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四月七日星期四

布隆維斯特凝神看着菲斯卡街九號的大門口,這是斯德哥爾摩最高級的地盤之一。他將鑰匙插入門鎖一轉,全無障礙。門廳里的住戶名單並無幫助。布隆維斯特以為這裏多半是供公司租用的飯店式高級公寓,但似乎也有一兩間私人住宅。名單上沒有莎蘭德的名字,他一點也不驚訝,只不過這種地方再怎麼看都不像她的藏身之處。他一樓一樓往上爬,邊看門牌上的姓名,沒有一個能激起聯想。最後來到頂樓,看見門牌上寫着「V·庫拉」。

布隆維斯特拍了一下額頭,忍不住微笑。選擇這個名字應該不是為了取笑他個人,反倒比較像是反映出莎蘭德內心某種具有諷刺意味的想法——不過以林格倫小說中的主角為綽號的「小偵探布隆維斯特」,要尋找另一名主角長襪皮皮,還有什麼地方比「維庫拉屋」①更適當的地方呢?

他按了門鈴等候片刻,才掏出鑰匙打開安全鎖和下方的鎖。門一打開,立刻啟動了警報器。

手機開始嘩嘩響時,莎蘭德正來到厄勒布魯外圍的格蘭斯哈瑪附近,她踩下剎車停到路肩,從夾克口袋拿出掌上電腦,連上手機。十五秒鐘前,她公寓的門被人打開了。警報器並未連接到任何安①長襪皮皮居住之處。

保公司,唯一的目的只是警告她有人闖入或以某種方法打開了門。三十秒后警鈴會開始鳴響,不速之客也會意外受到漆彈襲擊,而漆彈就藏在門邊一個偽裝的保險絲盒內。她面帶微笑一邊期待一邊倒數。布隆維斯特受挫地瞪着門邊的警報顯示器,不知為何他想都沒想過公寓裏會裝警報器,此時只能眼看着數字鐘面開始倒數。進《千禧年》辦公室,若未能在三十秒內鍵入正確的四位數字,警報器便會啟動,接着很快就會有幾名人高馬大的安保人員衝進來。他第一個反應是關上門,趕緊離開大樓,但實際上卻定定地站在原地不動。

四位數字。不可能隨便猜。

二五一二四一二三一二二……

該死的長襪皮……

一九一一八……

你會用什麼密碼呢?

一五一一四一一三……

他愈來愈驚慌。

一O一九一八……

於是他抬起手,絕望地按下唯一想得到的數字:九二七七。這四個數字剛好與觸控鍵上W一A一S一P(黃蜂)四個字母相對應。出乎意外的是倒數停止了,還剩下六秒。警報器嘩了最後一聲,面板上顯示的數字歸零,同時亮起綠燈。

莎蘭德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以為自己出現幻覺,明知這麼做不理性,卻還是搖晃了一下她的掌上電腦。就在漆彈爆炸前六秒時,倒數停止了,一秒過後,顯示數字歸零。

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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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沒有其他人知道密碼。

這怎麼可能?是警察?不對。札拉?難以相信。她在手機上撥了一個號碼,等候監視攝影機聯線,傳來低解像度的影像。攝影機藏在f〕廳天花板上一個類似偵煙器的物體內,每秒鐘會拍下一張低解像度照片。她從頭播放這一連串連續照片,也就是開門啟動警報器那一刻。當看到攝影機下方的布隆維斯特痙攣似的上演了半分鐘的可笑啞劇,最後終於按下密碼,癱靠在門柱上,活像差點心臟病發的模樣,她臉上立刻綻放出撇嘴笑容。

王八蛋小偵探布隆維斯特找到她了。

他撿到了她掉落在倫達路的鑰匙,也夠聰明能想起「黃蜂」是她在網絡上的名稱。而且既然都找到了公寓,很可能也發現這是黃蜂企業所有。她還在看着,布隆維斯特已經開始走走停停地穿過門廳,消失在攝影機鏡頭前。

該死!我怎會如此容易被猜透?當初怎麼會遺落那些鑰匙?……如今她的所有秘密都攤在布隆維斯特窺探的眼前。思考幾分鐘后,她認為反正也沒有差別了,硬碟已經全部刪除,這才是重點。而且由他發現這個藏身處,甚至可能對她有利。她的秘密,他早已知道得比任何人都多。這隻勤勞豬會做對的事,不會出賣她。希望如此。她將車排到D檔,朝歌德堡繼續推進之際也深陷思緒中。瑪琳於早上八點半抵達公司時,在樓梯間碰到羅貝多。她一眼就認出他來,並自我介紹,請他入內。他腳跋得很厲害。一聞到辦公室內的咖啡香,就知道愛莉卡來了。

