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

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

你可曾獨居荒山?

你可曾骨肉分離?

你可曾遭受到親情的背叛?

你可曾飽受痛苦的折磨?久歷失望、寂莫、惆悵、憤怒——這麼多眼睛看不見的敵人的侵襲?

這一切的不幸,你一定不曾遭受過。

大多數的人都不曾遭受過。

然而這個不幸的女人,「紫蝶仙」花蕾,卻統統都嘗到了。

最先是她次女花心蕊為「愛」出走,緊接着長女花心怡奉命尋妹,也是去而不返—

—兩個原先形影不離,唇齒相依的可愛女兒,就這樣地離她而去了。

正當她憤怒難遣、愁極無聊的時候,一個失意的青年人,來到了黃山。

這個青年名叫郭潛,他的來意,是專程把她兩個女兒的近況和遭遇告訴她的。

她聽得的事實是:次女心蕊——無恥、淫賤、私婚;長女心怡雖然玉潔冰清,卻依然脫不開為「情」所折磨,她似乎情有所鍾,苦苦地迷戀着一個人——萬斯同。

「紫蝶仙」花蕾悉知這一切事實,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雖然她在入山隱居之初,就立下了「永不出山」的誓言,但是,如今為了她這兩個不聽話的女兒,為了匡正她花氏一門在武林中的「自負」和「盛譽」,她不得不背棄此誓言,決計要將兩個女兒帶回山上,以正家風。

當然,這麼一來,卻又牽扯出另外的幾個人來。

第一個深為她所痛恨的是葛金郎——這個膽敢與她次女花心蕊私自成婚的小輩。

葛金郎據說武功高強,而造就他一身武功和「天不怕地不怕」個性的人,毫無疑問的就是他父親「鬼面神君」葛鷹。因此,葛鷹便自然而然地成為花蕾第一個要找尋的對象。

提起「鬼面神君」葛鷹這個人,凡是在武林中略具見識的人,都不會陌生。他的一生,包括他詭異莫測的武功,在武林中被引為「傳奇」,膾炙人口。

據說他自幼在高麗遇見了一個異人,收歸門下,學成了一身絕技,和他同時從師的尚有一人,這人較葛鷹略長,名叫莫老甲,綽號「西天一怪」,也是一個極難纏的人物;只是這莫老甲卻遠居青海,從未涉足中原罷了。

「鬼面神君」葛鷹與「西天一怪」莫老甲,二人雖是生性殘忍,技藝超人,卻因為生性怪癖,不喜人群,所以直接受他二人毒害的人並不多。人們對於這兩個怪人所談論的一切,不過是些捕風捉影之談,卻很少有人見過他們的廬山真面目。

可是他二人卻是極具奢侈,着重浮華享受之人。莫老甲開府青海在此從略,而這個葛鷹在天台山的一切,卻是不得不談一談了。

天台山是浙省有名的大山,位處天台縣之西北,它和普陀、雁盪在浙省是三座最負盛名的山嶺。

這座山形勢高大,西南接括蒼、雁盪,西北接四明、金華,婉蜒東海之濱,風景極為綺麗。北有石橋,長數十丈,展兩嶺間,望之如龍蛇行空,自古皆為飛仙所居住之處,它的超拔可想而知了。

自從鬼面神君遷居此山以來,這魔頭傾其百萬家資,變賣了無數得自天竺高麗的珠寶,在這座山上絕峰的大回嶺上,興築了一座可以媲美帝王的宮殿,號其為「上丸天宮」。

這上丸天宮自此,就成了武林一支極負盛名,而玄奧莫測的武林別宗。

數十年以來,上丸天宮的門人,是絕少涉入江湖的,可是知情者,對他們卻是絲毫不敢輕視。因為凡是來自天台山上丸天宮的人們,無不有一身驚人的絕技,因此他們在武林中的聲價,一直是很高的!

也就因為如此,那鬼面神君葛鷹,更加養成了一副驕傲狂橫的個性,他自詡的身價,比王侯還要高。

這一天——也正是一個深秋的日子。

天台山下,來了一個四旬左右的婦人,這婦人生得峨眉淡掃,杏目含威,也許她本來的歲數已過五十了;可是看起來,她還是有相當的風韻。尤其是她頭上的黑髮,仍然是那麼地黑、密,只是她面上蒙有一層薄紗。

她上身穿着對襟的緊身小緞襖,另加一領紫色的紗質披風,下身是八幅風裙,腰肢十分婀娜,足下是一雙粉底雙鳳鞋,看上去不染纖塵。

這婦人並沒有騎馬,也未乘轎,她一路來到這裏,宛似遊山玩水一般,引得一般路人對她十分注意。因為那時一個婦人,是很少出門的,更不要說是遊山玩水了。

由於她看起來,又不像是小家婦人,穿着儀態,縱是朝廷命婦,也不過如此。

在離上丸天宮約有百丈左右,這婦人就停下了,她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座巨大的宮院:

天宮的大門,高有四丈,一列的水磨磚牆,圍出去足有二十丈方圓的範圍,真是好大的氣派。

婦人面現鄙夷地冷笑了笑,她緩緩地摘下了蒙在臉上的那塊面紗,又把肩上的披風解開,才發現她背後系著一根長有二尺許的翠蕭。

也許是走了太多的路,她覺得有些累,就在這山峰上,讓徐徐的風吹着,黑色的長發,飄動起來,就像是一片雲。

婦人睨目宮門,再次冷冷一笑,心中卻想道:「鬼面神君在江湖上是成了名的老輩人物,我今雖是問罪來此,卻也需顧全些禮貌才是,且等我養好了精神再說。」

想着遂放目山下,但見行雲片片,都在山半飄浮,斷嶺處叢生著醉人的野蘭和百合,當真是人間仙土,比之自己處身黃山,卻不知又美上多少倍了。

她這麼深思著,心中不禁浮上了一層莫名的惆悵,愈覺得自己歲月磋跎,山居二十年來,青春已去,如今已是將垂垂老矣!

