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疑雲

第3章 疑雲

從夏雲扣迴轉主宅喚醒赫連諫,以及阿奴跑到前廳喊來赫連琅玕、顧先生等人不過才短短盞茶工夫。

聞及夫人出事,在前廳看戲的赫連家人幾乎全趕了來,丫鬟小廝提着燈籠火把站滿院子,一時間下人間的院落亮堂得恍若白晝。顏筱筱也跟了來,正面露懼色的縮在嫚珍身後,嫚珍臉上掛着淚痕,嘴裏咬着帕巾子,渾身抖得不行,臉色如雪樣煞白。

赫連諫面如金紙,中毒后不堪負荷的身子在突聞噩耗時的震驚與激動下愈發變得虛弱,他由顧先生攙扶著,勉強咽了口氣,悶聲道:「把門撞開!」阿奴應了聲,捋起袖子正要動手,卻被顧先生攔住,沉聲道:「我來!」只見他掏出一方帕子,將自己的眼睛蒙上,踏步門前站定。

赫連家的所有男人皆識趣的退避三丈,丫鬟們受命圍攏過來,將門口堵住。

顧先生沉氣一掌拍在門扉上,這一掌他運足了氣,少說也有百十斤的力道,可那門應聲而開竟然並沒有閂上。顧先生這一掌使得力足了,險些一個踉蹌栽進門去。

赫連諫身子微顫,嫚珍上前扶住他,急急忙忙走進房去。夏雲扣正為門沒被閂死而驚奇不已時,嫚珍突然從房內如陣旋風般颳了出來,她身法奇快,夏雲扣一時沒留意,竟被她一巴掌響亮的甩在臉上。

嫚珍怒道:「你、你是何用意,要如此戲弄我們?」夏雲扣捂着火辣辣的臉頰,丈二和尚似的。赫連琅玕走上前指責道:「表姐,你怎可胡亂打人呢?」嫚珍怒目相對,指著夏雲扣道:「你自己進去看看,如果不能給出個合理的解釋,休想再踏出赫連山莊半步!」一番話說得人更加糊塗。

當下,夏雲扣、顏筱筱與赫連琅玕三人一同進入那間房。才一觀眼,只聽「啊」地聲,夏雲扣頓時呆若木雞般的僵住——狹小的房內簡簡單單的擱著一張床,床上被褥整齊,床單潔白無暇,卻哪裏來姚汐的影子?

夏雲扣瞠目結舌的道:「這……這……我明明看到……」赫連諫微喘著氣,單手撐住床,驚嚇過後,他有種明顯後繼無力之感,只得緩緩扶著床沿坐下,冷眼看着夏雲扣。

夏雲扣忙喊阿奴,阿奴應聲跑了進來,一見之下,竟也傻眼了。赫連諫隨即問了阿奴幾個問題,阿奴老老實實的一一回答。

既然是兩個人親眼所見,而且所言相差無幾,赫連諫不由又信了幾分,更何況夏雲扣雖是外人,但阿奴對姚汐卻是忠心耿耿,絕無撒謊詆毀她的道理!

焦急無奈之下,赫連諫啪地一掌擊在床上,又氣又急道:「那你倆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夏雲扣愁眉不展,心道:「看來事情遠非我想像的那般簡單!只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也說不清楚了,難道兇手一開始便藏在房裏未曾離去,只不過我和阿奴都未留意到他?不,不可能,這房間一共也就這麼點大的地方,根本無法藏人,那時房裏只有姚汐的屍體而已。那她的屍體怎會又不在了呢?難道是被移屍別處?可是兇手又是如何做到在這房裏來去自如的?難道他有飛天遁地之能?這也絕無可能啊……還有,我方才明明看到滿屋子的血跡,可現在卻已是乾乾淨淨,一點血斑的痕迹也沒用。這一點又要如何解釋?兇手是不可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把屋子整理乾淨的!」他越想越頭疼,始終無法給出一個圓滿的解釋。

