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江南嚴家

第十二章 江南嚴家

章四虎道:「令……令主說的是,干……乾娘說的,小的描的老虎頭,比幾個小丫頭描的好得多了。」

卓少華問道:「你念過書嗎?」

「沒有。」章四虎臉上一紅,說道:「但……小的會……會寫自己名字。」

秋月笑道:「真了不起,你將來當了畫家,能夠在畫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也差不多了。」

章四虎道:「小……小的看人家在畫上題了許多字,覺得很……很有意思,所以小的畫……畫了一張老虎,就……就一連寫上五個『章……四虎』……」

秋月道:「那為什麼呢,名字只要寫一個就好,你為什麼要寫這許多呢?」

章四虎得意的道:「那……那才是書畫呀,小……小的還在名字下面,捺了手印呢……」

卓少華愈看愈覺得章四虎庸俗,沒念過書的人,連說話都俗不可耐,有這種人站在你面前,你如果還喝得下酒,不嘔出來,你就了不起。

卓少華心裏直是作嘔,揮手道:「本座看到過你給辛嬤嬤鞋上畫的老虎頭,那天她正好穿在腳上,確實很好。」

章四虎聽到令主稱譽,連忙陪笑道:「干……乾娘腳上穿的鞋,每一隻都……都是小……小的畫的。」

卓少華看看已過了不少時光,這就一揮手道:「很好,你現在可以下去了。」

秋月笑着道:「章管事,我要建議你,以後替辛嬤嬤鞋頭上畫老虎頭,莫忘寫上『章四虎』三個字,再捺上手印,這樣才算是金石書畫都全了呢!」

章四虎朝她傻傻一笑道:「小……小的記下了,小的以……以後就……就這麼做。」

說着喜孜孜的退了下去。

卓少華搖搖頭道:「這樣一個渾人,也夢想當畫家?

聽他說話,就令人作嘔。」

秋月媚笑道:「那麼令主還叫住他作甚?」

卓少華道:「我是故意留住他,不讓他到前艙去的,他雖是渾人,但如果給他看到了大家以『傳音入密』交談的情形,只要透露一點給顧總管,顧總管就會抽絲剝繭,發現咱們的行動。」

秋月道:「那你就該把章四虎多留住他一會,前艙服了解藥的人,眼下正在逐漸清醒之中,九眺先生和董大俠要分別和他們說話,就算是『傳音入密』,只要稍為注意,就會看得出來。」

卓少華道:「那……」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不用着急,你只顧用酒飯,小婢出去瞧瞧,有沒有人在前艙負責監視就知道了。」

說完,翩然往艙外行去。

不多一會,秋月已經回進艙來,說道:「小婢在船上站了一回,章四虎已經回到后艙去了,前艙十三位使者都已吃過飯了,現在靜靜的坐着,艙外並沒有人暗中偷覷。」

卓少華點頭道:「如此就好。」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現在總可以放心了,你也好憩一回吧!」

卓少華道:「我不想休息,再過一會,還要去聽師傅的消息呢!」

秋月倒了一盞熱茶送上,說道:「令主用茶。」

卓少華接過茶,輕輕喝了一口,便自放下,說道:「我這就到前艙去,師傅他們大概都已說清楚了。」

秋月輕笑道:「你真是個急性子的人,連一會也停不下來。」

卓少華跨出中艙,就端起令主的架子,昂首闊步,緩緩跨入前艙。秋月緊隨他身後,卓少華跨入艙去,她就在艙門口站停下來。

十三名黑衣人看到卓少華走進來,正待起身,卓少華立即一擺手道:「諸位請坐,在船上不用多禮了!」

十三名黑衣人聽他這麼說了,果然坐着不動。

卓少華依然在中間靠艙的位子上大模大樣坐下。

他才一坐下,就聽師傅以「傳音入密」說道:「少華,事情全談妥了,獨行叟(天字)、石開天(地字)和紫雲道長(黃字)等人,都表示願意支持你,且等到了地頭,看看芙蓉城主究竟有何舉動,再作計較。」

卓少華一手托著下巴,也以「傳音入密」問道:「師傅,師叔,可曾問過他們,有人知道芙蓉城主的來歷吧?」

「都不知道。」

九眺先生道:「這裏的人,都沒見過芙蓉城主本人,因此一時之間,推測不出她的出身來歷來。」

卓少華又道:「那麼元字呢,有沒有人認識他?」

「沒有人認識他。」

九眺先生道:「此人似是從未在江湖上走動,若是江湖上人,就不會不認識了。」

卓少華道:「以師傅看來,他會不會是芙容城派來的人,故意裝作神志被迷,混在大家裏面,監視我們行動的?」

九眺先生道:「據為師觀察,此人終日落落,閉目枯坐,從未向任何人投過一瞥,確似被迷失神志的人,不似派來的姦細。」

卓少華道:「現在弟子該當如何,還望師傅指示。」

九眺先生道:「你自然該以令主身份,和平日一樣,不用對為師等人客氣,以免露出破綻,而且你也不用經常到前艙來,他們即然給你準備了中艙,你就該住在中艙為是,有什麼事,為師自會告訴秋月姑娘的。」

卓少華應了聲「是」,也就起身迴轉中艙。

這時天色已黑,但因這趟水程,顧總管交待過章四虎,必須在明天傍晚以前,趕到地頭,因此水手們輪流休息,晚上也並未泊岸,依然航行。

卓少華回入艙中,秋月也緊隨着走人,低聲問道:「令主,他們醒過來了么?」

卓少華點點頭,就把師傅說的話,告訴了她。

秋月喜道:「這樣就好了,小婢擔心的是這些人都是武林知名之士,一旦恢復了神智,就不肯聽你的,那豈不弄巧成拙么?」

卓少華道:「這事幸虧有師傅和四師叔在場,否則要我一個個地去說服他們,那就難說了。」

秋月道:「好了,事情都辦妥了,時間不早,令主可以休息了。」

卓少華道:「不忙,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秋月道:「令主還有什麼事呢?」

卓少華道:「關於元字那個人。」

秋月道:「元字怎麼了?」

卓少華道:「我聽師傅說,所有的人,都不認識他,足證他是個從未在江湖上走動過的人,那麼他如何會被芙蓉城囚禁,甚至迷失神智的?你有沒有聽說過?」

「沒有啊!」

秋月道:「這種事,除了城主、顧總管,只有賈嬤嬤會知道,平常是不會有人說起的……」

剛說到這裏,忽然輕「哦」一聲說道:「小婢想起來了!」

卓少華問道:「你想起什麼來了?」

秋月道:「只不知是不是他……」

卓少華道:「你說出來聽聽!」

秋月道:「那是好多年以前,小公主每天都要到北岩去練劍,小婢那時年紀還小,只知道北岩住着一個劍術很高的人,好像大公主的劍法也是他教的,旁的小婢就不知道了。方才小婢想起北岩是囚人的地方,那麼很可能就是此人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有此可能,只不知這人是誰?」