想着不禁長嘆了一聲,只覺得自己既已封劍黃山,並曾發下了誓言,如今為了愛女,卻不得不毀戒下山,仍然免不了爭強鬥勝。

此刻找到了這上丸天宮,那鬼面神君葛鷹,乃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難惹人物,自己孤身前來,雖是技高膽大,卻也勝負未卜,思來怎不令人煩悶。

她愈想愈氣,歸根結底,都是花心蕊這個無恥丫頭惹出的禍患。今日勝負且不去說它,這個女兒,自己是斷斷再也不能容她活着現醜人間。

想着,她那張原來就十分白皙的臉,此刻更加顯得蒼白而無絲毫血色了。

忽然,由上丸天宮的正門內,步出一雙白衣少年,這一雙少年,由年歲上看來,僅不過二十五六,各著一件白短半袖衫,下穿白色短褲,長僅齊膝,赤足麻鞋,打扮得十分怪異。

二人步伐一致,行走極快,一直走到了婦人身前的數丈距離處,雙雙站定了身子。

婦人這才看清了,他們腰上,每人都懸有一口樣式怪異的短刀,心中一動,知道這定是上丸天宮的門人,自己原要休息一刻,也怕不能了。

當下望了二人一眼,微微笑了笑,二白衣少年,卻是昂然不動。

其中一個面色較黑的少年,口中哼了一聲道:「婦人,你是哪裏來的?」

那另一少年又推了他同伴一下道:「你何必問她這些?」

說着遂把面色一沉道:「此乃上丸天宮葛真人修真之處,向來不許外人涉足附近,你一婦人,怎麼如此大膽,竟敢在此瀏覽……」

他在說話之時,婦人已面現不快,但並沒有立刻發作,一隻手縮入袖內暗自摸索著。

那白衣少年見狀後退了一步,又接着道:「念在你是一無知的婦人,我們不對你如何,你快走吧!」

他話方說完,那婦人已自抽中,摸出一紅色緞質的拜帖,同時站定了身子,笑吟吟地說道:「很好,這麼說,葛真人在家了?」

那黑面少年短眉一挑,道:「你是何人?」

婦人蛾眉一挑,卻又和顏悅色地把手一揮,掌中那張紅帖,卻如一支利箭似地,直向那黑面少年面上飛去。

可笑那黑面少年,一時不明所以地慌了手腳,這枚紙帖,疾飛如箭,無巧不巧,正射在了他的臉上,頓時只痛得他口中「啊呀」了一聲。

他身旁另一少年,見狀吃了一驚,猛然後退了一步,大聲叱道:「大膽的女人……

你……」

婦人卻冷冷一笑道:「我的名字,在那張拜帖之上,你們一看即知。」

黑面少年用手捂著臉,由他指縫間滴出了點點鮮血。

他手指著婦人道:「師兄,不要饒她,這女人有些名堂,她傷了我了。」

被稱為師兄的白衣少年見狀似也吃了一驚,因為對方竟能以一張薄薄的紙絹,打得師弟皮破血出,分明她是有極為厲害的內功,否則何能如此?

當下他冷冷笑了一聲道:「放心,她跑不了。」一邊說着,遂自地上,把這張名帖拾了起來,見上面是四個核桃大小的字跡:「花蕾拜訪。」

少年從師未久,「紫蝶仙」花蕾是昔年成名的人物,由於二十年來未下黃山,差不多的武林人物,早已把她忘了,他們自是不知。

他們師徒自居天台以來,一向是目中無人,夜郎自大,對於一些盛名人物,或多或少還講一些交情;至於一般所謂無名之輩,哪會放在目中。

因此這少年猛見花蕾之名自己不知,心中已存輕視之心,再見師弟為其所傷,不禁怒從中來。

他把這張名帖,往腰中一放,嘻嘻哈哈笑了一聲,道:「我道你一個婦人,怎有如此膽量,原來是會一些武功,這就好說了。」

他說着對那黑面少年怒道:「我們是好意勸說,這女人竟敢暗箭傷人,她既是來拜見真人,怎敢對我等門下弟子如此無禮,今日我們倒要給她一些厲害,也叫她不要小看了我上丸天宮的弟子,當是好欺之人!」

黑面少年為花蕾上來鎮壓住了,此刻為師兄這麼一說,不禁勃然大怒。

他口中大喝一聲:「我先打了你這賤人再說!」

說話間身子已自騰起,同是抖起雙掌,直向花蕾當胸猛劈了過去。

另一少年因見他上來太過輕敵,對方站立又是一懸崖之邊,這種猛撲之勢,一個不妙,就有粉身碎骨之慮。

當下喝了聲:「且慢!」

即見那婦人霍地身形一縱,拔起有八九尺高下,卻又電也似地往下一墜,正落在那黑面少年的背後,反手一掌,叱道:「去!」

黑面少年竟是難以躲開,被她這輕輕的一擊,嘴裏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直向懸崖之下墜落下去。

只不過是舉手之間,即了卻了一條生命。

這種厲害的手段,上丸天宮中弟子,還是第一次眼見,另一少年不禁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一時驚愕得呆住了。

忽然他跺了一下腳,回身就跑,同時口中大聲呼道:「你們來呀!」

可是,他身子才跑出了七八步,就為憤怒的花蕾,自其身後趕上,一指把他點倒在地。

他們這種動手的情形,早已驚動了門內諸人,一時眾聲喧嘩,人影晃動里,已有七八條疾勁的人影,風掣電閃一般地撲了過來。白衣閃動,「唰」的一聲,已把這位來自黃山的婦人圍了個緊。

「紫蝶仙」花蕾乃是久經大敵的人物,自不會為這種氣勢所懾。

她面若春水,笑容可掬地雙手互握著,格格一笑道:「你們是來幹什麼?」

群聲嘩然之中,一個四旬左右的道人,忽然躥身而出,他對着花蕾打了一個稽首,冷笑一聲,道:「足下是何人?請留下名來。」

花蕾哼了一聲道:「我的名帖,在這位小道友的身上,你可取來看看。」

道人怒目地瞪着她,一綹羊須被風吹得飄向一邊,他手上持着一口明晃晃的寶劍,聞言冷冷地道:「四明,你去你師兄身上,把那張名帖找來。」

立刻就有一短衣少年答應了一聲,閃身而出,在不省人事的師兄身上,找到了那張大紅的名帖,他雙手捧上與這位道人。道人接在手中,先是冷冷一笑,待看了一眼,面色立變,就見他點了點頭道:「原來閣下竟是大名鼎鼎的紫蝶仙花蕾施主,真是失敬了!」

花蕾冷笑了一聲道:「不必客氣,我是來拜訪葛真人的,不想……」

她回身指了一下,接道:「這兩個奴才竟欺我是一個婦人,我才略微處置他們。」

道人嘿嘿一笑道:「施主,你處置得太過火了,你可知我那師侄,已為你打落澗底而喪生了么?」

「這也是他自找的!」花蕾說,「怨得誰來?」

道人面上立帶怒容,可是仍然強忍着憤怒,哼了一聲道:「施主找家師,有何見教?」

花蕾道:「見他之後,我自有交待,你不必多問。」

「哈……」這道人狂笑了一聲,一搖掌中劍道:「你不說出根由,貧道是不便往裏面傳的,因為家師刻下事忙,無暇分身。」

花蕾冷笑了一下道:「本來用不着你們往裏傳,我自己找他去。」

說着舉步就向前走,但她身子四周早已為人團團圍住,此刻往前便走,如何使得?