正苦苦思索間,忽然瞥見赫連諫身後,他心中一動,飛快的搶上前去。赫連琅玕以為他要對兄長有所不利,厲聲喝道:「做什麼?」翻手一把扣向夏雲扣手腕,他滿擬能一抓必定手到擒來,誰曾想竟抓了個空,夏雲扣茲溜一下躥到赫連諫身後,一把扯下那幅竹簾。

在場所有人除了顏筱筱外,無人料想得到夏雲扣一介文弱書生竟然會武,赫連琅玕在諸多兄弟下人面前失了臉面,好不尷尬,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叫囂道:「夏雲朴根本就不會武功,你到底是誰?你冒名到我赫連家究竟所為何來?我嫂嫂到底是生是死?」

這幾句話如石破天驚般在眾人心中砸下一記不小的震撼,赫連諫咳嗽數聲,臉漲得通紅,從床上一躍而起,反手抓向身後的夏雲扣。

赫連諫的武功不知要比赫連琅玕高出多少倍,若非他身受劇毒所擾,以至這一爪在空中滯澀稍慢了些,夏雲扣無論如何也閃躲不過,勢必挂彩。饒是如此,只聽「吱啦」一聲,他的胸前衣襟被赫連琅環的五爪抓下一幅。

夏雲扣急忙用手中的竹簾一擋,赫連諫掌風過處,那幅竹簾裂成齏粉,夏雲扣駭然變色。赫連諫這時突然氣力不濟,悶咳數聲后,竟一下咳出一口鮮血,惹來眾人一片驚呼。

眾人不明所以,還以為赫連諫是被夏雲扣所傷,他們原本都對赫連諫自信滿滿,這一突然變故,登時有兩三個年輕人搶了出來。夏雲扣一看,都是自己認識的,正是赫連嵋等人。

顧先生見此情景,心思一轉,忙叫道:「且慢動手!」但眾人誰還聽得進他說的話,夏雲扣眼看赫連兄弟幾人都紅了眼,一副與自己有深仇大恨般的凶樣,心裏暗叫糟糕,這房間太逼仄,施展不開身手,他正欲尋隙逃出門后再做打算,但聽一聲嬌叱道:「住手!你若再亂動一下,我……我就殺了她!」

夏雲扣回身一瞧,只見顏筱筱表情痛苦的被嫚珍從身後反縛住胳膊,嫚珍的另一隻手正掐在她雪白的脖子上。夏雲扣頓時泄氣,身形一頓,頸后感覺被人用力擊了一掌,他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前撲倒。

顏筱筱嚇得眼淚直流,抽泣道:「你們不要打他,夏大哥是好人!你們不能打他的,他可是你們東牟縣的縣令呀!」一句話說得眾人一齊愣住,嫚珍斥道:「你少胡言亂語,以為這樣胡謅你們便可逃脫干係了么?」顏筱筱哭道:「我沒有胡說!夏大哥的確是朝廷新任委派的東牟縣令,你們若不信,夏大哥身上還帶着朝廷發放的公文呢!」她為了讓他們確信她說的乃是實話,於是一五一十的全都講了出來,道,「你們若還不信,可以派人到京城去打聽啊,我爹爹是大將軍顏旻……相信我,我真的沒用騙你們!我們都是好人……」

眾人面面相覷,赫連諫咳了幾聲,緩過勁來,示意赫連琅玕去搜夏雲扣的衣服。果然搜出一封公文,以及幾封署名顏旻的書信,公文上所寫乃是任命函的內容,顏旻的書信則是托夏雲扣多多照顧自己擅自離家的頑劣女兒云云。

夏雲扣,夏雲朴,一字之差叫眾人目瞪口呆,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赫連諫不大置信將書信遞給顧先生閱覽,詢問他的意下。顧先生沉吟道:「是真是假一時也難辨得清楚,按我說當務之急是要先找到夫人,至於這一男一女,先將他們圈禁起來,派人嚴加看管!一切待找到夫人後再做定奪!」

顧先生的話果然說到了點上,從吃晚飯的時候起,就沒有人再看見過姚汐的人影。赫連諫不禁有些焦躁不安,他嘆了口氣,說道:「就照先生的意思,把他們關在隔壁空房,阿奴脫不了干係,就先罰他在自己房內面壁,不準任何人接近他。琅玕,你辛苦些,派幾個兄弟看着他們,別讓他們逃了!」赫連琅玕自然應允,毫無異議。