「酶,愛莉卡。很抱歉臨時找你,也謝謝你願意見我。」拳王說道。愛莉卡先端詳他臉上那一個個驚人的疲傷與腫塊之後,才俯身親了他臉頰一下。

「你看起來真不像活人。」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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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也斷過鼻樑。你把布隆維斯特藏在哪裏了?」「他不知道上哪去扮偵探、找線索了。和平時一樣,無法聯絡到他。除了昨晚一封奇怪的電子郵件外,從昨天早上就沒有他的消息。謝謝你……總之,謝謝你。」

她指指他的臉。

羅貝多笑了起來。

「要不要喝杯咖啡?你說你有事情要告訴我。瑪琳,一塊來聽吧。」他們就舒服地坐在愛莉卡辦公室里的椅子上。

「是關於和我交手的那個高大的金髮混蛋。我跟麥可說他的拳擊毫無可取之處,但有趣的是他兩隻拳頭一直保持在防禦姿勢,腳步的移動也像個拳擊手,好像真的受過一些訓練。」

「麥可昨天在電話里提到了。」瑪琳說。

「我一直想着這件事,所以昨天回家后,發了電子郵件到全歐洲的拳擊俱樂部,敘述了事情的經過,並儘可能詳細地描述那個傢伙。」「運氣如何?」

「應該算是不錯吧。」

他將一張傳真照片放在愛莉卡與瑪琳面前的桌上,像是在某拳擊俱樂部的訓練課程上拍攝的,兩名拳手站着聆聽一個身形矮胖、年紀較大、戴着一頂窄邊皮帽、穿着長袖運動服的男子指點,另外有六七人也環繞在拳擊台邊傾聽着。背景里站着一個看似平頭族小混混的魁梧男子,被用馬克筆圈起來了。

「這是十七年前拍的照片,背景那個人叫羅納德·尼德曼,拍照時十八歲,所以現在應該三十五歲左右,和綁架米莉安那個巨人歲數相符。我不敢說百分之百是他,因為照片太久遠,畫質又不好。但看起來確實十分相像。」

「這張照片哪來的?」

「漢堡『動力』俱樂部一位資深教練漢斯·敏斯特給我回了信,說尼492玩火的女孩

德曼在八十年代末期曾為他們打了一年的拳,或者應該說曾試圖為他們打拳。我今天一早就收到信,來這裏之前還和敏斯特通過電話。他的大意是:尼德曼是德國漢堡人,八十年代時和一個平頭族幫派廝混。他有個年長幾歲的哥哥,是個極有天分的拳擊手,尼德曼就是通過他加入俱樂部的。尼德曼具有很可怕的力量,外形簡直是無與倫比。敏斯特說他從未見過如此大的力道,即使最頂尖的拳擊手也不例外。有一次他們測量他出拳的力道,結果竟然破表。」

「聽起來他在拳擊界應該前途無量。」愛莉卡說。羅貝多卻連連搖頭。「據敏斯特的說法,他不可能,有幾個原因。第一,他學不會拳擊。他只會站在定點用力揮拳,移動起來非常笨拙,這和我在尼克瓦恩面對的那傢伙一樣。但更糟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偶爾對打練習時會將對手打成重傷,例如鼻樑和下額骨折等等不必要的傷害。所以他們實在無法留他。」「所以他可以說是會拳擊卻又不太會,是嗎?」瑪琳說。「正是如此,但他之所以中斷卻是為了醫療原因。」「怎麼說?」

「他看起來好像金剛護體,無論挨多少拳,總是抖抖身子便又繼續打。其實他催患一種非常罕見的病叫先天性痛覺缺失,我查過了,那是一種遺傳的基因缺陷,也就是說他神經突觸內的傳導物質運作失常,說白一點,就是他沒有痛覺。」

「聽起來很像拳擊手的最大本錢。」

羅貝多再次搖頭。「正好相反,這種病可能會對生命造成危害。大多數催患先天性痛覺缺失的人都死得很早,大約介於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痛覺是身體出了問題的警訊,如果把手放到炙熱的爐子上,一覺得痛你就會縮手;但這種病的患者卻不會有任何反應,直到聞到肉燒焦的味道為止。」

瑪琳和愛莉卡不由得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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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真的嗎?」愛莉卡問道。

「千真萬確。尼德曼什麼感覺也沒有,隨時都像注射了大量的局部麻醉劑。而他之所以沒出事,是因為他有另一項遺傳特徵足以互補。他的體格異於常人,骨骼非常強壯,因此幾乎刀槍不入,而且他天生的力道簡直絕無僅有。最重要的是他的癒合速度一定很快。」「我漸漸了解到你們那場拳賽是多麼有趣了。」「那還用說,我絕不想再打一次。唯一對他起作用的一次,就是米莉安踢他下體的時候,他確實跪下了一秒……那類的打法想必會啟動某種生理反應,否則他不會覺得痛。相信我,我要是被她那樣一踢,也會倒地不起。」