立刻就有一短裝少年舉掌向她打來,花蕾獰笑了一聲,駢二指向這少年肩上就點。

那少年知道厲害,倏地向後一退,花蕾因而閃身而出,中年道人見狀大怒,一揮手中劍,猛地撲了上去,他口中大聲道:「姓花的,你給我留下!」

口中這麼叫着,這道人足尖在地上一點,已縱身上去,掌中劍「笑指天南」,倏地亮起了一點銀星,直向著紫蝶仙花蕾背後扎去。

這時其餘的十數個弟子,早就抽出了短刀,「呼」的一聲,把大門封了個緊。

紫蝶仙面現鄙夷,她手中這時尚拿着那方用來遮面的絲巾,霍地一個轉身,那方絲巾已經掄成了劍也似的直,直向道人手中劍上揮去。

原來這道人乃是鬼面神君座下第七弟子,道號伺明,劍術上已有神君六分真傳。

此刻他看見花蕾以巾為劍,居然敢向自己劍上揮來,心中就知這女人絕非易與之輩,心中先就存下了戒心,恐其有詐,不敢讓她絲巾纏上。

他口中厲叱一聲,左手劍訣一領,右手中長劍向後一挑一崩,寶劍「唰」的一聲,一式「醉里挑燈」,把長劍撤了回來。

他足下是絲毫不敢停留,長劍收回之後,身形跟着一個疾轉,踏中宮走洪門,劍如長虹二次刺出,直取花蕾肋下。

「紫蝶仙」見這道人還有幾分實學,劍招出式不凡,一望即知受有真傳,當下不敢怠慢。

她微微一笑,手中絲巾二次擊出,像條彩蛇似地向伺明道人劍上纏去。

伺明心中冷笑忖道:「就令你纏上又有何妨?」

思念之中,長劍已為絲巾纏住,道人力貫單臂,全力向後一奪,長劍竟被奪了出來,可是一條右臂卻是齊根酸麻不已。

這才知道果然厲害,自己在她手中時候一長,必定討不了什麼好去,心中正在打着主意,對方絲巾卻又橫胸掃來。

伺明道人「跨虎登山」式向前一跨,掌中劍繞起了一片劍光,以「力劈華山」式,直向花蕾頭上直劈了下來。

花蕾想不到道人居然這麼厲害,於是手下也就不再留情,下手更毒,再也不心存客套。

遂氣充丹田,身形看似紋絲不動,可是待到對方劍刃已離她肌膚寸許的剎那,才見她倏地向外一閃,把身子閃開半尺。

看來可真是險到極點,伺明道人的劍身,擦着她的衣邊直劈了下去。

伺明道人劍一揮下,已發現不妙,奈何劍上的力道太猛,如拚命撤回,勢將露出破綻,急得他左手猛地向外一分,用擒拿式中「分手奪韁」,直向花蕾腕子上叼去。

可是紫蝶仙花蕾胸有成竹,怎會容他得手?

道人這種招式在拚命,卻未想到已犯武者大忌,因他雙手不同方向運力,已動搖了下盤根基。

就在同時之間,即見對方腰肢一扭,右腕微抖處,手中綵帶長虹鬧空似地一個疾轉,伺明道人再想問避哪裏還來得及?

這條絲巾就像一條蛇似地,「呼」的一聲,纏在了他的腰上。

隨着紫蝶仙花蕾的一聲清叱道:「去!」

伺明道人整個身軀,竟似一隻鏈子錘似地,被搶了起來,緊接着,花蕾向外一拋一抖,就像一根滾木似地,滾了出去。

「叭噠」一聲,直被摔出了丈許以外。由於紫蝶仙花蕾所施的勁力着重在側旋之力,是以道人就想定住身形也是不易。

這一下正甩在了道邊的一堆亂石之間,直把道人摔了個頭破血流,一身衣服也都破了,一時再也無法爬起,就連手中的那口長劍也扔落在一邊。

四下白衣弟子,見狀紛紛驚呼了起來,有兩個人疾速地上前去攙扶跌傷的道人,剩下的十餘人,只聽得帶頭那人一聲吶喊,全數涌身而上。

花蕾冷笑一聲,並不慌忙地運用手中那條絲巾,時快時慢,時進時退。

那條細軟的東西,在她手中,有時作劍,有時作鞭,有時卻如一條帶子纏人下盤。

不大的工夫,只聞得一片砰砰碰碰之聲,十來個短衣弟子,竟為她摔得鼻青臉腫,手中兵刃全數脫落,呼叱叫喊之聲,更是鬧成了一片。

是時由大門之內,又紛紛跑出了許多人來,這些人有的穿着白衣短裝,也有的身着青色道袍,上丸天宮中兩代弟子,竟有三分之一都跑了出來。

此刻那十數個白衣短裝少年早已為人攙了下去,場地中卻多了四名青衣道長!

四道長的身份似和先前那伺明道人是同一輩份,都是「鬼面神君」葛鷹座下弟子。

他們聞訊趕來,目睹這個婦人,只憑一條綵帶,即把自己門中弟子十餘人打得這麼七零八亂,俱不禁憤怒填胸。各自怒叱著撲身而前,四口青鋼長劍,把紫蝶仙花蕾團團圍住。

花蕾見狀,益發抖擻精神——平心而論,她之所以如此,旨在掃一掃葛鷹的面子,倒也並非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怨!