秋月忽然壓低聲音道:「小婢聽說這次賈嬤嬤也隨城主出來了,如果覷個機會,把賈嬤嬤誘出來,就可以問出這個人的來歷了。」

卓少華笑道:「這一來,不會把事情都弄僵么?」

秋月道:「目前這批人全都已清醒,最多也只能和令主一起到達地頭,難道他們還會一直跟令主下去嗎?」

卓少華頷首道:「你說得也是。」

秋月道:「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了,小婢已經鋪好床鋪了,令主早些休息吧!」

卓少華問道:「你呢?」

秋月粉臉驀地飛紅,螓首低垂,說道:「令主只管睡好了,小婢就在艙板上打個盹就好。」

卓少華道:「你到鋪上去睡,我還要運功呢。」

秋月道:「那怎麼成?」

卓少華道:「你還不知道,我跟老哥哥練功的時候有幾個月都沒睡覺,就是整天整晚的坐着練氣,我已經習慣了,再說這幾天都沒好好的運功了,所以今晚要坐下來練功,你只管到鋪上去睡好了。」

秋月還待再說!

卓少華道:「你再不去睡,我就點了你的睡穴,把你抱上去。」

「不要……」秋月粉臉更紅,羞澀的道:「令主是故意要把床鋪讓給小婢的了,小婢……」

卓少華道:「你不用多說,我叫你去睡,你只管睡就是了。」

說到這裏,舉手一揮,熄去燈燭,就獨自在艙板上盤膝坐下,運起功來。

秋月看他這麼說了,不敢違拗,只好含羞和衣睡到鋪上去。

過不一回,只聽艙外甲板上有人輕手輕腳的走近過來,以耳貼著艙篷,似是想竊聽艙中的動靜。

卓少華一聽他的腳步聲,就知是病貓章四虎了,心中暗暗冷笑,抬手點出一指,就再也不去理他,自顧自運功了。

翌日清晨,秋月很早就醒過來了,她悄悄跨下床鋪,眼看卓少華臉上紅光滿面,膚色晶瑩有光,心知他正在行功之中,不敢驚動,輕輕摺疊好床鋪,就坐在鋪上,不敢稍動,也不敢開出艙門去,因為卓少華獨自在艙板上運功,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這中艙就是讓卓少華和秋月住的,如果給章四虎看到卓少華坐在地上,兩人並未同床,傳到顧總管耳中,豈不是會引起她的疑心?)

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卓少華才緩緩睜開眼來。

秋月忙道:「令主醒了么?」

卓少華站起身,看她已把鋪疊好,含笑道:「你起來得這麼早。」

秋月道:「不早了,令主沒有醒,小婢不敢開門出去。」

卓少華道:「你現在可以開門出去了,叫章管事進來。」

秋月道:「令主一清早叫章管事有什麼事?」

卓少華笑了笑道:「他已經在甲板上站了一晚了,你去叫他進來,我要問問他。」

秋月意外的道:「他在甲板上站了一晚,那是做什麼呢?」

卓少華冷冷道:「他自然是奉命偷聽我們來的了。」

「偷聽我們」,自然是偷聽「夜來風雨聲」來的了。!

秋月一張粉臉又不禁飛起兩片紅暈,低聲說道:「不知昨晚小婢和令主說的話,會不會被他偷聽去了?」

卓少華道:「沒有,他是在我熄燈之後才偷偷掩過來的,被我制住他的穴道,現在還在艙外呢,等你出去,我再解開他的穴道。」

秋月打開門閂,走了出去,果見章四虎傻頭傻腦的站在艙外,一顆頭緊貼著篷,作出竊聽之狀,心中暗暗覺得好笑,就嬌聲叫道:「章管事,你在做什麼呢?」

病貓章四虎穴道受制,四肢動彈不得,這個樣子已經整整站了一晚,等到天色大亮,他心頭正在焦灼,聽到秋月這麼一叫,更是慌張。但這一慌張,突覺身上一松,四肢居然已能活動,口中不覺「啊」了兩聲,立即陪笑道:「秋……秋月姑娘,你……你早……小……小的沒……沒什麼……」

秋月臉色一沉,說道:「那你站在這裏作什麼?」

章四虎急得酒糟鼻通紅,忙道:「小……小的是來聽……聽令……令主和……和姑……

姑娘起來了沒……沒有,小……小的好……好準備早……早……早餐……」

秋月道:「令主叫你進去,快隨我來吧!」

章四虎聽得一驚,躡嚅道:「令……令主他……他……」

秋月道:「不用多說,快跟我進去。」

章四虎果然不敢再多說,跟在秋月身後,走入中艙,就慌忙躬著身,囁嚅地道:

「小……小的叩見令……令主……」

卓少華喝道:「章四虎,你好大的狗膽!」

章四虎嚇得心頭一顫,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小……小的沒……沒有……」

「你在艙外偷聽,還說沒有?」

卓少華大馬金刀的坐在椅上,冷哼一聲道:「說,你是什麼人派來的姦細,若不從實招來,本座就斃了你。」

「真……真的沒……沒有,令……令主開恩……」

章四虎爬在地上,不住的叩頭,說道:「令……令主,饒了小……小的吧!」

「你當本座不知道么?昨晚你穴道就是本座把你制住的。」

卓少華喝道:「你只要說出是什麼人派你來偷聽本座的,本座就饒你不死。」

章四虎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趴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說道:「小……小的是奉顧……

顧總管之命,聽……

聽聽令……令主和秋月姑……姑娘說……說些什麼,小……小的不……不是姦細,小……小的下……下次不敢了……」

卓少華哼道:「顧總管還交代了你些什麼?」

章四虎道:「沒……沒有了,小……小的不……不敢說……說謊。」

秋月在旁道:「令主,你就饒了章管事吧!」

卓少華喝道:「本座看在秋月份上,饒你這一遭,還不給我滾?」

「是,是。」章四虎如遇大赦,連連叩頭,爬了起來,急匆匆退出艙去。

傍晚時分,船已駛入一條儀河,漸漸緩了下來。

卓少華跨出艙門,但見沿岸一片疏林,遠處兩三家漁家,在夕陽殘照中,升起縷縷炊煙,自己這條船靠岸之處卻甚是荒涼,忍不住問道:「我們就要在這裏登岸么?」

章四虎正在船梢指揮着水手靠岸,聽到卓少華的問話,慌忙趨了上來,陪着笑道:

「是、是……顧總管……

指……指定要在傍……傍晚趕到這……這裏,小……小的總算沒……沒有誤事。」

卓少華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章四虎道:「這……這裏是古……古樓墩,再……再過去就……就是釣魚台了。」

卓少華舉目四顧,問道:「顧總管可曾說咱們在這裏換船?還是換車?」

「這……這……」

章四虎摸著酒糟鼻,陪笑道:「小……小的這就不…

…不清楚了。」

卓少華怒哼道:「本座奉城主之命,率隊出來,這一路上她卻如此故作神秘,真是豈有此理!」

正說之時,只見一條漁舟,緩緩駛來,船梢坐着一個頭戴竹笠的漁人,一手划槳,駛近大船,側臉問道:「船上大爺,可要買點魚蝦么?」

章四虎聽得眼睛一亮,忙道:「你……你有新……新鮮的魚蝦么?」

那漁人道:「有,都是新鮮的,還是一簍黃鱔。」

章四虎問道:「黃……黃鱔多……多少錢一……一斤?」

漁人道:「一斤九文錢,小的這一簍足有七斤。」

章四虎道:「我……我們只……只要三三斤十……十六兩就……就夠了。」

三斤十六兩,豈非四斤?

卓少華聽兩人一問一答,似乎是在交換暗號,心中方自一動!

只見那漁人道:「大爺要買就買一簍,四斤小的不賣。」

「好……好……」章四虎朝一名水手揮了揮手,命水手就把一簍黃鱔從漁船上提了過來,然後又探懷摸出一串制錢,付給了漁人,漁人接過銀錢,就回棹而去。

章四虎卻跟着那水手出后艙而去,過不一會,章四虎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后艙,馬上吩咐水手們立即啟錨。

然後朝卓少華走來,躬著身道:「啟……啟稟令……

令主,方……方才顧總管傳……諭,命小……小的這條船繼……繼續航行。」

卓少華問道:「到那裏去?」

章四虎回道:「直……直放白家河。」

白家河,已是安徽、湖北交界大別山脈的邊緣,再過去就是中界嶺了。

船隻在白家河靠岸,天色已經全黑,岸上早已有一個黑衣人手提燈籠,恭身而立,高舉燈籠,高聲道:「迢迢水程四千里。」

章四虎站在船頭,連聲口吃的道:「正……正是三…

…三五月……月當頭。」

那黑衣人立即趨上跳板,說道:「果然是章管事,在下耿逢春,奉命在此恭迎王令主的。」

章四虎點了點頭道:「王……王令主就……就在中…

…艙,耿……耿兄請……請隨兄弟來。「

黑衣人抬手道:「章管事請。」

章四虎領着他走近中艙,腳下一停,就在門外道:「啟……啟稟令主,顧……顧總管派……派人來迎接令……令主了。」

秋月道:「叫他進來。」

章四虎應了聲「是」,回身道:「令……令主請耿…

…耿兄進去。」

黑衣人把燈籠往艙門上一掛,急步走入,望卓少華行了一禮,說道:「小的耿逢春見過王令主,小的是奉顧總管之命,持地在此恭迓王令主的。」

秋月在旁道:「繳驗令牌。」

黑衣人口中應着「是」,伸手入懷,取出一面鐵牌,雙手呈上。

卓少華目光一瞥,已看清鐵牌上鑄著一個「蓉」字,下面是「十八」二字,這就微微頷首,問道:「城主現在何處?」

黑衣人收起鐵牌,躬身道:「小界嶺,今晚子時前,必須趕到,請令主立刻率隊動身,小的自會帶路。」

卓少華站起身道:「好,你去岸上等候。」

黑衣人恭聲領命,迅即退了出去。

卓少華隨即跨出艙門,來到前艙,大聲道:「諸位使者,城主已在小界嶺,命咱們立即啟程,諸位請隨本座上岸了。」

說完,偕同秋月,當先登岸,十三名使者也跟在身後一同上岸。

章四虎站在岸上,躬著身道:「小……小的恭送令主。」

黑衣人躬身道:「小的替令主帶路。」

說完,一手提着燈籠,當先朝小路上行去。

卓少華率同眾人,跟着黑衣人而行。

那黑衣人就一路施展輕功,奔行極快,但卓少華、秋月和十三名使者個個都身懷絕技,自然並不在乎,大家從容舉步,就足可跟得上他了。

九眺先生朝走在他前面的武當紫雲道長(黃字),以「傳音入密」說道:「道兄,芙蓉城主在小界嶺集合四路令主,此處正當河南、湖北交界,看她動靜,目標不是少林,就是貴派了!」

紫雲道長也以「傳音」說道:「道兄說得極是,方才貧道曾和獨行叟道兄(天字),討論咱們此行的目的,據他的看法,芙蓉城主所劫持的人,以敝派最多,(共有四人)極可能是和敝派為敵的成份較多。」

九眺先生道:「如果芙蓉城主攻擊的目標確為貴派,道兄認為咱們該當如何呢?」

紫雲道長道:「貧道認為以不變應萬變,敝派已有多人失蹤,掌門人早該有所警惕,芙蓉城主率同四路人馬犯境,敝派自會戒備,咱們的行動如何,大家已推舉獨行道兄為主,自然聽獨行道兄的指揮好了,不過道兄最好先通知卓少俠一聲,此行任務必須聽獨行道兄策劃指揮,不可亂了步驟。」

九眺先生道:「道兄說得極是!」

一面以「傳音」朝卓少華道:「徒兒,咱們一行人中,公舉峨嵋獨行叟前輩為此行主將,獨行叟前輩輩份甚尊,還是你師祖的舊友,此去小界嶺集合,芙蓉城主必然另有目的地,你和獨行前輩相距最近,一切都聽他指揮就好。」

