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殤弒

第5章 殤弒

慌亂而迷茫的一天終於又過去了,夜半時分,一條黑影掠過花園,輕盈靈巧的避過夜間巡查的護院,徑直朝着下人間奔去。

黑影最後停在最後那間雜物間里,沒幾下功夫,門上的鎖被挑開,那人飛快的掃了下左右,閃身而入。

雜物間里霉味很重,那人想也不想,飛快的彎腰搬起一箱重物,還沒等站起身,就聽角落裏有個聲音戲虐道:「我等你很久啦,只是沒想到你耐性這般好,竟然等到子夜才來!」

搬箱之人嚇得一跳,「砰」地聲箱子落地,嚴詞叱道:「什麼人?」

茲地下,漆黑的房間里燃起一點火光,火則子上跳動搖曳的光芒將一張儒雅的臉孔映得有些詭異。

那人退後一步,驚道:「夏先生?」

夏雲扣嘿地一聲,從疊高丈許的三隻大木箱子上跳下,手裏的火則一晃,湊近來人,冷道:「嫚珍姑娘,在下等候多時,你可終於來啦!」火苗一晃,嫚珍驚慌失措的掩面跳開,叫道:「你這惡人,怪不得大表哥怎麼也搜你不到,沒想到你居然躲在這裏!」她猛地纖腰一擰,整個人彈向夏雲扣,夏雲扣急忙側身避讓,手中的火則掉落於地,熄滅。

黑暗中已聽得衣衫颯颯作響,打鬥聲不斷,嫚珍叱道:「你這惡賊,今日我定要替表嫂報仇!」夏雲扣嗤地一笑,道:「這話大概言不由衷,嫚珍姑娘怕是心裏發虛才是真的……」打鬥聲一頓,只聽「哎喲」一聲,布帛撕裂之聲清晰的想起,也不知到底是誰吃了暗虧,兩人退到一旁,黑暗中誰也瞧不清對方的位置,只得屏息小心防備。

嫚珍緊張的握緊手中的短劍,極目望去,僅能模糊看到腳跟前的大箱子,卻看不見夏雲扣到底躲在哪裏。她的一顆心怦怦直跳,像是要從嗓子眼裏直蹦出來似的。忽然頸后一口熱氣噴來,夏雲扣的聲音竟貼着她的耳後,說道:「嫚珍姑娘,你玩的把戲可以結束了!」

只聽屋外「轟」地一聲光線陡亮,竟是數十枝火把同時點亮,從門口望出去,屋外黑壓壓的站滿了人,赫連諫凜然站在門口。嫚珍心裏一驚,手中的短劍噹啷落地。

赫連諫卻不看他,只是冷哼一聲,道:「夏大人,我倒想問你這是玩的什麼把戲?即便是縣衙的衙役也不能擅闖民宅,胡亂拿人吧?」他餘光瞥了眼身後的十來名捕快,縣衙的縣丞忙撫掌打着哈哈,討好道:「是,是,是……赫連莊主千萬別誤會,本官相信夏知縣絕沒有這個意思……那個……那個……」一旁的顏筱筱才不管他們之間說些什麼,眼見夏雲扣安然無恙,不禁歡呼一聲,奔進門道:「夏大哥,你沒事吧?擔心死我了!你讓我一個人回東牟縣衙去搬救兵,自己卻要留在這裏,害我……害我……」她嘴巴一癟,淚汪汪的便要大哭。

夏雲扣最看不得她哭,忙將她拉到一旁。嫚珍挺直脊背,冷笑道:「原來是夏大人!就不知夏大人究竟意欲何為?」夏雲扣笑道:「你這句話倒是問到點子上了!不過我倒想問問姑娘你,三更半夜的跑到這間雜物間里來做什麼?