此時已近戌亥交接,夜空裏昏暗無光,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濕氣,似乎轉眼便有一場大雨傾盆。眾人四下散開,打着燈籠火把之物開始尋找姚汐。

眾人去后,四周恢復了冷清陰暗,顏筱筱害怕蜷縮在角落裏,夏雲扣躺在床上不知死活,從狹小的窗口看出去,黑洞洞的很是嚇人,不遠處還幽幽的飄來陣陣呼喊的人聲,像是遊魂在哭喊一般,雖然明知那是赫連山莊的人在四處尋找女主人,但膽小怕黑的她嚇得仍是嚶嚶的哭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的夏雲扣終於有了知覺,顏筱筱跳起來,鼻音很重的喊道:「夏大哥……你可終於醒了,嚇死我啦……」夏雲扣抱着後腦勺,哼了兩聲才慢慢從床上爬了起來,艱澀的問道:「這是哪裏?發生了什麼事?」

顏筱筱抽抽噎噎的將原委說明,夏雲扣聽說自己身份曝露,赫連家人居然仍敢將自己關押起來,不由又氣又急。他探手在身上摸索,幸喜火鐮等物並未被搜去,他用火鐮打着火,見床頭有半截蠟燭,便趕緊點亮了。

有了燭光,顏筱筱才感覺沒那般害怕,用袖子胡亂的擦去眼淚。夏雲扣見這房間與阿奴的房間差不多大小,也只擺了一張簡單的床鋪,只是這間屋子佈滿灰塵,顯然已空置久已。他將蠟燭高舉照亮窗戶,只見這牆上的窗子十分狹小,根本就容不得一人通過,顏筱筱道:「這裏逃不出去的啦,我已經瞧過了,這窗子只能是四五歲小孩的身量才能爬出去,看來咱們只能在這裏等了……」

夏雲扣「嗯」了一聲,忽然蹲在地上,來回的摸索,顏筱筱奇怪道:「夏大哥,你在找什麼?」夏雲扣只是不答,過得片刻,終是搜尋無果,氣餒的坐在地上。

顏筱筱走過去蹲在他身邊,安撫道:「你放心,等他們查明咱們身份屬實,一定會放咱們出去的!」夏雲扣知道她心思單純,不忍打破她的希望,於是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忽然說道:「我現在只是奇怪,這兇手到底是怎麼從那房間里自由來去的?阿奴的房間和這間屋子沒多大的區別,你也瞧見了,這種小窗子根本就不能通過一個正常的人。」他打從拉下那副竹簾后便看清窗戶的大小,當即否定了兇手是從窗戶進去的假設。他伸手拍了拍地面,說道:「兇手即使能迅速換掉床單,但不可能把沾到地面上的血跡也刷洗乾淨,方才看到這間房的佈置后,我突然又想到,如果我發現姚汐屍體的房間根本就不是阿奴的房間,而是這間又會如何?兩間房差不多,如果阿奴刻意要帶我走錯,對於我這個陌生人來說是很容易混淆的!」

顏筱筱對於夏雲扣分析一大通道理一知半解,只是最後一句倒是聽明白了,她叫道:「你的意思是說,這是阿奴搗的鬼?不可能啦,他是姚汐從娘家帶來的僕人,聽這裏的人說他對姚汐忠心得不得了,你怎會懷疑上他呢?」夏雲扣笑道:「從這方面考慮,的確不太可能……我剛才也看過了,這間房地上並沒用血跡,地面很乾……當然這是阿奴房間東首一間房,我不排除西首那一間也許會有血跡……對了,筱筱,你留在前面吃飯時可留意到何人曾暫時離開過大廳?」

顏筱筱輕輕「啊」了聲,冥思苦想后道:「我不大記得了,不過你和赫連莊主走了之後,那個叫赫連嵋的好像喝多了點酒,赫連琅玕勸了他幾句,結果兩個人反而大吵了起來。聽赫連嵋的口氣,好像是說即使如今的赫連莊主不在了,赫連家也輪不到一個外人來管……」