卓少華略為回頭,答道:「弟子遵命。」

正好獨行叟也以「傳音」朝卓少華道:「卓少俠,方才在船上令師和紫雲道兄等人,公舉老朽輔佐小友,此行如有什麼事故,小友務必和老朽取得聯繫。」

卓少華忙道:「老前輩不用客氣,家師方才已經吩咐晚輩,要晚輩悉聽老前輩調度。」

獨行叟笑道:「小友好說,有什麼事,咱們就近商量就是了。」

一行人腳下均快,這一路,雖是山路,卻有小徑可以穿行,距離子時差不多還有半個時辰,便趕到嶺下。

只見一片樹林間,有一盞紅燈,上下閃了幾閃,便自熄去。

走在前面的黑衣人腳下忽然停步,躬身道:「王令主請至林中暫歇。」

卓少華問道:「方才那盞燈光,是什麼暗號?」

黑衣人道:「那是總令主的指示,要王令主一行人可在樹林歇足。」

說話之時,一口吹熄了燈籠。

卓少華因為大家趕了將近百來里路,正好休息一會,這就朝後一擺手,道:「諸位請隨本座入林休息。」

於是大家都進入了樹林,一個個席地坐下。

過不一會,但見遠處又有一盞燈籠,引著一行人疾奔而來,同時,半山腰上,忽然升起一盞紅燈,這一行人看到紅燈,並未在林下休息,急步從林前經過,往嶺上而去。

卓少華目光一注,便已認出為首一人,正是自己父親——第一路令主江南盟主卓清華。

跟在父親身後的是六合門掌門人高天祥、五師叔許瑞仙,和掌門人的掌珠高美雲、接着是武功門的陸鴻藻、九華劍派的劉寄生、鷹爪門的雷東平、太湖邵竹君、鄱陽忠義堂總舵主徐桐。

這一行人很快的奔行而過,但卻看得九眺先生和董仲萱二人心頭大為震動!

九眺先生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四師弟,怎麼掌門人和五師妹也會來了?」

董仲萱道:「唉,小弟當日為了保密起見,並沒和五師妹說起大師兄(卓清華)恐已遇害之事,他們既然對大師兄並未發生疑問,大師兄既是江南武林盟主,他來了掌門人和五師妹焉得不來?」

九眺先生道:「以愚兄看,只伯掌門人和五師妹也被『無憂散』迷失了神志。」

董仲萱道:「這是必然的了,芙蓉城主就是以『無憂散』役使武林人物,掌門人和五師妹還能逃得過魔掌么?」

正說之間,遠處山徑上,又出現了一盞燈籠,一行人如飛平治而來。

半山腰上,那盞紅燈又己亮起,不用說,這是號燈了,奔來的一行人同樣由黑衣人領路,毫不停留的從林間平治而過!

卓少華舉目看去,那帶路的黑衣人後面一人,約莫六十齣頭,貌相清癯、黑須飄胸。第二個也有六十左右,身材瘦小的紅臉老者,背負一柄四尺長劍。

這兩人身後,則是二十幾名精壯漢子。一行人奔行甚快,像一陣風般往山徑上行去。

只聽獨行叟以「傳音入密」問道:「卓少俠認識他們吧?」

卓少華也以「傳音」說道:「晚輩不認識。」

獨行叟道:「前面那個就是三湘大俠少林南派名宿鐵指綿掌張椿年,此人在三湘聲譽極隆,大概是新近被推舉為三湘武林盟主的,他後面那個紅臉小老者則是南嶽派高手風雷劍吳南強了,其餘的人,則是二人的門下弟子,這一行人,應該是第二路了。」

卓少華道:「如此說來,這二人也都是正派中人了。」

獨行叟輕輕嘆息一聲道:「這二人在三湘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老夫和吳南強的師傅有過幾面之緣,若非芙蓉城主使用『無憂散』,如何會聽命於她呢?」

卓少華道:「老前輩,咱們若能設法把這三路人馬的『無憂散」解去才好。」

獨行叟道:「這就是咱們此行的計劃之一,但此事只怕不大容易,只能慢慢設法了。」

正說之間,大路上又有一盞燈籠引著一行人平治而來。

獨行叟道:「這來的大概是第三路了。」

卓少華道:「這第三路的令主金刀李千鈞,不知為人如何?」

獨行叟笑道:「他能當上河北各省武林盟主,自然是各方景仰的人物了。」

說到這裏,忽然「啊」了一聲,憬然道:「對了,老夫直到如今才想起來!」

卓少華問道:「老前輩想起了什麼?」

「唉!」獨行叟輕嘆一聲道:「老夫以為他們是當上了盟主之後,才被芙蓉城主吸收過去的,如今細想起來,這江南、三湘、河北三個武林盟主,極可能就是芙蓉城主的安排,把他們擁上了盟主寶座,果真如此,這女人太可怕了。」

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鈞率同十幾個人,在他們交談之際,也已奔行而過,往山上行去。

前面三路令主已經依次上山,只有第四路在林中休息,沒有亮起號燈來。

時間漸漸過去,卓少華等了一會,還不見要自已一行人上去的信號,心中不禁漸感疑懼,以「傳音」向獨行叟說道:「老前輩,芙蓉城主一直沒有要咱們上去,會不會對咱們起了懷疑?」

獨行叟道:「這不會吧,咱們一路上並沒有什麼破綻,她不可能懷疑這一路有變……」

卓少華轉臉朝那帶路的黑衣人問道:「咱們怎麼還不上去呢?」

黑衣人道:「上面沒有紅燈指示,令主只好在這裏耐心等一會了。」

秋月卻接道:「四路令主在這裏集合,人數較多,自然還要整理隊伍,這時距離子時,還有一個多時辰呢,到上面去站着,還不如在這裏坐一會的好,這也許是城主體恤令主,才要你在這裏休息一會的。」

這樣又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半山腰上果然亮起了紅燈。

帶路的黑衣人一躍而起,躬身道:「王令主,上面指示號燈已經亮起,請令主上山了。」

卓少華點點頭,站起身道:「諸位,現在該咱們上山了,大家請隨本座走了。」

獨行叟等十三名使者依言紛紛站起,黑衣人點燃起燈籠,躬身道:「王令主請隨小的來。」舉燈走在前面領路。

卓少華、秋月率同十三個人舉步出林,一路往山徑上行去。

山徑盤曲而上,卻甚是平坦,不多一會,已經登上半山腰,這裏正好是一片平整的山坳,四周懼是參天古木,北首蓋了一座廟宇,此刻山門前面,懸掛了四盞氣死風燈,把廟前照得十分明亮。

門口兩旁,站立着四名身穿黑色勁裝,腰跨鋼刀的彪形大漢,挺胸凸肚,看去剽悍而嚴肅。

帶路的黑衣人行至山門前面,腳下一停,朝廟中躬著身,高聲道:「第四路令主王大華率同十三名使者前來報到。」

只聽裏面傳出一個蒼勁的聲音喝道:「傳他們進來。」

黑衣人轉過身,又朝卓少華躬躬身道:「王令主請進。」

說完,再一躬身,便自退了下去。

卓少華走近山門,回身道:「大家隨本座進去。」

舉步跨入大門。

山門之內是一片大天井,這時燈火輝煌,肅靜無嘩,先來的三路人馬,已在大天井中,面向大殿,排列成三行,站立不動,敢情他們在殿前已經站立很多時間了。

卓少華剛跨入大門,就見蘭赤山莊的副總管翻天手吉鴻飛迎面走來。

那吉鴻飛一眼看到第四路令主王大華竟會是卓少華,不禁怔得一怔,立即拱手道:「王令主請到這邊來。」

他領着卓少華朝三行人的左首走去,一直領到階前,才行站住,回身道:「王令主和十三位使者就請站在這裏了。」

說完,拱拱手,朝階上走去。

卓少華率領的第四路,自然也排成了一直行,面向階上而立。

階上,站着的是蘭赤山莊總管追風客鹿昌麟。

吉鴻飛退到階上,跟鹿昌麟低低的說了幾句,鹿昌麟臉上也微露訝容,目光忍不住朝卓少華投來。

這情形卓少華自然看到了,心中暗道:「方才吉鴻飛看到自己之時,似乎微微一怔,敢情他認識自己,還以為自己化名王大華,混進芙蓉城,當上了令主,一定把自己當作是卧底的姦細了。」