這時眼見對方人愈來愈多,前仆後繼,竟想依仗人多,來逼迫自己。尤其這四個道人,更像是身手不凡,自己雖是藝高膽大,以一敵四,倒也不知是否能夠「穩操勝券」

了。

她遂冷叱一聲:「且慢。」

四道人一齊止步,其中一人嘿嘿笑道:「你這婦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花蕾寒著臉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群東西!哼哼!我看你們還是知趣一點的好!」

那道人一陣狂笑道:「你服輸了么?太晚了,除非你跪在地上給我們磕上幾個響頭,叫我們把你帶入宮內,面請真人發落,否則……」

陰森森地一笑,這道人舉了一下掌中劍,又道:「道爺劍下,可是斷斷饒你不得。」

花蕾一笑道:「是么?」

卻見她背過手來,把背後那支洞蕭給解了下來,四個道人,立刻覺出不妙,大吼一聲,足下同時上步,撩劍就刺,卻是又晚了一步!

花蕾自幼從武以來,慣施一支翠蕭,成名以後,她卻是極少使用,此時一經施展,無異如虎添翼,自是威力可觀!

當下只聽她嬌叱一聲:「去!」

即見她長蕭掄處,透著一股尖銳勁風,為首道人雖是劍已刺出,可是花蕾的出手,竟是比他快了一步,只聽得「叭」的一聲。

這一翠蕭,不偏不倚,正正地打在了道人的頭上,那道人先是一怔,隨之長劍落地,最後才「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下餘三名道人,見狀俱都吃了一驚,呼嘯了一聲,各自挺劍而上。

三口劍把花蕾團團圍住了;並且由不同的方向,把劍刺出去,可是,紫蝶仙花蕾長蕭在手,她是不會把三人放在心上的。

只見她從容地進退著,掌中這支翠蕭,更是指南打北,點、挑、崩、打、砸,對方三口劍雖是連連逼進,卻連她身子也沾不上,到了第九式上,其中一個道人,又為花蕾長蕭點中了「肺腑穴」,頓時翻身栽倒,不省人事。

下余的二道人立刻現出了極度驚慌的神態,因為他們見這個婦人下手極毒,所點穴道俱是人身大穴,一經點上,哪怕是為人救活了,也只怕要落得殘廢終生。

所以他二人對敵之時真是戰戰兢兢,二道人一名伺燭,一名伺秋,雙劍勉強地支持了十數個來回,可就明顯地不行了。

伺秋道人忽地跳出圈外大聲道:「停手!不要打了。」

花蕾手中洞蕭,此刻已將伺燭長劍撩開,聞言退後一步,微微冷笑道:「怎麼,你等是服輸了么?」

伺秋苦着臉道:「你這婦人,到底是誰?」

花蕾寒著臉道:「我已報名數次,現在沒有工夫再說,你們如不為我去通告葛鷹,我就一路打殺進去,看看你們能否阻攔得住!」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因為這女人太厲害,如果再打下去,二人非送命不可。

他們回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宮門之前,已經黑壓壓地擠滿了人,俱是本門三代弟子,赤臂裸膝,一個個氣勢洶洶地往這邊看着。

可是他們沒有一個敢妄動的,因為他們眼見着這婦人,像是凶神附體也似,手中那支蕭碰著誰誰就倒霉,連本門二代弟子,也有三名負傷倒地,他們就不用再現眼了。

二道人回頭看了一眼,心中已自瞭然,知道這些弟子們就是上,也只有白賠上幾條命。

伺秋咳了一聲,乾笑了兩聲道:「我們去為你通稟一聲,自無什麼不可,只是打傷打死了我們門下這麼多弟子,卻叫我們如何交待?」

他一邊說着,尚自頻頻皺眉,伺燭道人也苦着臉道:「你這樣凶神附體似地上門,哪裏像是一個求見的客人?」

花蕾細眉微挑,冷笑一聲,道:「誰說我是上門求見他,我是來找葛鷹算賬的。」

道人面色又是一變,互看一眼,心說:好大的膽子,竟敢來找師父拚命?伺秋黃眉一聳,立刻就笑了。

他內心也就不再害怕,心忖著:既如此,師父就再不能裝聾作啞了,反正我們打不過,你是非出來不可了。

當下點了點頭道:「這麼說就好辦了,我師父葛真人最喜歡有功夫的人;尤其是你一個婦人,能有這種功夫,他必定很看得起你。只要你能勝過他老人家,這些人也都算是白死白傷了。」

伺燭怒目道:「師兄,她既是師父的仇人,我們絕不能饒她。」

伺秋心中暗暗叫苦,暗忖道:「你還鬼叫個屁呀!憑咱們兩個人行么?我這半天好話算是白說了。」

想着就狠狠地瞪了伺燭一眼,正想先敷衍對方一下,一面好待機派人送信。可是已經晚了,花蕾早已縱身而上,一支飛蕭直向伺燭面上點來。

伺燭倚仗人多,又聽對方是師父的仇人,他就膽子大了,這時花蕾長蕭點來,他冷笑一聲,掄劍直向花蕾腕子上斬去。

他內心暗忖著,自己兵刃較長,這麼出手,起碼可令對方即刻退身。

可是花蕾並非如此,她卻僅僅分出一手,直向伺燭的寶劍彈去,只聽得「當」一聲,那麼勁道鋒利的一口長劍,竟為她一指彈到了一邊。

伺燭大吃一驚,再想退身哪裏還來得及?又是「當」的一聲,這一蕭,正點在了他正中腦門之上,他連「啊呀」兩個字都沒有來得及喊,已翻身栽倒在地。伺秋見狀嚇得「啊」了一聲。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得一陣雲板之聲,自上丸天宮之內傳出,門外眾位弟子無不面現緊張,紛紛回顧,那持劍的伺秋道人,忽然向旁一跳。

他面現驚慌地一面擺着手道:「請不要再打,家師要出來了。」

他生怕花蕾在這一剎那間傷害自己,連連後退著道:「你不是要找家師么,他老人家現在出來了,你看着辦吧!」

紫蝶仙花蕾哼了一聲道:「我原是來找他的,他來得正好!」

她說着遂垂下蕭來,身形後退了幾步,面向著大門,要見識這位名噪武林的上丸天宮的一代老怪,是怎麼一個人物。

那陣雲板之聲,敲得是愈來愈響,門外眾弟子卻是噤若寒蟬,無一發聲。

忽見門內閃出一身着獸皮的高大個子,虯須滿面,一出門就四下張望,厲聲道:

「哪一個是肇事的女人?」

伺秋見來人正是神君座下最得意的兩名弟子之一,這兩名弟子,是鬼面神君自高麗帶來隨身之人,武功得自葛鷹真傳。

二弟子一名降龍,一名伏虎,來人正是那位伏虎尊者,伺燭等人雖名份是他師弟,可是無論身份、武功較這二位師兄都差得太遠了。

此刻見這伏虎尊者一出,知道師父必將來臨,因為這二位師兄,素日和師父是形影不離的。

伺秋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手指花蕾道:「回師兄的話,這婦人就是。」

伏虎尊者一雙大環眼,凌厲地向著花蕾望去,厲聲一哼,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白衣弟子,把紫蝶仙花蕾的名帖找出來,雙手奉上。伏虎尊者接過了名帖,那白衣弟子聳肩道:「二師叔,這女人實在很厲害。」

伏虎尊者厲哼一聲:「飯桶!」

大手一翻,那名白衣弟子,竟被摔出了丈許以外,連一聲也不敢哼,爬起來蹲向一邊。

他們這群弟子素日最畏懼的,除鬼面神君葛鷹之外,僅有三人,除卻真人之子葛金郎外,就是降龍伏虎二人。

以上三人因蒙真人喜愛,加以武技出眾,各弟子誰也招惹不起。

伏虎尊者把同門師侄摔出以後,憤憤地看了一下名帖,他的面上立刻現出驚訝之容。

當下看了花蕾一眼,寒聲道:「原來是花女俠,久仰大名!」

這時雲板之聲,敲得似較先前更為急促,「噹噹」之聲震人耳鼓。

伏虎尊者回顧看了一眼,冷冷地道:「在下聽說閣下深居黃山,早已不問外事,今日何故又破誓出山?傷我門下的人,倒要請教!」

他說話之時,一雙虎目閃閃有光,像是忍着心中的憤怒。

花蕾見對方年歲至多三十二三,生得是豹頭環眼,身高體大,說話聲如洪鐘,一望即知是一個練有相當功夫的人,乃猜定是葛鷹座下一個得力弟子。她只當如此一鬧,那葛鷹是無論如何定要出來了,卻未想到,仍有這麼多花招,自己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個相當叫字型大小的人物,不想在人家眼中,卻有不堪承教之意,屢次三番,卻盡打發些後生小輩,來與自己糾葛。

想到這裏,一時怒由心起,暗中咬了一下牙,心說:拿蛇拿頭,今日要是見不著葛鷹,就先拿這個橫小子試試身手,看那葛老魔能龜縮到何時!

紫蝶仙花蕾有了這種想法,就打定了主意,望着伏虎尊者冷冷一笑道:「我來此要會的是葛鷹,奈何你們這群小輩,三番兩次地阻擋,迫我傷人,又怨得誰來,你又是誰?」

伏虎尊者素日被人捧得鳳凰蛋似的,這「小輩」二字,今天還是第一次聽人當面喝叫,早不禁氣得頭上青筋暴起,濃眉乍展。

他嘿嘿一笑道:「你連真人座下降龍、伏虎二尊者,也是不知,尚有何能來此惹是生非?」

花蕾心中驀地想起,彷彿早先曾聽人說過有這麼兩個人,慣施雙圈,力不可敵,心中不禁動了一動。

但是她並不帶出一絲驚懼的樣子,只淡淡一笑道:「這麼說足下就是降龍道人了?」

伏虎尊者宏聲道:「貧道伏虎,降龍尊者是吾師兄。」

「失敬了!」花蕾點了點頭。

伏虎的一雙大環眼睛睜得更大了,顯然是怒不可遏,花蕾冷笑了一聲道:「你師父是命你來敵我么?」

「正是如此!」伏虎尊者大聲道,他是直性子,不擅說謊。

「很好。」花蕾說,她並且退後了一步,四下的人都讓開了,當下空出了一個十分寬大的場地。

伏虎尊者向前走了幾步,花蕾這時掠了一下散亂在前額的秀髮,她那風韻,仍是有些媚人的,莫怪有幾個弟子,眼睛都直了。

這時伏虎尊者大聲對一個弟子說道:「你進去,叫他不要敲,這沒有什麼大不了。」

那弟子匆匆離去,伏虎尊者又看了一下傷倒在地面上的幾人同門,他把方才為花蕾點倒的那個伺燭扶了起來,這道人是為花蕾先前長蕭點中面門而倒。

伏虎尊者這時看去,只見他面色青紫,正中「山根」處,有銅錢大小的一個黑點。

人是已經死了,敵人這種力透長蕭,點人致死的手法,很令伏虎尊者吃驚。因為他是個行家,只一眼已看出了敵人這一點,暗含着「閉穴」、「貫穴」的手法在內,只憑這種力道,自己似乎比她要遜色許多。

冷冷一笑,他遂把伺燭放在一邊,望着花蕾咬了一下牙道:「姓花的!我上丸天宮究竟與你有何深仇大怨,你竟連下毒手?今日本尊者要看你有多厲害,來吧!」嘴裏這麼說着,他鐵塔似的身子,霍地向下一蹲,那雙裸露在獸皮之外蟠龍栗肉的粗臂,向身後獸皮中一探,緊跟着他雙手向外一抖,只聽見「嗆啷」一聲脆響,再看他手中,卻多了一雙金光耀目的金圈。

