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黑暗中的槍聲

16、黑暗中的槍聲

「姐姐!」珠美拚命搖醒睡著了的綾子,「姐姐!」

「晤!晚安!」

「別睡了!起來!」

珠美硬推綾子的手臂。把她弄醒。

「我的手臂快給你拽斷了。」綾子埋怨著。

「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快穿衣服!這關係到夕裏子姐姐的性命呀!」

「夕裏子的——性命?」綾子舌頭有點不靈活,「幹麼不早點叫醒我?」

「叫醒你容易嗎?」珠美嘆氣。

房門打開,國友探頭進來。

「準備好了沒有?」

「啊!」綾子推起毛毯,「進女士房間時,請敲門呀!」

「絹代偷偷從房間跑出去了。」國友顧不上綾子的抗議,「好像去什麼地方,大概是她哥哥的城堡。我們跟在她後面。綾子留在這兒,不好嗎?」

「當然不好啦!」綾子好像終於清醒了,「保護夕裏子是我的責任。我身為長女,萬一妹妹有什麼事……」

「好了,好了,快去換衣服。」珠美打斷她的話。

「我到大堂等你們。」說完,國友出去了。

「快!」

在珠美的催促下,綾子終於換好衣服,帶着尚有幾分迷糊的神志走出房間。

「去哪兒?」

「不知道。國友說倉崎絹代一定是去見她哥哥了。」

「嗯!」

到了大堂,國友站在面前,說。「絹代剛剛叫了計程車。」

「是去城堡嗎?」

「應該是,雖然她對我們說她不知道。」

「怎樣跟蹤她?」

「沒問題。我們也有車。」

綾子還是迷迷糊糊的。

「久候了。」落合貴子走過來。「她已經走了?」

「不,還在大門。謝謝你的通知。不然現在我還在呼呼大睡。」

「我猶豫着要不要叫醒你。但因絹代小姐不像是會獨自去偵探那樣的人,所以我猜她一定是去她哥哥的城堡了。」

「她不可能不知道城堡的地址。」國友說,「計程車來了。」

「晤!我們走。」國友說,「我租了車。」

珠美邊走邊問國友。「租車一天要多少錢?」

夕裏子緩緩甩甩頭。

不知是什麼粗糙的東西沙啦沙啦地摩掌著夕裏子的面孔。是什麼呢?

我——怎麼啦?

好像還沒有睡醒似的——對,真的睡著了嗎?

很奇怪地——夕裏子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睡著了,雖然尚未完全清醒過來。

在倉崎的城堡吃晚餐、喝匍萄酒,然後突然困了。

是有點怪異。不自然的睡眠——難道酒里放了東西。

睜開眼睛。視線有點模糊,影像也不清楚。為什麼?

她用力甩甩頭,面孔周圍的白色物體在晃動。

終於能清楚地看清四周了——怎麼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坐在靠背很高的椅子上?這裏是什麼地方?

好像是卧室,但不是倉崎的。一定是以前的原來模樣。大概是幾十年或者幾百年以來就沒改變過。

有暖爐,裏面真的有火苗在跳動,木柴發出「劈里啪啦」的迸裂聲。

床比倉崎房問的小,但也有鏤花繽紛綵帶裝飾在床的四周。令人想到這裏多半是女性的卧房。

房間點着蠟燭,光線幽暗。這個房間多半連電線也沒拉。

可是,為什麼把自己帶到這樣的房間來?

夕裏子的神態清醒時,發覺自己好像穿着緊身的服裝,自已的打扮——

「啊?」

她忽地站起來時,對面有一位「新娘」也跟着站起來。她給嚇了一跳,不由得把手貼在胸前——

對面的新娘也把手貼在胸前。

「是我?」

原來那是鑲嵌在牆壁上的穿衣鏡,如今夕裏子看着的就是自己。

夕裏子身穿婚紗!

