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舊的市委招待所大樓採取的是整體爆破式拆除,大樓拆除后,就要開始地基的清理了。就在大樓整體爆破的那一天,蔡鵬書記把陳默找到他辦公室,就設計圖的問題給了他一些指示。蔡鵬書記說,陳默,總的來說,設計圖很不錯,嗯,不愧是科班畢業,我們市委幾個同志碰了個頭,覺得……嗯,基本上可以不動,但有些戶型,嗯,這個這個,主要是設計者沒有考慮到實際情況,要照顧到多方面,要有區別,主要領導接待多……

蔡鵬副書記把話說得很含糊,但陳默最終還是聽懂了,按原設計圖來看,整棟大樓四個單元,12層,戶型基本相同。陳默琢磨蔡鵬書記的意思是要分出檔次來,一是戶型不能完全相同,二是大小要有區別,領導的住房要大一些,便於工作。說白了,就是要拉開檔次,要給市委幾個領導特殊政策。

陳默又一次打了張園的電話,建議把設計圖修改一下,把四個單元改為三個單元,另,每個單元有一套複式樓。張園說,為什麼要修改?陳默說,要考慮有所區別,不能五根手指一樣長嘛。張園就明白了,說,陳默,你這官是越當越精了,我都不相信,你會變得這麼快。

彷彿被人看透了底牌,陳默黯然了好久,說,園園,生活在改變我們,哪怕我們不願意,只能被動接受。但事實是,我們知道生活正在改變我們,我們卻無力抗拒。說實話,園園,我也不希望自己改變,我也喜歡那個理想主義的純潔無瑕的陳默,但生活又告訴我,一個人要達到理想,行為處世卻必須從俗。你不會因為這些改變而鄙視我吧?

張園那頭停頓了一會兒,才說,默哥,我只是說說,無意於批評你,我又不是那些迂腐到油鹽不進的人,能不知道思方行園的道理?我爸爸算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吧,他也還不是要從俗?

陳默說,有一句話,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樣吧,你把設計方案重新做一下,略作改動就可以了。

張園那頭卻沉默了下來,好一會才幽幽地說,默哥,你們……生活得好嗎?

陳默說,謝謝你,園園,我們很好。

我有時想,為什麼生活要讓我們相遇。張園接着說,如果我們從來都沒有相遇過,會是多麼好。

張園的聲音有點凄楚,陳默心裏一揪,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在他心裏,他始終覺得,自己虧欠著張園。

有時,我甚至想,即使是僅僅為你獻身,我也願意,不要什麼名義。

園園!陳默的淚涌了出來,深深的內疚強烈的剌痛著心房,他突然大聲喊了起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當你徹底離開我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比以前更愛你。張園還在說,已經是抽泣了。

陳默狠狠心,掛了電話。他覺得頭有點暈,對張園這種直來直去的表白,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對付。因此,這個下午陳默的心情都很壓抑,什麼事都不想去做。正憂悒處,就聽到腰間手機響,掏出來一個,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摁下接收鍵,就聽到了個圓潤的普通話說,陳默主任嗎,我是黃彪。

陳默愣了一下,沒有回過神來,黃彪,這人是誰呢?想了一下,突然就想起在大富豪吃飯那天的事了,黃彪不就是張嘯市長帶來的那位年輕人嗎?陳默連忙回答,黃總,你好你好。黃彪說,想起來了吧?我現在華天大酒店,想見你一面,有時間嗎?陳默就想,這黃彪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緣,他能什麼事呢?想着,就說,目前手上有點事要處理一下,等一會兒我就過來看你。黃彪那邊爽快地說,那行,我等你。

陳默放下電話,就陷入了深思之中,從那天的情形來看,黃彪行為舉止儒雅*,以陳默的識人來看,此人決非凡品,是個有來頭的。而且,他把張嘯市長稱為叔叔,看來應該是省里張嘯某位同事的公子。只是,自己無權無勢,這個黃彪突然給自己來一個電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陳默百思不解,無事找事地在辦公室拖延了半個時辰,才叫小向把車開來,送自己去華天大酒店。陳默之所以蹉跎這半個時辰,其實也是心裏藏着一點小九九,如果一接到電話就去了,顯然太急,好像自己是急着去巴結誰似的,就不主動了。

車到華天大酒店,就見黃彪悠閑地坐在大廳里看報。陳默把司機小向打發走後,走了進去。見陳默到來,黃彪站了起來,和陳默握手,說,陳主任,才見過一次面就給你打電話,不嫌黃某冒昧吧?陳默說,哪裏哪裏,黃總是張市長的客人,自然也是我的客人,接到黃總的電話,我把手頭上的事處理完后,就立即趕來了。

黃彪說,那天在大富豪那裏,小弟深慕陳主任的風采,想和陳主任交個朋友。只因陳主任身居市委辦,我一個閑散之人不好上門拜訪,因此就冒昧打了電話,還望陳主任恕我失禮。

陳默連忙說,豈敢豈敢。

黃彪說,喝一杯茶吧,我們邊喝茶邊聊?

好的。

大廳旁邊,就是一個裝修豪華的茶廳。兩人進去時,兩側肅立的女郎們躬身行禮,一切如儀。兩人隨着一個漂亮的女服務員找了一個包間,彼此禮讓著坐下了。黃彪問道,陳主任喝點什麼?