「最後是怎麼結束的?」

「有這種病的人其實和一般人一樣也會受傷。別以為尼德曼好像一身鋼筋水泥,當我拿木板往他後腦勺一轟,他還是像岩石一樣墜落。恐怕是腦震蕩了。」

愛莉卡看了看瑪琳。

「我去打電話給麥可。」瑪琳說。

布隆維斯特聽見手機響,但因驚愕過度,直到第五聲才接起。「我是瑪琳。羅貝多認為他查出巨人的身份了。」「很好。」布隆維斯特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在哪裏?」

「不好說。」

「你的口氣聽起來怪怪的。」

「抱歉,你剛剛說什麼?」

瑪琳簡述了羅貝多的說法。

「繼續追,」布隆維斯特說:「看能不能在哪個資料庫里找到他。我想這事很緊急,隨時打我手機。」

494玩火的女孩

出乎瑪琳意外的是,他連再見也沒說就掛電話了。此刻布隆維斯特正站在窗邊,看着外面從舊城區一路綿延到鹽湖的美景,一時感到茫然。前門右手邊有一個廚房與門廳相連,此外有一個客廳、一間工作室、一間卧室,還有一間似乎還沒動用過的小客房,床墊的塑膠套尚未拆封,也沒有鋪床單。屋裏全是剛從宜家家居買回來的嶄新傢具。

令布隆維斯特震驚的是,莎蘭德竟買下企業巨子派西·巴納維克①昔日的臨時住所,公寓面積約三百五十平方米,價值兩千五百萬克朗。布隆維斯特信步走過閑置的廊道與房間,走廊空蕩蕩的幾乎令人毛骨悚然,房間里有各種木材與圖紋的拼花地板,還有愛莉卡曾一度凱翩的名家特里西婭·基爾德設計的壁紙。公寓正中央是一間採光極佳的客廳,並配備有開放式壁爐,但莎蘭德似乎從未生過火。外頭有一個景觀迷人的巨大陽台。另外還有洗衣房、桑拿室、健身房、多間儲藏室,和擁有超大型浴缸的浴室,甚至還有一個藏酒間,裏頭除了一瓶未開的一九七六年份的杜諾瓦波特酒——而且還是傳奇的單一葡萄園年份!——之外,空無一物。布隆維斯特努力地想像莎蘭德手拿一杯波特酒的模樣。有一張高雅的卡片顯示,那是房地產業者送給她的喬遷禮物。

廚房裏的設備一應俱全,有一組以瓦斯爐為中心,光潔閃亮的法式高級爐具。布隆維斯特從未親眼見過這組科拉迪城堡一二O爐具,而莎蘭德很可能只用來燒水泡茶。

另一方面,獨立放在另一張桌上的濃縮咖啡機則是令他又敬又羨。那是一台搭配鮮奶冰箱的優瑞X7,似乎鮮少使用,很可能是她買屋時便留在廚房的。布隆維斯特知道伏瑞咖啡機就相當於汽車中的①派西·巴納維克(Percy玫口畫k,1941一),曾任知名跨國企業艾波比集團(ABBGroup)總裁.有歐洲的「傑克·威爾許,之稱。第三一章495

勞斯萊斯,是家用的專業級咖啡機,售價大約七萬克朗。他在約翰·沃買了一台濃縮咖啡機,要價三千五百克朗左右,這已是他容許自己為住家添置的極少數奢侈品之一,但與莎蘭德的機器一比較,卻是小巫見大巫。

冰箱裏有一罐開過的牛奶、一些乾酪、奶油、魚子醬和剩下半罐的腌小黃瓜。廚房櫥櫃內放了四瓶半空的維他命、茶包、普通咖啡機用的咖啡、兩條麵包和一包薄脆餅乾。廚房餐桌上擺了一缽蘋果。冷凍庫里有三塊火腿派和一份煽烤魚肉。整棟屋子只有這些食物。爐邊流理台底下的垃圾桶內,則發現幾個比利牌厚皮比薩的包裝盒。這樣的安排實在太不成比例。莎蘭德偷了幾十億克朗,買下一間足以容納整個宮廷的公寓,到頭來卻只需要她裝潢好的那三個房間,其他十八個房間都空着。

布隆維斯特巡視的最後一站是她的工作室,到處都沒有擺花,牆上也沒有掛畫或海報,沒有地毯或掛氈,放眼望去看不到任何裝飾用的容器、蠟燭,或甚至為了某些感性因素留下的小玩意兒。布隆維斯特忽然覺得揪心,覺得非得找到莎蘭德緊緊擁抱她不可。他要膽敢這麼做,她很可能會咬人。