嫚珍道:「這有什麼,你既然都說這是雜物房,我如何來不得?我來取點東西也不行么?」她這理由不免說得有些牽強,別說夏雲扣聽了不置可否,便是赫連諫也是眉頭一皺。

夏雲扣頓下身子,抹了抹地面,忽然說道:「咦,這裏怎麼會有血跡?」嫚珍心頭一跳,目光下垂,自然而然的落到一旁的箱子上,隨即笑道:「大人這是什麼眼神呢?這明明是箱子裏裝的預備過年祭祖用的葡萄酒釀打翻溢出來了,哪裏又是什麼血跡呢?」

夏雲扣笑道:「姑娘可真是好眼力,如此昏暗的光線下居然也能看出來!」他把手一招,立即有人從門外遞進三四枝火把,將斗室內照得通紅。即便是在這種亮光底下,所有人也僅能分辨出地上有一灘暗紅色的漬跡。

赫連諫跨進門,肅容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嫚珍神情尷尬,吶吶的道:「這滿屋子都有酒香,你們難道聞不出么?」夏雲扣「哦」了聲,道:「不經姑娘提醒,我還真沒留到呢!」

嫚珍再也受不了他那種不冷不熱的話語,怒吼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麼?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嗎?用不着拐彎抹角,你如果有證據,就直接拿出來好了!哼,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耍什麼花樣!」

夏雲扣冷道:「耍花樣的人是嫚珍姑娘你,而不是我!赫連莊主!」他突然朝着赫連諫一拱手道:「你想不想知道殺害尊夫人的是誰?正是你這位表妹!」

赫連諫愣住,不敢相信似的將目光移向嫚珍。嫚珍激動道:「你胡說!諫表哥,你不要聽他胡說,我怎會殺害表嫂?況且……況且……表嫂出事的時候,我一直是呆在前廳的呀,大家都能給我作證的,琅玕,你說是不是?」

赫連琅玕醒悟過來,忙道:「是啊,那時阿嵋和我吵架,還是表姐幫我勸開的……夏大人,你不能……」夏雲扣將手一擺,道:「這個嘛,大概就只有死去的赫連夫人和嫚珍姑娘最清楚了,當然還有另外一個人——赫連夫人的親信,阿奴!」他語音一轉,「不過,我想阿奴現在是否還活着,這還是個問題呢!我先不說這個,說一下我的假設。假設這一切……不過是個玩笑……」

「玩笑?」赫連諫麵皮一跳,冷道:「這是什麼意思?」

夏雲扣道:「這個我想赫連莊主心裏應該最清楚不過,赫連夫人生性灑脫,又愛玩鬧,她若要和莊主開個大玩笑,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我大膽揣測,當日赫連夫人和嫚珍姑娘商議,準備假死來戲弄莊主!選擇的地點便是在這間雜物間,阿奴是幫手,他負責將我引到這裏,誤導我以為這是他的房間。等我們發現赫連夫人的『屍體』后,在去喊人的這段時間內,赫連夫人則將雜物間恢復原狀后自行打開門離去——如此一來,也解釋了為何房門內鎖,而不見兇手痕迹的理由!」

在場的人都覺得這解釋簡直是匪夷所思到了極點,嫚珍冷笑道:「夏大人的想像力真是豐富,照你這麼說,如果當時你破門而入,這小把戲不也就當場拆穿了嗎?」夏雲扣道:「不然!赫連夫人當時僅著褻衣,別說我不會貿然破門,就算我當真肯這麼做,恐怕到時阿奴也會提出這個理由反過來阻止我!這個……我想應該是嫚珍姑娘事先替她出的好主意吧?」

嫚珍撇了撇嘴,揚著臉,高聲道:「這也只是你的假設,照你的意思,你看見的是一間和阿奴房間佈置的一模一樣的房間,可是你又說看到的就是這間雜物房,這怎麼可能?你若說是其他房間我還能信你幾分呢,你瞧瞧這裏,哪裏來的床榻?你別告訴我,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之內,表嫂一個人能將一張床鋪扛走?還有,這裏三壁都是牆,窗戶也沒有一個,根本就和隔壁的佈局完全不同!」

夏雲扣道:「要床和窗子,這有何難?」他伸手一指地上散亂的木箱,「只需把這些木箱放到一起,堆疊成兩張桌面大小,再在這上頭鋪上床單,即刻便可在視覺上造成是張床的假象。同樣道理,如果在這面牆上掛在一面竹簾,不管任何人站在門外窺視,直覺上都會認為這簾后必定是扇窗戶!這種法子,不過是利用了人在視覺上的錯誤認知罷了!在這一點上,我不得不承認,能夠想出利用這法子的人頭腦的確很聰明!」

赫連諫突然暴喝道:「嫚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給我說清楚!」嫚珍見他額上青筋暴起,雙目盡赤,顯得激憤異常,忙惶然爭辯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為什麼要害表嫂?這只是他的假設而已!夏大人,你自己也說是假設,請你沒有證據的話不要亂說!」