大殿上,同樣燈火通明,中間放一把虎皮交椅,此時還空着沒有人坐。

芙蓉城主今晚在這裏集合四路令主,必有重要事情宣佈,她是芙蓉城主,當然要等四路人馬集合齊了,才升座。

就在此時,只見從殿後俏生生走出一個綠衣使女,站到皮交椅的後面,垂手而立。

這綠衣使女卓少華認識,她是蘭赤山莊莊主綠袍老人(現在他已知道綠袍老人是大公主嚴文蘭了)的使女杜鵑。

杜鵑站定之後就嬌聲叫道:「總令主升座。」

卓少華心中暗道:「原來今晚召集四路令主的是大公主嚴文蘭,不是城主。」

杜鵑這一聲嬌喊,階下四路人馬立時肅然立正。

適時,但聽殿後履聲橐橐,走出一個腰懸芙蓉劍的白髯綠袍老者,大模大樣的在虎皮交椅上坐了下來。

只聽第一行為首的卓清華首先朝上躬身一禮,高聲道:「第一路令主,江南武林盟主屬下卓清華參見總令主。」

接着是第二行為首的張椿年,躬著身高聲說道:「第二路令主,三湘武林盟主屬下張椿年參見總令主。」

接着是第三行李千鈞躬著身高聲道:「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屬下李千鈞參見總令主。」

卓少華也只好躬著身,依樣葫蘆的道:「第四路令主屬下王大華率領十三名使者參見總令主。」

總令主嚴文蘭對前面三個人只是微微點了下頭.但等卓少華說話之時,她一雙明亮的眼睛,像秋水般直投過來,盯着卓少華,現出無限關切之色,也緩緩的點了下頭。

這一瞬間,卓少華只覺嚴文蘭目光,朝自己投來,好像老朋友一般,有着說不出的親切之感!

不,自己和她並不熟悉,但她一雙眼光,自己總覺得極熟。

嚴文蘭等大家依次報名之後,目光又朝大家掠過,緩緩說道:「很好,四位令主都能在限期之內,趕到這裏,大家一路辛苦。」

她話聲說得不響,但聽來確實有些蒼老,這也並不難,會易容術的人,第一件事就得練習變音。

階下四路令主都沒有作聲。

嚴文蘭接着說道:「城主今日午後已經動身,要本座留在這裏,代她老人家向大家致慰勉之意,城主臨行之時,還留下四份密柬,要四位令主依柬行事,現在請第一路卓令主上來。」

鹿昌麟在階上叫道:「第一路卓令主上前聽令。」

卓清華應了聲「是」,急步趨上殿去。

嚴文蘭從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交給身前的杜鵑,由杜鵑遞交到卓清華手中,嚴文蘭朝他低低說了幾句。

卓清華躬身接過密柬,恭身道:「屬下遵命。」

躬身而退,回到階下,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就舉步朝廳外行去。第一路的人緊隨他身後,魚貫退出廟去。

