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佳話永傳

第五十章 佳話永傳

少林寺主持普善和師弟瞽一、普光三人,驟然看到灰袍老僧,不禁齊齊一怔,急忙拜下去,說道:「弟子普善、普一、普光,叩見師叔。」

原來這灰袍老僧正是枯佛無名大師,他枯瘦的臉上綻出一絲微笑,點點頭道:「你們起來,老僧三十年來,未曾離開過九連山一步,但今天卻是第一次回到寺里來。」

普善、普一、普光依言站起。

無名大師卻朝八臂金童行了一禮,道:「老檀樾不用找,藏寶地點,老衲知道。」

他是當年三合會的總護法,自然知道的了。

八臂金童道:「好哇,老和尚,你怎不早說?」

無名大師合十道:「善哉,善哉,老衲只知地點,但據先師口氣,裏面還有極為兇險的埋伏,那是出於昔年著名巧匠公冶遜之手,機關佈置,另有秘圖,老衲就不得而知了。」

八臂金童道:「老和尚既然知道,那就請帶路吧!」

枯佛無名大師雙手合十,朝在場眾人,行了一禮道:「諸位檀樾,既然駕臨敝寺,那就一起請進去瞧瞧吧,老衲替諸位帶路。」

說完當先朝左首一道腰門行去。

兩個「武林盟」差不多全已解散,目前留在大天井上的,只有七煞劍神庄夢道、丐幫幫主姜劍髯、峨嵋青衣庵主無緣師太、太極手任子春,以及負了傷的三元會會主霍長泰、長江幫鐵掌水上飄於顯,六合門掌門人段斗樞、八卦門掌門人高德輝等四人。

再就是琵琶仙、金笛解元文必正、絕情仙子管弄玉、謝少安、冰兒、楊繼功、姜兆祥、李玫、毒姑媽令狐大娘和她孫女令狐芳等人。

當下由枯佛無名大師為首,領着八臂金童、葛大先生、鐵舟老人、古不稀先行。由本寺主持普善等三人,陪同大家隨着魚貫而入。

這是一條通向少林古剎後院的雨道,真青石板兩旁,蔓草叢生,顯然平時很少有人從這裏進出。

甬道很長,大家默默的走着,大約經過三重殿宇,那是因為每一座殿宇,都有一道腰門。

枯佛無名大師領着眾人,走到通道盡頭,忽然停步,這裏有一道木門,鎖著一把大鐵鎖,鐵鎖自然巳是鐵鏽斑剝,顯然很久沒有人開啟。

枯佛大袖一拂,鐵鎖便自跌落。伸手推啟大門。當先舉步朝門外走去。

這裏已是少林古剎的寺后,四周圍着高大黃牆,一片石砌的院子,石板縫中,長出來的青草,也已沒徑。

幾棵合抱大樹,倒掛着藤蔓,巳和地上青草,連成—線。

枯佛無名大師領着眾人,穿過院子,北首是後山山坡,迎面約有二三十級石階。

大家拾級而上,登上石砌平台。平台中央,是一座青石為柱,上覆綠瓦的六角亭子。

六角亭中,四周圍以白石欄桿,石柱上還雕刻着幾副對子,只是年代久遠,字跡已模糊不清。

亭子裏面,有一方扇形小匾,藍底金字,還依稀可辯那是「有風來儀」四字。

冰兒看到亭子,不由啊了一聲道:「果然有一座亭子!」

枯佛回頭微微一笑道:「女施主大概看了『地符』上刻着一座亭子,才認為這裏有一座亭子了,其實本寺前後,一共有五座亭子,這裏已是第六座了。」他口氣微頓,接着道:

「據說本寺六座亭子,均出自公冶老施主之手,形式完全相同。」

冰兒道:「那麼這座亭子,就是藏寶的地方了?」

枯佛頷首道:「不錯,藏寶之門,就在這方石碑之中。」

說着伸手朝亭后一方高大的石碑指了指。

大家舉目瞧去,但見石碑約有一丈五尺來高,嵌在山石之中,怕不有幾千斤重?