夏雲扣心中一凜,道:「外人?什麼外人?」顏筱筱嘆氣道:「我也是聽了他們吵架,自己猜度出來的,那個赫連琅玕不是莊主的親弟弟,好像是老莊主從外面抱回來的私生子,雖然家族中的老人都默許了讓他姓赫連這個姓,但不代表着他就有資格代替哥哥接掌赫連家族的一切,與他比起來,隨便哪個外房裏的子侄也比他更具資格!這雖然不是赫連嵋的原話,不過也差不離是這個意思吧……」

夏雲扣見顏筱筱表情有些尷尬,猜到興許赫連嵋言語不堪,罵得甚為難聽。顏筱筱接道:「後來大家都去勸架他們才沒有打起來,當時場面亂鬨哄的,我也記不得到底有誰離開過,不過我倒是看出似乎赫連嵋在族中兄弟中更受擁戴,赫連堰、赫連海他們都很幫他。相較之下,赫連琅玕在這個家裏就沒什麼地位可言,只有嫚珍姑娘替他說了幾句話解圍,我想他平時大概全靠依仗着自己的大哥,所以才很威風吧?夏大哥,赫連莊主到底生的是什麼病?很嚴重嗎?他難道會死嗎?」

夏雲扣心裏別地一跳,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嘆道:「不管怎麼說,這個家裏出了人命案!我有預感,這件事絕不會這麼簡單,咱們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得想法子出去。如果能調動衙門裏的人來這裏幫把手就好啦!唉,只可惜公文被他們搜去了……」

顏筱筱委屈道:「能有什麼法子可想?咱們被關在這裏,門口還有人守着,根本逃不出去的!」夏雲扣急躁的在房間里轉了兩圈,火從心起,一腳踢在門上,大叫道:「把赫連諫給我叫來,我有話要跟他說……」他原是為了發泄怒氣,可誰曾想,那門竟被他一腳踢開了。門樞搖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恐怖。

望着黑漆漆的門外,顏筱筱害怕的抓住夏雲扣的手,顫道:「怎麼回事啊?」夏雲扣拉着她走到門口,探頭看了看門外,靜悄悄的,居然連一個守衛也沒用。夏雲扣奇道:「人呢?你不是說有人守在外面的嗎?」顏筱筱道:「我不知道,我聽赫連莊主是這麼吩咐的……」夏雲扣低頭瞧見地上落了一把鎖,鎖孔上插著鑰匙,鎖心已然打開,他彎腰揀起,道:「奇怪,這分明是有人拿鑰匙開了鎖放咱們出來,這人會是誰呢?」顏筱筱怕極了這種詭異的氣氛,忙催道:「甭管是誰了,咱們還是快逃吧!一會兒被他們發現了,可不得了啦!」她想拉他走,偏偏夏雲扣腳下像是生了根般動也不動。她急得跺腳道:「夏大哥……」

「噓——」夏雲扣眼睛直直的盯着隔壁的門,顏筱筱一回頭,才看見原來隔壁的房門也已打開。夏雲扣飛快的閃了進去,只見房內空蕩蕩的,阿奴果然不在。

顏筱筱道:「你瞧,阿奴也逃走了,咱們再不走的話,可就來不及啦!」夏雲扣道:「奇怪!到底是誰做的?他為什麼要放了咱們和阿奴?他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顏筱筱急道:「哪有這許多為什麼?誒,夏大哥……」她看見夏雲扣撇下她,竟朝着西首那一間房走去。

門上落了鎖,只能從門縫中隱約瞧見屋內黑色的,地上雜物散亂堆陳,十幾隻木箱隨意堆疊擺放,這個房間三面都是牆,並未開窗戶透氣,看樣子並非用來住人,倒像是個小小雜物間。夏雲扣失望的嘆了口氣,道:「走吧……」顏筱筱大喜,兩人正待離去,忽然西邊傳來一片沸騰,有個大嗓門的聲音一路高叫:「找到了……找到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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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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