卓少華想不到爹接過密柬,就匆匆走了,他本來認為四路令主齊集一起,自己就可找機會先給爹服下解藥,一時心中好生失望。

只聽階上鹿昌麟又在叫着:「總令主請第二路張令主上前聽令。」

第二路令主張椿年,第三路令主李千鈞也和卓清華一樣,由嚴文蘭手中,各自接過一份密柬,各自率領他們那一行人,依次退去。

現在大天井中,只剩下第四路的人了。

總管追風客鹿昌麟在李千鈞退下之時,立即趨上殿去,走到嚴文蘭身邊,躬著身,低低的說了幾句話。

獨行叟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卓少俠,這鹿昌麟對你可能起了疑念。」

卓少華略為低頭,也以「傳音」說道:「晚輩看得出來,他從前認識晚輩,以為晚輩化名王大華是混進芙蓉城去的了。」

就在他們以「傳音」交談之時,只見嚴文蘭只說了一句話,從她嘴皮微動的情形推測,好像是:「本座知道」,接着揮了揮手,命他退下。

鹿昌麟躬身退到階上,高聲叫道:「總令主請第四路令主上前聽令。」

卓少華急步趨上,走到嚴文蘭面前站定。

嚴文蘭也從她大袖中取出一份密柬,以「傳音入密」

說道:「王令主,這是城主要本座交給你的一份密柬,下山之後,山下已準備了二輛馬車,四日之後傍晚時分方可開拆。」

說完,把密柬交給了站在身側的杜鵑,杜鵑走前一步,交給了卓少華。

卓少華雙手接過密柬,躬身道:「屬下遵命。」正待退下。

嚴文蘭道:「慢點!」

卓少華道:「總令主還有什麼吩咐?」

嚴文蘭道:「城主規定你這第四路,要在黎明前方可啟程,你先下去,要他們在東廡休息。」

卓少華應了聲「是」才行退下,朝大家說道:「諸位使者,城主規定咱們第四路要在黎明前下山,時光還早,大家可在東廡稍作休息。」

一行人由卓少華率領,走到東首廊下,各自在石階上坐下,只見兩名黑衣漢子抬着一桶茶水過來,供大家飲用。

這時綠袍白髯老人(嚴文蘭)已退入後進而去。

只見杜鵑走出殿來,嬌聲叫道:「秋月姑娘,總令主召見,你跟我進去。」

秋月趕緊應了聲「是」,跟着杜鵑往殿後而去。

這大殿後進只有一排三間平房,杜鵑領着秋月,走到中間一間的門口,就欠身道:「啟稟總令主,秋月姑娘來了。」

嚴文蘭道:「叫她進來。」

秋月趕緊應着「是」,跨入室中,只見嚴文蘭端坐在一張木椅之上,趨上兩步,躬身道:「小婢叩見大公主。」

嚴文蘭一抬手道:「你坐下來。」

秋月低着頭道:「大公主面前,那有小婢的座位?」

嚴文蘭兩道目光望着她,冷然道:「我叫你坐,你就坐下,我有話問你。」

秋月心頭暗暗打鼓,只得應了聲「是」,退到下首一張木椅上坐下。

嚴文蘭朝杜鵑一擺手,杜鵑立即退出屋去,站到門口。

嚴文蘭目光一抬,問道:「你是顧總管派你跟隨王令主來的?」

秋月應道:「是。」

嚴文蘭道:「可曾交給你什麼任務?」

秋月心頭一凜,一張粉臉驟然紅了起來,囁嚅的道:「顧總管在臨行之時,交給小婢一包……一包……」

她礙口說不下去。

嚴文蘭神色轉厲,問道:「一包什麼?」

秋月低垂粉頸,聲音比蚊子還輕,說道:「催情散。」

嚴文蘭雙目精光迸射,急急問道:「要你下在他酒里?」

秋月道:「是的。」

嚴文蘭怒哼一聲道:「顧總管怎可如此不擇手段?」

秋月垂淚道:「顧總管的命令,小婢不敢不遵。」

嚴文蘭道:「她還交代你什麼?」

秋月道:「顧總管說王令主已有一半清醒,並不十分可靠,所以要小婢籠絡王令主,使他能一心一意為城主效命。」

嚴文蘭道:「他是否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道:「是的,王令主內功精純,神志確然已經清醒了一半了。」

嚴文蘭哼了一聲道:「第四路之中,內功比王大華精純的人甚多,何以只有王大華一個人會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低垂粉頸,說道:「這個小婢可也不大清楚,小婢只是聽說,王令主的內功,好像不在城主之下……」

「有這等事?」

嚴文蘭自然知道卓少華的武功平平,怎會比娘還高呢?一面問道:「你這是聽誰說的?」

秋月道:「小婢聽顧總管說,王令主剛到芙蓉城的晚上,顧總管奉城主之命,試過他的武功。」

嚴文蘭道:「他自然不如顧總管了。」

「不!」秋月道:「小婢聽說顧總管折在王令主的手下,後來城主也親自試了他一招,好像……好像和城主不相上下。」

「哦!」嚴文蘭奇道:「我怎麼沒有聽說呢?」

秋月道:「顧總管不準小婢提起,連小公主也不知道。」

「好!」嚴文蘭一揮手道:「你可以出去了。」

秋月站起身,欠身道:「小婢告退。」

嚴文蘭朝杜鵑招招手,低低的吩咐下兩句。杜鵑就跟在秋月身後走出。

秋月剛回到東廡,杜鵑也跟着進來,嬌聲道:「總令主請王令主入內議事。」

秋月聽得大急,自己還沒把總令主召見的話,告訴卓少華,他這一進去,萬一說錯了話,豈非露出馬腳來了?

但杜鵑跟着自己進來,這些話又無法暗中告知。

卓少華站起身,杜鵑道:「王令主請隨小婢來。」

卓少華跟着她走入後進,杜鵑把他領到門口,欠身道:「王令主到。」

嚴文蘭低沉的道:「請他進來。」

社鵑側身道:「王令主請進。」

卓少華舉步跨入,朝嚴文蘭拱拱手道:「總令主見召,不知有何指示?」

嚴文蘭一抬手道:「請坐。」

卓少華依言在她下首坐下。

嚴文蘭目光盯注着他,問道:「王令主從前不叫王大華吧?」

卓少華道:「是的,屬下從前叫王阿大,後來城主替屬下改的名字。」

嚴文蘭微哂道:「卓少華,你在老夫面前,不用再裝作了。」

卓少華悚然一驚,望着嚴文蘭,說道:「總今主……」

嚴文蘭冷笑道:「難道玉蘭跟我要去一瓶解藥,沒有給你么?你神志全已恢復,何用再在我面前隱瞞身份?」

卓少華經她一說,已是無法再含糊下去,只得朝她拱拱手道:「屬下方才不知內情,原來那瓶解藥乃是總今主所賜,屬下感激不盡。」

嚴文蘭哼道:「不用感激我,你應該感激玉蘭才是,那瓶解藥,是她求我的。」

「是。」卓少華道:「小公主對屬下再造之恩,屬下沒齒難忘。」

嚴文蘭又是一聲冷笑道:「你神志既已清明,我要問你一句話,玉蘭替你向城主求情,乞取解藥,未蒙城主恩准,轉而求助於我,你可知她是為了什麼嗎?」

卓少華俊臉一紅,囁嚅的道:「屬下不知道。」

「哼!」嚴文蘭沉哼一聲道:「卓少華,你明明知道玉蘭的心意,如何還說不知道呢?」

卓少華一張臉更紅,尷尬的道:「屬下……屬下……」

嚴文蘭正容道:「男女相悅,發乎情,止乎禮,這有什麼不好說的。本座只是想問你一句,你如今有了秋月,此事你如何向玉蘭交代?若是讓玉蘭知道,她是個任性的女孩子,你可知道後果么?」

她還以為卓少華不知道她是一位姑娘家,是以侃侃而言,並不覺得如何。

卓少華吃了一驚,忙道:「總令主明鑒,屬下和秋月是清白的。」

嚴文蘭重重哼了一聲道:「你們一路同行,食宿與俱,還清白么?」

卓少華肅然起立,正容道:「屬下不瞞總令主說,顧總管確是交代秋月在酒中下藥,但屬下當晚並未飲酒,屬下同情秋月姑娘若是不能達成顧總管交代的任務,將會受到嚴厲處分,是以答應秋月姑娘,暫且當作她已達成任務,屬下可以對天發誓,並無兒女之私。」

「真是這樣?」嚴文蘭目中閃過一絲喜色,道:「只要你說得不假,我自會替你跟玉蘭解釋的。」

卓少華俊臉一紅,拱手道:「多謝總令主。」

「唉!」嚴文蘭看了他一眼,口中忽然嘆息一聲,這聲嘆息,卻露出女子幽柔的聲音,但她立即目光一注,正容道:「卓少華,本座還要問你一句話。」

卓少華道:「總令主請說。」

嚴文蘭道:「你神志已經完全清明,你倒說說,今後準備如何?」

卓少華聽得一呆,她問出這句話來,倒是自己沒有想到之事,一時之間,竟然答不上來。

嚴文蘭看他神色,便知他心頭為難,這就徐徐說道:「本座這話使你很難答覆,是嗎?」

卓少華道:「是的,此事屬下從未想到過。」

「好!」嚴文蘭道:「本座再問你一句,你自己知道第四路十三位使者中有二位是令師和令師叔,你當然要設法救他們了。」

「是的。」卓少華不得不承認,一面說道:「家師和四師叔均被迷失神志,屬下自然希望能救醒他們,但屬下這幾天來,一直遲遲不敢給二位老人家解藥。」

「為什麼?」

嚴文蘭目光盯注着他,問道:「是不是沒有機會?」

「也可以這麼說。」

卓少華漸漸定下心來,說道:「第一、確如總令主所說,十三位使者均在一起,屬下身邊,又有秋月姑娘不離左右,沒有機會,但屬下顧慮的是家師一生生性耿直,一旦恢復神志,豈肯再屈留下去,這一來,連屬下的身份豈不也暴露了,城主若是查究起來,小公主就會受到城主嚴厲的處罰,教屬下如何對得起她……」