石碑因有亭子保護,碑上雕的字還相當清楚。

那是記述某年某月某日,有五色丹鳳,棲息於此,其中自然涉及佛教經典,洋洋千言,出於一位通儒手筆。

枯佛神色肅穆,雙手合掌道:「這座亭子,題名『有鳳來儀』,還有一個出典,其守並非真的有五色丹鳳,棲息於此。」

冰兒道:「那是什麼呢?難道這碑文是捏造的么?」

枯佛道:「有鳳來儀,當然不假,但並不是五色丹鳳,是前明長公主為了復國奔走,曾范臨本寺。先師後來創立天地會,就是遵循長公主的指示,如今算來,已是百年前的事了。」

冰兒道:「我爹呢,是老師父的什麼人?」

枯佛黯然道:「如此州汀:淵源來說,令尊是老僧的師弟,但如以當年身份說,老僧該是令尊的部屬才對。」

冰兒聽到這裏,不覺盈盈拜了下去,說道:「原來老師父還是晚輩的大師伯。」

枯佛連忙合十還禮道:「女施主不可多禮,快快請起。」

八臂金童取出「地符」看了一陣,問道:「老和尚,這石碑門戶要如何開啟?」

枯佛聳聳肩道:「這個貧衲就不知道了。」

葛維朴沉吟道:「這取寶還要用金鳳鈎,究竟要如何使呢?」

絕情仙子拉着冰兒,走到石碑前面,仔細的端詳了一陣,只覺石碑上端,雕刻着一雙鳳凰,看去十分眼熱!不覺心中一動,回頭朝謝少安道:「謝兄,金鳳鈎呢?快給我瞧瞧。」

謝少安從身邊解下金鳳鈎,遞了過去。

絕情仙子接到手中,低頭一瞧,但見金鳳鈎上雕刻着一雙金鳳,和石碑上刻的,果然一模一樣。

絕情仙子原是心機十分靈巧的人,她心知這方石碑,必和金鳳鈎有關,只是想不出如何有關來:但再一看,又給她發現了一件事!

原來石碑四周,有一條精細花紋的邊,這花紋,赫然是一支接一支的護手鈎連起來的,金鳳鈎不是鈎么?她有此發現,心中暗暗忖道:「這些花紋莫非暗示後人,要用金鳳鈎沿着這條花紋,把石碑切開,門戶才能開啟?」

心中想着,一面循着花紋往下看,只見石碑底下正中間,有一條寸許長的細縫。

兩邊花紋,均到細縫而止,但這條細縫,因在石碑底部,數十年來,早巳被塵上所封,只能看到有些微凹而已!

絕情仙子心中不覺又是一動,暗道:「可能就在這裏了。」

右手握著金鳳鈎,緩緩朝那細縫中插了進去。

八臂金童問道:「小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冰兒道:「師父,管姐姐可能已經發現了什麼呢!」

絕情仙子原也只是試探,心頭毫無把握,但覺金鳳鈎插入細縫,居然極為順利。但就在插到一半之際,突聽「嗒」的一聲,手中一震,好像有一件東西,在鈎上絆了一下。

絕情仙子急忙收鈎,朝外抽出,那知插進去極為順利,等到抽回來,鈎上竟然像是被一根鐵索絆住,再也抽不出來了。

(鈎和劍不同之處,就是有一個倒鈎)心中不覺一慌,用力往後一拉。

須知金鳳鈎斬金切玉,何等鋒利,她這一用力,但聽又是「嗒」的一聲,鐵索應手而斷,金鳳鈎也抽了出來。

就在此時,但聞地底傳來一陣隱隱的輕震!

接着那方高大的石碑,也起了一陣震動,緩緩朝外移出,一直推到六角亭子的中間,方始停住,原來的石璧間,因石碑移開,露出一道門戶。

冰兒喜的直跳起來,拉着絕情仙子的手,笑道:「管姐姐,石門真的開了。」

就在此時,但見一道灰影,搶先胡石門中掠去。

見到寶庫,誰不動心?想到了奇珍異寶,誰不想捷足先得!

這灰影,正是毒姑媽令狐大娘。天底下,像她這樣的婆子,可多的是。

枯佛急忙沉聲道:「女施主快快退出,裏面有着極厲害的埋伏!」

這時,毒姑媽已經奔進了十數丈遠。

石洞幽深,內里黑黝黝的已經看不清,但聽一聲凄厲的叫聲,從洞中傳了出來!