這兩枚金圈,一大一小,約有鴨蛋般粗細,可是並非是圓的,而是有棱邊的,每一棱邊,都是鋒利的刃口,只在近手處才是圓形的,可用手抓拿。

最厲害的在這一雙圈的頂端,各有一枚劍形的尖刺,長有半尺,看來更是鋒利無比。

二圈一大一小,名謂「日月雙環」,伏虎尊者雙圈一抖,相擊而出,發出一片叮噹脆響。

在場諸人,可都知道他這雙圈之上有極厲害的功夫,而又知道這姓花的婦人,那支翠蕭之下,也有不凡的造詣,二人動手,可是一場好戲,一時又不禁地後退了數尺,空了許多地方。

伏虎尊者日月雙環一出手,左腳一點地,雙圈一個盤旋,一上一下,直奔花蕾胸上砸去。

花蕾見他這日月雙環,確是厲害,哪敢怠慢,倏地回腹吸胸,雙環已帶着風聲,電掣般奔到了身前;而在這時,她那支長蕭卻也長虹貫日而出,直取對方咽喉上的「咽喉穴」。

花蕾這一亮開式子,伏虎尊者已不由佩服,只見她右手駢中食二指,下餘三指卻緊扣掌心,成劍訣式,跟着抱元守一,殺腰族身,洞蕭已換到了右手。

那支磨潤得光華如翠的長蕭,綠光閃閃,在她手中,宛如一條靈蛇一般。

伏虎雙環落空,先一偏頭躲開了點來的蕭梢,掌中日月雙環「餓鷹振羽」,一奔對方長蕭,一往敵人右耳下撩去。

這一式旋展極快,非斜打,亦非平出,令人顧彼失此,顧此失彼,果然厲害。

花蕾也暗自驚心,對方雙環是同時打出,卻也是同時而到。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花蕾的長蕭,猝然向下一沉,「犀牛望月」式向前跨出半步,對方雙環落空,同時間,她的蕭身突揚!

只聽得「當」的一聲,那枚直奔面前的金環,已為她點了開去。

她施的是一個巧力,所點之處多是一個交點,伏虎尊者只覺掌心發熱,金環險些脫手。

好個花蕾,她身子真可當得上一個「快」字。

長蕭一擰,蕭轉人隨,倏地已到了伏虎尊者背後,一領長蕭「海燕掠波」,直奔對方臂頭上點了過去。

伏虎叱喝一聲:「好!」

雙環一合,「當」的一聲,巨大的身子向下一矮,「醉踩梅花樁」,「嗖」一聲,已把身子給轉了過來。

可是他掌中雙環,這時也同時打出,一左一右直向花蕾兩臂上砸貫而去,四外各人都喝了一聲:「好!」

紫蝶仙花蕾對付這伏虎尊者,可不復像方才那麼如意了,尤其是一動上手,她更知道對方雙環之上,威力無匹,自己只要絲毫大意,就有性命之憂,所以她心中可是絲毫不敢大意。

這時,她身子霍地向後一倒,不明白的人定會以為她是負傷而倒,其實大大不然。

這是一式「鐵板橋」的功夫,花蕾已多年不用了;可是施展起來,看上去還是那麼如意利落。

緊隨着她身子像風車似地一個疾轉,掌中蕭「撥風盤打」,直掃伏虎尊者下盤。

伏虎霍地一個倒折,只見他右手金圈一按地,「哧」一聲,尖刃沒土,左手的金圈「滿月望斗」,直劃了一個半圓的圈子向花蕾下額撩去。

二人這一動上手,四下是鴉雀無聲,一個是身高體大的道人,一個是身材纖瘦的婦人。

這麼一動上手,只見滿空飛人,金光蕭影,還夾雜着洞蕭孔內嗚嗚的鳴聲,真是驚人眼目,動人心魄。

伏虎尊者今天是安心拚命,因為他知道對方聲望,今日自己如能將她打敗,從此江湖上,他也就不難揚名立萬。

這一發狠拚命,雙環上可真有無限威力,起落進退之間,崩、點、打、纏、鎖、碰、砸,各要訣運用得各盡其妙。

只看他起伏進退,隨心所欲,真有雷霆乍驚,風雨驟臨之勢。

可是他的對手也太強了,花蕾掌中這支翠蕭,可是一生未遇敵手,雖是一支竹蕭,可是她使用的卻全是劍上的功夫。

眼前她這支蕭,卻是「三十六手鎖海伏波劍」的招式,展了開來,蕭聲嗚嗚,光華燦燦,如飛電,如流星,身形蕭影,矯若游龍,進如迅雷,閃如驚鴻,靜如山,動如河,好不厲害。

此時她蕭身橫出向外一封,伏虎尊者的身形也自欺進,這道人也是急怒攻心,求功心切,但見他雙手回展,身形前上,「狸貓三撲鼠」。

這一招好不厲害,那是點面門,掛兩肩,對方如左右閃躲,卻可改為「玄鳥划沙」

直取中鋒,連環三式,真有鬼神不測之威。

花蕾緊提蕭梢,用「搖肩」式,避開右肩,崩手回身,避開了他的第二式,而以「拔身」之式拆他的第三式。然而敵人卻以為有機可乘,只聽他大吼一聲,雙環上一聲大響,他是殺腰過臂,雙環緊貼地面斜上打出去,驚人心魄的「烏龍穿塔」。

花蕾身在空中,毫無憑藉,伏虎尊者雙環是如此厲害,任何人眼下,也都認為她是萬萬難以躲開,可是紫蝶仙卻不甘服輸。

她憑着四十餘年的內家功夫,霍地身形住下一沉,一甩蕭,硬把下墜的身子又躍起了一尺來高,長蕭飛點,點在了伏虎尊者前面那枚金環之上,藉著這一點之力,她身形已如同海燕掠波一般地落在了伏虎尊者身前。不容伏虎尊者再施花招,長蕭如蛇而出。

只聽得「噗」一聲,這一蕭正點在了伏虎尊者的右面肩窩上。

這地方雖非致命要害之處,可是花蕾卻有意下重手,因為她知道這伏虎尊者,定練有橫練的功夫,普通手法豈能傷得他分毫?

是以下手之時,早已把內力逼進蕭內,不要說對方是血肉之軀,就是一塊青石,也能給她點碎了。

當時就聽伏虎尊者大吼一聲,身形踉蹌後退,「嗆啷」一聲,金環墜地,他面色一片青紫,黃豆大的汗粒,由他面上淌下來。

花蕾這一蕭,實實地把他右肩骨環給卸了下來,血脈俱停。

只見霎時間,他這隻右手,已腫漲得有盤子那麼粗細,他就像獃子似地站住了。

紫蝶仙花蕾冷笑了一聲,說實話,她雖是勝了他,卻是覺得極為吃力,由此看來,這位鬼面神君的功夫也就更可想而知了。

她橫蕭在手,冷笑道:「怎麼,是你們去請葛鷹,還是我自己去?」

大夥沒有一個敢哼氣,這時上來兩個人,把伏虎尊者踉蹌的身子攙了下來。

花蕾又問了一聲:「怎麼樣?」

還是沒有人答腔,她就冷冷一笑道:「那麼我就自己進去了。」

卻見閃出了兩個青衣道人,攔在了門口,這時雲板之聲又起,卻較先前敲得更為響亮。花蕾連傷多人,非但不疲,相反地卻更覺得精神抖擻。

她見竟仍有不知死活的道人,膽敢攔阻自己的去路,那麼自己又何在乎多殺二人?