嫁衣!戴在頭上的花環、綿長及地的褸花裙裾。

純白的裙子,腰有點緊,勉強還算合身。步履有點蹣跚,拉起寬大的裙擺一看,足蹬銀色的高跟鞋。

無論怎麼說,這大概是倉崎替自己穿上的。換句話說——為了替她穿上嫁衣,必須先把她身上的衣服脫去才行。想到這裏,夕裏子羞紅了臉。

房間的門打開了,倉崎走了進來。

「呃!你睡醒了。」

夕裏子轉過身來,險些扭了腳脖子。真是的!她從未穿過這種鞋。

「美極了!好美的新娘子!」倉崎說。

「搞什麼名堂!」夕裏子發出決不像新娘子的叫聲,「你給我吃了迷藥。」

「晤!不過,請原諒!為了替你穿上這個行頭,相當不容易。」

倉崎穿着深胭脂紅色的合身燕尾服。

「我沒叫你替我穿這勞什子。」夕裏子反唇相譏。

「我想讓你穿穿看。別擔心!雖然幫你脫了衣服,但我絕對沒做越軌的事。」

「誰說這個——」夕裏子滿臉通紅,「傷口,不要緊嗎?」

「來,走吧!」倉崎伸出手來。

「去哪兒?」

「當然是到神面前去。」倉崎說。

樓梯好像走不完似的。

一襲婚紗。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可凍僵人的寒意。

夕裏子穿着高跟鞋走下已磨損的石階,不得不集中精神,免得跌倒。如此才暫時忘掉一點寒冷。

台階通往地下室。

蠟燭火苗映照着螺旋狀石階。不知來自何處的冷風,彷彿隨時可以把蠟燭火苗吹熄。

究竟下了多少層?

樓梯大概不會很長,但因踏每一級神經都特別緊張的緣故,就覺得非常之長了。

終於踏在平坦的地面上了,夕裏子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她在凍僵人的寒意里竟冒出了汗珠。

「辛苦你了。」倉崎微笑,「來,到這邊來。」

這次不必走太遠。

盡頭有一道門,倉崎推開,裏面是個小禮拜堂。

石造的牆壁和天花板不加任何裝飾,十分樸素。正面是木雕的基督像,左右各有木頭長板凳。

「到這裏幹什麼?」夕裏子問道。

「當然是結婚。」

夕裏子震驚、惶惑。

「慢著。我怎麼——」

「不用擔心!我活不久了。只要你和我結婚,我死後,你就可以得到我的遺產了。」

「遺產?」

「對呀!當然,光是在這裏起誓還不算結婚,只要你做我的妻子幾天,我們便正式辦理結婚手續。」

倉崎的表情是認真的。

是——倉崎的財產。

跟打賭的一億元比起來,那應該是個天文數字。

為什麼我沒察覺呢?

為那一億元——那筆沒有保證的錢,可能不至於殺人,假如目標是倉崎的財產的話,那將是具有何等誘惑力的數目啊!