該死的札拉千科。

接着他坐到書桌前,打開放着畢約克一九九一年所寫報告的資料夾。沒有全部看,只是大略瀏覽試圖抓到重點。隨後啟動她那台十七寸屏、硬碟容量兩百GB、內存一千MB的強力筆記本電腦,裏面是空的,全洗掉了。不祥的預兆。拉開書桌抽屜,發現一把九毫米的科特一九一一政府型單動式手槍,彈匣內裝滿了七發子彈。這是莎蘭德從記者桑斯壯處取走的槍,但布隆維斯特對此一無所知,因為追查嫖客的進度還沒到達以S開頭的姓氏。

接下來看到一張寫着「畢爾曼」的DVD。

496玩火的女孩

他將DVD插入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裏面的內容令人不寒而慄。他整個人獃獃地坐在桌前,看着莎蘭德被毆打、強暴,還差點被謀殺。影片似乎是以隱藏式攝影機拍下的,他沒有全部看完,而是一段一段跳着看,情節也一段比一段可怕。

畢爾曼。

莎蘭德遭到監護人強暴,自己還將過程從頭到尾記錄下來。畫面上的數字日期顯示,錄影時間在兩年前,當時他還不認識她。拼圖一片一片到位了。

七十年代,畢約克和畢爾曼再加上札拉千科。

九十年代初,札拉千科和莎蘭德,還有一個用牛奶罐製成的汽油彈。

接着又是畢爾曼,而且已經取代潘格蘭成為她的監護人。循環回歸原點。畢爾曼攻擊自己的受監護人,把她當成精神不正常、無力自衛的女孩,然而莎蘭德絕非無力自衛。她早在十二歲便和從GRU叛逃的職業殺手對抗,還讓對方終生殘廢。

莎蘭德最痛恨那些厭惡女人的男人。

他回想起在赫德史塔逐漸了解她的那段時間,那應該是她被強暴後幾個月左右,但他絲毫想不起來她曾說過任何一句話,暗示自己發生過這種事。事實上,她根本很少談論自己的事。布隆維斯特猜不出她對畢爾曼做了什麼,總之並未殺了他。這倒奇怪得很。否則畢爾曼兩年前就死了。她肯定用某種方法控制着畢爾曼,至於原因他實在想不明白。但一轉念忽然想到,她控制他的方法就擺在桌上。只要她手中握有這片DVD,畢爾曼就只能成為她的奴隸。結果畢爾曼求助於他以為是盟友的男人。札拉千科。她的父親,她的頭號敵人。緊接着一連串的事故發生。畢爾曼首先被射殺,然後是達格與米亞。

但為什麼呢?達格怎麼會造成威脅?

忽然他靈光一閃,明白了安斯基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布隆維斯特在窗子下方的地板上發現一張紙,是莎蘭德打印出來后,揉成一團丟棄的。他將紙撫平,原來是《瑞典晚報》電子版上關於米莉安遭綁架的消息。

不知道米莉安在這整起事件中扮演什麼角色——如果她涉人的話一一但她卻是莎蘭德少之又少的朋友之一,說不定還是唯一一個。莎蘭德將舊公寓送給她,而如今她卻被打成重傷,躺在醫院裏。尼德曼和札拉千科。

首先是她母親。現在又是米莉安。莎蘭德肯定是恨得發狂。再次的挑釁,令人忍無可忍。

現在她要出擊了。

中午用餐時,阿曼斯基接到厄斯塔康復中心打來的電話,本以為潘格蘭的電話會來得更早,而他也沒有主動聯絡,因為害怕自己得報告莎蘭德罪證確鑿的消息。如今至少可以告訴他,她的涉案其實並非毫無疑點。

「進度到哪了?」潘格蘭開門見山地問。

「什麼進度?」

「調查莎蘭德的進度。」

「你為什麼覺得我在做這類的調查?」

「別浪費我的時間了,阿曼斯基。」

阿曼斯基嘆了口氣說:「你說得沒錯。」

「我要你來見我。」潘格蘭說。

「這個周末我可以過去。」

「不能等那麼久,我要你今晚就來,要討論的事多著呢!」

布隆維斯特在莎蘭德的廚房給自己煮了咖啡、做了三明治。雖然期望能聽見她開門的聲音,但並不抱太大希望。從她強力筆記本電腦里空空的硬碟可以知道,她永遠不會再回到這個藏身處了。他找到公寓已晚了一步。

下午兩點半,他仍坐在莎蘭德的桌前,將畢約克那份「非報告」讀了三遍。報告是以備忘錄的格式寫成,要交給未具名的上司,其中的建議很簡單:找一個肯配合的精神科醫師,將莎蘭德送進兒童精神病院。那女孩絕對有病,她的行為顯現得一清二楚。