大家都可以聽得出,那聲音是漸漸往下墮落下去的,敢情遇上了翻扳—類的埋伏,一腳踏空,人也隨着跌落下去。

令狐芳聽到祖母凄厲的慘叫,心膽俱碎,口中哭喊了聲:「奶奶……」

拔足往裏奔去。

絕情仙子限明手快,一把把她拉住,說道:「令狐妹子,令祖母也許只是受了些虛驚,吉人自有天相,你可不能再魯莽行事,盲目的闖進去了。」

冰兒也道:「令狐姐姐,令祖母進去了,如果遇上機關埋伏,咱們自然要去救她。但這是急不來的,等管姐姐想想法子,她一定會有法子的。」

她對絕情仙子十分欽佩,相信她一定有法子的。

不是么,方才這道石門,就是她開啟的。

令狐芳急的只是流淚。

冰兒回頭看了謝少安一眼,小咀一噘,說道:「大哥,令狐姐姐哭的這麼傷心,你也不過來勸勸她。」

她為人純潔,心地坦白,這些天來,她早巳知道令孤芳的心事,她也在偷偷的愛着大哥。

她不但毫無妒意,還覺得令狐芳是個可愛的人,她十分同情她,因此也不管當着多少人的面前,就大聲嚷了出來。

謝少安給她一嚷,玉臉上不禁一紅,不得不走近令狐芳身邊,說道:「姑娘不用傷心,令祖母未必發生意外,咱們就要進去了,分頭找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令狐芳但覺臉上一陣臊熱,低着頭沒有作聲。

冰兒咭的笑道:「好了,好了,令狐姐姐,不哭啦!」

枯佛合十當胸,口中低低的念一句佛號,才道:「這位令狐施主方才給貧衲解毒丹時,暗施手腳,在貧衲身上下了『迷失散』,貧衲就知道她仗着一點毒藥,企圖奪寶,沒料到她竟會如此迫不及待……」

葛維朴道:「老禪師中了『迷失散』,不知要不要緊?」

枯佛微微一笑道:「貧衲坐的枯禪功夫,心如槁木,還有什麼好迷失的?」

八臂金童目光直注在石門之中,看了半響,才道:「老和尚,咱們不能幹耗著不進去,你們且在洞外等候,我進去瞧瞧。」

枯佛攔道:「老施主且慢,這裏機關,是昔年著名巧匠公冶遜親自造的,如果不明就裏,只怕連飛鳥也無法飛的進去。」

冰兒走到石洞門口,探首朝里望去,只覺洞中陰沉沉的,令人感到神秘可怖。但就在此時,她目光一瞥,看到石洞之內,甚是空曠,像一條寬闊的長廊,地面上鋪着一塊塊方形的石板。

這下冰兒忽然如有所感,回身朝八臂金童說道:「師父,你把地符給我瞧瞧。」

也沒待八臂金童答應,一手取過地符,翻過反面,急步奔到絕情仙子身邊,低低說道:

「管姐姐,你快瞧瞧,這裏刻的是不是和洞中機關有關?我先前還當這上面刻的是『十』字,原來就是長廊上的石板!」

絕情仙子接過地符,用盡目力,仔細凝視了一陣,瞿然道:「冰妹,你說的沒錯,這反面的圖案,果然和石洞中的石板相似,只是這些花紋,刻的有深有淺,又作何解釋呢?」

冰兒咭的笑道:「那就是機關了。」

她原是無心之言,但聽到絕情仙子耳中,不覺心頭一動,再凝足目力,仔細看認,一面心裏卻暗暗數着深淺的石板,足足過了半盞熱茶工夫,才忽然抬起頭來,說道:「對了,左三、右四、中六步。」

冰兒忍不住問道:「管姐姐,什麼叫左三、右四、中六步?」

絕情仙子笑了笑道:「你隨我來。」

舉步朝洞口走去。

冰兒道:「咱們就要進去么?」

絕情仙子沒有理她,隨手在地上撿了幾塊石頭,口頭笑道:「冰妹,你看着。」

話聲出口,揚手打出兩塊石頭。

她師門以絕情針威懾天下,暗器手法自極高明,兩塊石頭脫手飛出,去勢如電,直射出三丈之兒那裏正好是長廊轉彎之處,第一塊石頭,落在左邊第二方石板上,第二塊石頭卻越過第三方石板,落在第四方石板之上。