陳默說,隨便吧,黃總喝什麼我也跟着喝什麼。

黃彪說,小弟喜歡喝一點咖啡,不知陳主任可習慣喝這個東西?

陳默說,原來在省城時,我也經常喝點咖啡的。

黃彪說,這樣最好,那就來兩杯古巴咖啡吧。

咖啡端上來后,黃彪說,聽張市長說,陳主任原來在省里做過?

陳默說,打工而已,在張市長手下當一名打工編輯。

黃彪一笑,說,可惜那個時候我還在北京,不然,也許我們早就是朋友了。

陳默問,黃總原來在北京發展?

黃彪說,談不上發展,混口飯而已。

陳默說,黃總過謙了。

接下來兩人東拉西扯了一些北京趣聞,什麼故宮、天壇、頤和園,無非是無話找話。陳默謹慎地斟酌著每一句話,暗暗猜着黃彪的底牌,黃彪不說,他也不問,心想,既然黃彪請他來,是不可能無事找人陪他聊天的。

果然,聊了一會,黃彪把話題一轉,進入主題了。不瞞陳主任,我這次來楚西,也正如那天在大富豪所說,是來求得一點發展的。聽說酉縣縣委縣政府正在重新整合礦山資源,實行招標,我也想參加競標。

底牌終於亮出來了,陳默笑着說不說話,等著黃彪把話說完。黃彪接着說,我和酉縣李縣長雖有一面之交,卻不甚熟悉。我聽張市長說,陳主任是酉縣人,又和李一光是至交,我想請陳主任從中周旋,也使小弟能夠公平地參加競標……

說到這裏,陳默就基本明白了,看來上次吃飯黃彪還是沒有和李一光接上關係,這次是想通過他來與李一光接上關係了。陳默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說,黃總來我們楚西投資興業,是一件大好事啊。我的職責本來就是服務,自然非常樂意。只是,這事也得等一等機會,況且我人微言輕,只怕起不了什麼作用。

黃彪說,陳主任謙虛了,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陳主任肯出面,事兒成與不成,我都是要感謝陳主任的。

接下來,大家就不再談這事了,都是聰明人,點到為止,沒有必要沒完沒了地討論下去。但接下來的聊天中,黃彪還是有意無意地透露出一點消息,暗示叫他出面聯繫李一光是張嘯的意思。臨別的時候,黃彪握著陳默的手,一語雙關地說,陳主任,剛才說那事兒,就請你勞心費神了,事成之日,自有重謝。小弟說一句狂妄的話吧,小弟在省里頗有幾個熟人,陳主任日後有用得着的地方,小弟甘獻犬馬之勞。

當天晚上,陳默把這事兒告訴了舒芳,舒芳說,老公,李一光他們的事兒,你還是少摻合為好。陳默問,怎麼了?舒芳說,礦山的事非常複雜,我聽說,李一光原來在礦山上確實沒有插手,但現在卻插手得很深。這次礦山整合,說是整合,其實是一次利益再分配,李一光他們借礦山整合的機會,想把原來佔據礦山的勢力排擠出去,換上了自己的勢力,矛盾激化很嚴重,聽說有一次還險些動了槍,武警上去了才勉強鎮下來。

陳默心裏一凜,礦山情況複雜,他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卻沒想到會這樣複雜。舒芳說的他們,其實就是指李一光和老七,老七原來在礦山就有幾個礦洞,還有一個比較大的浮選廠和一個電解錳廠,這次酉縣的礦山整合,實際上就是李一光支持老七的公司吃掉其他的採礦企業,獨霸礦山。後來,張嘯市長作出了要劃分礦區,引進競爭的指示后,酉縣才把礦山劃成了三大採礦區,老七的公司競爭目標是面積最大,儲量最多的一塊。而這一塊採礦區,原來是由另一家金源公司佔據着,金源公司的老總付代家在酉縣可以說是家喻戶曉的人物,此人原來是一個黑道人物,曾犯傷害罪坐了七年大牢,回來后就給原金源公司的老總當保鏢。付代家雖然在社會上臭名昭著,卻頗得女人青睞,床上女人很多。付代家有一次叫自己的一個情人陪老總睡覺,然後帶着幾個兄弟捉姦在床,挑了老總的腳筋,後來又出了兩百多萬元把本來值上千萬的礦洞強行買下,把老總趕走,自己就成了公司的老總。金源公司經營多年,付代家已經成了資產過億的人物,還成了省政協委員,在紅道上也和一些官員打得火熱,這樣的主,肯定不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既得利益被別人搶去。

活躍在礦山的礦洞主們本來大多數是暴力發家,可以說,一部礦山的開採史,其實就是一部血淋淋的爭鬥史。李一光和老七要染指礦山,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正因為清楚這些,陳默才一直和老七保持一定的距離,即使是為老七的公司起草競標書之類的事也不願去做,而把它推給了彭立功。因此,當舒芳要他不要介入其中的時候,他還是很清醒的。問題是,從黃彪的口氣來看,陳默實在把握不準,讓他出面去找李一光,究竟是不是張嘯市長的主意,從那天張嘯帶着黃彪去和李一光他們吃飯的情形來看,這是很有可能的。

陳默說,我會有分寸的。

舒芳就更加緊地依偎過來,說,老公,我說過,我不求你怎麼的榮華富貴,我只求像平凡人一樣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冒險的事,我們不去做,好嗎?

陳默不回答,只是把妻子摟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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