布隆維斯特打算將來要好好地盯畢約克和泰勒波利安,而且有點迫不及待了。這時手機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路。「又是我,瑪琳。好像有點收穫。」

「什麼收穫?,,

「瑞典的社會保險記錄中沒有羅德納·尼德曼這個名字,電話簿、報稅記錄、摩托車執照資料庫裏面也都沒有。不過你聽這個。一九九八年,有一家公司向專利局申請註冊,名稱是KAB進口公司,郵政信箱地點在哥德堡。這家公司專門進口電子產品,董事長名叫卡爾·阿克索·波汀,縮寫就是KAB,一九四一年生。」

「我沒有聯想到什麼。」

「我也是。董事會上還有一個會計師,也同時登記在其他數十家公司內,看起來像是小公司都需要有的挂名財務主管。這家公司成立后,業務大致處於停滯狀態。不過第三個董事成員的名字叫R·尼德曼,在瑞典沒有社會保險號碼,出生於一九七O年一月十八日,並列名為該公司的德國市場代表。」

「做得好,瑪琳,太好了。除了郵政信箱之外有地址嗎?」「沒有,但我追查了波汀。他戶口登記在西瑞典,住址是哥塞柏加郵政信箱六一二號。我查過了,好像是位於哥德堡東北方,離諾瑟布魯不遠的鄉間地區。」

「對他知道多少?」

「他兩年前申報的收入是二十六萬克朗。據我們警界的朋友說,他沒有犯罪記錄,合法擁有一把麋鹿獵槍和一把霞彈槍,有兩輛車,一輛福特一輛薩博,都是較舊的車款。沒有交通違規的點數。未婚,自稱是農夫。」

「這個男人我們一無所知,也沒有前科。」布隆維斯特思索片刻,必須做出決定。

「還有一件事。阿曼斯基打了幾次電話找你。」

「謝了,瑪琳,我晚點再打給你。」

「麥可……你沒事吧?」

「不,我有事,不過我會保持聯繫。」

作為好公民,他理應通知包柏藍斯基,但若是這麼做,要麼就得將莎蘭德的真相全盤托出,要麼就是攪和在半公開、半隱瞞的情況中。但這都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莎蘭德已經出發去找尼德曼和札拉千科,不知道她查到多少,但既然他和瑪琳能找到哥塞柏加郵政信箱六一二號,莎蘭德一定也找得到,而且非常可能已經前往哥塞柏加。那是自然的步驟。假如打電話告訴警方尼德曼的藏身之處,也得告訴他們莎蘭德很可能正往那兒去。她目前因三起命案與史塔勒荷曼槍擊事件被通緝,也就是說國家武裝反應小組或其他類似的小組將會奉命逮捕她。而莎蘭德無疑會拚命反抗。

布隆維斯特拿起紙筆,列出他不能或不會告訴警方的事。首先是摩塞巴克的地址。

莎蘭德為了確保這間公寓的隱秘性,大費周章。這裏有她的生活與秘密,他不會泄露。

其次他寫下畢爾曼,並在名字後面加上問號。

他瞅了一眼桌上的DVD。畢爾曼強暴了莎蘭德,甚至差點殺了她。

這可惡的傢伙濫用自己監護人的身份,這種下流行徑本該公之於世,但卻又面臨道德的兩難。莎蘭德並未報警,她永遠不會原諒他,但若是警方展開調查,她自己將會在媒體上曝光,而最慘不忍睹的細節也會在數小時間外泄,難道這會比較好?這片DVD是證物,其中某些畫面最後恐怕會登上晚報版面。

還是讓莎蘭德自己決定怎麼做吧。但他都能追蹤到她的公寓,警方遲早也會找上門來。於是他將DVD放進自己的袋子裏。接下來他寫下畢約克的報告。一九九一年,它被蓋上「絕密」的印章;它為發生過的一切作出解釋;它說出札拉千科的名字,說明了畢約克的角色,再加上達格電腦中的縹客名單,畢約克恐怕得焦慮不安地面對包柏藍斯基好幾個小時。而根據來往的書信,泰勒波利安也會深陷麻煩之中。

這些文件將會指引警方前往哥塞柏加,但至少他早了一步。他打開從七記,以大綱的形式寫下過去二十四小時內,從他與畢約克、潘格蘭的談話,以及從莎蘭德住處找到的資料,所發現的重要事實,約莫花了一小時。然後將檔案連同他自己調查的結果都刻錄到一張光碟上。

他考慮著該不該打個電話給阿曼斯基,最後還是決定算了。已經有太多事情忙不過來。

布隆維斯特走進《千禧年》雜誌社,直接來到愛莉卡的辦公室。「他叫札拉千科。」他連聲招呼也沒打,劈頭就說:「曾經是蘇聯某情報單位的職業殺手,在一九七六年叛逃,受到瑞典政府庇護,還拿國安局的薪水。蘇聯解體后,他也和其他許多人一樣,變成全職黑道分子。現在他涉及性交易與武器毒品的走私。」