這兩塊石頭,落到石板上,老遠就聽到「篤、篤」兩聲,緊接着但見第二、第四兩方石板,突然往下沉去。

這一下真是快到無以復加,等你發覺石板下沉,定睛瞧去,那兩方石板早已忽的翻了過來,恢復原狀。

冰兒看的奇道:「管姐姐,這就是翻板么?你怎知道這兩塊石板會翻的呢?」

絕情仙子道:「我是看地符上刻的方塊,有深有淺,淺的是左三、右四、中六,其餘都是深的,深的地方,當然是有埋伏了。」

冰兒道:「管姐姐,方才擲出的石頭,是左邊第二、第四兩塊,都有翻板,現在該試試第三塊石板了。」

絕情仙子點頭道:「自然要試過了,才能證實。」

說罷,抖手又是一塊石頭,朝左首三丈外第三方石板上擲去。

石頭落在石板上,又是「篤」的一聲,但這回第三方石板果然一動投動,那塊石頭卻蹦了起來,一路滾出老遠,經石塊滾過之處,石板就跟着一路沉了下去。

冰兒看的咋舌道:「看來這地方的機關,果然靈巧無比,只怕連耗子也跑不過去。」

絕情仙子笑了笑道:「現在總算證實了,但咱們還得試試中間和右邊,如果也和左邊一樣得到證實,咱們就可以進去了。」

冰兒道:「管姐姐,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快試咯!」

絕情仙子功運右手,抖手擲出兩塊石頭,朝中間第五、第七兩方石板落去。

石頭方落,突然間從石窟頂上,發出一蓬弩箭、前後左右,敷丈方圓,悉在弩箭亂射之下。

絕情仙子道:「現在再看第六方石板了。」

一塊石頭,脫手擲出,果然並未觸發機關。

絕情仙子為了要證實石窟機關虛實,又俯身撿起三塊石頭,先擲出兩塊,朝右首第三、第五兩方石板丟去。

這回又是不同,但聽一陣「嗤」「嗤」細響,右首一堵石璧上,突然刺出無數支長劍,寒光閃閃,不住的伸縮,少說也有數百支之多!

冰兒吃驚道:「你如果沒有準備,這下就得刺上幾十個窟窿不可,但你如果躲得快,跳到左邊上,那就跌落下去,同樣中了埋伏,這機關好不兇險。」

絕情仙子笑道:「機關埋伏,那有不兇險的?因為它負起了保護這筆為數龐大的珍寶,唯有如此,才不會落到貪婪人的手裏去。」

冰兒道:「管姐姐,那麼咱們進去,要如何走法才對呢?」

絕情仙子笑道:「現在已經很明白了,這三行石板,只有左三、右四、中六是可以落腳的,進去的人,必須記住步數,就可避免兇險了。」

冰兒道:「我還有一點不懂,你為什麼把石頭擲到三丈外去呢?」

絕情仙子把地符朝她手上一塞,笑道:「這上面刻的很明白,你自己看去,有深淺的『十』字,是轉了彎才有的。」

八臂金童掃射奇光,呵呵笑道:「女娃兒果然有你的,我這就進去試試!」

說完,舉步朝石洞中走去。

這時,又有三個人匆匆從寺外趕了進來!

那是冰兒的母親冷夫人、石姥、和一個身材苗條,面貌姣好的青衣少女。

冰兒一眼看到娘也來了,心中一喜,飛快的迎了上去,叫道:「娘。」

冷夫人拉着冰兒的手說道:「孩子,快來見過來姐姐,娘是這位宋姑娘救的。」

李玫看到青衣少女,不覺呆了一呆,叫道:「宋師姐,你也來了?」

原來這個青衣少女,是他們師叔宋天健的女兒宋琬。

楊繼功看到宋琬,也驚喜的道:「宋師妹,你怎會找到這裏來的?」

宋琬含情脈脈的望着大師兄,低垂粉頸,說道:「我是找大師兄來的,我在爹墳前立下誓言,一定要替姑老人家報仇。」

楊繼功輕輕嘆息一聲道:「師妹遲來了一步,師父、師叔的大仇,總算已經報了。」

宋琬聽到這裏,不覺含淚道:「大師兄替小妹報了殺父之仇,請受小妹—拜。」

說完,撲的跪了下去。

楊繼功慌忙伸手把她扶起,說道:「師妹和愚兄還分彼此么?」

宋琬站起來了,但她雙手還被大師兄緊緊的握著,尤其這句「師妹和愚兄還分彼此么?」

是的,自己一顆心,早巳屬於大師兄的,自然不用再分彼此了。

她心頭一陣甜密,臉上一紅,頭垂得更低。

尾聲:九連藏寶,已經找到,八臂金童、葛維朴等人,聯合各門各派在場群雄,因利取得寶藏,作為黃河泛濫賑災之用,數十萬災黎,得以活命。

令狐大娘身墮萬丈深淵,自然救不上來了,這也足可為貪婪者的炯戒。

謝少安有八臂金童作伐,和冰兒、令狐芳結為夫婦。楊繼功和宋琬,姜兆祥和李玫,這兩對本是青梅竹馬的伴侶,自然也順理成章,結為終身伴侶。

金笛解元文必正傾心絕情仙子,幾乎已有十年,絕情仙子為他真情感動,終於也首肯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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