執拗給打敗了。

有好幾次我因為發病而陷入重度昏迷,都幸好她在我身邊。可以說,如果沒有蕭雨,就沒有我陸向左。但凡有一種可能,我都不想拖累了她,可這傻丫頭卻是寧可被我拖累一輩子,也不離不棄留在我身旁。

當年犯下的錯,隔得時間久了,也就漸漸釋懷了。而且,那個錯也不能全怪她,追根究底還是責任在我,而我們每一個人都為那個錯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敏子是落下了永久的病根,我是凍傷了肺葉變成現在的肺衰竭,而蕭雨則是用對我一生的陪伴來懺悔。

狠了心把蕭雨找來,決定不惜出口傷人的話,也要把她從身旁趕跑。正好籍此機會讓她脫離我這苦海。可口還沒開,我就被她堵住了,她直接就道出了我的念頭:「阿左,你不用想辦法趕我走,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你是決定好了要幫蘇敏醫治了吧,哪怕賠上你自個的命?」

磨在嘴邊的話,全都縮了回去,只是沉默著看她。良久之後,她垂了眸,聲音極低:「你不要趕我走,不管你什麼決定,我都支持還不行嗎?」

心中異樣劃過,就在我轉首移開目光時,如呢喃般的細語從她嘴裏吐出:「我知道,她是你的命,而你,是我的命......」心頭巨震,垂在身側的指尖輕顫了下,她沒說錯,敏子是我的命,如果敏子先我而去,那麼即使我的肺移植手術成功了,還有什麼意義?

許子傑的辦事效率極快,只兩天時間,他就將老中醫與洪師傅的兒子從國內接了過來,而且還連帶着所需要用到的各類藥材與器具。這中間,自當是有敏子的小叔叔在內遊走行事,所以事半功倍。

在為敏子治療之前,我先讓老中醫為我診脈開了藥方,務必得讓我的身子能夠堅持久一點,才能讓這治療過程獲得成功,斷然不能行到半處我卻倒了下來,那與不救又有何區別?老中醫為我開了副極猛的藥方,連喝數日,起初都覺得呼吸緊蹙心跳加快,後來終於漸漸緩過來,精神也提了許多。

私下裏老中醫曾對我說,如此做是在將生命提前耗盡。可我管不了那麼多,每個人都被逼到了絕境,但凡有一絲可能,誰都不想放棄。在診治之前,我向敏子的小叔叔提了個要求,讓原來為敏子塵封記憶的催眠師過來再次施術,這一次是將有關我的一切記憶,全都從敏子腦中刪除。

因為如果敏子醒來,發現我卻不在人世了,她會愧疚到死。既然是想為她做點什麼,那就做到底吧,忘了我,她重新開始生活。有許子傑的陪伴,她一定會幸福的,已經鑒定過,他是真的很愛敏子。

基於敏子角度的考量,許子傑和蘇暮年都沒有反對。催眠過程中,我在旁聽着那一道道指令輸入敏子的腦中,只覺得心口撕開了一道口子,疼得不知血往哪裏流。抹去一個人的痕迹,連帶的要抹去與之記憶相關的人事物,從今往後,她的生命中再沒有我陸向左的存在,以及那些痛苦的、不快樂的所有。

之後每一天的施針治療,是我最開心的時刻,因為只有這時,才是獨屬於我們的時光。不敢說自己是醫者,但對敏子,我已能做到心無雜念,故而就是許子傑也能放心將敏子交給我,而他只在門外等著。

當治療到第四個月時,我就開始發覺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了。每次下針完畢后,都滿頭的冷汗冒出來,甚至又開始出現呼吸不穩心跳加速的癥狀,是我的心肺功能撐到極致了嗎?可敏子雖然身體有見好轉,卻是始終都沒有醒,老中醫說她陷入了一個昏睡期,什麼時候能醒來是未知數。

再堅持了一個月,我知道不能這麼下去了。原本洪師傅的兒子就一直與我合力研究他父親的針法,基本上他針灸的手法也已到位了。只是我不太放心,堅持自己來,那如果我終有一天撐不下去,後面為敏子治療就得靠他。

所以每天我都將進展講給他聽,與他分析,直到第六個月末,我勉力為敏子做完治療,走出屋門就眼睛一花,往前栽倒過去,陷入黑暗前,只看到蕭雨大驚失色衝過來。

以為只是又一輪的發病,卻沒想就此沉淪進了黑暗,更沒想到許子傑會將陷入昏迷的我直接送上手術台,並且與蕭雨、阿昊三人合力,將肺移植給了我。蕭雨整個右肺切除,許子傑與阿昊左肺一人切除一葉,全都移植到了我身上來。

而這些都是等我在深夜突然睜開眼時,蕭雨告訴我的。原來,她之所以支持我當初救敏子的決定,是因為私下裏許子傑與她懇談過,同意在我支持不住的時候,將他的肺移植給我。在苦尋不到另半邊肺的情況下,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憤怒?沒有,是一種強烈的無力感。沉了又沉心思,才開口問出自醒后就在心裏糾結的問題:「敏子呢?她怎樣了?」蕭雨的臉色白了白,轉而諷意在唇角,「阿左,你的心裏從來都只有她,你可知道這幾個月你昏睡不醒,我是怎麼過來的?」

我心頭一顫,眼神直直盯着她,最終她慘然而笑:「罷了,你就放心吧,她在昏睡八個月後醒過來了,比你要先醒一個月。」懸著的心終於落地,可轉瞬又再揪起,蕭雨不會為了安撫我而撒謊吧。

近乎執拗地讓她去拍一張敏子現在境況的照片給我看,如果不確定,我心難安。蕭雨氣極,抵死都不肯去,最後我用嘶啞的聲音對她道:「蕭雨,我只是想確定她安好,僅此而已。你也正好回去將行李收拾下,我們離開這裏吧。」

「這怎麼行?你剛剛醒來,後期的肺功能適應以及各項反應,都需要做一次詳細檢查的,還有後期的調養,哪裏能現在就出院?」

移轉視線,目光定在某處,淺聲道:「既然醒過來了,去別家醫院檢查也是一樣的。許子傑應該留守了人在這裏,如果不離開,我蘇醒過來的消息勢必會被他知道了去。蕭雨,我不想再受他恩惠。」得了他四分之一的肺,已經是欠他了,難道還要今後都在他的照拂之下嗎?那叫我情何以堪?

蕭雨沉默,我知道她在心裏考量。等她終於點頭后,心道自己又賭贏了一局,賭的是她對我無條件的付出,賭的是她對敏子的在意。只要確認敏子安然無事,藉由這個機會,與他們徹底脫離關係,蕭雨又怎可能不接受?

第二天,我假裝依舊沉睡着,直到蕭雨帶來了包和一張敏子的照片。一眼就看出,那張照片是隔着窗戶玻璃偷拍的,微微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清敏子的模樣。她的眼中又出現了靈動,嘴角漾開的笑,恢復了原來的沒心沒肺。

是了,她將過往那許多不快樂的事全忘記了,那麼從此有許子傑相陪,快樂相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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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我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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