夏雲扣道:「我之前也想不到是你,我只是很懷疑這間房間,於是我弄開了門上的鎖,在地上我看到類似血跡的葡萄酒釀,又在牆上找到兩枚鐵釘,這讓我的思路一下子就明朗起來。我終於看破了這個佈局的秘密,隱約感覺到赫連夫人其實不是在酉時到戌時這段時間遇害,她真正遇害的時間應該在此之後……由此我推斷出除了赫連莊主,當時在前廳的所有人都存在某種意義上的嫌隙,我首先懷疑的便是赫連琅玕!」

赫連琅玕陡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身子一震,抬起頭來。夏雲扣解釋道:「赫連琅玕和赫連嵋吵架吵得那麼湊巧,由不得我不懷疑他!所以我故意找到他,在他面前說出懷疑赫連莊主的話,可是我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赫連嵋居然死了!我一直想不通赫連嵋的死因,直到我去查看他的屍體后,在他的掌心傷口裏發現了一截很長的指甲,這截斷裂的長指甲上塗着粉紅色的丹蔻……嫚珍姑娘,能把你的雙手攤開讓大夥瞧瞧嗎?」

嫚珍神情緊張的耷拉着螓首,赫連諫搶上一把拽過她的兩隻手,嫚珍駭然變色道:「諫表哥……」她的左手小指上的指甲果然斷了,斷甲甚至弄傷了她的手指……

赫連諫吼道:「你……你做得好事!」噗地一聲,他竟咳出一口鮮血,接着兩眼一翻,昏死過去。嫚珍抱住他墜落的身子,放聲大哭道:「阿諫!阿諫!你不要死!不要死!」她哭得極為傷心,聞者無不動容。

赫連諫緩緩轉醒,喃喃的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是你……為什麼要害姚汐……」嫚珍哭道:「如果不是姚汐,如果不是姚汐……如果不是她利用姚家的權勢硬逼你娶了她,如果不是她的介入,我便是你的新娘!自打我懂事起,我便整日期盼著有一天能做你的妻子,可是我最後等到的,卻是你娶了姚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你明明不愛她,卻還要娶她!那個傻女人,她懂什麼?她一點也配不上你!她還老不知足的抱怨你待她不好,她說想要知道你的真心,想要看看你為她緊張的樣子,那個傻女人……我利用她的惡作劇,利用她對你的這次測試真心的惡作劇趁機殺了她!我不後悔!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做什麼事都不會後悔!可是……我不知道殺了她竟會給你惹上麻煩,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偷聽到這姓夏的和琅玕說的那番話后我整個人都懵了,恍恍惚惚走到橋上時,正好遇到喝醉了的阿嵋,我當時突然冒出個念頭……如果他死了,如果再死一個不相干的人,能把你的嫌疑排除在外就好了!我……我……當時這個念頭在我腦子裏飛快的閃過,根本就沒在意自己在做什麼,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把阿嵋一掌打落河裏。我看着他在水裏掙扎,力竭……最後沉到水底,那整個過程好漫長好恐怖,我忽然想起了被我殺死後同樣扔進河底的的姚汐,我好怕被人看破這個秘密,所以……阿諫,對不起,對不起,我今晚本來打算把這裏放把火燒掉的……」

赫連諫瞪着她,那種眼神既憤且哀,他不住咳嗽,嘴裏持續不斷的有鮮血湧出。顧先生見狀大叫道:「快放開莊主,他的毒發了!葯呢?快拿葯來!」赫連諫死死的瞪住哭泣中的嫚珍,突然伸出右手掐住她的脖子,嫚珍也不掙扎,認命的閉上雙眼。過得片刻,忽聽顧先生大叫一聲:「莊主!」她惶然睜開眼,只見赫連諫不甘心的闔上眼瞼,手從她頸上鬆開,猛地墜落。

夏雲扣、顏筱筱等人心有不忍的別開眼。

嫚珍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阿諫——」喊聲嘎然而止,夏雲扣回頭一看,嫚珍的身子正緩緩躺倒,她的胸口插著那柄短劍。劍入心臟,頓時香消玉隕。

赫連琅玕大受震撼,撲倒在兩人身旁,放聲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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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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