「唔!」嚴文蘭點頭道:「那你有何打算呢?」

卓少華道:「因此屬下打算等此行任務有了交代,屬下再解醒家師和四師叔,一同離去,如此,對城主來說,屬下已有了交代,對小公主也於心可安了。」

他雖然臨時編了一番理由,但也頗合情理。

「很好!」嚴文蘭聽得頻頻點頭,說道:「你能明白事理,那是最好不過了,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就是為了報雪血仇,你能助她完成此一心愿,你的任務已了,你們三位自可離去,本座自會在城主面前,成全你的。」

卓少華感激的拱拱手道:「多謝總令主。」

「不用謝我。」

嚴文蘭又望了他一眼,才道:「本座希望你緊記今晚對我說的話,若是破壞了城主的計劃,本座第一個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好了,你回去吧!」

卓少華起身道:「屬下告退。」

嚴文蘭從大袖中取出一張摺好的白紙,遞了過來,說道:「這是第四路沿途行程單,你必須每日按照單上指定的地點打尖、投宿,你須好好收著,不可失落了。」

卓少華雙手接過,才行退出。回到東廊,秋月急忙迎著問道:「總令主有什麼事嗎?」

卓少華道:「沒什麼,她只是隨便問了我幾句。」一面卻以「傳音「說道:「有些話,等我們上了車再告訴你。」

他走近石階,就在方才坐的位置坐了下來。

獨行叟立即以「傳音」問道:「她和你說了些什麼?」

卓少華就把方才和嚴文蘭對答的話,大概說了一遍。

獨行叟嘉許的道:「卓少俠回答得很好,只不知她說的報雪血仇,對方是誰?」

卓少華道:「晚輩看她十分精明,是以不敢多問。」

獨行叟笑道:「她不是給了你一張行程單么?那就不用多問了。」

說到這裏,口中輕「唔」一聲,說道:「卓少俠,她方才不是說這回只有二輛車么?這樣就好在上車之時,不妨分配一下,第一輛車上,除了你和秋月之外,再加老朽等六人,一共坐八個人,第二輛車坐七個人,這樣咱們就可以在車上交換意見了。」

卓少華應了聲「是,」便自閉目休息。

獨行叟隨即以「傳音入密」把卓少華說的一番話,告訴了地字形意門石開天,石開天又以「傳音」告訴黃字武當紫雲道長,紫雲道長告訴宇字九眺先生,依次傳去。

(「傳音入密」出我之口,入對方之耳,最多只能兩人互作交談,是以必須一個接一個的傳下去。)

天色還未黎明,蘭赤山莊副總管吉鴻飛已自大殿走出,朝卓少華拱拱手道:「王令主,總令主臨行時吩咐,要兄弟此時通知令主,山下車輛已備,王令主可以上路了。」

卓少華起身道:「多謝吉副總管。」

拱拱手,就率同一行人走出廟門,一路下山,果見二輛黑漆大篷車停在樹林之下。

秋月行近車前,口中低低說道:「靈山第四峰。」

兩名頭戴竹笠的車把式立即一躍下車,同聲道:「秋水玉芙蓉。」

秋月朝卓少華一欠身道:「令主請上車了。」

卓少華腳下一停,回身道:「天、地、元、黃、宇、宙六位,請隨本座上第一輛車,洪、荒、日、月、盈、昃、辰七位請上第二輛。

話聲一落,便偕同秋月,首先登上車輛。十三名使者躬身領命,各自依言登上了兩輛篷車。

車把式不待吩咐,下了車篷,便自揮起長鞭,同時上路。

第一輛車上,卓少華和秋月二人居中,其餘六人,分坐兩旁。

車子開始轆轤行動,山間小徑,都是黃泥石子路,車輪輾過,車身顛簸,自然搖晃得很厲害。

卓少華口中輕咳一聲。他這聲輕咳,乃是暗號,坐他左首的地字形意門石開天和對面黃字武當紫雲道長(車廂內正好有八個位子,每一面坐兩個人)故意身子傾斜,同時出手,閃電點了元字型大小那人兩處穴道。

元字型大小坐在兩人中間,自然毫元防備,一下就被制住了穴道。

形意門石開天乃是點穴名家,迅快的又是一指,點了他睡穴,口中說道:「卓少俠,可以了。」

九眺先生說道:「徒兒,你先取出密柬來看看,上面到底寫些什麼?」

卓少華答應一聲,從身邊取出密柬,拆開封口,抽出一張白紙。

董仲萱道:」秋月姑娘,你身邊可有火種?」

秋月道:「沒有啊。」

卓少華道:「四師叔,弟子還看得見。」

董仲萱暗暗哦道:「自己怎地忘了少華練成了飛天神魔謝長風的『九陽神功』,目能暗視。」

卓少華打開紙來,只見上面寫着一行小字:「由此西行,三十里為象山,限日落前抵達,初更前至紫霞岩左側,聽號炮聲登岩,擋者格殺勿論。」

他目能暗視,自然看得清楚,口中就低低念了出來。

武當紫雲道長吃驚道:「如此看來,她率領四路人馬,目標果然是進攻敝派了。」

獨行叟道:「只是咱們直到此時,還弄不清芙蓉城主究竟是何來歷?」

形意門石開天道:「那總令主不是說芙蓉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為的就是報雪血仇嗎,道長是否還記得二十年前,貴派可曾發生過什麼事么?」

「二十年前……」

紫雲道長突然身軀一震,說道:「總令主姓嚴,莫非她是江南嚴家的人……」

「江南嚴家?」

董仲萱道:「道長說的是江南大俠嚴振宇嚴大俠了?