愛莉卡放下手中的筆。「忽然冒出個克格勃,我怎麼不覺得驚訝呢?」

「不是克格勃,是GRU,軍隊的單位。」

「所以很嚴重。」

布隆維斯特點了點頭。

「你是說他殺死了達格和米亞?」

「不,不是他,是他派的人。羅納德·尼德曼,瑪琳一直在找相關資料的那個怪物。」

「你能證明嗎?」

「多少吧,有些只是猜測。不過畢爾曼被殺是因為他向札拉千科求助,請扭樹付莎蘭德。」

布隆維斯特說出了莎蘭德留在抽屜里的那張DVD的事。,'*L拉千科是她父親……」

「我的天哪!」

「畢爾曼在七十年代中期是國安局的正式員工,也是札拉千科叛逃時代表政府歡迎他的人之一。後來畢爾曼自己開業當律師,還專門替國安局裏面一群高層做違法勾當。我認為他們內部有一小群人偶爾會到桑拿中心碰面,全面控制局勢並為札拉千科保密。我猜國安局裏其他人連聽都沒聽過這個王八蛋。莎蘭德有可能會踢爆這個秘密,所以他們就把她關進兒童精神病院。」

「這不可能是真的。」

「這是真的。」布隆維斯特說:「發生了很多事,當時的莎蘭德並不容易掌控,現在也一樣……但是她打從十二歲起,就威脅到國家安全。」他將事情經過概略說給她聽。

「這些還真需要時間好好消化。」愛莉卡說道:「而達格和米亞……」「達格是因為發現了畢爾曼與札拉千科之間的關係而遇害。」「那現在怎麼辦?應該要告訴警方,對吧?」

「一部分,不能全說。我把重要信息都拷貝在這張光碟里,以備不時之需。莎蘭德去找札拉千科了,我也要試着找到她。這件事絕不能告訴任何人。」

「麥可……我不喜歡這樣。我們不能隱瞞有關命案調查的資訊。」「我們沒有要隱瞞啊!我打算打電話給包柏藍斯基。但我猜莎蘭德正在往哥塞柏加的途中。她還因為三起命案遭到通緝,如果我們報警,他們將會派出武裝小隊帶着裝有狩獵用子彈的備用武器,而她很可能會拒捕。到時候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他頓了一下露出苦笑。「所以最好的做法應該就是不讓警方知道,那麼武裝小隊便不會落得麻煩的下場。我得先找到她。」

愛莉卡顯得猶豫不決。

「我不打算揭露莎蘭德的秘密,包柏藍斯基得自己去發掘。我要你幫個忙。這個文件夾里有畢約克在一九九一年寫的報告,以及畢約克和泰勒波利安往來的幾封信,我要你複印之後交給包柏藍斯基或茉迪。二十分鐘后,我就要前往哥德堡。」

「麥可……」

「我知道。但我從頭到尾都站在莎蘭德這邊。」愛莉卡緊閉雙唇,未發一語。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J、心點。」她說,但他已經離開了。

我應該跟他去的,她心想。這是她唯一能做的恰當之事。但她仍未告訴他說自己即將離開《千禧年》,說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切都結束了。她拿起文件夾,走向複印機。

信箱位於某購物中心內的郵局。莎蘭德沒去過哥德堡,對這座城市的環境也不熟,但仍找到了郵局,還坐進一家咖啡館,透過窗戶的空隙監視信箱旁的動靜,這扇窗外就貼著較進步的瑞典郵政系統的宣傳海報。

奈瑟化的妝比莎蘭德低調,脖子上戴着幾條可笑的項鏈,正在閱讀《罪與罰》一-~在隔一條街的書店裏買的。她很悠閑,偶爾才翻過一頁。

午餐時間就開始監視,卻根本不知道有沒有人會定時來拿信,是每天來還是每兩個星期來一次,當天是否已經有人來收過信,又或者是否真有人會來。但這是她唯一的線索,只好邊喝拿鐵邊等待。正當開始打瞌睡時,忽然看見信箱的門開了。她瞄了一眼時鐘,一點四十五分。幸運到家了。

她連忙起身走到窗戶邊,看到一個穿黑色皮夾克的男人正要離開信箱區,便走上街追了上去。那是個二十多歲、瘦瘦的年輕人,他走向停在街角的一輛雷諾汽車,打開車門。莎蘭德記下車牌號碼后,跑回自己的花冠,車就停在同一條街百來碼外。她在對方轉入林內街時追上了,隨後跟着他循着林蔭大道往諾斯坦購物中心方向駛去。布隆維斯特到達中央車站時,剛好趕上下午五點十分的X二000列車,跳上車后才以信用卡買票,併到餐車找位子坐下,吃一頓延誤了的午餐。