於是她毫不猶豫地微微一笑,大步向著宮門之內踏進,手中長蕭「毒蛇尋穴」,直向其中之一的「心脯穴」上就點。

那道人撩起長劍,想去削對方這根竹子做成的玩藝兒,可是還未挨上,自己先「哦」

了一聲,撲通倒在了地上。

原來花蕾這時候下手是絲毫不留情,她竟把自己的拿手功夫,「逼魂指」施了出來。

這種逼魂指的功夫,豈是他們二人能抵受得起?所以當時傷及六根脈神,倒地歸陰。

那另一小道見狀,嚇得臉上變了顏色,他是再也不敢輕捋虎鬚了,當時閃身一旁。

花蕾長眉緊顰,戾氣充面,一蕭在手,只要有人膽敢當道,她定格殺不論。

就這麼她大步地走了進去,一路之上,都是花樹夾道,她這才知道,上丸天宮之內,好大的地勢,花樹滿園,宮室星羅棋佈,真不愧當之為「宮」。

花蕾煞神附體似地一路行着,但見前路無數弟子都在跑動着。

有那接近的弟子,也都遠遠地急忙讓開,花蕾冷笑了一聲,心中甚為得意,心想自己這一打,算是把他們給打怕了。

忽然她聽得「哐」的一聲大響,忙回過身來,卻見前面進來的大門,竟被關上了,幾個白衣弟子,正在大門上加著鎖鏈。

有人高聲叫着:「關好了,別叫她跑了。」

還有人叫着說:「這女人打死了十幾個弟兄,好厲害!千萬不能讓她跑掉了!」

花蕾站定腳步,心中一怔,正要回身撲過去,轉念一想,心說反正我來此是勢將要見着葛鷹不可!又何在乎他們關不關上門?

心中想着,並不在意,又向前繼續行去,這時,那亂噪的人聲和震耳的雲板之聲都停住了,反倒是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花蕾一路穿廊越道,只見眼前翠松草坪,相映甚美,足下是紅色水磨方磚的道路,曲曲折折地直通向一個六角形的大廳。

大廳正前方是一色的雲石砌台,打磨得平滑如鏡,四面軒窗一齊開着,顯得氣派十分宏偉。

大廳的前方,有一方黑漆大匾,書以紅漆三個大字「演武廳」。

紫蝶仙冷笑了一聲,心說:「好!我就去你們這裏的演武廳演演武藝吧!」

她實在也沒想到,今天事情會被自己弄成一塌糊塗,試想那鬼面神君一定不會輕易饒過自己,眼前已無妥協可能,自己也就豁了出去。

她心裏這麼盤算著,足下則更快捷地直向演武廳奔去,眼看離演武廳尚有十丈左右的距離,忽見廳門內數十名白衣弟子一擁而出。

這些白衣弟子,俱是和先前門口那些弟子一樣的打扮,短衣麻鞋,腰插短刀。

這眾多的弟子,一出來雁翅似地向兩邊排了開來,沒有帶出一點的聲音。

遂又見擁出了二三十名青衣道裝弟子,這是天宮中第二代弟子。

出門之後也是向兩邊排開,他們口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來。

花蕾心中一怔,站住了腳步,暫時沒有再向前走,這為數約百名以上的弟子,站定之後,全把憤怒的眼光,直向著花蕾身上看來。

就在這個時候,繼由大廳內擁出了一輛全白色的四輪推車。

在這推車之上,鋪着一塊黑色的獸皮,其上坐着一個貌相古怪的古稀道人。

花蕾見來人,身穿白麻布衫,猿臂鳶肩,滿頭鬚髮,其白如銀,兩道白壽眉,由兩邊眼角下垂及頰。

這人面色鮮紅,獅鼻闊口,滿嘴銀牙,兩耳垂輪,色如丹砂,又長又厚,貌相堪稱是奇古,通身衣履清潔不著點塵。

尤其是他那一雙眯著的細長眼睛,睜合之間,精光閃閃,隱射凶光。

這道人身後除了兩名推車的白衣弟子之外,左右尚有兩個出色的人物。

其中之一,是一個身材高大,滿頭紅髮的怪人,身着獸皮,看來不像是中原之人。

這人短額闊嘴,雙耳招風,頭上梳着道髻,一雙怪眼嘰哩咕嚕地四下亂看,一眼看定了花蕾,就不再動了。

那另外一人,卻是一個長身玉立,生得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的美少年。

這人衣着華麗,身披鶴毛披風,足踏薄底快靴,一派斯文樣子,和那紅髮的高大怪人對襯起來,真是十分刺目。

花蕾已猜出那紅髮道人,定是所謂的降龍尊者,至於這個華服長身少年,一時倒也猜不出他是何許人。

至於那推車上的怪道人,自不待言,他定是這上丸天宮的主人,人稱鬼面神君葛鷹的便是。

紫蝶仙雖說是技高膽大,可是目視着這位早已揚名武林的一代怪傑,見他這種長相,這種氣勢,心中也不覺有些吃驚。

這輛推車推出了門外丈許左右,車上的古稀道人平空揮了一下手,車輪立止。

就見他目光向著正前方望去,那紅髮大漢立刻指了指花蕾,問着他小聲說了幾句。

鬼面神君兩彎壽眉倏地向下一搭,闊口微啟,嘿嘿冷笑了幾聲,嘴皮微動。

那紅髮道人立刻直腰,向著花蕾大聲道:「真人問你姓氏,方才在門口惹是生非的是你么?」

花蕾冷冷一笑,手上長蕭指著葛鷹道:「老怪物,你休要在我面前裝模作樣,花蕾若是怕了你,也就不來了。」

葛鷹細目一張,精光四射,他直視着花蕾良久不語,過了一會兒,又低聲向那紅髮道人說了幾句。

降龍尊者又大聲道:「真人說他知道江湖上有你這麼一個人,只是真人生平會敵無數,卻從來沒有和女人動過手,也不願和你們女人說話。」

花蕾氣得連連冷笑不止,若非是眼前這麼多人阻擋着,她真恨不得撲上去就動手。

可是她們這種武林中高手,涵養功夫,尤其高人一等,心中雖是怒甚,卻在對方話未完前,不發一語。

降龍尊者於是又接着道:「真人問你此來何事?問你知罪不知?」

「哈……」花蕾冷笑一聲,點點頭道:「老怪物,我來找你,是要問你要回我的女兒。」

這時那站在葛鷹身後的白衣少年,倏地面色一變,不禁後退了一步,而且驚奇地向著花蕾望去。

降龍尊者十分吃驚,當下低聲把這幾句話重複著又告訴了葛鷹一遍。

這怪老道人,立刻白眉向兩下一分,醜臉上帶出了奇異驚訝的神色,繼而目現凶光,又低低地說了幾句。降龍尊者立刻大聲道:「你找女兒,怎的找到了我上丸天宮?我們怎會知道你的女兒?」