它具有讓凱覦者不惜殺人的價值。

「你的答覆是——」倉崎問夕裏子。

夕裏子慢慢仰起臉來,盯着倉崎。

蠟燭的火苗在晃動。

夕裏子雙手搭著倉崎的兩肩。

「真的把財產留給我?」她問。

「嗯!當然。」

「那——結婚吧!」夕裏子說,「抱着我。」

「好!」

倉崎用力抱着夕裏子——分開后,倉崎說:「那麼,你在這兒等我。我上去拿戒指。我忘了拿來。」

「趕快回來,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知道。」

倉崎在夕裏子的額頭吻了一下,便走出小禮拜堂。

夕裏子呼了一口氣。這裏點燃著許多蠟燭,比較暖和。

夕裏子走近以基督像做裝飾的祭壇,注視着它——

忽然察覺那張雕像後面的牆上,有個四方形的刻痕。是什麼入口吧?入口的高度。讓人只要低低頭就能鑽進去。

她繞到雕像后側。試着推推那面蠕璧。傳來咔嚓咔嚓的石頭摩擦聲,一個入口突然顯現在眼前。

衝出一股塵埃的味道,裏頭漆黑一片。

夕裏子從就近的燭台拿起一根點燃的蠟燭,從入口走進那黑暗中。

是狹窄的房間。在牆壁上一懸掛着化成木乃伊的屍體。開了黑洞的眼睛彷彿在住視着夕裏子。那副屍骸穿着白色的婚紗。

隨着蠟燭火光的移動。發現屍體不止一副。左右牆壁上各有三副,而且全都穿着婚紗。就如大衣似的掛在牆上。

這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情景。但是,這六副屍骸……

「想做第七副嗎?」

入口傳來聲音。夕裏子回過頭去。

「絹代小姐!」

倉崎絹代站庄那裏。左手拿着點燃的蠟燭。右手握著槍,槍口對着夕裏子。

「藍鬍子的第七位新娘——不是很羅曼蒂克嗎?」

在兩根蠟燭的映照下,屍骸宛若復活了似的看着夕裏子和絹代二人。

「這些屍體是舊東西吧!」夕裏子說,「不是最近才死的人。」

「對。你的膽子挺大。」絹代搖搖頭,「這是這座城堡的納骨堂。大概曾經是城堡主人的家族吧!瞧你穿着婚紗,很適合藍鬍子的城堡。」

「是你!」夕裏子說,「殺死你哥哥的太太,是你吧!」

絹代的眼睛閃著陰森恐怖的目光。

「哥哥是我的。他只屬於我!我不交給任何人!」

她尖厲的聲音震得燭光搖晃,絹代緩緩嘆口氣。

「沒想到連你也被哥哥的財產迷惑了。我有點失望。」

夕裏子搖搖頭,「這是誤會。我已察覺到,有人潛伏在這裏。所以,當你哥哥抱着我時,我在他耳邊低語。我說讓我單獨留下,躲藏的人一定會出現的。」

夕裏子又說。「我也很失望。你的目的是你哥哥的財產嗎?」

絹代笑了一下。

「天下哪有這樣的事!這是誘餌。大概沒有人不為這個誘餌動心。說老實話,你想怎樣?你想跟我哥哥結婚,是不是?」

「不是。我相信金錢不能換來愛情。」

「是嗎?——那些簇擁着我哥哥的女人!我豈能把哥哥交給她們!」

絹代向前一步。夕裏子後退。

「殺我嗎?你想你哥哥會怎麼想?」

「不用你操心。」

說完,絹代繼續用右手握愴,伸直拿蠟燭的左手,把火苗移近最前面的屍骸的裙子。裙擺被點着了。立刻燃燒起來。

「你想幹什麼?」夕裏子有點驚恐了。

「在這個狹小的地下室,一旦屍體逐個燒起來時,空間將充滿煙塵,沒有了氧氣,你就死定了。我只要出去關起這道門就行了。即使事後發現——大概不會被發現的——大家也會以為是你帶進來的蠟燭誤燃造成的。」

右邊的屍骸也着火了。火焰像發光的紙一般在招展,裙子和裏面的屍骸燃饒著。煙霧和屍體燃燒發出的異味嗆得夕裏子不停地咳嗽。她想跑到前邊去,卻被對準自己的槍口逼住了。

「想跟我哥哥結婚的女人,非死不可!」絹代說。

夕裏子痛苦得蹲下去。就在這時候,有一個男子的聲音:

「怎麼啦?」

男人向裏面窺望。

「喂!好難聞的氣味!」

「這個不重要。」絹代說,「怎樣?」

「嗯!幹掉了。」男人說。

大慨是永野吧!夕裏子想。那三個男人中剩下的一個。原來如此,永野和絹代是同謀。

「幹掉了?」絹代的臉色變得蒼白。

「嗯!我一刀刺中了他。」永野興奮地說,「瞧!這些血!」

他的兩手滿是鮮血。絹代俯視着永野的手——

「全是我們的了,你哥哥的巨大財產……」

「你——殺了我哥哥。你殺了他!」絹代的聲首尖厲而顫抖。

「對呀!計劃不是這樣嗎?是你一手策劃的。」永野邊說邊後退。

「你殺了我哥哥!你做的好事!」

絹代已經忘記夕裏子的存在,逼着永野走出小隔間。夕裏子低着頭,憋住氣穿過燃燒着的屍骸,穿過嗆人的濃煙,衝出禮拜堂。

激烈地咳嗽,猛流的眼淚,她總算獲救了。

「你這個——兇手!」

絹代邊狂喊著邊扣動了扳機。槍聲響起,永野按著腹部呻吟。

「不。住手!為什麼要這樣——我不是照着——事前商量好的一去做的嗎?」

從他按住腹部的指縫間,血涌了出來。

「我——喜歡我哥哥啊!」

絹代再次扣動扳機。子彈擊中永野的脖頸,鮮血立時噴了出來!