他老覺得心窩裏有什麼在啃噬著,也擔心自己出發得太晚,儘管暗暗禱告莎蘭德會來電,但在內心最深處卻也明白她不會。她曾在一九九一年盡全力想殺死札拉千科。如今,經過這許多年後,他反擊了。

潘格蘭已經未卜先知地作了分析。莎蘭德認為與官方對話沒有用,這是她的經驗。

布隆維斯特覷了一眼電腦包。在她書桌里找到的那把科特也帶來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帶槍來,只是直覺不能把它留在公寓裏,雖然這稱不上合理的解釋。

列車駛過阿斯塔橋,他打開手機撥了電話給包柏藍斯基。「有什麼事?」包柏藍斯基的口氣明顯氣惱。

「處理一些剩下的瑣事。」布隆維斯特回答。

「什麼剩下的瑣事?」

「就是眼前這一團亂。你想知道是誰殺死達格、米亞和畢爾曼嗎?」「如果你有消息,我倒想聽聽。」

「兇手名叫羅納德·尼德曼,也就是和羅貝多打鬥的那個巨人。他是德國人,三十五歲,替一個名叫亞歷山大·札拉千科,又名札拉的人渣做事。」

包柏藍斯基沉默許久之後,布隆維斯特才聽他嘆了口氣,翻開一張紙並按下圓珠筆。

「這是事實嗎?」

「是事實。」

「好,那麼尼德曼和那個札拉千科在哪裏?」

「我還不知道,但一查出來,我會告訴你。過一會兒,愛莉卡會將一份一九九一年的警察報告交給你,應該說等她拷貝完以後。你可以從報告中得知有關札拉千科和莎蘭德的一切資訊。」「比方說?」

「例如札拉千科是莎蘭德的父親。例如他是冷戰時期從蘇聯叛逃的職業殺手。」

「俄國的職業殺手?」包柏藍斯基重複他的話。「國安局裏有一幫人在挺他,還包庇他一連串的罪行。」布隆維斯特聽到包柏藍斯基拉過一張椅子,讓自己換個舒服的姿勢。

「我想你最好來一趟,做個正式的筆錄。」

「抱歉,我現在沒時間。」

「你說什麼?」

「我現在人不在斯德哥爾摩,但一找到札拉千科我就會通知你。」「布隆維斯特……你不必證明什麼。關於莎蘭德涉嫌一事,我也感到懷疑。」

「不過我只是個單純的私家偵探,對警察的工作一竅不通。」

這樣很幼稚,他知道,但還是沒有等包柏藍斯基回應就掛斷了。然後又打給妹妹安妮卡。

「酶,小妹。」

「晦,有什麼新消息嗎?」

「明天我可能會需要一個好律師。」

「你做了什麼?,,

「還沒做什麼太嚴重的事,但可能會因為妨礙警方辦案被捕。不過我打給你不是為了這個。反正你也不能替我辯護。」「為什麼?」

「因為我要你當莎蘭德的辯護律師,你顧不上兩個人的。」布隆維斯特很快地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安妮卡始終沉默不語,透著些許不祥。最後她終於說道:「你手上有所有的證明文件……」「有。」

「我得想一想。莎蘭德真正需要的是刑事辯護律師。」「你最適合了。」

「麥……」

叼、妹,聽着,當初可是你因為我沒向你求助而生我的氣呢!」結束對話后,布隆維斯特思索了片刻,又拿起手機打給潘格蘭。這麼做並無特殊理由,只是覺得應該向老人家說一聲,他正在追查一兩條線索,希望再過幾個小時整件事便可落幕。

問題是莎蘭德也有線索。

莎蘭德伸手從袋子裏掏出一個蘋果,眼睛則一直緊盯着農場。她從花冠車裏拿了一塊腳踏墊鋪在林邊的地上,四肢攤平躺在上面,假髮已經拿掉,並換上有口袋的綠色運動褲、厚厚的毛線衫和加了保暖襯裏的中長防風夾克。

哥塞柏加農場距寓公路約四百碼,農場上有兩棟建築,主屋與她相距約一百二十碼,是一間兩層樓的普通白色木屋,後方七十碼處有一個棚屋和一間穀倉。從穀倉門口看進去,可以看到一輛白車的引擎蓋,應該是那輛沃爾沃,但太遠了不能確定。