鬼面神君更是瞪目欲裂,像是氣憤到了極點,用手重重地在獸皮坐墊上拍了一下。

這道人原來也是忍不住氣而說話了,那種聲音就像是山貓叫的聲音一樣。

他道:「你一女子,怎麼如此胡鬧,貧道主持上丸天宮已垂六十年之久,就從未有發生過像今天這種胡鬧的事情……」

他氣得有些發抖,伸出一隻手,指著花蕾道:「我宮內全是童真的道人,向未涉足塵世之間,你找女兒,卻怎麼找到了這裏來?」

說着嘿嘿怪笑了一聲,雙手按著獸皮,身子起伏如波地道:「多年以來,本座雖是與人無爭,卻也容不得爾一婦人如此猖狂,哼哼!」

說着回過頭來,對降龍尊者道:「這女人共傷了本門多少弟子?」

降龍尊者目光視向一青衣弟子,後者畢恭畢敬地拜倒在地,抖顫顫地說道:「啟稟真人,這婦人剛才在宮內滋事,共傷本門三代弟子二十六人,死八人……」

在場各人都不禁抽了一口冷氣,就連葛鷹面色也是一變!

那弟子繼續道:「另傷我二代弟子七人,死六人,伏虎師叔,也為這婦人點中穴道,右肩成殘。懇乞真人,務必嚴懲這肇禍婦人,以為弟子等伸冤。」

說完話后,連連在地下叩首不已,降龍尊者揮手令去,這時鬼面神君葛鷹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輕輕哼了一聲,喃喃自語道:「罪過……罪過……」

一面說着,那雙凶光四射的眸子,註定在花蕾身上:「你這婦人,連斃我門下多人,即使以本身性命相抵,也值不得了。哼哼……這麼便宜地讓你一死!」

微微一頓,兩道白眉往下一搭,忽然變得和氣地道:「你說找你女兒?你女兒叫什麼名字?怎會來到我上丸天宮?你倒要說說清楚!」

花蕾並不懼怕,聆聽之下,她冷冷說道:「這件事我看還是問問你那個寶貝兒子吧!」

葛鷹回頭看了身後的華服少年一眼,又回過頭來冷笑,道:「貧道不懂你說的話!」

「老怪物!」花蕾冷冷地道:「令郎拐誘我女兒脫離家門,匿居雁盪,這件事自當要尋你理論。」

鬼面神君聞言之後,就像刺蝟似地直立起來,先是一怔,繼而鬚髮怒張。

「好一個刁鑽的婦人,簡直是無理取鬧!」

一面說着忽然回身向那個華服美少年道:「金郎,你過來。」

那個身披鶴毛披風的美少年,神色略似張惶,呆了一下,勉強定神,緩緩走過來。

葛鷹手指着他,轉向花蕾道:「這就是小兒金郎,他在貧道座前,多年以來,未曾離開一步,你方才所說,又作何解?」

其實葛金郎方由雁盪歸家不及十天,葛鷹所以這麼說,自然是心存袒護。

花蕾不明所以,聆聽之下,着實吃了一驚。她奇怪地看了金郎一眼道:「你就是葛金郎?」

葛金郎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就是,你方才那些話,都是聽誰說的?」

花蕾退後一步,訥訥道:「這件事不會錯,是郭潛親口告訴我的。」

葛金郎本以為她握有真憑實據,心中尚在打鼓,此刻見狀,不禁寬心大放。須知他父親雖是護短成性,卻也不容他在外如此胡作非為。

當下哈哈一笑道:「姓花的,我看你是無事生非,簡直是一派胡言,血口噴人。此番大鬧天台山,死傷我數十門人,真正是罪大惡極!」

說着霍地回過身來躬身向葛鷹道:「請爹爹傳令,由兒子殺了這大膽胡鬧的女人。」

葛鷹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她是插翅難飛。」

紫蝶仙花蕾聞得葛金郎那一番話后,一時失了主張,不禁怔了一下,這一點倒是她事先沒有料到,心忖著:莫非那個郭潛真的騙了我不成?

這麼一想,不禁大為心虛,暗忖著如果自己女兒並沒有為葛金郎所誘,自己今天這種舉動,可就大大的冒失,不能自圓其說了。眼前這個葛老頭兒,又豈是好惹的主兒?

可是若要她開口服輸認罪,實在是太窘之事,事到如今,也只有把假的當成真的,絕不能向對方輸了口風。

當下心中有了決定,遂冷冷一笑道:「你父子這一套鬼把戲,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我,你們把我女兒藏在哪裏?還不快快喚她出來!」

葛鷹嘿嘿一陣怪笑,聲如夜梟地道:「好個刁鑽的婦人,我父子對你一再容忍,並非怕了你,來,且隨我進來說話!」

微微一頓,這道人又道:「怎麼,你敢來么?」

花蕾不知對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心裏不無猶豫。可是她藝高膽大,卻也並不放在心上。

當時微微一笑道:「既來到你這魔宮,我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不過你要想拿下我,卻也並不簡單,你頭前帶路吧!」

葛鷹一言不發,右手舉起揮了揮道:「回演武廳。」

他身側四名弟子,立刻答應一聲,推動他坐下輪椅,轆轆有聲地向演武廳前進,須臾來到廳前。

那個滿頭紅髮的降龍尊者,嘿嘿笑了兩聲回身向花蕾道:「你請進來。」

花蕾預料到必定又要有一番廝殺,只是事到如今,也只有豁了出去。冷冷一笑,便放步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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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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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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