永野踉蹌著倒在石地板上。夕裏子看見永野哆嗦著,顫動着,最後終於一動也不動了。

這時,聲音傳來:

「絹代!」

「哥!」

倉崎久士慢慢走進禮拜堂。他的手按著腹部——血在流淌。

「你還活着?」

「嗯!這傢伙刺得不準。」倉崎笑道。

「哥哥!」絹代奔上前去,緊緊擁抱着他,「我不想——把你交給任何人!」

「我知道,我知道!」倉崎溫柔地擁著妹妹。

「哥——對不起!」

「沒關係。都過去了。我不會再離開你的,我們永遠就這樣在一起。」

這時。夕裏子才看到倉崎抱着絹代的手裏握著一把匕首,她不禁屏住呼吸。沾著血污的那把匕首,多半是永野用來刺殺倉崎的。

「哥!」絹代把臉埋在兄長的胸前,「我很幸福!就這樣永遠地——」

她的話中斷了。刀刃從絹代的後背貫穿了心臟。

絹代咕嚕著,身體彎成了弓狀。

夕裏子把高跟鞋脫掉,站起來。

絹代的身體癱軟下來,在倉崎的臂彎中瞪現著天花板。倏地把頭歪向一邊。

「倉崎先生,」夕裏子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你知道,殺你太太的是絹代小姐——」

「嗯!」倉崎把妹妹的屍體橫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第三個——聰子死去時,我知道絹代那晚在附近,於是知道了。我不能再讓她繼續犯罪。為了躲避她,於是藏身在這個城堡及奔走世界各地。」

倉崎皺着眉頭,在木板凳上坐了下來。

「你的傷勢必須——」

「不要緊。」他搖搖頭,「然而這次……我回到日本。因情緒狂躁而提出那個賭注——是我不好。那個永野,我若死了,財產就歸唯一的親人絹代。於是永野接近絹代。」

「絹代小姐聽了他的話,裝作上當!」

「絹代的目的是使我成為『她的所有』。即——在這裏殺了我,然後和我同歸於盡。為了不失去我,她不惜殺了三個女人,結果我還是跑掉了。對她來說,她只有這樣做。」

「結果,永野被利用了。」

「可憐的傢伙!」倉崎望望永野的屍體,「其他兩個大概也逐漸察覺到永野在幹什麼。殺死加山的,我想多半不是綾子。我之所以把綾子帶到維也納,是想把絹代引出來。她是我妹妹。我不想把她交給警方。」

「倉崎先生,再不止血的話……」

「夕裏子。」倉崎的聲音漸漸失去氣力,「你明白嗎?絹代愛我,我也愛絹代。我們是為了死在一起而到這裏來的,你因此而成為誘餌。只是絹代真心嫉妒你。我知道結果會變成這樣。」

「拜託!不要說了。現在要求救——」

「可憐的絹代!」倉崎抓着夕裏子的手,「一個人死太寂寞。我必須跟着去。你明白嗎?」

夕裏子遲疑片刻之後,點點頭。

「謝謝!」倉崎痛苦地嘆一口氣,「我有一個要求。把絹代拿着的槍遞給我,好嗎?」

夕裏子從絹代的手裏把槍拿下來,遞給倉崎。

「你是很出色的女孩!」倉崎說,「最後還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夕裏子把臉湊上去,倉崎用沾滿血滿的左手把她的臉拉近自己。

二人的嘴唇接觸了。夕裏子閉起眼睛接受他的吻。

分開時,倉崎咧嘴一笑,說。「不要告訴國友。」

夕裏子點點頭,一粒淚珠沿着臉龐落了下來。

「你走吧!讓我和妹妹在一起。」

「嗯!」夕裏子站起來,提着脫下的高跟鞋,說:

「那——我走了。」

「晚安!夕裏子!」

夕裏子走出禮拜堂。邁上石階。

不知從哪兒傳來腳步聲,接着有人喊:「夕裏子!」

「原來你在這兒!」

「國友!」

夕裏子衝上前去,撲進國友的懷抱。

同時,在遠處的地下室響起槍聲……

「夕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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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姊妹和藍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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