她和主屋之間有一大片泥濘的田野,向右延伸兩百碼連接着一個水塘。車道從田野間直穿而過,往公路方向沒人一片小樹林中。在公路入口處有另一間農舍,似乎已經荒廢,窗戶上還覆蓋着塑膠薄膜。將近六百碼外有一群建築,是離此最近的住家,主屋後方的樹叢便是用來遮蔽這些鄰居的視線。因此眼前這座農場相當偏僻。此地離安登湖很近,附近一帶是由冰河沖積成的圓形冰碳地形,田野間有小村莊與濃密林地錯落交替。公路地圖上並未詳細標示這一區,但她從哥德堡跟着那輛黑色雷諾走EZO公路,接着轉向西朝阿林索斯地區的梭勒布朗前進。約莫四十分鐘后,那輛車急轉入一條林道,路標寫着哥塞柏加。她又繼續往前開,把車停在車道以北約一百碼的樹叢里的一間穀倉後面。

雖然從未聽說過哥塞柏加,但據她研究,這名稱指的應該就是面前的農舍與穀倉。剛才經過路邊的信箱,上面用油漆寫了「郵政信箱六一二號——K·A·波汀」。這名字毫無意義。

她繞着這些建築物轉了一大圈,最後選定這個觀望點,背對着下午的太陽。自從三點半左右就定位后,只發生了一件事。就是四點時,雷諾的駕駛員走出屋子,在門口與某個她看不見的人說了幾句話,便駕車離去再也沒有回來。除此之外,農場上再無動靜。她耐心地等候着,並用美能達八倍率雙筒望遠鏡觀察主屋的情形。

布隆維斯特焦躁地用手指敲著餐車桌面。X二000列車進了卡特琳娜霍爾姆站后,已經停了將近一小時,因為有一節車廂發生故障必須進行維修,剛剛也為延誤而廣播道歉了。

他無力地嘆了口氣,又點了杯咖啡。十五分鐘后,列車終於抖了一下開始起動。他看了看手錶。晚上八點。

早知道就該搭飛機或雇車。

如今太晚出發的感覺愈發令他不安了。

晚上六點左右,一樓有個房間的燈亮了,過後不久又亮了一盞油燈。莎蘭德瞥見前門右側有人影晃動,那裏應該是廚房,只不過看不清面孔。

隨後前門開了,那個名叫尼德曼的巨人走了出來。他身穿暗色長褲,緊身T恤更突顯了發達的肌肉。她想得沒錯。也再次發現尼德曼的確是虎背熊腰,然而不管羅貝多與米莉安有何遭遇,他畢竟還是血肉之軀。尼德曼繞過主屋,走進停放車子的穀倉,拿了一隻小袋子出來以後又回到屋內。

不到幾分鐘,他又出現了,身旁多了個年紀較大、拄著拐杖的瘦小男子。由於天色太暗,莎蘭德看不清他的五官,卻感到頸背有一股莫名的寒意。

爸——比——,我來——了——。

她看着札拉千科和尼德曼一路走到棚屋,尼德曼撿起一些柴火之後,兩人一塊回到屋裏關上門。

莎蘭德靜靜躺了幾分鐘,然後放下望遠鏡,後退到完全隱人樹林間,打開軟背包拿出熱水瓶,倒了一點咖啡。她往嘴裏塞了一塊糖,開始吸吮起來。接着拿出稍早在前往哥德堡途中買的乳酪三明治,一面吃一面分析情況。

吃完后,她拿出尼米南的波蘭制八三式瓦納德手槍,退出彈匣,檢查槍機與槍膛有無阻塞,然後假裝瞄準。還有六發九毫米的馬卡洛夫子彈,應該夠了。她將彈匣推回原位,讓子彈上膛后,鎖上保險,再把槍放進右邊的夾克口袋。

莎蘭德以繞圈的方式穿過樹林,朝農舍前進。走了大約一百五十碼,忽然停下正要跨出的腳步。

費馬在他那本《算術》書頁中的空白處,草草寫了一句「對此命題我有非常精闢的證明法,但空白處太小寫不下」。二次方變成了三次方:(護+尹二護),數百年來,數學家們都在尋找費馬謎題的答案。懷爾斯於一九九O年代解開謎底時,已經以全世界最先進的電腦程式研究了十年。

這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答案簡單得令人拜服。這是個數字遊戲,一串數字排列重整后恰巧便湊成一個像極了畫謎的簡單公式。費馬當然沒有電腦,他想出這個定理時,懷爾斯用來解題的運算方式尚未發明出來,因此費馬絕不可能寫出和懷爾斯一樣的證明。他的解答截然不同。

莎蘭德一時驚訝過度,不得不在一棵倒下的樹樁上稍坐片刻,獃獃注視前方的同時,暗自思索著方程式。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難怪要讓數學家們想破頭了。她不禁咯咯笑起來。

哲學家比較可能解開這個謎。

真希望能認識這個費馬。

他是個狡猾的魔鬼。

過了一會兒,她站起來繼續穿越樹林,並始終讓穀倉擋在她與主屋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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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火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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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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