他家似是已無後人。」

紫雲道長道:「不錯,嚴大俠一生光明磊落,俠名甚著,他和先師兄是方外至交……」

他說的「先師兄」乃是武當上代掌門紫霞道長。

石開天道:「兄弟記得大俠有一位令郎,就是拜在紫霞道長門下。」

「不錯。」紫雲道長道:「他叫嚴凌峰,和勝師弟(日字勝鎮山)是同門師兄弟,也是先師兄最得意的門人,那是二十五年前,紅燈會倡亂,嚴凌峰那時不過二十齣頭,自然是紅燈會要找的對象……」

卓少華道:「這麼說,那芙蓉城主是紅燈會的人?」

「很有可能。」

紫雲道長續道:「紅燈會在各地鬧了五年,因為她們妖言惑眾,被官府派兵剿滅,紅燈會的一位大公主,卻結識了嚴凌峰,躲到江南嚴家,此事給先師知道,他老人家受嚴大俠臨終託孤之重,自然不能不問,這就派人去把他找上武當山。先師原意,也只不過是要詢問詳細,訓斥他幾句而已,不知怎的他竟然畏罪,預先服下毒藥,等見到先師,就跪地不起,已經毒發無救了。」

董仲萱道:「道長,在下想請問一句話,只是……」

他說到「只是」二字,下面的話,就停了下來,顯然是有礙難之處了。

紫雲道長微笑道:「咱們大家如今風雨同舟,同在一條船上,毋須顧忌,董道友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董仲萱道:「道長既然知道了,就恕在下直言了,那嚴凌峰確是自己服毒自殺的么?」

紫雲道長一證,說道:「此事貧道也曾在場,哦!」

他忽然低「哦」一聲,怵然道:「當時除了貧道,還有紫石師弟,和如今的掌門人玄真等五個兄弟,以及勝鎮山等人。」

他這聲低「哦」,就是驚悟到當日在場之人,連他自己竟有四個被芙蓉城主擄來了(他是黃字,另有洪字啟真子、荒字歸真子、和日字勝鎮山)。

只聽紫雲道長接着道:「至於嚴凌峰當日是否自己服毒自殺,貧道就不得而知,但他確是預先服了劇毒之葯,是以在跪倒大師兄面前之時,就一伏不起,口勢之中流出黑血,貧道只聽大師兄口中說了一聲:「冤孽』,如若不是他自己服毒,那會是什麼人在他身上下的毒呢?」

董仲萱道:「自從嚴凌峰服毒死後,他的屍體就是勝鎮山護送回去的,那時嚴家已只剩下一座空宅,勝鎮山替他擇地埋葬,回山覆命之時,中途遇上一輛素色篷車,有一名大腳婢女,說是奉主人之命,有一封密函,要勝鎮山面呈大師兄,勝鎮山問她車中是那一位主人?

那婢女只說了句:「你面見貴派掌門人自然知道』,說完,轉身登車,那輛素色篷車就絕塵馳去……」

形意門石開天問道:「道長可知那封密函上寫的是什麼嗎?」

紫雲道長徐徐說道:「只有八個字:「二十年後,血洗武當』,如今算來,正好二十年了!」

九眺先生道:「這麼說,芙蓉城主當真就是紅燈會的那個大公主了。」

卓少華道:「這就不錯了,芙蓉城主的兩個女兒,大的叫大公主,小的叫小公主,和紅燈會昔年的大公主,稱呼也頗為吻合。」

紫雲道長微微搖頭道:「這也有些出人!」

九眺先生道:「道長認為那裏不對了?」

紫雲道長道:「紅燈會被官府剿滅,大公主結識嚴凌峰,前後不過三月,如何會有兩個女兒呢?」

獨行叟道:「會不會是芙蓉城主收養的兩個螟蛉女兒?」

九眺先生道:「這倒有可能!」

董仲萱道:「咱們既已知道芙蓉城主四路人馬,目標是武當山,咱們要如何設法,先行通知貴派才好,以免臨時措手不及,為敵所乘,不知道長可有良策?」

「善哉!善哉!」紫雲道長徐徐說道:「敝派玄真師侄一向為人持重,他是武當五子之首,這兩年之間,貧道和啟真、歸真以及勝鎮山四人連續失蹤,他應該早已體會到事態嚴重,何況先師仙去之日,曾把那封血書交給了他,再三叮囑:「二十年後,武當山當有一場大劫,這是武當派存亡絕續之機,雖是邪不勝正,但仍須兢兢業業,把持住最後關頭,方可使靈山巍峙,吾道不墜。』這是先師最後指示,玄真師侄自會善體先師訓示,把握住方針,通不通知他,都是一樣的了。」

老道長這一番話,在座之人,除了卓少華,秋月二人,都是江湖經驗極為豐碩之人,自可聽得出他言外之意,分明是上代掌門人紫雲道長在仙逝之前,對二十年後的變局,已有遺命,作了妥善的安排。

不然此事關係武當派存亡絕續,紫雲道長豈會說出「通不通知都是一樣」的話來?只是此事乃是武當派的機密,他不好說出口而已!

紫雲道長大概怕大家對他誤會,接着朝在座之人合掌一禮道:「敝派此次面臨存亡之機,能有諸位道兄仗義支持,貧道謹代表玄真師侄,先向諸位道兄深致謝忱,好在咱們是芙蓉城主四路人馬之人,大概是差不多時候抵達武當,貧道預計不論芙蓉城主如何掩蔽行藏,但敝派在這四路人馬抵達武當山下之時,必可看出行跡,要想深入偷襲,那是不可能之事,因此貧道覺得只要咱們這一路能夠善為運用,及時支援,芙蓉城主就未必得逞了。」

獨行叟大笑道:「道兄說得極是,老朽也覺得芙蓉城主的其他三路人馬,只是助長聲勢,真正的主力,卻放在咱們這些被迷失心志的人身上,咱們這些人能夠拜卓少俠之賜,及時清醒,武當派就已有一半可以轉危為安了。」

紫雲道長稽首道:「那還得仗道兄指揮。」

獨行叟道:「不!不!武當山是道兄出身之地,地理較熟,分配人手,該由道兄策劃才是。」

紫雲道長忙道:「道兄怎地和貧道客氣起來了,道兄當年指揮十萬義軍連殲醜類,號稱常勝將軍,貧道怎敢望道兄的項背?此行主帥,早已言定由道兄擔任了。」

卓少華聽得心中暗暗納罕.不知這位峨嵋獨行叟是何來歷?昔年居然還是十萬義軍之首,無怪師傅等人,對他十分尊重,心中想着,不覺朝獨行叟看去。

獨行叟輕輕嘆息一聲道:「好漢不提當年勇,總是胡虜氣運未盡,老朽如今已是孑然一身,隱跡峨嵋,自以為此生不再重入江湖,想不到行將入木之年,還迷迷糊糊的會給芙蓉城主弄到芙蓉城去,好,昔年老朽和令師兄紫霞道兄總算是方外之交,也曾兩次到過武當,再一次主帥過過癮,老朽是義不容辭的了。」——

綠晨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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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江南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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